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悠悠

　　晚上，春雨不期而至，小巷昏暗的灯还是三三两两地，变幻着慵懒的眼睛。偶然传来深巷里尽职的家狗几句叫声……

　　她又一次在这样的时候彳亍在这条熟悉的小巷里，有种丁香女子的代入感。

　　突然发现这个又一次，距离上一次，已过去了10年……一种哀怨惆怅的滋味涌上心头。

　　是的，她已经有10年，没有像现在这样，在深深的雨夜穿过这条小巷，从学校回家了。

　　这条再熟悉不过的小巷，曾是她尝试比较过很多次后找到的连接家校最满意的方案。除了用时最省，最主要的是这样的距离、时间正好适合和一个“偶遇”的学生或家长聊一聊。

　　这条小巷，曾经很风光，是连接重要乡镇的县道的一部分；后来县道改道，就慢慢地荒废了。曾经宽阔的路面被规划成了宅基地，建起了一栋栋私房；路面越来越窄，几根电线杆怪异地杵在路中央，通车已是不可能的了。

　　曾经它叱咤一时，终于流落为一条市井小巷。最糟糕的时候，居民家养的猪跟人争道，鸡鸭在巷子里觅食；沙石路面坑坑洼洼，不管雨天还是晴天，有些地方常年积水……然而，这条巷子，却是她上下班的捷径。

　　已不记得经过多少个四季轮换，但穿行小巷连线家校每趟可以节约5分钟，她很在意；那时候，5分钟对她来说可以做很多事，不管是对家，还是对学生。她常年担任班主任，迎着朝阳出发，顶着星月回家是常态。

　　每天清晨的6点半左右，巷子里总可以看到一个风一样的女汉子，以有条不紊的探戈舞步，准确地规避一个个“雷区”，从小巷穿过。为此她放弃了心爱的高跟鞋，穿上了便捷装。晴天尚可，在连绵不断的雨季里，雨水和泥水是她忠实的伙伴。为此，她练就了探路雷达本领，连没有路灯的晚上，也能应对自如，顺利通过。每天六次往返，再匆匆的步伐，也挡不住对巷子人家的熟悉。巷子呈南北走向，巷子东边因为建于县道鼎盛期，所以总是庭院从容，岁月静好的样子：不管是北头人丁兴旺老朱家的院楼，还是张家兄弟门前的大樟树；还有同乡大姐家满园的绿色，以及夹在庭院之间的无名氏家的菜园子……她笑说这一路很养眼！而西边密密麻麻的四层小楼们，却逼仄紧凑；屋檐下永远有晒不完的衣物鞋袜和堆不尽的柴火杂物板车等，有意无意地侵占巷子的空间……诸多不便却很真实。

　　这是一条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巷。饭点回家，不知谁家厨房的飘香，总可以让她先解解饥。每一个冷寂的下晚自习的夜，两边投射出来的灯光，总会给她无尽的温暖，仿佛可以触摸到家人入眠前给自己留下的关爱。

　　那时的岁月，多么充实啊！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五味杂陈。

　　命运总会不经意间捉弄人。就在她最好的年华里，身体越来越疲累，慢慢的发现，穿小巷非但不能省几分钟，甚至还要早出门几分钟，才能艰难地赶在学生之前在教室门口迎接他们……是的，她终于倒下了。

　　一场大病，让她把足足10年的时间，耗在了求医问药的路上，抗争在生死悬念之间。漫漫的治疗路，取代了曾经的小巷里的节奏铿锵……

　　“不过，都过去了！现在，挺好的！”雨没有之前那么大了，她放慢了脚步。

　　现在的小巷已换成了水泥路面，不必担心风雨变换。因为路况好，一改曾经的僻静，到了上下学的时间点，蜂拥的小电驴鱼贯接踵，夹杂着步行的小学生中学生一路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她穿行其间也内心雀跃：她又回到了校园——那个她曾经一度担心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现在，她不必早出晚归了，可以穿上高跟鞋，踩着优雅的步子，从容地享受充实。因为她重新给自己定位：不再当前沿先锋，甘于做后方辅佐；也请缨上一线课堂，另辟蹊径探索校本教研新局面；开辟第二课堂，带领孩子们遨游兴趣社团新天地。为自己的热爱而倾尽全力。暗暗窃喜的她，发现自己的学生竟然遍布全校的各个年级！

　　她突然很庆幸，曾经的暂停键，停下的是前进步伐，但却没有停滞思考。现在，停滞了的青春，又一次焕发了。

　　想到曾经的遗憾，曾经的绝望，她又不禁轻轻地嘲笑了一下自己。

　　岁月悠悠，小巷也悠悠，现实也许会改变它的长度或宽度，但方向从来没有改变过；人生不也如此吗？

　　沙沙沙的雨声相伴，她不由得哼起了华尔兹舞曲，步子也不由得轻快地跟上了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