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重新恋爱了

　　我没有醉，甚至我活了二十八年都没有彻底醉过一次，很多时候我希望可以借着醉酒无意识地大哭一场，但我每次哭的时候都很清醒，那种痛苦被我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也是我们酒量好的人的悲哀。我擦了擦被咬破的嘴角，把身边这个男人推开了，他很快恢复了理智，调整好呼吸，瘫倒在床的一边。如果我千里迢迢回来只是为了跟他打一次炮，那我真的太傻逼了，打炮还不简单，罗总监马代代还有随便一个约过我吃饭的男孩，想把自己交代出去太容易了，反正自由的时候做任何自由的事都没错。

　　我回来到底是为什么？那天他说要我回去，我脑子里马上闪现的不是跟他上床，而是我们躺在浦东那个出租屋沙发上，一个很平常的午后，我枕在他的腿上睡觉，他捧着一本书在看，茶几上是我刚做的水果沙拉。那一刻我觉得我变温柔了。妈妈说你以后要嫁给一个温柔的人，或者嫁给一个可以让你变得温柔的人。是的，温柔真的好难，人到中年，还有比过上一种温柔而坚定的生活更成功的事了吗，没有了。

　　床头有盏小灯亮着，光线很暗，房间里的空调还有些冷，只有风呼呼的。我们盖着同一床被子，他不说话我也不说，他转身我也转身，他看我我也看他，看着看着我们又贴到一起了，就像两个小孩，互相靠近，互相试探，互相远离，互相折磨，又互相靠近。老程这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脸像艺术品，清晰的下颚线，高挺的鼻子，还有我最喜欢的浓眉大眼，一脸英气，我突然觉得什么温柔什么真爱什么一起吃沙拉都是虚的，我就是为了多看看他这张脸才回来的。我这辈子可能要死在颜控上了，但凡在北京碰到一个比他帅的，我现在孩子都会下地走了。

　　老程是温柔的吗？有时候是的。但他骨子里是个自卑的人，这是我最近才发现的。他拥有着常人羡慕的一切，长相、家境、学历、工作，但他觉得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他那次在电话里跟我说毕业了才发现跟想的不一样。他的童年并不快乐，从小被父母控制着，父母让他做什么，他必须去做什么，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快乐，有女孩喜欢他，他首先是害怕，然后都是以拒绝得罪收场。他是一个特别特别被动的人，导致后来他总是怀疑否定自己，时间久了他就觉得都是他的错。读了大学才稍微好点，学校和专业都是他自己选的。我们分手后，他说他很恍惚，看到我在北京认识那么多新的男人，很泄气。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北京认识别人了。他说你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他说你又不爱我，然后自嘲了一句：谁愿意爱我。

　　我们躺在床上对望着，沉默着，我的酒劲还没完全散去，还是有些醉意，他说完那句我有点心碎。过了一会儿他又叫了我的名字，说：去年生日我许了三个愿望你还记得不？我说：记得。当时他许了三个都跟我有关的愿望。他说：你想知道我许了什么吗？我说：我猜也猜到啦，你肯定希望我健康，希望我快乐，希望我有钱。他说：不是的，我希望你健康，希望你快乐，希望你…跟我结婚。他一说完我就要哭出来，但忍着，我说：好可惜哦，一个都没实现呢。他说：我妈后来给我介绍了很多女孩，我一个没去见。我说：为什么？他突然上前又贴近了我一些，他说：说好的要跟你结婚的，我一定要跟你结婚。我心里一酸，我说：她们那么好，你爸妈又那么喜欢。他表情明显不悦，声音大起来，说：“我不喜欢啊，为什么我不能做一件我喜欢的事？”他起身坐了起来，冷笑：“你真是没有在意过我，一次都没有。”神情近乎崩溃。

　　我想稳定他的情绪，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情急之下坐到腿上死死搂住了他的腰，他身体颤栗，不安。他说你下去，我说我就不下，他说你快点下去，我说我就不下，他说有反应了，我说我早就知道了，他说你又想怎么骗我，我说我不骗你。我趁着酒劲变得兴奋，我拉着他的手，说：你在这里。我晕乎乎地把他手放到我心脏上，我说：你摸摸看，你是不是在里面。他的手刚触碰到的一刹那就要收回，又被我拉了回来。他摸了摸我的额头，说：真醉了？知道我是谁吗？我说：我没醉，没醉，你是我的小程程，小程程。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呆呆地，然后把我衣服理了理，很久才说：你以后喝醉了不能让别人摸，知道吗？我说：知道，知道。他说：只能让我摸。我说：只能让你摸。他说：只有我可以。我说：只有你可以。他又颤抖着说：我很想你。我说：我也想你。然后我们笑了起来，下一秒又都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