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记
再次睁眼，周围还是浓厚的黑暗。 闷热潮湿的空气让人窒息，小女孩挣扎着翻身坐起，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不知怎么，她总觉得黑暗中隐含着危机。 果然，远处隐隐有低吼声响起。它要来了，小女孩的心猛地收紧，拼命向后挪动着身体，可身后不知被什么阻隔，仿佛已经到了这个世界的边界，无法后退。她身下仿佛是一片松软的泥土地，稍不留神便会陷下去，而陷到一定深度后就又会将她撑住。女孩蜷缩着身体，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脚步声依旧丝毫没有放缓，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女孩甚至听得到它粗浊的呼吸。 女孩曾隐约见过它一次，庞大的黄色的身躯，狰狞的眼神和手上的利爪，手里还拿着铁鞭。女孩躲在草丛中紧闭双眼，虽然周围依旧是彻底的黑暗，可她仍能感觉到那个怪物就在面前，手里的铁鞭簌簌地划过空气就要落了下来，女孩无处可逃，绝望地抱住了头。突然，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响起，那个怪物好像向后退了几步，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之后，它拖着什么东西走远了。不知为什么，女孩突然觉得很悲伤，难以名状的悲伤。渐渐地，恐惧与疲惫让她止不住袭来的困意，半梦半醒中她感觉有几滴凉凉的液体，轻轻地落在了脸上。 二 女孩慢慢睁开了眼睛。周围充盈着温暖明亮的阳光，昨夜恐怖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女孩轻轻活动了下酸痛的胳膊和双腿，打量了一下四周，原来自己还在房间里。白色的墙壁上贴着淡粉色的壁纸，精致的乳白色小书桌，堆满娃娃的小玩具箱，和一个粉色大衣柜，女孩突然地打了个寒战。走出房门，看见妈妈正要从厨房里端出早饭。看到女孩已经起床，妈妈温柔地一笑:“莹莹，快来吃饭吧，今天要去上幼儿园了。” “嗯。妈妈，我昨天又做噩梦了。”莹莹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牛奶就急着说道。 妈妈切面包的手突然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地恢复了平静。“是吗，做什么噩梦了啊？”妈妈边说边把切好的面包放在莹莹面前。 “我梦见一个怪物，拿着一条鞭子到处找我，我就躲了起来，还好最后它走了。”莹莹嘴里塞了块面包，鼓着腮帮子说着。 “ 是吗，莹莹真勇敢。好了，吃完妈妈要送你去幼儿园了。”妈妈轻轻地在莹莹额头上亲了亲。“莹莹啊，今天晚上你去外婆家住，好不好？” “嗯？那妈妈呢？”莹莹猛地一抬头，眨了眨眼睛“我想和妈妈在一起睡。” 妈妈把莹莹搂在怀里，轻轻地说“妈妈要去做一点事情，外婆也很想莹莹的，莹莹去陪外婆住一晚好不好？”莹莹在妈妈怀里拨弄着妈妈被阳光浸透的长发，一股柔和的芬芳溢满她的胸腔。“那好吧，我去陪外婆一晚。“莹莹真乖！”妈妈深深地吻了吻莹莹的脸颊。 幼儿园门前一排排家长正在门口翘首以盼等着孩子们放学，莹莹颠着粉红色米奇小书包冲出了大门，早上妈妈绑的马尾辫一上一下地跳动着，也就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个子不高温柔慈祥的外婆。 “外婆！我来看你啦！”莹莹一个冲刺扑到了外婆的怀里。 外婆几乎被撞了个趔趄，不过还是满脸慈爱地抱起了莹莹“外婆太高兴啦，今天想吃什么外婆给你做！”“外婆，我想吃肯德基！”莹莹开心地大喊，踢着柏油马路旁不知谁落下的瓶盖。外婆满眼温柔地在后面跟着，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孩子，偏偏要遇上这种事……” 很快便到了肯德基店里，外婆看着正对汉堡和薯条左右开弓的莹莹，下了很久的决心，最终还是开了口：“莹莹啊？妈妈怎么样了？”“妈妈？妈妈挺好的啊，是妈妈让我来看您的。”莹莹边说边蘸着番茄酱。外婆点点头。说到这莹莹狠狠咽下一口汉堡，“外婆，我昨天又做噩梦了，梦见有个怪物要找我，还好最后它走了。”外婆先是一愣，然后说：“那你还记得那个怪物长什么样子吗？”莹莹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它拿了条鞭子。不太记得什么样子了。”外婆的猛地颤抖了一下，嘴角不住地抽搐着，莹莹吓了一跳，赶忙问外婆怎么了。外婆定了定神，“没事，外婆没事。莹莹啊，不用害怕，怪物不会找到你的。”莹莹嘴里塞着东西，含糊地应了声。 三 怪物依旧喘着粗气，这次身上散发着很刺鼻的味道。它趔趔趄趄地走着，只不过这次她离得很远，怪物应该发现不了她。但是她依旧很担心，因为她怕怪物伤害它面前的天使。天使一头长发，温柔美丽，可天使在强壮的怪物面前显得如此无力，怪物一把抓住了天使的手臂，把她抡倒在地。右手举起铁鞭狠狠地抽打着，边打边咒骂着什么，天使拼命地躲闪，可还是被打得满是伤痕。怪物终于走了，天使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向莹莹的方向走去。 莹莹睁开双眼，枕头早已被泪水浸湿。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好难过。莹莹拍打着昏沉的头，一边向客厅走去，发现外婆正在打电话大吼:“你少打莹莹主意！你这种人一定会有报应的，你要来找我就找啊，我什么都不怕！”莹莹很少看到温柔的外婆如此激愤，怯怯地不敢上前。外婆看莹莹过来，外婆慌忙地挂断了电话，擦了擦眼角:“莹莹醒啦？今天星期六，莹莹想做点什么？哎你眼睛怎么肿了？怎么了？”莹莹紧紧抱住了外婆“外婆，我好难过。”外婆将莹莹抱在怀里“怎么了，和外婆说说。”莹莹边小声抽泣边说：“外婆，我总做噩梦，总是能梦到一个怪兽在打一个天使，我害怕，我不想让天使受伤。”外婆深吸了一口气，将莹莹放在地上，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 “莹莹，你不要害怕。天使很勇敢，也很坚强。她是不会让怪物伤害她的。你要相信她，好吗？” 莹莹轻轻点了点头。说：“外婆，我想去找妈妈。”外婆摸着莹莹的小脸蛋，“妈妈现在要去办点事情。莹莹先和外婆玩好不好？”莹莹撅着嘴还是答应了。 外婆带莹莹到了游乐场，夏天的上午很是闷热，不过周六的游乐场依然热闹，人群熙熙攘攘。莹莹在海盗船上玩得不亦乐乎，可外婆总显得忧心忡忡的样子，一遍遍打着电话，时而悲愤时而担忧。莹莹跑过来拽着外婆的衣角：“外婆，我们再玩一遍过山车好不好？”外婆眼中又恢复了慈爱“好，咱们去玩吧。”一圈圈玩下来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回了家，莹莹也又累又困，很快睡着了，外婆把她抱到床上，仔细地注视着她：“莹莹，要怎么告诉你呢？请你原谅妈妈和外婆，我们真的不想让莹莹受到伤害才一直瞒着你。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四 天使和怪物面对面地站着。这次怪物手里拿得不是铁鞭，而是一把雪亮的刀。天使连连后退，不断寻找机会逃离，可怪物明显失去了理智，歇斯底里地喊着什么，撕碎了天使递给它的那张纸。天使冷静地和他周旋，可怪物愈发狂躁了，他慢慢逼近天使，手里那把刀狠狠地刺了下去… 莹莹是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睛，外婆和妈妈都不见了。“孩子，你醒了？”一名穿着警察制服的阿姨正微笑地看着她。“我外婆呢？我妈妈呢？”“放心吧，她们都没事，还好我们来得及时。”莹莹打开警车的车门，突然看到两名警察正押送着一名身材肥胖的男人，莹莹悄悄看了男人一眼，结果浑身上下像触电了一般，他好熟悉，好像梦中……男子正绝望地大吼“我不离婚！你是我女人，老子打你天经地义！”周围邻居都议论纷纷：“真是个混蛋！女儿刚出生没几个月就抛妻弃子去外地瞎混，被骗走了钱不说，这两年还回来找妻子要钱。”一个胖阿姨更是怒不可遏地大吼:“可不是吗！我就是她家邻居。那男的一年见不着几次人影。来就是要钱，每次都说一定改，一定改。结果一进门一定都喝得醉醺醺的，没说两句话就拿皮带要打人，还怨孩子妈没给他生儿子，连那么小的女儿都要打。孩子妈要是不开门，他就说要到幼儿园抢孩子还说要找孩子外婆。今天孩子妈要和他离婚，他竟然还要动刀！还好我听出来不对报了警，要不然还不定怎样呢！放心吧，他这家暴罪可够判的了！” 莹莹在旁边呆呆地听着，突然看见妈妈正在向她跑来，紧紧把她抱在了怀里，冰凉的泪水洒满了她的脸庞，恰似梦中的景象。 “妈妈，我梦里的那个怪物就是爸爸，对吗？你不是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吗？” 妈妈愈发用力地抱住莹莹“妈妈真的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你太小了，所以妈妈骗你那是一场噩梦。那次实在来不及，妈妈只能在你熟睡时把你藏到衣柜里。” “所以每次怪物没找到我，都是因为妈妈拦住了他，被怪物拖走的就是妈妈，被怪物打的天使也是妈妈，都是妈妈……”莹莹放声大哭，所有没来由的悲伤，噩梦，都终于在此刻找到了答案。 妈妈紧紧抱着莹莹:“妈妈对不起莹莹，只是妈妈总是狠不下心，还好，都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尾声 一切又重归于寂静。隐匿于暗处的怪物终于烟消云散。光明宁静中，天使满眼温柔，与女孩紧紧相拥。 家暴于孩子而言，就是一场沉溺的噩梦，唯有爱才能将他们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