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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赋予他不起眼的躯壳, 装着山川、风物、丧乱和爱|驻馆计划

2018-05-24 08:15:33 作者:chunhua 来源:单读 阅读:载入中…

上天赋予他不起眼的躯壳, 装着山川、风物、丧乱和爱|驻馆计划

  一辈子都在做喜欢事情是什么感觉

  作为驻馆计划的第一位创作者诗人黄灿然大概可以给出答案离开都市生活后,他搬进深圳村庄,全心全意地做起了随笔诗歌的译著。在他看来,顾不得用别人的标准来写诗的时候,真正的诗才会产生,而翻译工作则给了他最简单的快乐。谈到在文学创作中最喜欢的偶像,他竟然从耶稣说起……

  ▲“孤独及其所创造的”,黄灿然篇

  今年 4 月单向空间与阿那亚联合推出了「驻馆创作计划」,诗人黄灿然是第一位驻馆创作者。驻馆期间,诗人在“孤独图书馆”二楼的书房内,开启了伊朗导演阿巴斯编选的古波斯诗歌集的翻译。

  在驻馆创作计划最后的“创作分享活动”上,黄灿然坦言,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来到秦皇岛的“孤独图书馆”,他甚至都记不得分享会原定的那句很长的主题——“从秦皇岛到美索不达米亚:来自古波斯的诗意”。

  然而,如黄灿然所言,“这个世界总有很多很奇妙东西”,把人们带到一个相同地点。对于他来讲这个奇妙的东西是一连串影响了他写诗、翻译以及人生名字信仰的创始者耶稣、佛陀,一千多年前的诗人杜甫,另一个语言世界的诗人拉金、佩索阿、卡瓦菲斯……

  

  ▲单向空间 x 阿那亚「驻馆创作计划」第一期驻馆创作者:诗人、翻译家黄灿然

   耶稣与佛 

   “一个是生,一个是死。

   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为别人。”

  1989 年至 1992 年期间,我二十多、三十岁的时候,两个宗教人物对我的影响特别大。有一本大陆出版的书,是关于耶稣,尤其是《新约》。虽然是介绍的名目,但是它大段大段地引用了《新约》的摘录。当时看得我很感动,从此耶稣成为了我生命中经常去想的一个人

  ▲《新约圣经》是基督教《圣经》里继《旧约圣经》之后的其余部分,强调耶稣的身份、生平和地位

  再往后一些,我在香港的《大公报》工作。有个同事,他是做校对的,跟我同一个宿舍。他以前好像做过黑社会,后来信佛了,也吃素。因为我生病了,他就经常劝我读点佛经。我很偶然地从他的书架上拿到一本佛传。书是谁写的,书名是什么,我都忘记了,这个同事也失去联系,去了别的地方

  很奇怪,这两本书具体的书名我都不知道,但是后来它们一直影响着我。

  

  ▲《大公报》是中国发行时间最长的中文报纸之一,创刊于 1902 年的天津法租界,至今已有百年历史

  这一时期结束之后,大概在我四十来岁的时候,迎来这么一个关头,我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与工作的意义。正是在这个关头,我发现,佛跟耶稣虽然差异很大,佛是来自上层的王子,耶稣来自于底层。佛呢,因为他突然悟到,就决定留下来传教,普度众生;耶稣,他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一个是生,一个是死,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为别人。

  想到这点的时候,我突然有所悟: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了,来做点为别人的事情,什么都不计较。诗歌是隐形的东西,而翻译是比较可见的,正因为这样,它没有什么物质、甚至精神的东西。但是,它让我不再去想工作、翻译、其他的乱七八糟问题,我就用行动做事情,这样生活就变得简单思想也变得很简单。

  

  ▲黄灿然在活动现场,讲述杜甫对他的影响。

   杜甫 

   “他的倒霉刚好是他的幸运” 

  我大学的时候读过杜甫的诗,当时很感动。但真正让我对他感兴趣转折点,是冯至的《杜甫传》。我是在香港一个书店的旧书架上看到这本书,出版于五十年代,还是竖排排版。后来好几次碰到,我就买来送给朋友。书里有很多关于杜甫的苦难描写,并且没有虚构的成份。书是很小、很薄的一本,因为这样,我开始系统地读杜甫。最终,我在诗歌上也有了一个大的领悟

  

  《杜甫传》

  作者:冯至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应该怎么写诗呢?

  在刘宽拍的那部纪录片里,有我读诗的片段。当时我腰椎有问题,所以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动,非常辛苦,我需要调整身体来读诗。正是因为这样,我读的时候有一种很自然甚至很无助状态,这时候我才第一次发现,我可以读得这么好。这个“好”不是说发音很准,正好相反,它是要突破这些。

  好多小城市里面,原来说话都是方言腔,现在再也听不到了。我前不久回老家,我们那种地方的普通话是最不标准的,但是小孩子说的都是标准普通话。我突然发现,我说的这种带着广普、闽普的普通话,已经快灭绝了,过一两代就没有了。

  像我们南方人,读诗用普通话,人家会计较你读得准不准。问题是,当我自己读出那首诗,我才发现,要读好一首诗可能要比写好几首、几十首诗还困难,因为那是一种比灵感还难得的时刻,进入一种极端的最自然的完全没有标准的状态。写诗也这样,大部分人写诗是为了符合一个标准,写出“好诗”。直到有一天我们突然遇到危机,顾不得用别人的标准、别人眼中的好诗来写诗的时候,真正的诗才会产生。 

  我们写诗的时候,按别人的方式来写,然后到了某个节点,可能是机缘巧合、或者社会外部的繁衍变迁,你会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东西才是最宝贵的。你的心理、你的精神、那种忘不掉的、删除不了的、个性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黄灿然和他的洞背

  杜甫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去到哪里写到哪里,有什么话就说什么。

  现在看杜甫是最伟大的诗人,但在当时没有几个人认识他,年轻的同事在背后嘲笑他。他很符合早些年大众心目中的诗人形象穷困潦倒可笑样子。但是,诗人恰恰应该被最伟大的诗歌时代抛弃,他才能真正成为最伟大的诗人。杜甫的诗,经历了三四百年,才完全奠定了他最终的地位,这是非长远过程。我所理解的杜甫,他的倒霉刚好是他的幸运。碰到倒霉的事,一辈子都很艰苦,正是在这种完全没有观念束缚的状态,最终就成了他的伟大。

  他多么渺小,相对于他的诗歌;

  他的生平捉襟见肘,像他的生活,

  只给我们留下一个褴褛的形象,

  叫无忧者发愁痛苦坚强

  上天要他高尚,所以让他平凡

  他的日子像白米,每粒都是艰难。

  汉语的灵魂要寻找恰当载体

  而这个流亡者正是他安稳的家。

  历史跟他相比,只是一段插曲

  战争若知道他,定会停止干戈;

  痛苦,也要在他身上寻找深度

  天赋予他不起眼躯壳

  装着山川、风物、丧乱和爱,

  让他一个人活出一个时代。

  

  《杜甫》

  ——由黄灿然写于二十年前

  

  ▲活动当天( 4 月 30 日)的纪念版单向历。

   拉金、佩索阿、卡瓦菲斯 

   “一辈子就生活在一个地方” 

  佩索阿与卡瓦菲斯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诗人,拉金是二十世纪后半叶最受欢迎和影响最大的英国诗人。他们三个人有个特点:待在一个地方,基本上不出外旅行。卡瓦菲斯和拉金都是顶着现代主义风暴、能站稳脚跟的诗人。他们无所求,只专注于写自己的东西,根本不理会潮流,最后确立了自身非常独特的东西。

  你说:“我要去另一个国家,另一片海岸

  寻找另一个比这里好的城市。

  无论我做什么,结果总是事与愿违

  而我的心灵被埋没,好像一件死去的东西。

  我枯竭的思想还能在这个地方维持多久?

  无论我往哪里转,无论我往哪里瞧,

  我看到的都是我生命黑色废墟,在这里,

  我虚度了很多年时光,很多年完全被我毁掉了。”

  你不会找到一个新的国家,不会找到另一片海岸。

  这个城市会永远跟着你。你会走在同样的街道上,

  衰老在同样熟悉的地方,白发苍苍在同样这些屋子里。

  你会永远发现自己还是在这个城市里。不要对别处的事物

  抱什么希望:那里没有你的船,那里没有你的路。

  就像你已经在这里,在这个小小角落浪费了你的生命,

  你也已经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毁掉了它。

  

  

  《城市》

  ——卡瓦菲斯 著,黄灿然 译

  

  ▲卡瓦菲斯( C.P.Cavafy ,1863 - 1933 ),希腊现代诗人。生于埃及亚历山大,少年时代曾在英国待过七年,后来除若干次出国旅行和治病外,都生活在亚历山大。

  《城市》是卡瓦菲斯为自己人生写的一个宣言。包括佩索阿与拉金,他们大概是怀着同样的心态,来看待他们的生命与创作。不得不承认,我在香港生活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心态。这看起来很悲观,其实很积极,因为它让一个人真正安于自己创作的现状,安于自己对世界的感受,不必去外求。

  

  “有人说我是一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我想这更多的是指我在文学上的榜样,像卡瓦菲斯、佩索阿、拉金,大半辈子都是沉默的,待在一个地方,不出门,自己干自己的事。比如杜甫,颠沛流离。这些人对我是榜样,也是安慰。”

  

  ——黄灿然

  

  编辑|是鸭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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