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
天浓了情,日头渐有了些厚重的暖,于是心生了懒散,掬一杯女儿茶,闲坐于窗前,任春的惬意,连同心绪,肆意地散漫。
女儿就在身边,整理自己的鞋柜,鞋子新的,旧的,大的,小的,堆得满得不能再满,一打开,水般淌了一地。
“爸爸,这些鞋子该怎么办?”,女儿不止一两次这么问了。
“怎么能呢,这么好的鞋子!有的还能穿吗?能补的补补,能穿的尽量穿。”女儿其实知道我要唠叨什么,嘴里一个劲的唠叨着知道了知道了。幸好,女儿不挑剔,有些事,她还是懂得,尽管不情愿。
是啊,这样一直攒着也不是办法。何况我的柜子里也有一些,有的已经“十年鞋龄”了,依然被我呵护着,保养着。过日子就是这样,有些鞋子,实在穿不出门的,干脆下雨下雪穿。
不是自己小气,因为骨子里流着农民的血,哪能不节俭。单我那上、下班的衣服便有天壤之别,双休日在家穿得,自己都觉得有些寒酸。一次在菜市场买菜,人太多,就跑到菜摊子里面挑菜,可笑的是,税管人员差点把我当成菜农收了摊子钱。
“突”地一个念头闪现。
“我们把它舍(布施)了吧!就放在菜市场的一边,兴许,有人会拿走的。哎,丫头啊,很多人还没有穿过这么好的鞋子唻。”我想,这样做也许是最妥当的办法了。
这话,真的……。
年前,多年不见的初中同学带着女儿从百十里的山里到市区来玩。深冬了,孩子竟然还没穿袜子,棉衣也是补了又补,接了又接,都穿薄了。听他一说,才知道他们那里穷乡僻壤的,没有什么收入,媳妇常年卧病在床,又拉巴着一双儿女,一直清苦得过着。
我把女儿的一身羽绒服给孩子换上,又塞给她二百块钱,走的时候,亲自给他打了厚厚的一包,放了些衣服和生活用品,为了让他不会心生介意,我特意告诉他:“老兄,里面有我前年的一身新郎西服,我穿太肥了,回家干活时凑合着穿吧!”。
他一阵的千恩万谢,一个劲得道着:“你看看,你看这个,你该自己留着,该给孩子留着的”。
同学扯了一下衣角,尽可能让它平整了一些。那衣服也有年岁了,看出了沧桑和历史痕迹,近乎于褴褛,勉强能穿;还有那鞋子,成了“船”,破了船舷两头弯。
我说:“生活上需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会尽量帮忙的”。他笑着摇了摇头,一眼的清澈,尽是感激。
“不,不了,不麻烦了。这些足够了,不该的”。言语间尽是憨厚和淳朴。
我还能说什么呢?所做的,只能尊重并维护他的自尊,小心翼翼的。我不再坚持什么,过多的坚持,可能就是满足自己的怜悯和虚荣心了。
那是年前的事了,不再提它。这样的一个丽日暖阳的午后,一个善意的念头重现我的心头。我想到了今天的舍(布施),舍鞋,去完成一种悄悄地给予。
这个善念竟然让风儿阵阵委婉,撩起了女儿的眉梢,一时笑弯了!
看得出,她非常赞同我的想法。于是打开鞋柜,一双一双摆成长龙,如数家珍般念叨着:“这双是大姨买的,这双是二姑买的,这双……,我只穿了一次就小了……我再穿穿,嘿嘿!”。女儿故意捏住几个脚指“哎哟哎哟”地使劲塞进鞋子里,堑着脚尖,唱起:“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然后就势躺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
说真的,她,有些舍不得。
我也整理了我的鞋子,那些鞋子,载着我的岁月和记忆,伴我走过了一段段抑或平坦,抑或泥泞,抑或坎坷的道路,我挠头顿足还是欢呼雀跃,它都默默承受着,平静地承载着我的一切,就这样陪我悄然走过。我仔细擦拭着每一双皮鞋,系好每一根鞋带,轻轻为它们拂去灰尘,涂抹鞋油,揩得光亮照人,如同打发待嫁的孩子,满怀着心伤的喜悦,舍而又真的舍不得。
整理完毕,我和女儿把整理好的鞋子放在纸箱里,用摩托车载到靠近市场拐角处一个小公园的石台旁,用树枝扫去上面的树叶,女儿吹了吹台子上的灰尘。静静地,我们分别把各自的将鞋子按照大小号和棉、单分类排放整齐,一切是好像一场隆重盛大的仪式,这仪式,在心里。
退后几步,啧啧!那些鞋子简直就是新的。
“我想……?”女儿有些犹豫,我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舍就舍了,爸爸的不也是这样吗。”我急忙打断孩子的话语,这是,她最需要我的安慰和力量。在她人生的道路上,有时,真的应该要学会“舍”了!
“那,有人会来拿吗?不如,我们在拐角的地方看着点吧!”女儿有自己的担心,难舍的不仅是自己的鞋子,还有那份眼见为实的善良的心。
“不需要”我平静的说,“回去吧!明天再来看看,没人拿走的话,我们一定再把它带回家,好吗?”
女儿没说什么,懂了抑或不懂,只是使劲的点着自己的头。
孩子怎能理解大人的心思呢?
午后,不再是闹市,这恰恰是舍的最佳时机。
我不想:得到的人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