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时系列之竹兰思赋
贰 瓶 子
让我陪你很久很久
文/橘生
1
破旧的佛寺一如既往的冷清，在这个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只有佛寺那唯一一座阁楼上响起的钟声在山间回荡。
钟声沉闷却悠长，像是呢喃不清的梵语经文，带着古老的神秘，肃然的气息扑面而来，惊起丛林中的一众鸟儿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
容寂身上的那身灰色粗布麻衣，仿佛暗示了他此刻的内心一般，透露着一股子颓废气息。
我恭恭敬敬地在佛像前拜了一拜，然后在供台上的香炉里上了一柱香。一转头，就看到完成敲钟任务的那个小和尚从殿外跑了进来。
那小和尚年纪小小的，是个虎头虎脑的男童，见了我，连忙停下脚步，双手在胸前合十，老老实实行了一礼：“见过施主。”
看他傻傻的小模样，我忍不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也朝他躬身行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容寂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容离，去把西厢房的那盆兰草搬过来。”
小和尚转过身，看向眼皮都没抬的容寂，皱了皱小鼻子，想了半天才不确定问道：“是你房里的那盆已经干枯的……兰草？”
良久，容寂睁开了眼，小小叹了一口气：“是的，就是它。”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轻微的鼻音，像是在努力抑制什么感情一样，“快去把它搬过来吧。”
小和尚闻言撇了撇嘴，不解地小声嘟囔着：“一盆枯草，死都死了，怎么就一直这么宝贝呢？”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听话转身，往西厢房的方向跑去。
他虽然个子矮腿短，可跑得倒是挺快，不一会儿，就把那盆容寂口中的兰草搬了过来，放在大殿中央的地上。
白色的瓷盆里满满的都是黑色肥沃的泥土，土壤带着湿润的水汽，一看就被照顾得很好。
如果那株兰草不是死气沉沉，干枯易折的话。
我蹲下来仔细端详了半天，才把目光投向容寂。
肃穆的大殿中央，年轻的灰衣男子静默站着，有风从门外吹进来，吹起他还未束起的墨色长发。
我听见他开口，清冷的声音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年时，求你救她。”
2
师父是个生活贫穷，居无定所，沉迷各种草药研制的药师。十几年来，为了寻找古老藏书中的那些珍贵药材，带着容寂走遍了几十座知名或不知名的山。
就是在这个偏僻的深山里，佛寺的老和尚救了他的命。
那年初秋的第一场大雨后，老和尚挑着担子在溪边提水，隐隐约约看到灌木丛下躺着一个人。
好不容易把人从枝枝叉叉的绿植底下拖拽出来，就见容寂一身伤痕，破烂的衣衫上血水混合着泥水，脸色苍白，已经昏过去多时了。
老和尚伸手在他鼻尖探了探，微弱的呼吸缭绕在指尖，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有救。
于是，他把容寂带回了佛寺。
许是老天觉得容寂命不该绝，在老和尚的精心照料下，容寂的身子由最初的虚弱到后来慢慢变好。
可是，滂沱大雨后的那场小规模山体滑坡，他永远失去了一手带大自己可亲可敬的师父。
后来的后来，容寂就留在了佛寺，以一个俗人的身份。
虽是一介俗人，倒也能跟佛寺里的老和尚，还有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和尚相处融洽。三个人生活在这静谧的山林里，清贫，但是自在。
某年春日里的一场倒春寒，老和尚本来就瘦弱的身体病倒了。
这一场风寒来势汹汹，容寂看着神情虚弱的老和尚，一言不发地给他掖了掖被角，安抚地拍了拍小和尚的头，然后悄悄背着竹篓独自一人进山，去采能医治他的草药。
初春时分的山，大部分地面还被白雪覆盖着，小部分积雪已经融化，露出底下黄色的泥土。还有一些生命力旺盛，已经从土里探出头，舒展出绿叶嫩芽的植物。
容寂低着头，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搜寻辨别，全神贯注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到，身后远远跟着一匹觊觎已久的饿狼。
或许是饿了太久，那只狼的眼里冒着绿光，看准时机嗷呜一声，迫不及待地朝看准的猎物扑了上来。
容寂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就被锋利的爪子划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强烈的疼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他一把扯过放在地上的竹篓，狼狈地开始逃亡之路。
可是，奔跑的速度终究比不过饿狼的追赶，一人一狼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后者纵身一跃，将容寂扑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饿狼口中呼出的热气喷在脖颈上，带着一股腥臭味，下一秒，它锋利的牙齿就会刺破他的脖颈，容寂紧紧闭上了眼。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容寂只觉得趴在自己身上的狼，身子软了下去，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双眼。
自己还活着。
容寂疑惑扭头，随着身体的转动，狼咕咚一声从他身上掉了下去。
视线上移，一个穿着姜黄色衣裙的少女，正言笑晏晏地瞧着他：“你没事吧？”
容寂定定看着她手中那根和婴孩手臂一样粗的木棍，又看了看晕死在地上的狼，瞬间明白了一切。
“……我没事，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回答道。
少女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捧止血的草药，将其磨碎后仔仔细细给容寂包扎伤口。
容寂坐在地上看她忙来忙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上前想要帮忙：“姑娘，我来吧……”
谁知那少女伸手把他按回去：“不用啦，你就老老实实坐着就好了。”
说着，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看着容寂，尤为认真地说：“不要叫我姑娘了。我叫兰清。兰草的兰，清澈的清。”
3
兰清是这方圆百里山上唯一的一株兰草。
这里虽然瞧着钟灵毓秀山高树茂，可在万物生灵的眼中，却是一块贫瘠之地。因为这方土地上的灵气少得可怜，不利于各种生灵的自我修炼。
不然，千百年来也不会只长出兰清这一株上好的兰草。
兰清很早就认识容寂了。
在很久以前，还没有化形的兰清见到过一对上山采药的师徒。不过，由于前一天下了好大的雨，山顶松软的泥土混合着雨水从顶峰滑落，一下子就吞没了措不及防的师徒两人。
后来，再次在山上见到容寂时，兰清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对遇难师徒中的小徒弟。
时间久了，见的次数多了，兰清开始觉得，容寂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很喜欢这里，并且从不伤害这里的一切动物。
遇到受伤的小家伙，他会细心医治；偶尔见到枝头的松鼠，他会从背上的竹篓里摸出几枚松果拋上去；林间的几头小鹿对他也熟悉得紧，每次容寂上山，它们都会欢快地在他身后蹦哒……
等到她化了形，第一件事就是去见容寂。
结果，正巧碰到容寂被一匹臭狼追赶，于是，兰清顺手拾起一根粗壮的木棍，解决了所有危机。
给容寂包扎伤口时，总听他姑娘姑娘地称呼自己，兰清觉得这个称呼别别扭扭的，她忍了又忍，才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我叫兰清。兰草的兰，清澈的清。”
……
老和尚终究还是没有挺过去，不仅因为那场风寒，更是因为他的寿命已尽，无法挽回了。
容寂和小和尚一同葬下了老和尚，并给他立了一块儿石碑。
他拍了拍泪眼婆娑的小和尚的肩膀，蹲下身子跟他对视，眼神专注：“没事的，以后我来照顾你。”
兰清站在后边，见状也脆生生地接了一句：“还有我。”
这个孤独的佛寺，从此失去了主人老和尚，却多出来了一个客人兰清。
容寂身后由此坠上了一个小尾巴。
可能是作为山里唯一一只妖，孤独了太久的缘故，兰清总是喜欢跟着容寂，他做什么，她就也做什么。
容寂挑着担子去溪边打水，兰清也像模像样地提着一只小木桶，舀了半桶水晃晃悠悠跟在他身后；容寂在庭院里扫地，她也拿着扫把在空地上胡乱挥舞一阵儿；容寂上山采药的时候，她在一边告诉他这种也是草药，是什么，有什么用……
容寂惊讶于她能清晰准确地说出多种从未听说过的药材名字，并且兰清还会告诉他，将哪几种不起眼的药材按一定比例混合起来，就会制成一种新的药物，呈现出不同的治疗效果。
没错，兰清是一只医术高超的兰草小妖。
时间如流水，转瞬即逝，一晃就是两年光景。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宁静夏夜，一群身穿黑色劲装的人闯入了这座平静的山林，他们以强硬的姿态占领了这座古老的佛寺。容寂冷静地将一侧的厢房让了出来，走动之中，他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儿。
不知道是他们受伤了，还是他们身上染上了别人的血。
容寂觉得这群人不大安全，他下意识去找总是跟在身后的兰清，想让她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别出去，省得遇到危险。
可是，他找不到兰清了。一直以来总是粘着容寂的兰清，不见了。
容寂突然慌了起来，他找遍佛寺的每一处厢房，又独自一人在黑漆漆的山林里找了好久，始终没有看到兰清的影子。
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一道光：会不会是那群人……见色起意，杀害了兰清？！
整座佛寺，只有那群闯入者的地方他没有进去找过。
容寂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他站在那几间燃着灯火的厢房门口，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兰清提着一个装满瓶瓶罐罐的小药箱跨出了门槛。
她眼睛里像是落了星星般闪亮亮的，语气中带着喜悦与骄傲：“容寂，我把他们的伤都医治好啦！”
4
“她说她想下山，用自己的医术救更多的人。”容寂说道，“我知道她是一个比我还善良的姑娘，一直在山上，的确让她那妙手回春的医术无用武之地。所以我回答她说，好，一路小心。”
容寂伸出手，轻抚那种着兰草的白色瓷盆，平静诉说着往事，只是那双眼里翻滚着的思念，让我清楚地意识到，他其实一点也不平静，只是在拼命忍着罢了。
“兰清临走的时候告诉我说，让我等着她，不要乱跑，她会回来的。她性子虽然调皮了些，但是做出的承诺一定会遵守。所以，我就一直乖乖地等……最后，却等来了一具尸体。”
说到这儿，容寂闭了闭眼，“是那群曾经闯到佛寺的人送她回来的。他们是皇室军队里的人。他们说，因为敌军的突然偷袭，兰清身为军医，死在了救助伤兵的前线。
我不信，我总觉得她不会那么轻易就死掉的，她可是一只医术高超的妖啊……”
容寂紧紧地攥着拳头，站直身体，那双从来只跪佛祖的膝盖在我眼前一弯，决然跪了下来。
他低着头，俯身叩首于冰冷的地面上：
“年时姑娘，求你，救她。”
5
容寂不知怎的，近日总是觉得困乏。
用完午膳后，他嘱咐了容离去打扫大殿，按时敲钟，然后回到厢房照旧给那盆枯黄的兰草浇了水，倒在床榻上沉沉睡去。
他似乎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远处的天边飘着大片大片橙红色的云彩，煞是好看。
可能是睡太久了，猛一坐起来头就昏昏沉沉的，看东西都有些模糊重影。
他揉了揉额头，一抬头，眼前出现了一个朦朦胧胧姜黄色的身影。
他愣住了。
那人一袭姜黄色衣裙，站在桌边一边鼓捣着她的小药箱，似乎是在给他配药，一边絮絮叨叨：“容寂你真是蠢，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要是没我的话，你可能就一直发热，然后把自己给烧傻了……”
熟悉的衣裙，熟悉的颜色，熟悉的声音，容寂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场梦，他死死抓住身上的被褥，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语气中不敢确定般的试探：“你是……谁？”
那人闻言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转过头，认认真真回答道：
“我叫兰清。兰草的兰，清澈的清。”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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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小号，【贰瓶子】这个号如果被封了，我会去那边继续更文，请大家先去占个位置。
- END -
好啦，一样，不管喜不喜欢，
来了我家，就不许走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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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美好装进我的瓶子
你很美，很适合点在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