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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模样

2022-03-17 18:52:56 作者:晓叶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少年模样

  霜打盒柿的时候,零散的叶儿粘在树梢,像邻居家的脱毛鸡,近似精光。

  偌大的姚庄集像一个由北向南蚯蚓似地风道,我是站在这风道的柿子树,多年的破棉袄露了灰黄的棉絮,布里子像生了锈的铁皮,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少有点缝隙,风便像针一样扎进肉里。背过身吧,还是抗不住刺骨的寒,生冷,生疼。夏季里热火朝天的白铁生意,也因这萧条的季节而愈加惨淡。

  “这贼天气,啥生意也不好做!”

  不知啥时候,大姐站到了我的跟前,问了才知,她是随姐夫跑了几十里,到这个集市上来贩卖草鸡的,顺道回趟娘家。

  先前,娘总禁不住和人唠叨:“别说,就他姐夫和她姐吃苦,钱来得也快。”看看也是。

  姐嘴边的脖套上结了霜,她摘下手套和一抹得的帽子,额头上是不断蒸腾的雾,瞬间冻结在空气里,被风吹走了。大姐裹了裹棉衣,兴许穿得太厚实,侧着身子来,笨拙的蹲下身,提起撮了,然后拴在自个儿大轮车的前把上。“弟,收了吧!跟你姐夫他哥去做点别的生意!保准赚钱。”

  听姐说,那家大哥是姐夫的亲哥,姐夫行三,他排行老大,生意精明但人说得上厚道,见了面,要尊称他“述友哥”。她还说,这次要做的是个贩卖生铁的生意,到二百多里外的长清县双泉镇,还要记得多带些防寒的衣服。

  娘抹着泪,硬生生地把一张皱巴巴的十元钱塞在我的口袋里,完了说:“再往里掖掖,别掏撸掉了,路上好买个火烧填补填补。”说完,去找水壶去了。

  见姐夫家大哥,是从集市回来的第二天。起床时,霜结在纸糊的老式木窗棂上,太阳照过来,金飒飒的,到没觉得天冷,原来是娘连夜在我的棉袄里续了几把棉花,娘抹着泪说:“你看娘糊涂了,光紧地里的活了,棉裤还没跌得给你做,多套个单裤,愣了借你大哥两个钱买个秋裤,别冻着!”

  昨个姐嘱咐,路子远,那家大哥是个犟脾气,要赶在日头丈把高到他家,记的——就在姐的后街东数第二家,门前有一口单辘辘的井。

  其实,早见过述友哥的,是姐订婚的当天,他来陪送亲的大伯吃饭,按当地风俗,女方的亲弟弟也要去的,我就随了愿。那天,十点到的,大人们燃着上好的烟,袅袅缠绕,和那甜蜜的祝福扭在一起,热烈而不嘈杂,一切有条不紊地按老的风俗进行。婚宴有讲究,正午要点心点心(垫垫肚),八种五色炒糖果,随性地吃。要不是大伯提醒我“一会还有更好的”,说不定我要端过盘子舔一舔底呢。正宴在下午两点准时摆在堂屋,更是丰盛的要命,站在墙外就能嗅到诱人的气味,你猜不出是那种菜,但飘香三里。头鸡二鱼三丸子,双鸡双鱼,吃过的没吃过的,满满登登得叠了罗汉,还有,差点忘了,一条整个的鸡腿——是述友哥夹给我的。

  进门,便看见述友哥正在擦着车子,黄军大衣老毡鞋,灰长的围脖绕了三圈,一头垂在地上,暖和得只看到脖子里蒸腾的热气,看不见脸。听到脚步声,起了个半身,半转头笑了笑说:“这就是二兄弟吧!这么近的亲戚,才头一回见哩!”

  我赶忙接过话:“哥,见过的见过的,我姐订亲宴上不是见过的。”这时,看到的是一个浓眉的汉子,但眼小的精致,笑起来便看不到。

  他定了定眼 “哦噑,几年不到,高了!”恰好走到他的身前,顺势伸手,拍了拍我肩上的土,似乎老相识一般,让我很温暖。

  “以后就不把你当外人了,干点活吧,给我把那两个磁铁拿来。”他擤了把鼻涕,指了指不远处树上挂着的两个一扎见方的黑乎乎的家什,我走过去摘下来一垫,分量很重。他瞥了一眼接着说:“这一趟,就靠它了。”

  我心生疑惑,但又不好意思多问,既然这样重要的东西,是万万不能损坏的,我从南墙角找了一片化肥袋子,将两个磁铁分别捆扎,然后挂在自己的后车座的两侧,以免碰了。

  (2)

  从述友哥的家——浡家店,到长清的双泉镇有多远?二百里?很远,但觉得这个数字不是距离,面对了走过了跨越了才是。

  当我还在沉浸在这个思考的时候,我们已走出大门,地下落满了梧桐花,白的紫的铺成一条斑斓的地毯,一只小花猫迷离的眼悠然走过,就地一个滚,然后满意地靠着墙根,把头插在前爪里,懒散地睡了。大嫂和大姐跟着出来,跨着门槛千嘱咐万叮咛,末了,说到激动处,大姐竟掉了眼泪,抽泣着又塞给我二十块钱,说:“省着点花!”。离开时,似乎顷刻间明白了事理和亲情,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述友哥晃了晃铃铛,从巷道的那头径直传到这头,在深秋早冬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脆,老远,耐不住性子地说:“大小伙子家,别婆婆妈妈的,赶个三天两早晨的就回来了不是。”

  从拐出村口,心里似乎就载满一路前途未卜的迷茫与忐忑,加上秋去冬来,冷风扑面,脚底不知不觉间加快节奏,渐离了家乡,先是那几棵白杨,然后是整个村庄。

  穿越了泰城,前面是一段绵延的黄沙铺路,越往前走,就有越来越多的拖拉机大解放,像一群蝗虫从迎面晃晃悠悠蹒跚而来,鬼子进村的感觉,掀起一屁股黄沙。我一个脚刹减慢速度,然后迅速眯起眼屏住呼吸,一团黄沙掠过打在脸上,唾口唾沫,满嘴的牙碜。述友哥告诉我,前面就是肥城老城,那地和煤多,倒蹬煤也挣钱,一天能挣百八块,要不,地咋都掏空了?老城是不能住了,地裂了,老塌陷,所以在城南又盖了新城。我听得瞠目结舌,乖乖,这地方以后可不就——荒凉了?

  一群皮肤晒得黝黑的小孩,衣着褴褛满怀期待的眼神站在道路两旁,左手都夸一个提篮,右手手搭凉棚眺望。车摇晃着走过,他们便冲进黄沙,又掀起更混乱的一团,里面掺杂着争吵和喧闹,等一会了冲出来时,脸上都荡漾着满足的笑,黑嘴黄牙——篮子里,多了几块大小不一粘了黄土的煤核。

  我何尝不是这样的,今后!

  我们在老城找了个小摊歇脚,大哥要了碗混沌,那混沌印象深刻,一朵朵褐红的肉馅宝石般嵌在雪白的叶子上,晶莹剔透,几粒虾皮点缀,升起雾气腾腾的香。述友哥给我拿了个煎饼,又在混沌碗里散了半瓶的胡椒粉,说:“就着混沌吃,热乎乎的,养胃。”他嘘哩了几口,眼里藏着玄机,拉过我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喝汤不要钱。”

  吃饱喝足了,哥便招呼我锁了车,就近找了个背风朝阳的墙角依着,两腿一叉,头一歪便睡着了,鼾声如雷。正午的太阳晒得额头发麻,酥噜噜的,这是他的幸福。在这片刻的安逸里,我想靠近这种幸福,而内心却无法平静。

  我看到,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城的角落里,我的脚下,有一隅荒草满地,等待春的萌生。

  (3)

  正午,有太阳照着,暖和了许多,我脱了棉袄围在腰际,然后弹了弹土,里面仅剩一个秋衣,我顺手摸了摸贴身的口袋,票子的响声还在。述友哥伸着懒腰醒来,知足的样子不言而喻,都在那张打着哈欠变了形的脸上,像风打了的睡莲,美中带着一丝倦。他抹了一把脸,晃了晃脑袋,侧身扶着墙起来说:“上路吧!”

  出了老城向北,一溜拉子的干瓣子土路,癞皮狗肉皮似地伏在地面上,被来往的车辆碾压的皱皱巴巴、坑坑洼洼、疙疙瘩瘩。路的两侧是青苗儿,贴着地皮生长着,记得娘说:“这时候,最忌讳天气暖和,青苗儿会长顺了茬,势头太猛就篡苗了,不好过冬,所以还要用力柱(石磙子)压倒的,要不就会冻死。”今天的天气这样的舒适,会不会有娘说的那样的结果呢?也许会或也许不会,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点想娘了。

  这样想着,眼里的泪珠打着转,一不留神车轮压在泥巴棱子上,歪歪扭扭的滑擦到浅沟里,歪倒了。我没有出声,怕人家笑话,迅速扶车起来。述友哥骑得很远了,他唱他的歌,忙着赶路。我庆幸他没有听到,自己勉强笑了笑,两滴泪珠儿却分明掉在了地上。这算不算一段坎坷的道路?我想。

  好在,这段路并不长,一个小时的车程就看到述友哥早早的站一棵不知名的树下休息。树枝光秃秃的,附近的灌溉沟里被落叶铺平了,像一筐金子,在太阳下闪着光,述友哥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抓着衣袖在擦眼睛。我跳下车推到他的跟前,抬头看着他,他也看了看我,没说话,自个儿转悠着抽打铩在车座上的棉大衣,完了说:“一会舅老爷和小姨来迎,我们在这等吧!”

  “舅老爷?小姨?”我将车靠在树边,顺手尅了片树皮拿在手里碾着,有一搭无一搭地问着,我知道,述友哥不喜欢多嘴多舌的。

  “哦,那是我娘的舅舅和她闺女,远支的,就在俺家的邻村,你走的那条大街,从南到北数第六家,高高的院墙,正屋是拉毛的墙皮,一溜拉子锁皮屋,红瓦房顶的那家,唉,对了,迎门墙是瓷碗的迎客松,墙跟前拴着一条很狼狗……,他老人家听说我这里挣钱,非要跟着来一道挖铁的!”述友哥漫空比划着,划了一个大大的弧,我的脑海搜索着这些信息,心想着是哪家,最终还是没有想起,但一定是一个怎样富裕而又阔绰的家庭,是的,我从没见过的那种富裕。

  述友哥说,舅老爷也贩卖过活毛(鸡),以前钱赚海了(多)去了,这买卖有技巧,一个皮包骨头的活毛,一旦经了舅老爷的手,分量就会莫名地高出几两。“知道不?”述友哥伸出左手,捻成一撮空叼着作提绳状,郑重地眼神直愣愣地看着我,然后小指往下一点:“看见了吗?压秤头,砣就旺富富得了,懂了吧傻小子!”得意地笑第一次洋溢在他的脸上,竟是这样的灿烂。

  抬起头,太阳照得我有些发懵。这样的生意经,是否是我需要的?是否也要默默的接受?我无从知道,但我接受任何的困境和命运,也许会为此接受一切,也许吧!那一刻,我喜欢上了这个词汇——“也许!”

  舅老爷是前几天来的,没骑车,怕闺女累着,坐公共汽车来的。也是先来趟趟路子,和一个双泉镇机床厂签了份协议,然后订了住宿的地方,说是个招待所。

  我不觉地往前走了几步,很新鲜的感觉。这里的镇子不大,一条街从南到北,一眼便会望穿。路得中段,两侧有柱子,中间是铁大门的,自然是镇政府的驻地了,进门处有花坛,前面竖着旗杆,呼呼啦啦飘着国旗,透着神圣和威严。宽阔的街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高高低低的摊子,有卖水果、钉鞋掌、卖花布、炸油条,繁华地很。最惹眼的还是那个生锈的圆铁板上写着的“范镇火烧”,范镇与我家相邻,自是勾起了想家的念头,这一趟出来,已有小二百里了,这样想着也就越走越远了。

  (4)

  “回来吧!舅爷来了。”回过头,述友哥招着手。

  老远便看见他跟前站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六十岁左右的人,虚勉着核桃扣的棉袄,露了半个紫红的胸膛,一根灰色围脖简单地缠在腰上,在一侧挽了一个扣,也说不清他是冷还是热。嘴里正衔着一根的土烟卷一口口喷着烟,带着扑哧扑哧的热气,笑眯眯地看着。

  我紧走了几步,希望急促的脚步声能带着迫切和热情。

  “表外甥?一家人,一家人。”舅姥爷瞄了一眼述友哥,似乎要对眼前的陌生人作出进一步的确定,看了述友哥的微笑,便飘出一串铃铛一样的笑声,打破了陌生的囧境,让我打心眼里感到踏实。

  “舅姥爷!”我走到他面前,亲昵的对他点了点头,烟味飘过来,有些呛,也有些香。

  “没出过远门吧!大老远的,也难为了着孩子,起小不准受过这洋罪!”随即转过身,接着说“二妮,拿过来,先掂对两个绿豆丸子。二妮?还不紧着点!”他歪过头,随即身后冒出个翠花段子的小红袄。

  二姨的年龄并不大,平头正脸,有二十四五岁的模样。这个年龄没人告诉我,我的敏感来自于她的简洁的打扮:她只梳了一个辫子,而且俏皮的短,像个沾了豆油的刷锅炊帚,光滑鲜亮,一扭头便会在阳光下跳动,格外的显眼。一般出嫁的女孩是没有这样的,都是挽起一个发髻或者剪成毛樱子头,何况她也没有十八岁矜持与羞涩,正捏着一个绿豆丸子正往嘴里塞。

  听了舅姥爷的招呼,她拿出一个来举到我嘴边咯咯咯地笑着说:“小外甥,咯咯,吃吧!”

  我列了列架了,用手挡了挡,赶忙推辞说:“不了不了,谢谢姨,回去再吃吧!”脸儿热了,羞了一个大红脸。

  我们住的地方是镇驻地招待所,一个大门朝西的四合院,黄土夯的地面撒了些炉渣,看上去还算清爽,尘土没有肆意的飞。院子东西南北各有大约十来间的客房,一扇一扇的房门紧锁着,看上去生意冷淡,估计也是临近冬季的缘故。院子北侧和东侧的房前,拉了一道长长地一人高的粗铁丝,稀稀拉拉地挂着几床“白里透黑”的被褥。我们选了东侧的单间给小姨,还有南侧的一个三人间。住宿费每晚共十元,小姨的四元,我们的六元。舅姥爷说:“南厢房背阳,阴冷,没人住,便宜!”说这话的时候,自个儿竟乐得出了声。

  进了屋,有三张木床东西排列,一张红褐色的雕花抽头桌子卧在里面,桌子下面摆两个暖水瓶。悬着灯泡,十五瓦的亮度照在每一个角落,感到离家后的一丝温暖。述友哥让舅老爷住在最里面背风的地方,也许我隐约还有“学生”或者“孩子”味的缘故,他让我睡在中间,述友哥说:“能有地和住就不错了,起先,还以为要打地铺哩!”所以,进门就撂在床上舒坦地打了个滚。我也就势随他一样蹲在床上。听说,这一弹一弹的垫子就是席梦思,今个算见了世面。记得那个邻居家黑白电视上演过:“买床垫,到凤阳,凤阳有个沙发床”,睡在上面,不硌腰。

  舅老爷是个勤快人,等我们一觉醒来,他已提了两暖瓶水回来,哗啦啦地倒了三碗。然后小心地在每个碗里放了七八个绿豆丸子,眼看着那些黄棱棱的圆球胖涨开来,才慢吞吞地说:“洗把脸,吃了再睡!”述友哥起了个先,哈欠着从黑提包里拿出一个小包,神秘的样子:“放点这个,提提味!昨个从城里买的。”我接过来,是一包晶莹剔透的小粒粒,塑料皮上写着两个赤红大字——“味精!”

  (5)

  吃饱喝足了,路途的疲惫暂且在梦乡搁浅,那一夜,鼾声淋漓。叮叮当当脸盆落地声把我扰醒,从屋里看,窗外还是漆黑一片,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院里往来穿梭,风扯动电线的叫声,夹杂着零碎的问候,从窗棂的缝隙里传来,含糊不清。我把睡意朦胧的眼睛揉开,使劲定了定眼,墙壁反射着昏黄的光,灯头低垂下来,齐头那么高,照过来格外刺眼。

  喝了口开水,才看清述友哥已经换了身行头,大致与舅老爷一样的装束,灰不拉几的棉袄,勉腰的薄棉裤,沾着泥巴星子。昨个的围脖换成了毛线编织的一抹套(脖套),头上加了顶灰八角帽,他随手摘下来,用嘴吹了吹,然后在大腿上摔打了几下,细细的粉尘弥漫在灯光里,我赶紧摆动了一下手,扇了扇。

  一出门,寒流便立即将我包裹起来,这才感到腿冷的厉害,一阵抽筋地哆嗦之后,赶忙跺了跺脚,小跑了几步。

  舅姥爷和述友哥早已各自扛了把铁锨走在头里,我赶紧背上尼龙袋紧跟其后,四个磁铁叮当作响。小姨手则拎着四个编制的手提兜紧随身后。不远处,街北头有微弱的灯光再闪,若明若暗,是起早炸油条的一对夫妇,男人左手一把笊篱,右手一双长筷子,不停地翻噔着热油中炸制的油条,油条的小孔里吱吱地冒着热气。女人坐在一个长登上,手里一把半扎长的方刀有节奏地剁在闪着油光的长宽面上,一段一段,均匀排列。破棉帽下看不清她的脸,热气从她的鼻孔里左右移动,我们走过,她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吃油条、喝豆汁了啊!”

  出了镇,路的两侧是黑黝黝的丘陵,此起彼伏,像一群浸在水里的水牛背,再走几百米,路西侧一道方形围墙像把口字形铡刀将丘陵框在里面。舅姥爷把烟头在鞋底上碾了碾,火星儿随风飘散,隐灭在半空里,“到了,这窝(儿)就是机床厂了!”

  说是机床厂,其实院落早就废弃了,荆棘丛生,荒草满地,但地下却埋着一些鲜有人知的秘密。

  走上一个土坡,述友哥弯下腰,在手掌上吐了几口吐沫,凝神聚气,虾腰连续在地上铲了几锨,掘出一个小坑,然后郑重其事地说:“二弟,拿磁铁!”我们屏住呼吸,似要经受一场庄严地仪式。

  他带上手套,拿过磁铁,探到坑里,擦着深土里掠了几个来回,那磁铁神奇般的越来越厚。东方渐红的绸带映在他的脸上,满是喜悦和期待,他赶忙再用手把磁铁上吸附的碎渣掳了下来,像擎着一把珍珠,举到舅姥爷眼前,说:“看!看!铁渣!真的有铁渣。”

  “不赖!还真让你小子说准了,快!不耽误工夫,抓紧干!”舅姥爷也捋起袖子,提着铁锨,到相隔不远的土坡铲下第一锨。

  述友哥说,六几年,国家号召“ 以钢为纲,全面跃进”,全党全民开展大炼钢铁运动,这个机床厂的前身就是长清县的轧钢厂。那时候,老百姓激情澎湃,纷纷把把家里的锅碗瓢盆拿来,支起一个土炉子,扔上几块焦炭,就热火朝天的大干起来,到最后,倒了漫山遍野的铁流渣子,大的已经拉走复炼了,晒剩下的碎渣儿就倒在这个院落里再也无人问津。

  述友哥是怎样发现的,这个似乎没有猜想的必要,但眼下的这片荒地是一个宝藏,这是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我们用尽全力,不到一个时辰,就收获了满满的两篮子,用手一掂,嗨!加起来少说小百十斤!述友哥拿着烟卷的手指颤抖着,说“如果收购按七分,卖出按一斤一毛五估算,我俩已经赚了八元,照这样计算,每天的收入就是64元!”啧啧!真的不敢想,我爸九级枪工,一个月也不过五十七元呢。

  从我们挖的坑道,到堆积铁渣的路口,大约有二百米,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手提两蓝百十斤重,踏碎了脚下的荆棘,蹒跚在那条用沉重铺成的路上,每天往返十几趟。物质刺激的能量是无穷的,我暂时忘却了自己的落榜的失意,每天用丰厚的收入支撑着体力,完成着一个又一个艰难的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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