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河记
河记挖
现在要挖一段河，或者一条河，用一台挖掘机，或者数台挖掘机，很快就会完成的。那时候没有挖掘机，只得靠人力。秋冬之交，场光地静，农活已完，就进入到大搞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时期，那时候的‘’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就是挖河。先有大队支书到工地上分得要挖的河段，再分到各生产小队，具体挖河劳动时就以生产小队为单位。几天前，队长就开始筹款、筹粮和买油盐酱醋了，因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吗。伙房的选址，要根据工地而定，工地离村子近，就尽量选在村子里。离村子远，就直接选在河岸上了。吃的、住的安排好之后，民工们就带着铁锹，扛着行李在大队干部和生产队长带领下，有坐马车的，有拉架子车的，搭帮结伙、成群结队地陆续赶赴工地了。
挖河的民工原则上是每户去一位，如果家里确实没有劳力的，挖河所需的款项是一分不少地要交上，你不出劳力，再不出钱，行吗？一般来说，家里只要有劳力的，是一定要去 的，因为民工的伙食要比家里的伙食好得多，交了钱，不去吃回来，是吃亏的，还 有，虽然挖河出些力，却挣到了公分。也有不愿意去的，那是家里有吃商品粮拿工资的人，只有他们愿意出钱不愿意出力。
但也有例外。
万金油的舅舅本事大，万金油高中一毕业，他舅舅就把他弄到了供销社，当了一名营业员。可他卖东西时总是算错账。如果他多给了顾客钱，人家一声不吭，拿起钱就走了，如果他少给了人家钱，人家当场就会找回去的。这样时间长了自然会有漏洞，领导自然也会怪罪下来，就被撵会了家，已经几个月了。既然撵回了家，队长就通知了他，也到工地上挖河去。
所谓挖河，并不都是开新河，旧河由于长时间地流水，河道淤塞，把淤塞的泥送到岸上，当然也是挖河。当时万金油所挖的就是这样的旧河道。那时还没有胶鞋，大伙光脚挽着裤腿，站在没脚踝的淤泥里，再一锹一锹地把淤泥甩到岸上。万金油也和大伙一样，站到了淤泥里，挖起了一锹淤泥，可由于脚陷到了淤泥里，胳膊上就没有力气，那一锹淤泥怎么也甩不出去，不得已就放下了淤泥，使劲往外拔脚，等到拔出了脚，那锹淤泥却又重新淤住了，就又重新挖泥，这样拔脚、挖泥、挖泥、拔脚，鼓捣了半天，一锹也没有甩出去。队长不眨眼地看着他，足足有20分钟，最后没好气地说：滚，去伙房担水去吧！
万金油巴不得这一声，急忙扔了铁锹，连滚带爬地上了岸，去伙房担水去了。
光腚
两边的河岸挖好之后，河坡修理的平平整整的，只剩下河底了。由于河底还没有修理，坑坑洼洼的，由于是旧河道，洼的地方一坑一坑的都是积水，把高的地方的淤泥填到有积水的洼坑里，把河底修理得平平的，大家习惯地称这个活为捞河底。当然，这是整个工程的扫尾工作。捞完河底，整个焕然一新的河道便呈现在大家眼前了，大家也就收工回家了。
由于河底水多淤泥多，大家的脚陷的就更深，几乎没了腿肚到膝盖了。因为快要收工了，大家把裤腿挽的高高的，热火朝天地干，干完了好回家。可有一个人的裤腿挽不起来，那就是杨尾巴。杨尾巴长的头大脖子长，细腿大肚子，像一只没有长毛的雏鸟，奔三十了还没有娶上媳妇。三十岁时终于娶上了媳妇，却拈不动针拿不动线，又没有钱买绒裤、毛裤。他穿的还是他的老母亲带上老花镜给他缝的大腰子棉裤——人家的绒裤、毛裤是很容易挽上去的，他的大腰子棉裤是无论如何也挽不上去的。可杨尾巴有的是办法——他本来就是一个爱逗笑的人，只见他不急不慢地插牢铁锹，不急不慢地上了岸——反正没有女人，坐下来脱下了自己的大腰子棉裤，光腚下了河。这下一河床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他的光腚，都被他逗得笑的直不起了腰。
可他自己并不笑，摆动着大棉袄的前后襟，动着细腿，不紧不慢地捞着河底。
迷了良心
村里人本来给他取的绰号是精打细算，因为叫着拗口，就干脆把“细算”前头冠上姓——王细算。王细算平时是不和大家一起去地里干活的。他今天郑州，明天开封地做一些小生意，花生生意他也做，黄豆生意他也做，土面布生意他也做，有时候还倒卖布票，反正什么生意赚钱他就干什么生意。可生产队里分口粮、蔬菜和其他东西时，也都有他的份——社员的分配是按公分的多少计算的，他就往队里交钱，按公分值买公分，其实这也算公道。记得有一年年关，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两桶花生油，会计就按人口把这两桶花生油给社员分了。我想，这是把这两桶花生油又结成了买公分的钱。
这年挖河时他正好在家，他才不吃这个亏，就和大家一起上了工地。挖河时公社书记带领大小干部是要去工地检查的，村支书想再这次检查时放一炮，夺一面锦旗，就要求大家脱掉上衣，光脊梁挖河。正是初冬天气，水白阴天，小北风溜溜地刮着，天上飘着雪花••••••公社书记带领大小干部在河岸上一边挥手一边缓缓走来，走到这一段，看大家都光着脊梁，就停了下来，问是哪个村的。然后就关心地说：大家冷不冷啊？大家就一齐回答说：不冷！
等干部们走了过去，王细算就偷偷地说：说不冷！真是迷了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