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丑
很多人心里都有一个远行的梦，生在地大物博的中国，远行的过程就多了更宽阔的视野和更丰满的成长，在欣赏祖国壮丽河山的时候，也不忘感怀一句：
“你烦不烦人？跟个娘们似的，老子这会儿是上坡呢！”
这是丑哥14年一个人骑湘西线的时候在电话里对我吼来的话，我听后像小时候玩捉迷藏获胜了那样高兴，然后满足地放声大笑，想象着他此刻正艰难地跋涉在湘西野林里，与粘人的蚊虫较劲，与泥泞中的乱石较劲，与陡峭的长坡较劲，与寂静的夜，和湘西所有的神秘较劲。他浑身淌着汗，默默地咬着牙前进，带着我们这一群参加了高考，却考得不高的朋友的目光，把遗憾和不甘丢进青山埋葬，把痛苦和失意都随了清涧。
我挂了电话，想着再这样骚扰他，估计他这段旅程结束了回到遵义地界的时候，会第一个收拾我。
2016年，时至两年之后，我挂了一个朋友的电话。在成都平直且宽阔的大道上，调了一下自行车的码速，直接切到重档，虽然踩着很累，但是两旁的林木和行人倒退得更快，这不由得加快了大脑某个思维空间回忆的快速倒退，丑哥在我前方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2
我们生活的那地方，虽然行政上是区县级，但出了贵州，其实是和其他发达省份的一些镇差不多大的。我且叫它小镇。
小镇有着与大城市一样的生活物价，却没有接受从大城市衍生出的一些现代观念，网络信息人人共享，但从根本看，发展的思维还是受到了限制，这也是贵州受到国家政策大力扶持后，有些地方发展了好几年，从政府到乡间，口号喊得十分响亮，实际成果却不尽人意的原因。大的例子我没有多少话来详细说明，但从当时我们这些即将迈出社会的孩子来看，好多东西还是可以窥知一二的。
在高中三年，我们大多数人每天过着朝六晚十的考前生活，从高一到高三，没有一天不是重复的。我一直以为丑哥是和我们一样的人，除了名字比较特别，话少，和身高逼得我总是仰望他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同。一直到13年高考前某一天，当我们的高考时间指针拨到三分之二的时候，丑哥打电话给我了。他与我一个学校，但平时没什么事儿并不联系，并且属于是有事儿时，也非兄弟不能帮忙就不联系的那一群人。
丑哥问能否弄到一个相机，必须是可以跟着他糟蹋好多天的那种。
我想着丑哥难得和我开一次口，我当然不能急着答应了。
“咋啦？难道追求不成，你要去偷拍章子怡了？”
“这有啥区别的，章子怡这名儿不是更好听？以后说章子怡是这位大哥女朋友，啧啧那场面，你的风头可一下就盖过我啦。”
“我要风头做什么，说了是张正义就是张正义。”
“哦……”我后面嘀咕了句，你个倔驴，但没敢大声，这厮和蛮牛打架可能悬，但欺负我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你确定是哦？”
“你还没告诉我你去糟蹋谁呢？没有糟蹋，就没有赞助！”这一次我决定不能屈服于他的淫威。
“糟蹋自己行不行……你废了这么多话，要是说没有的话，我明早就来你们班门口给你送早餐。”
“说啥呢，早餐什么的你留着自己吃，相机明早到。”我说完话，想着就你丫这倔驴脾气，张正义能答应你，那她才真是只剩正义了。
我又想再劝导他两句，珠穆朗玛也不是光靠着倔强就能登上去的，想追到那个和他一样倔强的女子，还得大家坐下来一起商量，群策群力，群众的力量才是无比巨大的。但一看手机，已经变成除顶头一个是他之外，其余全是郭静的通话记录界面，我叹了一口气，暗骂一句这鳖孙儿又挂在我前面。随后我拨通了郭静的电话，相机的事情就简单的确定下来。
3
每一年的高考总是来得特别快，但没有到自己的时候，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紧张。
这是很多小镇青年对高考的统一认识，尽管过着日复一日的校园生活，又是除了菜市场商贩起得最早的一类人，按理说早该有对高考的警觉意识，但遗憾的是一直没有。
我想这可能又是我们与山外的孩子不同的地方，缺乏对危机或是机会的察觉，如果没有外力帮助，在这种人生的关口，是很难选择和通过的。
没有接触太多好的或是坏的外界元素，山外青山楼外楼，做一个深山的原始人，信息封闭，视野狭隘，观念还很待建筑，这个时候，也只有我们才不知道西湖歌舞几时休。
我批评的恰恰是我自己。
所以当13年6月1号丑哥背着旅游行囊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他一个人去旅行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因为我当时还想着去桥头面馆美美地吃上一碗，才不管什么高考临近，才不管这几天小镇上已经有很多很多的人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我觉得丑哥真是潇洒。我问丑哥：
“你带了多少钱？”
“车费就将近一半了吧？这是打算到了目的地就步行，然后要饭？”我十分惊讶，同时也很怀疑他能不能活着回来。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丑哥见我仍旧是那副担忧的表情，就再拍了拍我的肩膀。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拍了一下之后又拍了一下，直接用行动告诉我——我要是不能活着回来，也不会忘了你的。
我将相机递给丑哥，告诉他，自己人的东西，尽管糟蹋。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问：
“郭静的？”
我用一个简单的“嗯”字消除了他的疑虑。
丑哥巨大的拇指慢慢摩擦着相机。
还有一些叮嘱的话，充电宝要带上俩，火车上有女生借可以大方的借给人家。钱一定要留两百藏在内裤里，万一其他的都被偷了，还能坐车回来。夜里一定不要开旅馆房间的门，就算是章子怡来了也不行，但如果是张正义来了就一定要开。
我说得很兴奋，手舞足蹈，仿佛是自己要马上离开这个小镇去旅行一样，但是丑哥兴趣索然，一边装上相机，一边翻着白眼无语地说：
“张正义怎么可能敲门，你脑子秀逗了吧？”
丑哥收拾好旅行包后，看了看手表，对我说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他的那班火车要开了，我再啰嗦他就直接不用走了。
我突然想到一个我也觉得是最重要的问题，然后不等他打断我，直接问道：
丑哥彻底被我的问题击倒，他转身走去。
“怎么可能把匕首带到火车上去，你有点生活经验好不好。”丑哥走远了，在快上开往火车站的303公交车时对我喊了一句。
如丑哥所说，我确实没有生活经验，但我知道出门在外，是少不了钱的，他这次一个人旅游毕竟不是在小镇上瞎转悠，万一八百块真的不够怎么办？
所以我也喊了一句：
“我这还有一百多块，你都带上！”
“你赶快吃面去，有女生要号码我就把你的给她。”
我竟差点为之倾倒。不得不承认，丑哥在这一刻，是真帅。
4
丑哥全名叫余丑。其实他一点也不丑。
我第一次见他是2004年秋天，同是插班生，我俩很自然地一块儿坐到了最后的一个角落。那个时候他仅比我高了一点儿，远没有现在这么过分，所以尽管那是分不了青红皂白，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的小学时代，但是我还是敢嘲笑他的名字：
“你是一直就这么丑，丑到多余，所以你爸爸给你取的名字叫余丑？”
丑哥那些年的脾气比现在要暴躁，不过估计是没见过几次面，彼此还不大熟悉，所以对我忍了又忍。他忍着倔驴脾气解释道：
“丑是子丑寅卯的丑，不是美丑的丑。爸爸说我是丑时出生，所以叫余丑。”
“丑时是什么？”
那个时候确实不知道中国过去是以天干地支计时法计时的，在我后来知道了丑时是什么时间后，我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这个来计年计时，觉得难记又难算，费力不讨好。但逢年过节上山拜祭逝世先人时，却又见每一块墓碑上都清晰地刻着夹杂着甲乙丙丁子丑寅卯的短篇字符，所以在我小时候，这个问题藏在我心里，像丑哥的名字由来一样，困惑了我好久。而这个古朴实用的计时方法至今还为小镇老一辈人受用。
丑哥趴在桌子上的身体动了动，然后坐好面对我，我以为他要开打，所以摆了一个奥特射线的姿势紧张地看着他，谁知他恍然大悟地说了一句，我要回去问了我爸爸再来告诉你。
看来这个问题也困惑了丑哥很久。
如果说后来长大了突然从某个瞬间开始，我觉得余丑这个名字其实很好听的话，那就是那一次丑哥背上行囊与我挥手作别，接着挤上开往火车站的303公交车的时候。我隐约看见，余丑，像突然长出了一对翅膀，以后可能不会有太多时间被锁在高考的大门内了。
5
接下来的那几天，我除了关注丑哥旅行的消息动态外，就是沉浸在小镇迎接高考的气氛里。
虽然是被动的，走在哪里都能看见扫得比平时更为清洁的街道，还有就是学校周围大大的高考红色横幅，同时我也在想，等我明年遇着这几天，我是一个怎样的状态，能不能好过这一届的学长学姐，成绩好不过就罢了，但至少在情绪上得好过他们，省得满城都是怨。
我确实是用的“怨”这个字来形容小镇的考前模样的，所以放假的那几天上街瞎逛了一次后，吓得我赶紧躲进了家里，直到9号，我才出来溜达。
6
9号，这是全城高三学生沸腾的日子，也是我们这些准高三学生的苦难倒计日，从这天起，我们将在未来一年的时间内，不辞辛苦不畏艰难，诚诚恳恳，只为安安全全地把高考这个儿子或者女儿分娩出来。
9号又是丑哥回到小镇的日子。我想了想，在这天我必须要见到丑哥，不为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只想听他详细给我聊一下，他在旅行途中遇见的一件令我震惊无比的事情，或者是一个让我感动无比的女生——张正义。
竟然是张正义！而不是我预计的会在绿皮火车上找他借充电宝的某某女生。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何况这个故知还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同学。这一路要是能相处融洽，凭借这种情感优势，搞不好明年金榜题名，大学毕业就可以领证洞房花烛了。
想到这个，连我身处在事件之外都能大致体会到当事人的心情，就更别提丑哥自己有多激动。所以丑哥找我倾诉衷肠的时候，我一拍大腿，说了一句：
“这事儿，干！舍得一身剐，敢把正义姐拉下马，这几天切记要没皮没脸死粘着她。”
就这个激动人心的话题聊了几句后，我没有耽搁丑哥的时间，让他赶紧开展行动，其他事情完全可以回来秉烛夜聊，反正男人与男人的时间，耗得起。
我就抱着这样一份期待的心情，期待9号与丑哥的见面，或者是丑哥和张正义一起站在我面前的那幅画面。
这件事适当地清扫了一些我心里对高考前严肃气氛的排斥，我突然发现生活中总有惊喜，就看你主不主动面对生活而已。
就如丑哥，如果没有揣着800块钱离家旅行，那么他也不会在那么一个想象不到的地方遇见张正义。这可是和学校里的遇见不同，有时候和一个人在学校里相处了三年，也抵不过在另一个地方遇见几天。在电影中如此，在小说中如此，在生活中同样如此。
终于在9号晚上如期见到了丑哥。
地点是在小镇一条繁华的步行街中间，周围被刚高考完的学生挤得水泄不通。运气好的学生早一些时间定下了酒店一楼大堂，可供他们狂欢的地面实体面积很大，大到我从外面经过就可以看见他们在里面把啤酒抛洒，男同学和女同学喝酒碰杯玩得不亦乐乎。运气和时间观念一样差的学生只有在这一天还屈居于一般饭馆，但喝彩声和划拳声同样喧哗不断，有的干脆光着膀子在街上吆喝着“干杯啊朋友”。这条步行街就是在小镇居民置办年货期间也没有如此热闹过，我好像看见所有人都笑花了脸。
我也笑花了脸。因为我看见丑哥高高的身躯立在一群红光满面的高三毕业生中间纹丝不动，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我走进再一细看，他手里竟然还带着一盒特产，这不是破费吗？不过我喜欢。
我问丑哥，张正义呢？先回家了还是等一会再来？
丑哥叹了一口气，像是对我挺无奈。然后将手里的特产给我，说不贵，带给你尝尝。
他看了周围颠来倒去的人，说我还没吃饭，坐下说。
接下来我俩边走边看，但是能吃饭的地儿都被刚分娩完高考的毕业生占据了，只好继续寻找着。
丑哥说今晚在这里找饭馆比他在景区找一个公共厕所还难。我点头同意他的话。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还能挤下人的小饭馆，我俩赶紧挤进去。
随意点了饭菜，等服务员把饭菜端上来后，丑哥狼吞虎咽，一碗饭菜进了胃里，他才开始一边吃一边给我讲述这几天在路上发生的故事。
我只动了几口菜，然后做了一个安静的听众。
7
丑哥和张正义的相遇纯属偶然，因为他事先并不知道她也会出现在那地方。我觉得如果他事先知道的话，一定不会拒绝我最后递给他的一百多块钱，尽管很少，但和他兜里的八百块比起来，其实也算不少了。
每一次与心仪之人的邂逅都是人生里一次不可忘却的特写镜头，所以相遇之后丑哥全部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身边美丽的张正义身上，而无暇顾及身边同样美丽的风景。
我坐在丑哥对面，饭吃完了，我俩都慢慢地喝着啤酒。我好笑地看着丑哥陶醉表述的样子，感觉他平时对我有多粗鲁，那一刻就有多温柔。
张正义这个女生确实是值得丑哥一直暗恋那么些年的，两人有相同的喜好，有相同的秉性，也有相同的特点。在学校里都不是属于一到花雨季节就伤春悲秋，小小年纪却感叹人世无常的那一类人，或像是在五六月天气炎热得直让人淌汗，有很多学霸仍埋在书本里奋笔疾书，勤奋得仿佛身上也裹上了一层太阳的光芒。他俩的喜好，在于更广阔的山水，在于更漫长的人间。
这样说来，他俩的异地邂逅，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一开始，丑哥只是在景区里随意逛逛，别人坐车他徒步，别人拍照他帮忙拍照。其他人都是出双入对，或是跟着旅游团热热闹闹，只有他形单影只，像景区故意找来的廉价道具，安安静静的衬托出人世间的一切美好。
为了节约钱，景区里凡是能用“享受”形容的餐馆和旅馆，他一律无情地拒绝，不过要是店家知道他兜里的剩余之后，恐怕就不会给他一丁点的拒绝机会了。好在拒绝了一条街的热情，又无视了一条街的冷漠后，丑哥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个住所。那住所很便宜也很神奇，每晚只让他的钱包缩水十六分之一，却让他的心在每晚都跟着疼了一下。
习惯了这样揪心的旅游，丑哥就渐渐平息下来，对景区的一切高消费都看得十分淡然。走在路上，感受就不一样了，一切不快有如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反正回家的车票已经买好了，再不济也总能坐着火车回家。不过这个淡然的脱俗之举在人群中看见张正义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顷刻便败下阵来，淡然脱俗彻底上了天堂，安静了很多天的小鹿咻地一下从地狱蹦到人间，直接表现在了他羞红的脸色和凌乱的步伐上。
都说恋爱是魔鬼，而一心想与身边佳人恋爱的纯情小男生，比起魔鬼是好不了多少的，只是胆子比魔鬼的小罢了。
丑哥开口就没信心，支吾了一番才咬出字来：
“那个，诶这个，你啊，你怎么一个人来旅游？”
我为丑哥感到遗憾，按偶像剧里的情节走，这会儿不是该微笑着，一句看似平淡的“好巧”招呼过去，即使不能掌控场面，也至少弱不了气场啊。
还好张正义比较豪气大方，拉拉背包，就微笑着说了一句：
“好巧啊，没想到这几天能在这里遇见你？”
丑哥的尴尬症稍有缓解，接着又做了一番能量为零的讲解。如家里人是怎样反对，我是怎样坚持出来的，末了还多此一举说：
“是岳恩辅送我上车的，这个相机是他借的郭静的，郭静你知道吧？哦你不认识，她是岳恩辅的……”
我很感动，一个人在追女孩子的时候还会说他哥们儿，而不是只秀他自己的肌肉。但是听丑哥说他和张正义刚见面就提到我的时候，我还是怒其不争的揪心了。
张正义也说了她在高考放假的这几天一个人来外地旅游的原因，出奇地和丑哥一样。这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接着两人十分友好地纵情在山水之间。
走过荡荡悠悠的铁索小桥，走过藤蔓缠绕的绿色长廊，走过瀑布遮蔽的珠帘石洞，走过古老寨子的深山农家，走到了夕阳西下，走到了一处无名的小溪。踩过小溪里的鹅暖石，低头水清凉透，轻轻用脚滑动就是彼此起伏的身体，波光粼粼，金色的光辉不止铺洒在四周的山上，更柔化在张正义单薄的衣服和美丽的鹅蛋脸上。
丑哥没有经得住此等诱惑，趁张正义弯腰低头拣鹅暖石的时候多看了几眼，那脸那胸那翘臀，至今难忘。所以他在这里详细地给我描述了他当时骚动的内心世界。
我不等他描述完就体贴地递给他一张纸巾，让他赶紧擦擦嘴角情不自禁漫溢出来的口水。我想的是你丫光是意淫，倒是上啊，听了这么多年的江山易改，再不一吻定江山，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惜丑哥不是一个优秀的共青团员，不然肯定记得团委老师常说的：有想法好啊，有了想法就要落实到实处。
8
遗憾的不止是这个。
除了陶醉在景色里，世界似乎就只剩下对方之外，两人并没有合照过一次，两个相机的内存全浪费在广阔的山水上，甚至是路边游客扔的矿泉水瓶和水果皮。
要不是两个我都打不过丑哥的话，我一定会将身边的筷子扔他脸上，然后和他打一架。
我一直想看到丑哥和张正义能够在同一张相片里，但是由于丑哥的羞涩，这个梦想被无限搁浅，不止是那次旅游邂逅那么好的机会，就连第二年我们高考前夕，丑哥也没有勇气去找张正义合照一张。
当时整个校园的高三生都在互相扒着照相，一对对潜伏的情侣纷纷上岸，或搭肩，或相拥，留下一张张青涩的照片；若是情敌，也会暂时放下恩怨，帮对方和心仪的女孩连闪两张。轰轰烈烈的场面，正正规规的理由，谁能拒绝？谁又会拒绝？
但丑哥不明白，而张正义也没有主动找他。我简直痛恨死了丑哥的不争气。
时机总是只有少数人能够抓到，丑哥错过也就永远错过，就像夕阳西下，等第二天太阳又升起，昨天的时光也回不来了。生活毕竟不是电影，不是小说。所以夜晚很快来临，在丑哥的二次邀请下，张正义还是坚持拒绝了他，无论是当晚的一起吃宵夜，还是第二天的一起游玩。
“景区美妙的夜晚，是很多年轻男女前来游玩的真正乐趣。”我对丑哥这么说。
丑哥奇怪地看着我，问：“啥意思？”丑哥显然没有明白我的莫名奇妙。
我没有解释，让他接着说后面的。
之后丑哥没有办法，只有看着张正义背着旅行包慢慢走远。景区街上人声喧哗，丑哥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张正义在很远的地方，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俩的距离也越来越大。
丑哥举起相机，然后又放下，转身回他的五十块小旅馆。
身后是旅客拍照的声音，咔擦咔擦。丑哥想张正义为啥告诉他了明天她去哪，却又坚持说要自己一个人去。
丑哥当晚没有睡好，钱包又缩水了十六分之一。
我和没有睡好但已经吃好的丑哥走出小饭馆，外面的毕业生人群还没有散，男生女生还在红着脸喝酒，男生女生还挤在一起照着相，男生女生现在还是男生女生。
我看见一个男生突然放下啤酒瓶搂着另一个女生说：
“各奔东西了，咱合个影吧。”
男生红光满面，醉意朦胧。女生没有拒绝他的唐突。
我和丑哥挤过拥挤的人群。
9
我们会和青山合影，我们会离开青山。
我们会和大海合影，我们会离开大海。
我们会和沿途所有的风景合影，我们会赶往下一个地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我们会和毕业的同学合影，我们明天就各奔东西。
我们会和老师合影，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看过她。
我们的一生都在合影，我们的一生也都在作别。
你还记得吗？
我意淫出了这些话，紧接着脑海里就出现了丑哥的背影，旁边是张正义拿着相机。
她喜欢对着有趣的东西，东拍西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