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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仔 逛 天 州

2021-04-26 09:13:44 作者:张安民 来源:《野草》杂志 阅读:载入中…

伍 仔 逛 天 州

  ·短篇小说·

  伍 仔 逛 天 州

  作者:张安民

  伍仔忙罢农活,便收拾行李准备去趟天州。他的想法是,成年累月呆在深山里,人都变得傻不啦叽的。进城逛几天,见见大世面,也不枉活一世。他还有一个想法:要是运气好,顺便寻一桩生意做做,也好让家里的经济再活泛一些。

  可是,行有三十多里路以后,前面出现了几条岔路,他竟认不出哪条是通往省城天州的路。

  正犹豫间,忽见一个老农向他走来。他快步走上前去问道:“请问老伯,去天州的路咋走哩?”

  “从这里端往前走---”老农热情地说,并指指正前方,“不远处就是312国道。你挡住往东去的车就能直达天州。”

  “谢谢老伯。”伍仔说着,抬脚欲走。

  “哎,年轻人,”老农突然拽住他的衣襟,“你忘了给钱了。”仍是笑容可掬的样子。

  “给啥钱呀?”他站住,显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问路费呀。”

  “怎么问个路还要交费?”他正待追根问底,忽然听见一阵喇叭响---是车来了。他来

  不及细问,便伸手去掏钱:“多少?”

  “不多,只两块。”

  “给吧---”他甩给老农两块钱,便飞也似地向前跑去。

  他坐上了车。那个问题还在脑中萦绕。他想问问别人,却怕又碰见要“问XX费”的事儿来。于是,只好皱眉,后来,又由皱眉变为愤怒:也许是那个面似和善的老儿变着戏法骗钱或是在强行索要钱财?怎么刚出门便遇见这种事?这怕不是个好兆头吧?他越想越生气,越气越觉得脸儿抽搐得难受。

  也许自己的脸抽搐得太难看了吧,他似乎觉得有不少人在看他。抬头环视,却发现很多人和他一样,都是一副极为痛苦的样子。难道大家和我一样都有不顺心的事儿?这样想着,便又释然;在释然的同时,他又想,要是有什么能使自己快乐起来,该多好。于是,他用眼睛在车内搜寻起来。

  蓦地,他发现右边靠窗子坐的一个小伙子在扮着各种鬼脸。尤其是那个人把两个脸蛋往回一吸,嘴唇向外凸出,形成一张活脱脱的老婆嘴,他觉得挺好看,心里一乐,禁不住笑了起来。那个人开口道:“表演精彩吧?”

  他未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你笑了,说明我给你带来了快乐,也说明我的表演确实成功。那么,请你交钱吧。”

  “我给你交啥钱?”他心里一“咯噔”:又碰上鬼了。

  “看滑稽表演钱呀。”

  “可你并没有说你是在表演。”

  “那还用说?我不说你也知道。再说,你也确实看了我的表演。”

  他辩不过人家。他想看看别人。若别人出,自己就出。但前后一望,他发现大家都和刚才一样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莫非他们先前和我一样也受了骗?他想,要不,他们为啥不敢看呢?为啥都吊着长脸呢?看来,这钱我是非出不可了。

  “多少钱?”他气呼呼地问。

  “瞬间表演,不贵,才三块钱。”

  “那么贵呀!这是哪儿的规定……”他还有一连串的问题要问,但还未问几句呢,那人又道:“你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可我先要提醒你,问事是要交咨询费的。”

  一听此话,他连忙缄口。不过,心里还在不断地发问:这些人是不是想钱想疯了?怎么不管干啥都要钱……他要问的问题很多,但又一个答案也找不出来。他想多掏些钱,把什么都问清楚,可考虑到后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办,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下了车。他在人群里匆匆地走着。

  突然,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团红红的东西。他驻足,侧目,发现那是在他不远处的一个全身着红的女人。那女人,脸上的脂粉搽的很厚,厚得都往下掉碴碴呢。更刺眼的是,她把衣领开得很低,低到大半个乳房都露在外面。两个乳头鲜红无比,好像专门用什么大红的颜色涂过似的。

  他恶心得要吐。他在心里大骂那个女人不知羞丑的同时,急急避开目光,挪动脚步准备离开。可是,一只粉手搭在了肩上,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来:“先生,你还没有给我钱哩。”

  “我给你弄啥的钱?!”他转过身来,对着那妖女人直吼。

  “怎么?想耍无赖吗?你姑奶奶的东西能叫你白看?”说着,如母老虎一般向他扑来。

  好男不跟女斗。他胡乱地抓出十元钱扔去,然后像躲瘟神一样匆匆逃离。

  ……

  一条街还未走到头呢,他的二三十块钱又不明不白地没有了。他产生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如果这样下去,得多少钱哩?弄不好,连人也会搭进去哩。他于是严格地管制眼睛,只准看路,不准看别的;也管住嘴吧,什么都不要问……就这样,安安全全地通过了几条街,什么亦未发生。

  又来到一条大街上。这条街上人很多,一个挨一个。他突然嗅到一股奇臭的味儿。他用手捂住鼻子的同时,也捂住眼睛,但眼睛却偷偷地透过指缝寻找臭源。原来,是一个老头儿担着大粪在人群里挤,那粪桶里的屎尿直往外扑,吓得人们又躲又叫。

  “真缺德,担着屎尿在人窝里挤个啥!”他忍不住骂出了声。

  那担粪的老儿停下来,对他瞅着。他不怕:你不讲公德,我还不敢骂了?他又骂了几句。那老儿并不还口,还显得挺高兴的样子。他不想再理那老东西。他准备走。

  “你骂完了么?”那老儿突然放下担子,横到他面前。

  “你想干啥?”他问,暗暗叫一声,又碰见鬼了。

  “你老弟还挺会装蒜。”那老儿说,虽无恼意,话里却分明有一种威慑力。“好了,我还有事哩,不想跟你磨蹭,请你快掏钱吧。”说着,伸出手来。

  “凭啥给你出钱呀?”他嘴里虽然这样问,手却去掏钱了,因为他分明感觉到,这是个不好惹的主儿,这钱是“赖”不掉的。

  “不出钱谁让你白骂?”那老儿面露鄙夷不屑的神色。

  “别啰嗦,”他也不屑和老头儿磨蹭,想尽办法摆脱纠缠,“你说多少钱?”

  “一句四块,你骂了四句,共十六块。”

  “这么贵?”

  “谁让你骂得恁难听哩。”

  他交了钱。他匆匆地离去。他边走边骂---当然是在心里。他一次次地受骗遭“劫”,他能不骂?他骂得更难听。上至祖宗八代,下至儿女子孙,他都骂遍了。

  骂着骂着,到了中心广场。这儿人更多,真可谓人山人海。在各式各样的人们所组成的海洋里,伍仔突然发现一个长着尖下巴的小伙子在调戏一个女人。那女人想逃逃不脱,急得直喊救命。

  伍仔想看看大家如何收拾这个坏东西。可是,根本没人管这桩“闲事”。“见死不救,还算什么……”伍仔刚骂了这么一句,忽见尖下巴拽住女人的头发从眼前经过,另一只手还不住地在女人的胸脯间乱摸。“啪!”伍仔气不打一处来,一步跨上前去,照准尖下巴的脸,给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由于出手太重,尖下巴被打懵了,但清醒过来时,却咧着嘴笑了起来。

  “妈的,你做了啥赢人的事了,还有脸笑哩!”伍仔骂着,又“啪啪啪”一阵急雨似的耳光甩过去,把自个的手都打疼了,可尖下巴并不还手。他住了手。他发现那家伙的脸上出现了几条血红的印子,但却不喊疼,还在吃力地笑哩。

  “妈的,这人八成是个疯子!”他骂一声,抬脚欲走。可刚迈出一步,胳膊就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是尖下巴。还没等他开口哩,尖下巴就说话了:“掏……掏钱吧。”由于打得重,嘴三抽四咧地,显得语无伦次。

  “你还有脸要钱哩?!”这一次,他则吃惊得厉害。因为他认为,尖下巴光天化日之下污辱民女,是个十足的流氓、恶棍,实在该打。

  “不要钱谁让你白打?”尖下巴渐渐恢复了常态。

  “可你做了坏事。”

  “我干啥坏事了?”尖下巴故意装傻。

  “你调戏妇女。”他发现那个女人还在尖下巴身旁,便手指女人道,“就是这个女人,她可以作证。”

  可那女人却说:“我们夫妻两个闹着玩哩,咋能算调戏哩?”说完和尖下巴相视而笑。

  原来他们是演双簧诱我上当哩。伍仔心想,即使人家不对,可咱打人也不对呀。再说,又有谁会给你说这个理呢。看来,见义勇为是要付出代价的。于是,他说:“算我倒霉。你说,多少钱?”

  “你打得很重---”尖下巴说着,把那打得犹如猴臀一般的脸向他一伸,“你看见了吧。按一耳巴一百块计算,你打了六下,共六百块。”说完,又补充一句“本该一耳巴收你一百二十块的,念你打得多,我收入不少,所以,一耳巴少收你二十块,那骂人的钱也免了。”

  听起来,尖下巴还不显得过分的贪。再看那被打得红红的脸,也觉得该出---你把人打成了那样,就算给人家付医疗费,也是应该的。于是,他说:“你不能再少点?我的钱已经不够了。”他突然显得可怜巴巴的。

  “不能再少了。”尖下巴态度生硬,“我已经作了最大限度的让步。”

  “再少一百块吧。”伍仔说,“要不,我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啦。”

  “一块也不能少。”尖下巴毫不让步,“你出钱时知道心疼,打人时咋不觉得心疼呢?”

  “万一不行,咱们上法院打官司去。”伍仔突然灵性起来。

  “打官司?”尖下巴哈哈大笑起来,“乡巴佬,你要是把这场官司打赢了,我就给你当孙子。”说着,伸手拉他上法院,反弄得他不知所措了。

  正在这时,从人群中闪出一个中年妇女。那妇女将他拉到一旁说:“看你可怜的样子,我就学一次雷锋吧。”接着告诉他,“这场官司要是真打下去,输的肯定是你。你不但得出那些钱,还要再给法院交一笔诉讼费。”

  “打官司还要交钱吗?”他打断妇女的话。

  “现在弄啥不要钱呢?”

  听到此话,他想,吃一堑,长一智,权当掏钱买见识哩。于是,他把钱给了尖下巴。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哎,还有我的钱哩。”中年妇女扯住他的袖子说。

  “你要啥钱哩?”他不解地问。

  “民事调解服务费呀。”

  “你不是说学雷锋吗?”

  “这年头谁肯白学雷锋呀!”

  哈哈,学雷锋也要钱,这世事真是变得不可思议了。伍仔心里感叹一番,便付了钱,连饭也顾不上吃,就搭上了回家的车——他再也不敢在天州逛了!

  作者简介:张安民,曾用笔名安安、长工等,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曾在《春风》《热风》《百花园》《佛山文艺》《野草》《小小说选刊》等全国各地报刊公开发表小说、杂文等文学作品一百余篇,现供职于某新闻单位。

  (原载浙江省《野草》杂志1999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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