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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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钱

　　作者：陆继山

一个晴天的午后，热辣辣的阳光播撒在满家沟这个小村庄身上，所有事物似乎都在寻找一处阴凉的地方。满月拿着录取通知书兴冲冲地走进家里，脸颊上一片可爱的红。父亲满福接过通知书，打开一看，脸上一片喜悦的光。然而这喜悦的光却没有照亮多久就暗淡了下去。过了不久，母亲卓华从集市上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些水果和蔬菜，还有一小块新鲜的猪肉。显然，卓华是想让刚刚经历过高考的满月补补身体，也为女儿两个月后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鼓鼓干劲。而卓华并不知道女儿被录取的消息。她一进家门就看到满福手上的录取通知书，于是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可惜自己不识字。"什么大学，老头子？"卓华急切地问道，"北大！"满福只是淡淡地回答。"天呐，这是光宗耀祖的事啊，也不知道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卓华惊呼起来。满福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点了根烟，走到院子里抽了起来。满月坐在边上，心里矛盾起来，脸上一副半喜半忧的样子。她知道这张北大录取通知书对自己的家庭来说，是一个崇高的荣誉，也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大哥满虎刚刚从医学院毕业，正在四处寻找工作，家里为了供满虎念完四年大学，早已是负债累累。卓华性格向来开朗，虽然她刚一进门就看出了满福父女的忧虑，但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困顿和愁绪。她对着满月一笑:"月，不要担心，学费总会有办法的。"说完就转身去厨房的灶台里生起一笼火来，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飘荡在这个大山深处的小村落上空，变成一朵淡淡的云彩。满福抽完烟后，也欢畅起来，回里屋取出自己心爱的那把二胡，独自坐着演奏起来。家里的大花猫和小白狗都在这动人的旋律里，美美地睡到梦乡里去。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的日子，满福一家知道，对于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来说，凑学费已经是箭在弦上的事情。在偏僻的大山深处，交通不便，生产又极不发达，满福一家每年的收入基本是靠一头老牛和几亩薄田，当然，还有辛辛苦苦养大却不舍得留给自家吃的两头猪。满月和满福坐下来盘算着，算上家里本来就微乎其微的积蓄并卖掉唯一的两头猪，一年的学费也还差不少。而差的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到亲朋好友那里去借。但想了半晌，也没想到一个经济情况乐观的亲戚和朋友。突然，满福开口了。"县城里有位表哥，是你姑妈的孩子，你姑妈过世以后，虽然没怎么联系过，但都是自家人，找他看看，也许可以帮我们暂时渡过难关。"满月立刻喜出望外。第二天天还没亮，满福就带着满月到村口坐上去城里的汽车，准备找这位表哥解解燃眉之急。从村里到城里一个小时的路上，满月心里又紧张又激动，到城里下车的时候，手心里已经捏了一把汗。父女俩到表哥家里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的时光。表哥不在家，开门的是一个满身透着刺鼻香气的女人，满福并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只是凭直觉判断这女人应该就是满月的表嫂。"呀，舅舅来啦？这位小美女就是满月吧？快进来坐，你表哥很快就回来了。"女人说道。满福和满月跟她一阵寒暄之后坐了下来。女人忙着去厨房做饭。没过多久的功夫，表哥回来了。进门后，只是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女人的热情。满福心里在想，这苦命的孩子一定是母亲去世以后，性格变得孤僻起来，他原本是个很热情很温暖的孩子呀！还是工作压力太大，把自己压的喘不过气来以至于性格都变得如此冷漠了呢？但是满福不敢多想，他心里深深记着此行的主要任务。吃完中午饭后，满福开口了，"她表哥，满月录取上了，可是学费要的多啊，舅舅一下挺困难，但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前程，你看方不方便帮我们一把？"表哥嘴角轻轻一咧，"没事的舅舅，这个忙我肯定帮你。"满月心里"噗通"一声，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一般，瞬间掉到了一个蜜罐里。但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女人立刻接过话茬，并向表哥使了一个冷冷的眼色。"舅舅，我们尽量帮你，放心吧，但是我们刚买了房子，还贷压力大，手头也紧，你看我们想法给你凑一千块怎么样？"满月瞬间目瞪口呆，本想着表哥家里条件好，不够的学费表哥可以帮助解决，却不料是这样的结果。满福大概看懂了气氛，"他表哥，她表嫂，实在谢谢你们，不愧是一家人，那就先借我们一千块，不够的我们到别处再想想办法。"表哥有些不悦，但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说不出口。满福带着满月拿了钱，匆匆离开了表哥家。父女俩从表哥家出来以后，隐隐听见一阵争吵，大概是表哥和表嫂的声音。"不就借舅舅五千块钱吗？你至于这样抠吗？我可就这一个舅舅。"男人说道。"你说的轻松，就你家里这些穷亲戚，借那么多钱，他们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还上，你傻呀……"女人大声说道。满福只是铁着头一路往车站走去。满福父女俩去表哥家借钱的这一天时间里，卓华也没闲着。除了打点好地里和家里的活计，也不忘去村里找街坊邻居说说自家女儿考上北大这件光彩的事和家里的困境，希望好心人能够帮一把，就算是出出主意也不错。满福和满月回家以后，把事情经过跟卓华说了一遍。卓华听后安慰道:"借点是点，虽然离目标还有些远，但人家好歹借了一些，也很难得了。总是要感谢人家的。"满月拿出自己的小红本，又认真算了一遍，路费、学费、生活费以及其他杂费算下来，还差四千块。卓华坐下来，开始在心里慢慢思索如何在满家沟这个不到40户人家的小村庄里借到女儿上学所需的四千块钱。想了足足有一个钟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的都是村里人贫困不堪的样子，心里有些绝望。就在这时，隔壁的四婶走进家里来，看着愁眉不展的卓华，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说，你们先别着急，我们这个偏僻穷困的小山村里出个北大的孩子，那真是祖宗显灵了，借钱的事，该去找村长帮忙想想办法。"满福猛地站了起来，"她四婶，你说这法子能有用吗？"卓华二话没说，突然起身往村长家里走去。村长听到卓华说自己女儿被北大录取，村里出了个北大的孩子，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这样的反应倒是令卓华很诧异。因为在大家的印象里，村长向来严厉，总是板着个脸，不好接近。"就是，村长，我们家里有点困难，想了许多办法，还差四千块钱，真是愁人……"卓华继续说道。"我给你出两千，这钱，孩子毕业工作后，方便的时候再还。"村长马上表态。"还差的两千，我召集大伙开个会，一起想办法，村里出个高材生不容易，大伙都是叔叔伯伯辈，不能袖手旁观。"就在第二天，村长召集村里开了个研究会，很快，凑上来三千块钱，村长一一记录了借钱的名单，并一起交给了满福。他嘱咐满月:"孩子，上了北京，好好念，将来别忘了叔叔伯伯们今天的好。"那天晚上，满福没有吃饭，也许是因为感动，也许是因为激动。去北大报道的那一天，晴空万里，一大早，满月就背着行李往火车站走去。满福和卓华站在村口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他们都知道，女儿这回要走很远，也要走很久，因为女儿的梦在远方。满月径直往前走，一直没有回头，她知道自己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承载着身后这个沉甸甸的村庄最伟大的重量。

　　作者简介:陆继山(1988-)云南宣威人，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