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缺席
“老苏吃饭了！”
“哎……马上来！”
苏梦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因为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上的物件，她此刻正在杨鹤凡的屋子里翻看着他小时候的东西。
倒也不是些什么贵重物品，都是杨鹤凡曾经写过的笔记本，看过的书，玩过的玩具……然而在这些杂物的最底层，有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看来放的有些久了，上面落满了灰尘。
“祝梦梦十八岁生日快乐！”
突然地，苏梦心头好像被一只小虫子给咬了一下，鼻头一酸，眼角便有些湿润了。
背后传来了杨鹤凡温暖的声音，他系着围裙拿着锅铲斜靠在墙壁上的样子，有着十足的烟火气息，同时微笑着，看向苏梦的眼神中满是温柔。
“我知道。”
苏梦一直都知道。
一
高三开学第一次月考，苏梦还勉强是倒数第二，只能算是对杨鹤凡有点威胁。可是第二次月考后，苏梦就毫不留情地夺下了杨鹤凡倒数第一的宝座。
杨鹤凡对此感到十分震惊，他瞅了瞅自己成绩单上大红色十分鲜明的59号排名，又瞥了一眼同桌苏梦的同色号60，不禁摇头称道。
“你很强啊，以后想知道班上有多少人直接看你成绩排名就可以了啊。”
“咱们俩啊，哼哼……半斤八两！”
杨鹤凡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我去买可乐，你还是老规矩？”苏梦点了点头，这是苏梦的老规矩，她喜欢喝雪碧。俩人曾为雪碧更好喝还是可乐更好喝展开过一场世纪辩论，最后以杨鹤凡被苏梦的胡说八道辩法击败而收场。
苏梦给出的论点是:可乐没有雪碧长得白净。虽然不知道长相和味道有什么必要的关系，可杨鹤凡还是选择举手投降。
杨鹤凡悠哉游哉地走在去超市的路上，途中经过老师办公室的时候，从里面传出了班主任焦急的声音，这使他不由得停了下来。
“苏梦妈妈，你先别操心转学的事情嘛！这学习啊是一个积累的过程，哪儿能提升得那么快呢你说是不是？”
“我这不是担心嘛，都两个月了，要是梦梦成绩再提不上来……我可是一定要转的。”
杨鹤凡躲在门口偷听，原来是苏梦妈妈想要苏梦转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转学”两个字的时候，他竟然有些失落。
“她是多有趣的人呐……”杨鹤凡想了想，随后立马掏出手机给苏梦打了个电话。
操场上很空旷，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足球场上坐着沐浴阳光，还有几个在散步。苏梦向主席台方向望了望，就看见了瘦瘦高高的杨鹤凡在向他招手。
“叫我来干嘛呀？莫名其妙。”苏梦接过杨鹤凡递过来的雪碧，一脸不悦。
杨鹤凡伏在栏杆上，笑得开怀，“这不是看你考得差，喊你出来散散心嘛！”
苏梦作势就要给他一棒槌，可林陌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坏笑。
看着几许微风吹散了苏梦额头上的刘海，杨鹤凡突然觉得此时的苏梦是那么的动人。苏梦被他盯得脸上燥热，有些不好意思。
“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杨鹤凡依旧是满怀深意地看着苏梦，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
“我们努力学习吧？老做学渣也没意思，总得试试做学霸是什么感觉啊。”
杨鹤凡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苏梦能感觉得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这样想，可苏梦的心里也好像忽然有了光一样。
二
他们找上了林陌。
说起林陌那可是五班的大学霸，常年霸占各科榜一，人总是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两耳不闻窗外事，是个十足的乖学生。
之所以能和林陌玩到一起完全是因为二人邻居的关系，说来也奇怪，他对别人总是一副拒之千里的模样，唯独与杨鹤凡好得跟兄弟一般。
就凭一箱可乐，林陌就被完全俘获了。
接下来的日子三人便经常是形影不离，无时无刻不在讨论着学习。刚开始的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杨鹤凡有一次从食堂出来，然后好巧不巧就撞见了前面路上很熟悉的两个背影的时候。
不再正常了，彼时他手上还有一瓶带给苏梦的雪碧。
他们俩并排走着，谈笑生风。夕阳西下，光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好长，这画面是那么的和谐。
看着他们杨鹤凡心里五味杂陈，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紧紧地捏住手中的雪碧，随后掉头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了。
在高三，可能再没有什么东西是能比时间流逝得更快的了。
杨鹤凡和苏梦的成绩在林陌的悉心指导下突飞猛进，在每一次月考中都稳步提升，排名一跃升入了班级中列。让发式地中海的班主任都不禁啧啧称道，在班级上还公开表扬了杨鹤凡和苏梦。
相比于苏梦高兴的活蹦乱跳的样子，杨鹤凡看起来则要平静得多。在一通豪言壮语之后，苏梦当即拍桌子表示，要请杨鹤凡和林陌两位大恩人去肯德基大吃一顿，以示犒劳。
餐桌上杨鹤凡可是一点儿没客气，一口气就吃完了一桶全家桶。林陌则要温文尔雅得多，比较注重吃相。苏梦朝杨鹤凡翻了一个标志性的白眼。
“老杨，你能不能注意点吃相？又没人跟你抢，你瞧人家林陌多斯文。”
“这你就不懂了吧，对待炸鸡我这样才叫做尊重！”杨鹤凡边啃边回答道，苏梦拿他没办法了，起身擦了擦手表示要去下洗手间。
趁着苏梦不在的空当，林陌扭扭捏捏地问了杨鹤凡一个问题。
“鹤凡，你觉得……苏梦……怎么样？”
杨鹤凡一愣，“还能怎样，就那样呗。”
林陌擦了擦嘴，“那……你喜欢苏梦嘛？”
“我……我能看上她？哎哟别说笑了，我拿老苏当哥们儿呢。”杨鹤凡仓促的擦手动作显得很慌张，可他自己却注意不到。
“那我就放心了，我要追求苏梦！”
杨鹤凡的心猛地一沉，不过脸上依旧强颜欢笑，只道很好、加油之类，他也记不清自己那天到底说了些什么。
三
自那以后，林陌更加心安理得地霸占着苏梦的时间，加上高三本来时间又紧，不知不觉中苏梦并没有意识到，即使是同桌，她和杨鹤凡一天似乎也没有什么交流，都只是埋头刷题。
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有一次课间，杨鹤凡特意没有顾着睡觉，只是歪着头默默看着奋笔疾书的苏梦。苏梦察觉到目光，撇过头来便问他怎么了。
杨鹤凡咂了咂嘴，“其实我……”
“苏梦！早上你问我的题我给解出来了，你快过来看看！”打断杨鹤凡说话的，正是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林陌。
看着苏梦离开的身影，杨鹤凡独自喃喃道：“以后，以后会有机会说的，一定。”
然而时光再潋滟，也淌不过流年。
时间很快就到了六月份，在即将高考的前几天，正好是苏梦的十八岁生日。为了给苏梦过生日也为了让学生们考前放松一下，苏梦妈妈决定在家里开生日派对。
那天的杨鹤凡打扮了很久，甚至喷上了父亲常用的古龙香水，忙活好一阵后才姗姗来迟。苏梦家的房子并不很大，客厅内外有很多同学，可他却搜寻不到苏梦的影子。
林陌四处寻找，才在后门的位置发现了她——还有林陌，他们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宛如一对热恋的情侣，他甚至都没有敢上去打声招呼。
林陌在那一瞬间感觉好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踉跄着脚步，红着眼眶，狼狈地离开了派对。
“原来，她并不是我的花朵，我只是途径了她的绽放。”
真稀碎啊。
后来直到高考结束，苏梦都没能再见到杨鹤凡。原先她以为杨鹤凡只是想认真复习才故意不找她，可直到苏梦去到他家时才发现那儿早已人去楼空。她还在老师那里了解到，他原来只是寄读在这儿，高考是要回老家的。
苏梦也曾尝试过电话联系，可话筒那边传来的永远只有冷冰冰的空号回复。就好像这个人突然人间蒸发了，又好像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有时候我们就好像火车下面卧着的铁轨，虽然曾经交错在一起，但或许在下个站点，我们就会毫无征兆地分开。
苏梦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应该有个什么东西本来该填充在那儿的，现在却消失了。她成日瘫坐在床上，眼神空洞，甚至没有一点想知道高考成绩的意思。
她妈妈倒是很激动，过来抱着她兴奋地叫道:“梦梦！你考了六百多分呐！哎呀还好当初没让你转学，不然你哪能有这分呐！”
“妈你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当初要转学？”
“哎呀，你当初二模成绩出来的时候我找你们老师聊过转学的事儿，没想到嘿，你成绩还真就起来了！哈哈。”
“二模？那不就是我和杨鹤凡约定一起努力学习的时候嘛？！”
苏梦恍然大悟，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抱着一旁的妈妈泪如雨下。而妈妈不明所以，却也感到无比心疼，就只是来回抚摸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总有些感情啊人们体会不到，所以大都只能隐于唇齿，匿于岁月，等待着有心之人的发现。
四
七年后。
七年蹉跎，这是杨鹤凡第一次回到母校，这儿的一草一木都还是那么令人熟悉。曾经吃过的食堂，跑过的操场，翻过的围墙……这一切好像都还定格在那年的盛夏。
正当他沉浸在回忆里时，却被人突然叫住。
是林陌。
“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杨鹤凡点了点头。
在一个色调温和的小酒馆里，林陌道出了当年的事情。
原来在苏梦十八岁生日时，林陌向她表白了心意，苏梦却告知他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
而这个心上人，就是杨鹤凡。
林陌其实感觉得到，表白只不过是怕以后自己会感到遗憾罢了。最后他申请了一个拥抱——一个只关乎友情的拥抱，却正好让杨鹤凡撞见了，因此便让他和苏梦错过了七年之久。
“她还在等你，去找她吧，别让自己留下遗憾。”林陌夹着菜，平静地说道。
出了酒馆，迎面吹来的凉风让杨鹤凡清醒了些。他犹豫了下，还是拨通了那个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打过了的电话。
也许……她早就换号码了叭？
伴随着一阵电流的滋滋声，那头传来了一个杨鹤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
“你好啊，倒数第二先生。”
还好，你的余生，我未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