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向太阳之豹》读后感1000字

　　《扑向太阳之豹》是一本由燎原著作，南海出版公司出版的367图书，本书定价：23.00元，页数：2001-4，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扑向太阳之豹》精选点评：

　　●海子最好的评传

　　●从高一下期开始，三四年中前后读了三四遍吧，从最初的吃力不堪开始，渐渐到感同身受……一直认为这是我度过的最好的传记。影响至深。

　　●这些飞翔的肢解的光，绝不是一种语法的柏拉图，这是河北汉臧语系对印欧语系一次命令，是在母阿，那父的金刚在地的中央巨大的舞蹈形成的这飞在麦子上的肢解的光，你们痛恨和崇敬他们吧，他们弃绝道德的抬升了汉藏语系，土地的金，和欧亚的质量，自身的忘我，凭着年轻，承受父亲，一一完成，这里能抛洒军队，这里扭曲土地，这里能直称人的名字，这是我的民族为欧亚献上的父子，这必将继续，这是蒙满的葬身之所，这是连续太阳的可能之地

　　●海子是我的老乡，当然独得比较认真。

　　●西川说：海子是不需要一部《海子评传》的。是的，需要的是我们，是所有喜欢海子的人。

　　●也是初一看的，当时也不太明白气功和形而上学，但书的内容倒是印象蛮深，以至于七、八年以后还能回想起书的装帧排版和海子的少年天才爱情故事麦地情结

　　●我不知道是我静不下来阅读还是时间静不下来，扑向通篇的感觉不过是作者炫耀自己写其做了多少考据，和故人关系多好。

　　●海子的传记至今没几本,燎原算是写的够认真的了

　　●算是头一回读中文的文学批评，很生疏，燎原使用的语言，和我所有熟悉的语言系统都不大一样，很像八九十年代正经人的说话方式。但是读熟了又很吸引人，内容详实，逻辑严谨。

　　●辞藻漂亮，不自恋，不做作，大部分客观。很好的传记。

　　《扑向太阳之豹》读后感(一)：我是心头那难受的火啊

　　2001年05月08日 天气:与海边不同 心情:也与海边不同

　　一个人的回程。20个小时。安安静静。

　　离开福州的下午，又去了一趟“城市绿洲”。熟门熟路地拐进去。敢于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闲散地浪费时光，我会觉得得到的比失去的多。我背着包走在这个城市匆匆的人流中，好像比任何人都更自然地属于这里。

　　是在临出门的时候发现了这本书，《海子评传：扑向太阳之豹》。

　　后来漫长的车程中都沉浸于此。燎原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个消逝在太阳的烈焰中的25岁的生命。25岁。这是一个有着异常的刺伤力的数字。它甚至只能让你联想到一张稚气未消的脸庞。我看到书中出现了这样的句子：我是心头那难受的火啊。

　　我是心头那难受的火啊。我记得过去看凡高自传，说到他苦求爱情、友情皆不得的孤独。就是这种感觉。燎原在这本书里也冷静地将同样的信息传递过来。那已冷却的生命再次将我们长久地碰伤。

　　《扑向太阳之豹》读后感(二)：春天，十个海子

　　1980年3月26日，我来到这个神奇的世界。

　　1989年3月26日，海子离开这个肮脏的世界。

　　一个拥抱太阳，渴望春天的海子，孩子：

　　“我无限的热爱着新的一日

　　今天的太阳 今天的马 今天的花楸树

　　使我健康 富足 拥有一生”

　　可是最终，他在燃尽自己的青春和激情之后，静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 今夜美丽的月光 你看多美丽

　　羊群中 生命和死亡宁静的声音

　　我在倾听！”

　　一个渴望飞翔的人，最终却融入了大地。

　　一个极度孤单的人，最终孤单的离去。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世俗的海子，纯净的孩子。

　　意象的海子，诗歌离殇。

　　纯净的极致，便是不妥协，轻轻的走，没有尘埃。

　　“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惫”

　　是这个世界欠你太多，而不是相反。

　　这个平日世界里的另类，一个永远在路上的达摩流浪者。

　　又是一个春天，在你离开20年后，已有无数个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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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十个海子》

　　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

　　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

　　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

　　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在春天，野蛮而复仇的海子

　　就剩这一个，最后一个

　　这是黑夜的儿子，沉浸于冬天，倾心死亡

　　不能自拔，热爱着空虚而寒冷的乡村

　　那里的谷物高高堆起，遮住了窗子

　　它们一半用于一家六口人的嘴，吃和胃

　　一半用于农业，他们自己繁殖

　　大风从东吹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扑向太阳之豹》读后感(三)：春日·鹿王

　　（这是06年春天看了《海子评传》后一时感慨做的半是祭文半是读后感的东西，不成体统，多包涵）

　　春日.鹿王

　　春日"鹿王

　　清明节很快便要到了。

　　漫长得好像不会有尽头的雨季……校园小路上，像一截截漏出的肠子，猪肝红的肥大的蚯蚓在泥泞中蠕动。

　　拖着病体我半死不活地撑着伞。谁说春天是欲望勃发的时节呢！肉身倍受摧残时，再艳丽的欲望也如毒药一样另人望而却步。

　　春暖花开，春暖花开。病毒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呼吸器官，我艰难地吸着气。南方一年四季花开，根本不必待到春暖；倒是我体内的病，猖狂地生长着，狰狞地展示它扭曲的舌状花瓣。

　　我浑浊的呼吸和天地混沌搅在一块。几乎要丧失知觉，脑子正是一团浆糊。朦胧中，心里一直搅动着：

　　春暖花开，春暖花开……

　　霎时，身体凝固了。呼吸突然变得那么清晰。我想起来了，3月26日，海子的忌日。

　　一

　　依稀记得去年这个时候，“纯粹诗歌节”正在举行，“纪念海子”活动正在展开。虽然不至于沸沸扬扬，却也起了道道波澜。我心底觉得诗歌这东西不能绝对“大众化”的，顶多“部分普及”。地下的蕃薯一旦发芽融入阳光，就仿佛积满了庸俗的毒素。我的想法可辩驳的地方太多，我也懒得去深掘自己内心的阴暗。反正想想也不碍着谁。

　　今年春日人间的细微声响几乎被淅淅不停的雨雾吸尽了。我发信息给一位在中国政法就读的同学：今天是海子的忌日，他一生中最美的诗篇是他在中国政法任教时完成的。半晌，她的信息来了：“没听说过。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吧。”

　　二

　　冒出一个很傻的问题：四级考试通过和海子的诗歌，如果只能选一样，那我要如何选择。

　　用一生没有见过海子的诗作为代价换那一张证书。虽然后者是我急切想要，割舍不下的心病。

　　我悲哀，因为我做不出明确的选择；我心慰，因为我的身体虽然做不出选择，但我已经看到心的天平的倾斜。

　　不存在熊掌，一条草鱼，一条热带鱼。鲜活乱蹦的，优雅沉郁的。这是个傻问题，因为海子已经印在我的青春上，如若真要被夺去，那只有时间办得到。

　　三

　　初春的时候读了《海子评传：扑向太阳之豹》。下面，摘录我在我3月1日的读书笔记片断：

　　“在我少得可怜的读诗经历边中（我读过的诗集数量不超过个位），和读其他人的诗不同的是，我读海子的诗时几乎完全是一个人的探索。走过全程可能有许多岔口没有探入，但毕竟是走过一遭。北岛的那本诗集我实在走不动，只匆匆在几个“景点”飘过一下。

　　读过诗评再读诗的好处：较快注意到诗的好，也就是进入得快。但没读过评论的“走诗”，自有一番开垦的喜悦。回转头看评论，有时会懊恼读诗时的迟钝粗心，有时会有“我也是这没想呀”心灵契合火花噼噼，“哦还可以这么理解”啧啧。不过这时候心思已不那么容易由人左右了。

　　四

　　偶的病中幻想：

　　“同学们，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老师在和你们同样年纪时读到，大为感动，从此改变了对新诗的看法。海子可以说是为老师我开启诗歌殿堂大门的启路者，是我的启蒙老师……

　　“同学们有兴趣的话可以参看《海子评传》，燎原写的。但我个人觉得还是先读诗为好。任何评论在诗歌面前都显得笨拙了。诗，毕竟是轻灵的……”

　　（这群死小鬼，什么表情？以为我看不出你们眼里写着“花痴”？！）

　　五

　　燎原说，海子“是一匹四只趾爪摁着泥土，从大地上腾起的野蛮的豹子，一只五脏俱裂而咆哮着扑向太阳的血淋淋的豹子。”

　　我没读海子的长诗——而就我对其短诗的阅读经验，要让我把他理解为豹子有些勉为其难了。“扑向太阳”的构想我倒极是赞同，越接近真理光明就越痛苦，直至走向焚身的辉煌。

　　如果要我说海子是什么，我说，海子是一只散发着麝香和青草腥味的雄鹿，静卧在溪边的鹿王，水中映出他树枝般的犄角，忧郁温良外表下蓄着青春期躁动，火山般天才的岩浆压抑着。从某个角度来说诗人都该是狂暴的，至少内心是这样的——无论是释放出来或压抑在沉默背后，无论是伤害别人或折磨自己。

　　六

　　这样一个用自己生命燃起诗坛祭火的天才诗人的名字居然没有在大学教材——《中国现当代史》中出现，再一次印证了中国语文教育的鼠目寸光。纵不至于鼠目，也是一张网格密疏不一的残网。只字不提。我不晓得其标准是什么。不要屈从。绝不。

　　或许是因为他不隶属于哪个流派，未卷入乱烘烘的文学江湖纷争——不属于某个年代某一时期众人一拥而上的文学流行现象。游离在人烟罕迹的远方村庄，孤独却无比纯净。然后幽谷冗长的回声注入炎黄地脉，颤动，长久地。

　　或许这样是最好的吧。

　　七

　　90年代有段时间文学界曾掀起“海子热”。对此，海子的挚友西川表示“海子是人，不是神”：

　　那些追捧者，我说海子的真实是他们不高兴，我不说了他们又要我多讲——这是出于什么私心。

　　我承认我的爱不是完全纯净的。海子嵌在我苍白的青春上。我迷恋的是作为我幻想载体的海子，真实的海子在一个永远触摸不到的世界里。

　　我现在依然庆幸我的青春时期至少还拥有过一个海子。不，我不能拥有。我只是在仰望青空时，无意中捕捉到灰鸽子划过天空的弧线。

　　我不知道那根羽毛，是否落在我的掌心。

　　八

　　“在内蒙古的巴丹吉林沙漠，坐落着许多内陆湖泊，是沙漠中水草丰美的地方，当地牧民称为‘海子’。” ——《内蒙古风物志》

　　所有的树都丧失阴影，所有的花都没了颜色；

　　所有的尘埃都升到天上，所有的水都沉入地下；

　　所有的声音都归于寂静，所有的结束都回到开始。

　　没有青草地，没有溪水，没有期待中的猎鹿人。鹿王已经死去。

　　……再没有力气﹑再没有力气去想什么了……

　　无力地打着伞，踏住浑浊的呼吸，一片浑浊的春日里我走在灰茫茫的雨雾中。

　　《扑向太阳之豹》读后感(四)：美丽负伤的麦子

　　很多年前，还在美国乡下插队的时候，有一帮朋友一起玩，开了个网站叫《国风》（http://www.civilwind.com）。老友散宜生一直坚持下来，这个网站现在还很活跃，也很干净。我当时没什么喜好，就是读点诗，所以开了个《半瓶诗铺》。第一个评的就是海子。

　　我对海子的生平所知甚少，除了一些大事记。如果看到海子的转记，我会有意避开。下意识里，我想我是在把对海子的诗歌的体会封存起来。

　　所以，我对海子诗歌的评论，完全从一个局外人（也是域外人）的角色出发。我很好奇的是，熟读海子生平的朋友会对我的评论会怎么看。

　　这本书我没有，豆瓣一定要输入个评分才让上帖，只好打个中间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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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 丽 负 伤 的 麦 子

　　（原贴见：http://www.civilwind.com/zhuren/zz970323.htm）

　　──《 海 子 的 诗 》 读 后

　　【 海 子 】 原 名 查 海 生 ， 一 九 六 四 年 三 月 生 于 安 徽 怀 宁县 高 河 查 湾 。 一 九 七 九 年 入 北 京 大 学 法 律 系 ， 一 九 八 三年 毕 业 后 任 教 于 中 国 政 法 大 学 。 一 九 八 四 年 开 始 诗 创 作， 八 九 年 三 月 二 十 六 日 卒 于 河 北 山 海 关 。

　　（ 一 ） 为 什 么 写 海 子 ─ ─ 不 是 序的 序

　　海 子 写 诗 的 那 一 年 ， 我 刚 入 复 旦 读 书 ， 可 是 一 直到 九 二 年 上 中 文 网 ， 见 到 图 雅 转 抄 的 一 首 《 十 四 行 ： 夜晚 的 月 亮 》 ， 才 第 一 次 知 道 海 子 和 海 子 的 诗 。 在 此 以 后， 陆 续 有 一 些 热 心 的 朋 友 把 海 子 的 诗 作 传 抄 到 中 文 诗 网上 。 虽 然 读 时 时 有 感 应 ， 但 并 没 有 认 真 系 统 地 读 过 海 子的 诗 ， 更 不 必 说 有 去 写 评 的 念 头 了 。 曾 经 有 位 北 大 的 朋友 和 我 说 海 子 是 “ 用 生 命 写 诗 ” 的 ， 向 我 强 烈 推 荐 ， 也只 是 口 头 应 下 而 已 。

　　在 《 国 风 》 为 《 半 瓶 诗 铺 》 的 开 张 写 序 ， 提 及 后现 代 主 义 。 在 此 之 后 在 网 下 和 祥 子 、 蠢 侠 、 Ｊ Ｈ 有 过 一系 列 很 有 意 思 的 讨 论 。 在 最 后 大 家 提 到 如 何 重 整 价 值 ，在 后 现 代 之 外 还 是 之 中 ？

　　“ 价 值 ” ？ 读 谁 的 诗 让 我 感 觉 到 “ 价 值 ” 这 两 个字 ？ 选 择 有 很 多 ， 第 一 个 想 到 的 却 居 然 是 海 子 。 在 后 来向 蠢 侠 提 到 这 事 的 时 候 ， 我 解 释 说 是 要 “ 解 一 解 毒 ” 。确 实 ， 是 认 真 读 一 读 海 子 的 时 候 了 。

　　手 头 已 有 的 几 本 朦 胧 后 的 诗 选 如 《以 梦 为 马 · 新 生 代 诗 卷 》 、 《 灯 心 绒 幸福 的 舞 蹈 · ８ ０ 年 代 文 学 新 潮 丛 书 》 以 及 从 梦 冉 处 借来 的 《 当 代 青 年 诗 人 十 家 》 ， 皆 录 有海 子 的 诗 ， 但 量 都 不 大 （ 本 文 最 后 将 顺 便 指 出 这 些 选 摘为 什 么 尚 有 可 议 之 处 ） 。 可 巧 正 好 从 朋 友 处 借 得 一 本 《海 子 的 诗 》 ， 由 西 川 所 编 ， 收 得 较 齐 ， 而 且 按 年 谱 编排 。 这 后 一 点 比 较 重 要 ， 如 果 要 评 一 个 诗 人 ， 还 是 历 史主 义 的 解 读 方 式 负 责 一 些 ， 那 么 诗 人 的 各 门 脉 络 随 着 时间 的 延 展 和 变 化 将 是 建 论 的 关 键 。 为 了 减 少 断 章 取 意 ，只 要 可 能 ， 就 引 全 诗 。 这 样 一 来 行 文 就 长 了 ， 再 加 上 时间 有 限 ， 索 性 分 作 上 下 。 下 半 部 的 提 纲 附 后 ， 什 么 时 候弄 完 会 在 《 国 风 》 主 页 标 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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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二 ） 青 铜 的 岁 月 浸 满 了 泪 水 ─ ─ 涉 过 历 史 的 河

　　华 夏 几 千 年 的 文 化 ， 是 脉 动 不 断 、 充 满 活 力 的 脐带 ， 还 是 令 新 生 代 举 步 唯 艰 的 锁 镣 ， 或 者 都 是 ？ 类 似 的问 题 ， 也 许 我 们 每 个 人 都 在 人 生 的 某 一 站 向 自 己 和 朋 友们 提 起 过 ， 也 有 了 这 样 或 那 样 的 答 案 。 这 样 的 问 答 ， 当时 可 能 有 关 乎 生 根 立 命 的 重 要 性 ， 也 可 能 只 充 了 一 夜 杯盏 之 间 的 谈 资 ， 更 可 能 的 是 现 在 已 经 相 安 于 心 地 淡 忘 了。

　　但 无 疑 ， 海 子 是 认 真 地 问 过 的 。 我 也 相 信 ， 对 当时 的 海 子 来 说 ， 这 也 是 至 关 重 要 的 。 如 果 说 海 子 写 的 是 “ 大 诗 ” ， 则 就 题 材 和 追 问 之 大 ， 也 莫 过 于 此 了 。 海 子对 此 所 作 的 诗 性 的 解 答 ， 为 数 虽 然 不 多 ， 但 出 现 在 他 的诗 歌 生 命 的 最 开 始 （ 一 九 八 四 ） ， 我 想 绝 不 是 偶 然 的 ，也 并 不 是 赶 当 时 揭 竿 而 起 、 大 肆 讨 伐 中 国 传 统 文 化 的 时髦 ， 而 是 一 种 由 衷 的 需 要 。 其 中 的 《 亚 洲 铜 》 一 诗 ， 是这 一 系 列 、 也 是 《 海 子 的 诗 》 的 开 篇 第 一 首 。 虽 然 嗳 昧一 些 ， 但 并 不 太 难 解 ：

　　《亚 洲 铜 》

　　亚洲铜，亚洲铜

　　祖父死在这里，父亲死在这里，我也将死在这里

　　你是唯一的一块埋人的地方

　　亚洲铜，亚洲铜

　　爱怀疑和爱飞翔的鸟，淹没一切的是海水

　　你的主人却是青草，住在自己细小的腰上，守

　　住野花的手掌和秘密

　　亚洲铜，亚洲铜　

　　看见了吗？那两只白鸽子，它们是屈原遗落在

　　沙滩上的鞋子

　　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们吧

　　亚洲铜，亚洲铜

　　击鼓以后，我们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作月亮

　　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

　　我 们 的 文 化 ， 古 旧 一 些 ， 但 仍 然 具 有 弹 性 和 歌 唱性 ─ ─ 海 子 命 之 为 “ 亚 洲 铜 ” 。 真 正 的 “ 主 人 却 是 青 草／ 住 在 自 己 细 小 的 腰 上 ／ 守 住 野 花 的 手 掌 和 秘 密 ” ， 却带 了 一 些 暧 昧 和 不 测 。 海 子 的 追 问 并 不 深 入 ， 解 决 也 颇时 尚 ─ ─ 让 我 们 穿 上 屈 原 的 鞋 ， 与 “ 河 流 一 起 ” ， 用 诗歌 来 解 放 自 己 。 关 于 《 亚 洲 铜 》 ， 能 说 的 也 许 就 这 麽 一些 。 但 在 同 一 年 所 作 的 《 历 史 》 ， 我 们 却 不 免 震 惊 于 海子 悲 伤 沉 痛 的 吟 唱 了 （ 所 引 为 全 诗 四 段 之 后 两 段 ） ：

　　《 岁 月 》

　　岁月啊，岁月

　　岁月

　　公元前我们太小

　　公元后我们又太老

　　没有人见到那一次真正的微笑

　　但我还是举手敲门

　　带来的象形文字

　　撒落一地

　　岁月啊，岁月

　　岁月

　　到家了

　　我缓缓摘下帽子

　　靠着爱我的人

　　合上眼睛

　　一座古老的铜像坐在墙壁中间

　　青铜浸满了泪水

　　岁月啊

　　时 隔 一 年 多 后 ， 海 子 写 下 了 《 十 四 行 ： 夜 晚 的 月亮 》 ， 诗 中 的 最 后 四 句 是 广 为 人 知 的 ：

　　《 十 四 行 ： 夜 晚 的 月 亮 》

　　推开树林

　　太阳把血

　　放入灯盏

　　我静静坐在

　　人的村庄

　　人居住的地方

　　一切都和本原一样

　　一切都存入

　　人的世世代代的脸。

　　一切不幸

　　我仿佛

　　一口祖先们

　　向後代挖掘的井

　　一切不幸都源于我幽深而神秘的水

　　大 概 就 是 这 些 了 。 和 历 史 、 和 我 们 愿 不 愿 意 都 要背 负 在 肩 的 母 体 文 化 之 间 的 对 话 ， 海 子 从 此 再 也 没 有 全力 以 赴 地 重 复 过 （ 间 或 有 一 些 短 诗 略 有 涉 及 ） 。 离 开 这一 话 题 的 时 候 ， 海 子 无 疑 是 失 望 的 ， 但 或 许 却 是 轻 松 而非 沉 重 的 。 海 子 再 度 回 到 类 似 的 “ 大 诗 ” ， 是 在 迫 近 他生 命 终 点 的 最 后 几 个 月 的 时 间 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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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 ） 面 对 诚 实 的 大 地 ─ ─ 生 命 的献 诗

　　在 我 看 来 ， 把 海 子 和 其 他 的 诗 人 区 别 开 来 最 大 的不 是 别 的 ， 而 是 对 于 生 命 本 身 的 吟 诵 和 感 恩 ， 是 对 一 切事 物 ， 世 俗 也 好 崇 高 也 罢 ， 诚 挚 的 激 动 和 关 怀 。 和 诸 如与 文 化 和 历 史 的 对 话 不 同 ， 这 个 “ 献 诗 ” 的 旋 律 始 终 如一 地 贯 穿 了 海 子 短 短 五 年 的 诗 歌 生 命 。 这 是 一 种 几 近 宗教 的 虔 诚 和 热 情 ， 浓 烈 如 火 ， 一 直 燃 烧 到 他 的 生 命 终 点。 人 们 在 日 渐 紧 缩 的 生 存 空 间 中 徒 于 奔 命 ， 始 有 对 权 威的 解 构 ， 始 有 对 殖 民 话 语 的 警 惕 和 抗 争 ， 始 有 后 现 代 主义 不 恭 不 敬 对 于 大 众 媒 体 和 现 代 化 的 理 性 思 路 的 粉 碎 性 “ 玩 ” 法 。 海 子 朴 素 的 激 情 ， 乍 一 看 似 乎 不 可 思 议 ， 但也 许 正 是 这 个 时 代 的 人 性 所 缺 乏 的 至 关 重 要 的 素 养 之 一。 请 看 海 子 的 《 活 在 珍 贵 的 人 间 》 ：

　　《 活 在 珍 贵 的 人 间 》

　　活在这尊贵的人间

　　太阳强烈

　　水波温柔

　　一层层白云覆盖着

　　我

　　踩在青草上

　　感到自己是彻底干静的黑土块

　　活在这尊贵的人间

　　泥土高溅

　　扑打面颊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诗 中 提 到 的 “ 植 物 ” ， 在 更 多 的 其 他 作 品 中 海 子以 “ 麦 子 ” 来 作 实 指 。 “ 麦 子 ” 和 “ 水 ” ， 可 以 说 是 海子 十 多 个 常 用 的 意 象 中 最 重 要 的 两 个 ， 是 海 子 语 言 符 号中 的 图 腾 。 生 生 不 息 的 麦 子 生 于 土 地 死 于 土 地 ， 在 海 子是 生 命 的 和 雄 性 的 ； 水 、 雨 水 等 等 滋 润 着 土 地 和 生 命 ，是 爱 情 和 母 性 的 。 这 样 的 类 比 不 但 在 这 首 诗 中 明 显 ， 在其 他 众 多 的 作 品 中 也 随 手 可 见 。

　　再 来 看 一 首 《 麦 地 与 诗 人 · 询 问 》 ：

　　《 麦 地 与 诗 人 · 询 问 》

　　在青麦地上跑着

　　雪和太阳的光芒

　　诗人，你无力偿还

　　麦地和光芒的情义

　　你无力偿还

　　你无力偿还

　　一种愿望

　　一种善良

　　一颗放射光芒的星辰

　　在你头顶寂寞燃烧

　　海 子 的 感 恩 情 怀 使 得 他 觉 得 无 力 偿 还 ， 哪 怕 只 是一 种 犹 如 头 顶 星 辰 所 投 射 下 来 的 光 芒 那 般 的 遥 远 的 “ 愿望 ” 。 其 他 的 献 诗 作 品 如 《 感 动 》 、 《 麦 地 》 等 等 ， 作于 不 同 的 年 代 ， 同 样 非 常 感 人 。 就 在 离 海 子 自 尽 两 个 月时 ， 他 写 下 了 这 首 《 面 朝 大 海 ， 春 暖 花 开 》 ， 其 中 对 世人 无 限 的 祝 福 ， 令 人 感 慨 万 千 ：

　　《 面 朝 大 海 ， 春 暖 花 开 》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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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四 ） 空 无 一 人 的 山 峦 ─ ─ 生 命的 悲 歌

　　读 完 海 子 对 生 命 的 献 诗 之 后 ， 我 们 会 觉 得 贯 注 如此 强 烈 的 吟 诵 和 感 恩 情 怀 的 海 子 ， 自 当 是 充 实 和 健 壮 的： 海 子 应 该 是 一 位 无 比 快 乐 和 幸 福 的 歌 手 ， 海 子 的 世 界是 雨 水 富 饶 的 大 地 ， 海 子 的 麦 子 永 远 在 阳 光 下 向 我 们 迎风 而 舞 。

　　但 事 实 远 非 如 此 。 和 海 子 的 献 诗 一 起 缠 绕 而 进 的， 居 然 是 他 灵 魂 深 处 长 歌 当 哭 般 的 悲 歌 。 这 不 是 曲 终 人散 后 浅 浅 的 寂 寞 、 惆 怅 和 顾 影 自 怜 ， 也 不 是 壮 志 未 酬 把栏 杆 拍 遍 的 那 种 对 无 聊 俗 世 的 愤 怒 和 谴 责 ， 而 是 在 旷 野深 深 之 中 的 与 月 独 对 ， 包 裹 着 冰 冷 而 深 入 骨 髓 的 孤 寂 ，并 且 时 常 带 着 对 死 亡 之 门 的 无 限 倾 心 。 就 这 样 ， 海 子 的悲 歌 和 他 的 献 诗 一 起 ， 组 成 了 海 子 的 两 重 赋 格 。

　　然 而 ， 从 生 命 之 中 感 受 到 的 孤 寂 无 助 ， 有 时 并 不见 得 以 最 强 音 表 达 出 来 。 在 海 子 较 早 时 候 的 一 首 《 明 天醒 来 我 会 在 哪 一 只 鞋 》 ， 他 这 么 说 ：

　　《明天醒来我会在哪一只鞋》

　　我想我已经够小心翼翼

　　我的脚趾正好十个

　　我的手指正好十个

　　我生下来时哭几声

　　我死去时别人又哭

　　我不声不响的

　　带来自己这个包袱

　　尽管我不喜欢自己

　　怛我还是悄悄打开

　　调 调 侃 侃 的 背 后 显 然 反 接 着 不 浅 的 无 奈 和 失 望 。在 《 肉 体 （ 二 ） 》 中 ， 海 子 “ 感 激 肉 体 来 临 ／ 灵 魂 有 所依 附 ” ， 最 后 这 么 总 结 道 ：

　　《肉体》

　　……

　　肉体美丽

　　肉体是森林中

　　唯一活着的肉体

　　思在树林里

　　迎着墓地

　　肉体美丽

　　如 果 说 “ 肉 体 是 森 林 中 ／ 唯 一 活 着 的 肉 体 ” 满 含着 反 嘲 和 悲 观 的 哲 思 ， 那 么 “ 迎 着 墓 地 ／ 肉 体 美 丽 ” 则不 由 人 不 打 个 冷 战 了 。 但 更 多 的 时 候 ， 海 子 是 坦 率 和 直露 的 。 巨 大 的 情 感 凝 聚 力 ， 使 得 海 子 的 悲 歌 组 成 了 我 们所 能 见 到 的 最 打 击 人 心 的 优 秀 作 品 。 其 中 ， 我 个 人 最 欣赏 的 ， 莫 过 于 这 一 首 题 为 《 九 月 》 的 短 诗 了 ：

　　《九月》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木头　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

　　明月如镜　高悬草原　映照

　　千年岁月 只身打马走过草原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海 子 在 悲 歌 中 所 建 立 的 对 话 ， 不 在 于 他 个 人 和 周遭 的 草 木 之 间 ， 也 不 在 于 他 和 自 己 的 影 子 之 间 ， 而 是 在于 他 和 自 己 的 骨 肉 之 间 。 但 再 没 有 什 么 比 这 更 令 人 难 堪和 无 助 ： 此 在 是 唯 一 完 整 的 存 在 ， 除 此 之 外 一 无 所 指 。在 悲 歌 中 ， 海 子 被 从 他 内 心 深 处 投 射 出 来 的 巨 大 黑 暗 所吞 没 ─ ─ 海 子 于 是 成 为 自 己 的 烈 士 。 诚 然 ， 灵 魂 不 得 不依 附 于 一 堆 世 俗 的 骨 肉 而 被 感 知 。 当 灵 魂 无 法 如 在 献 诗中 一 般 腾 飞 的 时 候 ， 世 俗 的 生 命 不 仅 仅 是 累 赘 ， 甚 至 是一 种 罪 过 。 既 然 如 此 ， 死 亡 自 然 可 以 登 堂 入 室 反 客 为 主成 为 强 音 。 消 灭 肉 体 ， 走 入 死 亡 之 门 ， 可 以 将 一 切 复 归于 太 初 ， 可 以 “ 把 这 远 方 的 远 归 还 草 原 ” ， 但 灵 魂 又 将一 无 所 附 ， 这 是 亘 古 以 来 人 所 面 对 的 最 根 本 的 两 难 之 一。 海 子 是 易 感 的 ， 从 而 无 法 象 禅 家 那 般 冷 静 地 把 “ 有 ” 和 “ 无 ” 安 置 于 同 一 平 面 ， 既 “ 有 ” 又 “ 无 ” ， 左 手 八指 操 琴 、 右 手 二 指 拈 花 地 微 醺 于 物 化 之 外 ； 海 子 也 是 感恩 和 质 朴 的 ， 这 又 使 他 无 法 如 尼 采 一 般 将 自 己 临 驾 于 这一 切 之 上 以 超 人 自 居 ， 舞 蹈 于 “ 众 人 皆 醉 唯 我 独 醒 ” 的酒 神 精 神 之 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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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 ） 海 水 点 亮 的 头 颅 ─ ─ 再 说海 子 的 两 重 赋 格

　　如 果 把 悲 歌 和 献 诗 这 样 的 两 重 赋 格 看 作 某 种 异 常、 看 作 某 种 精 神 分 裂 的 前 奏 ， 那 就 大 谬 不 然 了 。 我 们 每个 人 ， 在 感 觉 幸 福 和 痛 苦 的 同 时 ， 就 在 自 觉 不 自 觉 地 重复 着 献 诗 和 悲 歌 的 旋 律 。 因 此 ， 否 定 两 重 赋 格 ， 就 同 时否 定 了 活 生 生 的 人 性 ， 也 否 定 了 我 们 自 己 。 和 海 子 不 同的 是 ： 无 论 快 乐 与 否 ， 我 们 都 无 暇 顾 及 头 顶 星 辰 温 暖 的注 视 ， 同 样 ， 我 们 的 痛 苦 又 很 容 易 被 世 俗 中 的 小 利 小 惠所 摆 平 。 我 们 很 成 熟 ， 因 此 要 么 已 经 麻 木 于 ， 要 么 有 意规 避 着 极 端 的 幸 福 或 痛 苦 。 但 海 子 ， “ 不 成 熟 ” 的 海 子， 却 诚 实 地 焦 灼 于 人 性 的 两 极 ， 他 的 幸 福 于 是 成 为 献 诗， 他 的 痛 苦 成 为 悲 歌 。

　　对 海 子 ， 献 诗 和 悲 歌 的 旋 律 ， 假 如 不 是 时 时 刻 刻， 起 码 也 是 频 繁 地 交 织 在 一 起 的 。 在 作 于 八 七 年 五 月 的《 晨 雨 时 光 》 中 海 子 在 最 后 写 道 ：

　　《晨雨时光》

　　……

　　不能携上路程

　　当众人齐集河畔

　　我定会孤独返回空无一人的山峦

　　但 仅 仅 三 天 后 ， 海 子 却 这 么 回 答 自 己 ：

　　《为什么你不生活在沙漠上》

　　……

　　海子躺在地上

　　天空上

　　海子的两朵云

　　说：

　　你要把事业留给兄弟　留给战友

　　你要把爱情留给姐妹　留给爱人

　　你要把孤独留给海子　留给自己

　　在 这 些 面 对 生 命 的 献 诗 和 悲 歌 中 ， 对 象 是 同 一 的， 分 离 的 是 沉 浸 在 时 间 之 河 中 的 个 体 经 验 。 但 即 使 是 在同 一 个 时 间 点 上 ， 献 诗 和 悲 歌 也 未 必 是 绝 对 对 立 的 ， 事实 上 ， 两 者 的 有 机 整 合 几 乎 天 天 在 发 生 。 失 恋 情 人 的 一种 标 准 语 言 可 以 简 单 地 解 构 成 这 样 的 句 式 ： ⑴ 我 很 痛 苦 ⑵ 我 祝 你 幸 福 。 如 果 真 实 的 重 心 是 在 前 半 句 ， 那 么 这 就成 为 心 理 学 上 专 门 的 一 个 概 念 ： poor-me。 这 种 心 态 是 这 样出 人 意 料 的 强 烈 和 普 及 ， 以 至 于 在 某 一 些 “ 大 叙 述 ” （ Grand Narrative） 中 成 为 按 心 态 划 分 人 群 的 四 大 类 之 一 。 在这 里 ， 先 选 一 首 海 子 的 不 太 起 眼 但 十 分 精 致 的 情 诗 《 主人 》 ：

　　《主人》

　　你在渔市上

　　寻找下弦月

　　我在月光下

　　经过小河流

　　你在婚礼上

　　使用红筷子

　　我在向阳坡

　　栽下两行竹

　　你的夜晚

　　主人美丽

　　我的白天

　　客人笨拙

　　海 子 的 情 意 是 温 良 而 淳 厚 的 ， 摆 脱 和 超 越 了 poor-me之类 的 狭 促 。 用 “ 主 人 美 丽 ” 和 “ 客 人 笨 拙 ” 来 投 射 “ 我 ” 和 “ 你 ” 既 分 割 又 维 系 的 关 联 ， 自 然 而 简 捷 。 在 下 面的 这 一 首 《 日 记 》 中 ， “ 姐 姐 ” 这 个 能 指 可 以 有 很 多 读法 ， 我 个 人 的 阅 读 是 不 把 她 看 作 某 个 具 体 的 实 体 ， 而 是相 对 于 海 子 （ 和 我 们 ） 的 一 个 温 暖 的 大 关 怀 场 ：

　　《日记》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今夜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

　　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

　　让胜利的胜利

　　今夜青稞只属于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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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六 ） 绝 望 的 麦 子 ─ ─ 告 别 生 命

　　海 子 生 命 的 最 后 三 个 月 ， 也 是 丰 产 而 多 变 的 三 个月 。 献 诗 和 悲 歌 的 节 奏 和 强 度 也 加 剧 不 少 。 献 诗 类 作 品中 除 了 本 文 上 篇 所 引 的 《 面 对 大 海 ， 春 暖 花 开 》 之 外 ，直 接 以 “ 献 诗 ” 命 题 的 就 占 了 很 大 一 部 份 。 其 中 的 “ 太平 洋 ” 系 列 回 到 了 大 诗 的 气 概 。 但 这 些 献 诗 ， 已 经 不 再如 海 子 早 期 作 品 的 那 样 是 纯 金 的 歌 唱 ， 而 多 少 都 抹 上 了一 层 黑 色 的 阴 影 。

　　下 面 的 这 首 《 黎 明 》 ， 也 许 并 不 是 海 子 最 优 秀 的作 品 ， 但 我 却 以 为 再 没 有 第 二 首 诗 象 《 黎 明 》 一 样 刻 画出 海 子 所 面 对 的 生 存 困 境 ：

　　《黎明》

　　我把天空和大地打扫干乾净净

　　归还给一个陌不相识的人

　　我寂寞的等，我阴沉的等

　　二月的雪，二月的雨

　　泉水白白流淌

　　花朵为谁开放

　　永远是这样美丽负伤的麦子

　　吐着芳香，站在山冈上

　　荒凉大地承受着荒凉天空的雷霆

　　圣书上卷是我的翅膀，无比明亮

　　有时象一个阴沉沉的今天

　　圣书下卷肮脏而快乐

　　当然也是我受伤的翅膀

　　荒凉大地承受着更加荒凉的天空

　　我空荡荡的大地和天空

　　是上卷和下卷合成一本

　　的圣书，是我重又劈开的肢体

　　流着雨雪、泪水在二月

　　假 如 你 在 疑 惑 为 什 么 海 子 没 有 如 刘 小 枫 一 样 最 后为 生 命 立 根 于 宗 教 ， 也 许 是 因 为 对 海 子 来 说 ， “ 圣 书 ” 唯 “ 我 ” 唯 “ 生 命 ” 而 莫 属 ， 超 脱 尘 世 的 解 救 既 不 可 能也 无 意 义 。 海 子 有 的 ， 只 有 既 承 受 生 命 之 重 又 承 受 生 命之 轻 的 双 翅 ， 飞 翔 于 荒 凉 的 天 空 和 大 地 之 中 。 海 子 在 这里 描 述 的 ， 已 经 不 再 是 简 单 的 两 难 ， 生 存 的 危 机 已 经 四面 楚 歌 般 地 生 起 ， 就 犹 如 那 矛 盾 重 重 的 “ 圣 书 ” ： “ 无比 明 亮 ” 而 又 象 “ 一 个 阴 沉 沉 的 今 天 ” ， 又 可 以 既 “ 肮脏 ” 又 “ 快 乐 ” 。 海 子 意 识 到 没 有 完 整 的 结 局 ， 一 如 生命 既 不 可 能 是 始 终 如 一 的 献 诗 ， 也 不 可 能 是 周 而 复 始 的悲 歌 一 样 。 生 命 自 诞 生 始 就 携 带 了 全 部 的 伤 口 ， 却 唯 独没 有 带 来 任 何 药 方 。

　　这 样 的 悖 论 难 以 接 受 。 海 子 在 《 四 姐 妹 》 中 说 ：

　　《四姐妹》

　　……

　　这是绝望的麦子

　　请告诉四姐妹：这是绝望的麦子

　　永远是这样

　　风后面是风

　　天空上面是天空

　　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八 九 年 三 月 十 四 ， 海 子 在 《 春 天 ， 十 个 海 子 》 问自 己 ：

　　《春天，十个海子》

　　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嘲笑这一个野蛮而悲伤的海子

　　你这么长久的沉睡究竟是为什么？ ……

　　并 在 最 后 问 道 ：

　　“ 你 所 说 的 曙 光 究 竟 是 什 么意 思 ” ？

　　三 月 二 十 六 日 ， 海 子 卧 轨 自 尽 于 河 北 山 海 关 ， 绝 尘 而去 ， 年 仅 二 十 五 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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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七 ） 多 余 的 话 ─ ─ 结 语

　　无 论 从 主 题 还 是 技 巧 而 言 ， 把 海 子 叫 作 “ 歌 手 ” 远 比 “ 诗 人 ” 要 合 适 些 。 海 子 行 诗 多 重 复 和 对 仗 ， 更 象古 典 些 的 歌 咏 。 如 果 你 喜 欢 海 子 所 言 说 的 ， 慢 慢 地 你 也会 体 悟 到 这 种 吟 唱 乃 是 非 常 和 适 的 。 海 子 还 作 了 些 民 谣， 清 纯 而 一 无 做 作 的 娇 情 。 海 子 也 有 语 言 和 意 象 翻 动 得极 快 的 ， 如 那 一 首 《 死 亡 之 诗 ─ ─ 致 梵 高 的 小 叙 事 ： 自杀 过 程 》 就 非 常 精 采 。 但 海 子 在 我 ， 更 富 意 义 的 是 他 即便 在 生 存 之 痛 的 拷 问 之 下 仍 然 对 生 命 一 无 返 顾 的 直 面 和热 爱 ， 要 问 一 问 的 是 这 样 一 个 问 题 ： 如 果 我 们 既 可 以 在生 命 之 重 下 苟 且 ， 又 能 够 在 生 命 之 轻 上 忍 受 虚 妄 ， 是 否可 能 既 维 护 做 人 的 尊 严 而 又 保 持 对 生 命 本 身 质 朴 和 感 恩的 情 愫 呢 ？ 上 篇 作 完 之 后 正 巧 觅 得 一 本 散文 集 ， 其 中 有 海 子 的 这 么 一 段 话 ： “ 有 两 类 抒 情 诗 人， 第 一 种 诗 人 ， 他 热 爱 生 命 ， 但 他 热 爱 的 是 生 命 中 的 自我 ， 他 认 为 生 命 可 能 只 是 自 我 的 官 能 的 抽 搐 和 内 分 泌 。而 另 一 类 诗 人 ， 虽 然 只 热 爱 风 景 ， 热 爱 景 色 ， 热 爱 冬 天的 朝 霞 和 晚 霞 ， 但 他 热 爱 的 是 景 色 中 的 灵 魂 ， 是 风 景 中大 生 命 的 呼 吸 。 凡 高 和 荷 尔 德 林 就 是 后 一 类 诗 人 ” 。 海子 自 己 ， 无 疑 也 属 于 这 一 类 。

　　海 子 生 前 诗 集 不 得 出 版 ， 死 后 很 长 时 间 内 也 不 为圈 外 人 所 知 。 一 直 到 九 五 年 《 海 子 的诗 》 发 行 才 终 于 为 大 众 接 受 ， 这 种 文 化 现 象 真 不 知 让人 该 说 什 么 好 。 海 子 的 情 况 不 能 和 生 前 同 样 无 闻 于 世 的卡 夫 卡 和 Emily Dickenson所 比 ， 可 能 和 梵 高 的 情 形 相 近 些 。不 是 “ you arn't heard nothing yet” ， 而 是 “ not the time yet” ，但 果 真 如 此 吗 ？

　　我 的 一 位 朋 友 说 ， 海 子 走 的 太 早 ， 如 果 他 再 等 三个 月 ， 看 到 整 个 民 族 的 动 荡 不 安 ， 他 是 不 是 会 重 新 安 排他 的 人 生 ？ 一 路 写 到 这 里 ， 歇 笔 之 际 ， 我 仍 不 知 以 何 作答 。

　　最 后 交 代 一 下 这 篇 评 中 的 诗 是 如 何 选 的 。 基 本 上把 《 海 子 的 诗 》 很 快 地 过 一 遍 ， 记 下 印 象 深 刻 的 再 仔 细慢 慢 过 。 这 样 做 的 目 的 是 避 免 做 死 学 究 去 写 海 子 的 编 年史 ， 也 应 该 是 “ 半 评 ” 之 “ 半 ” 的 所 在 吧 。 至 于 后 面 的评 ， 如 果 朋 友 们 误 认 作 是 在 作 “ 导 读 ” 之 类 的 工 作 ， 那就 只 好 怨 自 己 刀 还 磨 得 不 够 火 侯 。 诗 有 不 同 的 读 法 ， 也就 可 以 有 不 同 的 评 法 。 所 谓 “ 作 者 死 了 ” 之 类 的 后 现 代读 法 ， 我 是 恭 敬 而 并 不 能 总 是 很 惬 意 地 从 命 的 。 我 是 属于 这 样 一 种 读 者 ， 只 有 在 阅 读 之 中 能 够 和 作 者 达 到 一 种对 话 才 觉 得 没 有 浪 费 时 间 ， 即 便 作 者 的 本 意 是 要 玩 文 本、 玩 瞬 间 的 感 觉 、 消 灭 理 性 意 义 上 的 “ 他 ” 自 己 ， 也 要问 出 这 一 点 而 罢 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