实录:“我爸祸害了10个女人后,不敢拉屎了”
文/云夕何兮
他带头背地里给老师取外号,在课堂故意大声放屁,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揪前桌女同学的辫子,甚至还公然带头在班级垃圾桶里撒尿。
向阳歪着头就站在那走廊上,浸在一片狼藉的骂声里,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一副麻木且不痛不痒的样子,直接当场把班主任气倒了地。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接手的四年三班。
见向阳的第一天,他送我见面礼是一只死透了的耗子。
那只倒霉耗子,被向阳用一根麻线拴住了尾巴,拴在讲台的抽屉里。
向阳算得极准确,我在拉开抽屉的一瞬间,耗子尾巴上的线被夹断,死耗子直接掉在我的手背上。咕噜一下,又从我的手背滚落到我脚下的地面上。
死耗子砸地面上,一滩污水溅起。
前排的几个女学生惊慌失措的跳起来尖叫,向阳就在后面领着后排的学生嬉闹哄笑。
他站在后面,指着我脚下的污水大声喊说:“哈哈哈……死耗子都被老师吓尿了!”
那天,是我毕业参加工作的第一个生日。我站在讲台上,第一次认识到,所谓孩子,其实恶毒至此。
我抬起头看向阳,他眼里有毫不在乎的模样。我沉默用扫帚扫了死耗子,利落扔进垃圾桶,对全班同学说:“大家保持安静,我是你们新的班主任。”
教里渐渐安静下来,到底都是一群孩子,见了老师总归是老鼠见了猫。
胆子大了一时,却经不住震喝。
我开始让班上的同学逐一站起来做自我介绍,从原班长到课代表,最后是教室后几排的孩子。
等到向阳的时候,他却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是他的同桌把他摇醒,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打着哈欠看也没看我就说:“叫什么都可以,随老师你的意就好。”
旁边几个男同学跟着起哄,指着向阳说;“老师可以叫他狗崽子,他爸和他们那里的人都那么叫。”
还有人说;“也可以叫空气,前班主任就当他是空气来着。”
仿佛,旁人所说都并不是他。
又或者,他从不在意,不在意自己叫什么,是谁,也不在意别人看他怎样恶臭与不堪。
有老师告诉我,向阳家比较特殊,有个酗酒的爸,没妈。听说,是向阳满月就拎包袱跑了的。
那老师叹口气对我说:“你啊,别管他就成。他是没救了的。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向阳他不过分,不给班里捣乱,就别管他,好赖由他自己去吧。”
我笑笑,并不搭言,看着手上那本写着向阳名字,却一个字也没有崭新的作业本,下了一个决定。
我决定和向阳聊聊。
第二天,我在放学后,留下了向阳。他满脸不乐意,歪着头拎着空荡荡的书包对我说:“老师,我家远,有事明天说成吗?”
我摇摇头,回他说:“如果你不愿意和老师聊,那老师就直接和你家长聊也可以。”
我做老师多年,实在明白请家长是大多数学生头疼的一点。
可向阳他却立马跟听了笑话似的乐起来,他点头回我说:“成啊,只要你不嫌麻烦。天天叫家长,我都没问题。”
直到我见到向阳父亲,我才明白,向阳听到请家长的那一丝嘲讽的笑意和无畏的洒脱。
向阳的父亲是醉着酒进的办公室,他满身酒气踉踉跄跄,脸上全色口红印,指着我就问:“哪个老师这么麻烦,动不动就找家长……你们教不好学生,干老子屁事……”
他边说边说打着酒嗝,一个侧身,哇的吐了一地。
嘴里仍旧骂骂咧咧的。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有意见,看着我羞红的脸,低语说:“新来的怎么这么不长眼,把这瘟神弄来了?”
“真是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向阳那崽子干脆当个垃圾空气搁着,还费这事,吃力不讨好……”
那天,我亲自盯着保安把向阳爸爸请出去,脸上一阵火烧。
但我仍天真的觉得,孩子是孩子,父亲是父亲。
向阳他爸是向阳他爸,向阳是向阳,没有人可以给一个孩子定罪,也没有人应该给一个孩子贴上恶臭的标签。
让我彻底奔溃是,班里接二连三的丢东西。
起初是同学一支爸爸妈妈从外地带回来的钢笔。
然后又有同学被偷了MP3,被偷了崭新的笔记本,到被偷了零花钱……我试图用过各种办法查过,软硬兼施,却并没有一点效果。
我没有办法,为了平息和压下这些丑事,自己掏了腰包补回一个好的结果。
但隔三差五,班里仍然不断丢失东西。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渐渐若有若无的谈起,说让我重点查一查向阳。
甚至有的老师嗤之以鼻对我说;“你就是太年轻,这种事还用得着费劲?直接抖开那渣子的书包,裤兜一模,准都能出来的!”
彼时,我喉咙里如吞苍蝇,恶心之余还觉得人世淡薄。
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孩子,向来是我所认为极其残忍的事。
但很快,我就被自己原初一点泛滥的善心,寒了骨骼。
亲手抓住向阳偷东西那天,我从没有想过一个孩子真的能恶劣至此。
由于我的纵容,班里丢东西成了常态。但谁也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全班同学放在桌洞里的书本和作业练习册,会全部丢了。
这次的事情轰动了学校,我被校长叫去办公室严厉批评并处罚。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学生和老师都听见了校长的咆哮,我嗫嚅解释的说词。
临走的时候,校长的唾沫飞溅,他说;“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尽快把书本和作业找回来。”
我想起昨天晚上,值班保安打给我的电话。
他说,你们班的向阳拎着一蛇皮袋东西,从垃圾场,翻围墙出去的。
也不知道,里头装的什么东西。
我昨晚还天真想,向阳可能是表面顽劣,家庭不好,偷偷在垃圾场捡废品的学生。
我昨晚有多天真的为他悲伤,这一刻我就有多愚蠢且可笑。
在进教室的时候,我看见了向阳。
他站在课桌上,手里一件黑乎乎沾着脏污的外套,飞快的旋转。
他说;“你们看吧,她准熬不过半个学期!”
一低头,看见我,他眼里生出一丝惊慌,转瞬仍旧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他从课桌上跳下来,大摇大摆从我身边走过。
那件外套擦过我的肩膀,一股臭味沾着铜锈味散发开来。
我忽然觉得很挫败,读书工作以来,从未见过无赖。
我伸手拉住向阳,问他;“好好做个人不行吗?非要让全天下人都把你当地痞无赖!”
他的肩膀一抽,仿佛被利剑戳了心。
一转头,却又满眼嘲讽的笑;“老师,你听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吗?”
“无赖的儿子,也只配做无赖的。”
下午,我再去找向阳的时候,他正在操场边上的小卖部里请客,周围一群同学起哄,说向阳今天痛快且大方。
我冷声喊他到了一边,有高大的杨树遮住雪白的天。
站在树下,我清晰的看见向阳眼里的惊慌和闪躲。
我问他;“东西呢?”
向阳起初不肯认,摇晃着肩膀说不知道,凭什么就说是他之类的话。
我冷笑看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我说;“向阳,你想好再说。昨天晚上值班的保安亲眼看见,你拖着蛇皮袋翻过围墙。”
向阳一听,如遭惊雷劈中。
满身的倔骨寸断,只有一张皮虚晃着逞强。
良久,他才垂了眸子,一发不发的沉默着。
我再次问他;“东西呢?”
他扭头,把目光望去天上,杨树的枝丫像极了大掌,压得他心里发慌。
他回我说::“卖了。”
“卖哪了?”
“废品站。”
我几乎来不及多想,奔去办公室和同事借了俩电瓶车,带着向阳招到了那家废品站。
找到书本和练习册的时候,废品站的老板把我当向阳的妈。她瞅着我说:看你那么年轻,怎么孩子不好好教。昨天来卖废品,临走还趁我不注意,偷了我包里几百块钱!”
我心里一滞,看着废品站里的练习册。
它们像垃圾一样被人倾倒在一堆破铜烂铁里。
有恶臭粘黏着铜锈的液体,洒满书本。像是一堆绝望的彩色,被莫名的污浊。
我一本一本捡起,用衣袖擦干,摞在电瓶车前面,又替向阳赔了钱,领他回学校。
一路上,他垂着头看污迹斑驳的鞋面。
他左脚上的鞋面破了一个洞,一个发黑指甲全是泥污。
我没有带着他第一时间赶回学校,而是带他先去了商场。
我带他进店,买了一双运动鞋,一叠袜子。
向阳起初很错愕的看着我,接下来又骨气的推开我的手说:“我不需要。你留着给别的好学生吧!”
我笑笑,戳他的脑门说:“不是白给你的,下个星期学校运动会,你参加。”
向阳还是没有接,他垂着头,忽然闷闷的说:“你没必要这样对我,东西是我偷的!”
说完,他就跑开了。
我回了学校后,我把作业本挨个发给了学生。
我告诉所有学生;“这件事,是学校围墙施工,外头的人弄的。希望大家理解。”
办公室里老师们都摇头叹息,说我运气太差,熬过这一届,也就算去了霉运。
其中一个老教师气跟我说:“过久一点,你就会习惯的。学校并不是纯粹的象牙塔,这里的学生也来自形形色色的家庭。”
我没有理会,在下学无人的时候,把那双鞋和一叠袜子放进了向阳的桌洞。
第二天,向阳来上学了。
他还和以前一副样子,痞痞的,坐在后面不停的说话。但上我的课时,却也时不时的对着书听几句。他聪明,脑子转得快,书上的内容听了些,单元测试对了一半。
下学后,连带步子都轻快了。
再后来,他开始上课听课,我的课听,其他的课也听。
偶尔还是说话,但作业开始按时交了,题有对有错。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大跌眼镜,我不动声色推了眼镜,安排下了给向阳补课的计划。
补课很顺利,我找齐了向阳之前欠下的一些重点,慢慢帮他梳理成笔记,留题让他做完交我批改。
渐渐的,他成绩往上爬了一点,排到了中间。眉眼有了认真,有了期待。
偶尔在学校路上看见我,会顿下脚步,也不怎么喊人,目光却有点希翼的看着我。
我故意喊他:“向阳,去,带几个同学把我们班后面的过道扫了。”
向阳他便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摇摇摆摆拉上几个同学,扛着扫把去了。
下班路过过道,我看见过道边上连杂草都被清理干净了。
脑子里忽然窜出向阳他小小的个子,蹲在地上,一脸不耐烦的吐槽说着些烦,老师怎么怎么样的话,一边仔细扯干净杂草的模样,忽然肩膀沉了沉。
腰杆却因教师这份职业,挺得更直。
我一直以为就这样下去,向阳会一点点爬起来,成为正常孩子的一部分。
直到那天下午,我下班去了一个不常去的菜市场。
往常我习惯在附近的菜店和超市买菜,只有偶尔才会想起到摊贩的市场溜达。但那天我去的晚,市场里的大多数摊贩已经收摊,零零散散只有几个三轮车上,洒落着几把并不新鲜的蔬菜。
我没有想到,会在菜市场里碰见向阳。
那是一排石板搭成的菜摊,菜贩走了,剩一地烂菜叶。
向阳他就像猫一样缩在石板下来,在那堆烂菜叶堆里挑挑选选,手里一个破洞的塑料袋。
那一瞬间,我心口像被烂菜叶塞满一样,一种无端的苦涩与心疼弥漫开来,我上前喊他:“向阳。”
他一回头,见是我,脸上顿时红透。
像是做了偷钱的贼见不得人一样,从石板里钻出来拔腿就跑。
我一步步追上去,想喊他,嗓子却哽咽着,他小小的个子,穿过市场,沿着巷道跑远了。
等我挨着问,找到向阳家里的时候,屋里却只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
老奶奶听见我说是老师,挣扎着就要起来,我拦着她。
屋里弥漫着旧家具霉臭的味道。
老人满眼担忧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问:“是向阳那孩子,又惹出什么事了吗?”
我的话哽在喉咙里,摇摇头对老人说:“没有,向阳他最近表现得很好。”
老人一颗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一把泪一把鼻涕的跟我哭诉说:“都是作孽啊!向阳他老子不是个人,一辈子混成了个渣滓……孩子的母亲又跑了……”
“我这老不死的,现在又瘫在床上,造孽了向阳这孩子啊!”
至此我才从老人的口中的得知,向阳他爸纯属是个地痞油条,已经大大小小五进“宫”了。奶奶怕我听不懂进宫的意思,跟我哀叹解释说进宫就是进监狱的意思。
她之前身体还能动,所以常靠着低保靠着捡一点废品养活向阳。
但他爸回来后,低保卡被抢走,老的小的生活再无一点依靠。
老人话音落,木门吱呀一声响了。
向阳干瘦的身体,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手里一个塑料袋,里面有绿意晃动,我站起来冲向阳说:“见了老师跑什么,不就吃你一顿饭吗?”
向阳他愣了愣,我上去拿过他的口袋,找到几个木板搭起来的“厨房”开始洗菜做菜。
那天晚上,我和老人和向阳一起吃了晚饭。
临走的时候,向阳送我,他的头一直垂着不肯看我。
我站在小路的尽头,喊他:“向阳。”
他嗯一声,有些局促的想逃。
我拉住他的衣袖,蹲下,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一个人没有办法决定生在怎样的家庭,也没有办法在幼年决定要过怎样的生活。没有办法决定的事,谁都有。谁也没资格看不起自己没有办法决定的事。但,一个人可以决定他以后要做一个怎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
“你懂老师说的话,对吗?”
向阳的眼里泛出泪花,他郑重的朝我点头。
那天后,向阳在学校更加努力。我开始每个月固定帮助他,为他准备一些必需品,还准备了资料,为他申请了学校的补助。
不久,向阳的奶奶没有熬过去,病死榻上。
匆匆入了土,我看见向阳写的作文里,有泪水留下的痕迹。
向阳是在第二天下午,递给我了五百块钱。
他说,钱是还我上次为他在收废品那里贴的钱。
我不要,向阳却很倔强。
他说:“老师你放心,钱是正当途径得的。”
我看着他坚定稚嫩的磨样,欣慰的笑了,就在我以为所有日子都会慢慢变好的时候,
班里却又出了一件偷盗行为。
那是班长收的全班近千元班费。
我起初并不怀疑向阳,但想到他给我的五百块钱又不由得打鼓。
这次,班长的家长亲自来了学校,家长要求每个同学都把手包打开,由男老师和女老师分别搜身。
我起初不同意,争执了半天。
家长忽然话锋一转,指着向阳的位置说;“我儿子亲口告诉我说去办公室交作业,看见他捏着五百块钱递给老师呢,一张一张的红票子!”
“你不让查,没准是有啥不可告人的事吧!”
我的胸口上下起伏,拦住家长,让她不要无理取闹。
家长却推开我,一口唾沫喷过来朝我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他钱,搞不好是你指使的……”
话很难听,我为了辩清便问转头看着向阳,隐隐一丝不安,却仍旧尽量平和的问他;“告诉老师,那钱是怎么来的?”
他忽然楞住了,半晌红着眼睛问我说:“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是……”
“连你也不信我了?”
家长冲上去,揪住向阳的领子骂:“既然你说钱不是你偷的,那你就说清楚。那天下午,你在哪,都做过什么?”
“不是我偷的,我为什么要交待清楚?”
“你交代不清楚,那钱就是你偷的!”家长叉着腰,恶狠狠看向阳骂道:“偷了东西还狡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连学校的书和练习册都偷!”
向阳被揪住了脖子,红着脸咬牙一字一句回:“没偷就是没偷,难道当过小偷的人,就一辈子都是小偷吗!”
说完向阳奋力挣脱,冲出了教室。
外面,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我要跟去找向阳,却被后面涌进来的领导喊住,问了情况。
了解完情况后,家长又站在讲台上,一字一句,用某某二字代替向阳,讲了很多话,有关卑劣,有关无耻。
最后事情的解决,是学校惩罚我处理这件事情。
我掏了钱,填补上数目后,冲出去找向阳。
我找到向阳,他浑身已经湿透了。站在墙角的雨下,一身的水滴滴答答的流。看不出脸上是否有泪的痕迹,他并不让我靠近。
他浑身打颤,抽噎不停。
我哄不好他,只能陪他一起站在雨里。
过了会儿,他抬起脚,慢慢出了学校。我一路跟着他,看着他回了家,木门被重重的关上。
那是他不再欢迎我的表达。
两天后,向阳请了病假,说是发烧。
我想去看他,却因为学校调我出去外地交流,一时脱不开身。
我在去外地是路上,听见班里老师来电话说,在体育课上,班长储物柜里的一件衣服运动服口袋里掉出了一叠钱。
那是被“偷”的班费,班长这才想起,那天他收了钱,放在运动服口袋里。上完体育课,他就忘了。
可向阳他却不知道,只因为他过往的卑劣,每个人都可以理直气壮的泼他脏水,把最难听,最肮脏的想法,实现在他身上。
我在外地交流的第六天,带班老师来了电话,他对我说;“向阳还没来上学了。也没见人继续来请假。”
第九天,我匆忙到家,下了大巴车,立即打车一路去了向阳家。
那扇木门,如同我初次来时一样禁闭着。
我敲了很久,里面空空荡荡,一点人声也没有。
旁边的邻居不耐烦出来,上下打量我后问我找谁?
我说;“我找向阳。”
邻居又看了看我,问我是谁?
邻居面上开始缓和,堆着笑说没想到是老师。一抬头对上向阳家禁闭的大门,她脸上有一丝哀动,她说;“你不知道啊,那孩子高烧成了脑膜炎,往医院送晚了,前几天晚上……走了。”
我脑子嗡的一下,像是被巨石压砸,胸口透不出一丝气。
我只觉得,邻居的话,莫名其妙到恶毒。她怎么可以咒一个孩子,咒他死了。
直到她领我到向阳小小的坟头上,新鲜的黄土,坟茔上未干透的鸡血。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生命可以脆弱至此。那只是一场感冒,
那样一个活生生的,笑起来痞帅痞帅的向阳,他死了。
死于一场微不足道的感冒。
后来,我辗转找到向阳的母亲,得知向阳给我的那五百块钱,就是向阳妈妈来参加向阳奶奶葬礼时给向阳的。
可怜的向阳他,一心要把这钱还给我……
向阳母亲在电话几度哽咽,她说向阳在死之前,他的醉酒的人渣一样的父亲,自己在外边疯,身体空落落的,上不出厕所,就踹他,骂他死猪,不起来做饭,干躺着等吃。
他的眼里,最后看见的,是破瓦之上,余漏出的一点蓝天。
蓝得那么美,一丝杂质也没有,像孩子的手,为天空特意涂画过的一样。
他终于,半点也不再眷恋这个世界。
抱着那套我为他买的鞋子,闭上了眼。
从此,世间再无一个叫向阳的,笑起来会露虎牙的男孩子。
学校决定为向阳家搞公益捐款。
校长在升旗仪式上拿着话筒几度哽咽说,生命脆弱,希望所有同学家长都要格外注意生命健康安全。
台下,有掌声稀稀拉拉响。
没有人真的记得向阳,密密麻麻,也是曾站在操场上漫不经心笑着闹着的那一个。
向阳的死讯传遍学校,有媒体的人来采访,说是要报道向阳的特殊性。
我只觉得一切都那么可笑。
可笑到心头被人塞了一块火烧的烙铁。
烫得这个世界发焦,扭曲变形。
浑浑噩噩,我以身体和心里的不适请了长假。
时间慢慢在过,那年隆冬,总没有讲过暖阳似火。
很久很久以后,离开了工作岗位,成为一个普通人。
我在市场买菜,看擦肩而过的人群。
一个小摊贩的石板下,一只灰狗来回打转的轻嗅抛食。
忽然之间,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曾在落幕的菜市场里,遇见过的那个男孩。
他蹲在一个菜摊板下,伸手拼命想要够一块被苍蝇围着的碎肉。
我无法想象,在同龄人都在爱与被爱的时候,在同龄人为了玩具撒娇哭闹的时候,那个男孩却蹲在狭窄的菜摊下,踩着生活污浊肮脏的泥水,从烂菜叶堆里,捡起生的那点希望。
可他最后的最后,他没能够活下来。
也许,是这个世界太残酷。
他来看了几年,不满意,转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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