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这个已婚男人,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我妈,讲讲我在亲情里
5
和陈有亮讲了,陈有亮说她会做事不会做人,劝她明天和长辈道歉认错。
陈有亮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扯下去,沉思良久问:“你对他们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
陈有亮还从未听到有人用这种词形容亲属关系,还想再问,杨桃却不愿意多说,蛮横地打断他,关灯转过身睡觉。
冰箱上留了张便条,姑姑姑父有事去医院了,饭桌上留有早餐,他们会赶在中午前回来。
杨桃有些沉闷的坐在桌前喝粥,陈有亮看见了,低头在女儿耳边说了几句话,小家伙欢快的跑过来,抱着杨桃的大腿撒娇,“妈妈,吃过饭后我们出去玩儿吧!”
十多年过去了,中国的许多城市都是日新月异,唯独在这里,时间仿佛是停滞的。
公园还是那个公园,老街还是那条老街,路过一个游乐场时,朵朵非要进去坐旋转木马。
坐在木马上一上一下的飘摇,杨桃看上去比女儿都要欢快。
6
寒暑假回家,看到那个破烂低矮的老屋,她好像走入了另一个世界,巨大的落差让她心里始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慢慢的,她理解了妈妈的苦衷,甚至有点羡慕妈妈,羡慕她能为自己的未来谋个出路,但她没有办法,她是老杨家的女儿,她逃不掉的。
这些心里话,杨桃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
她是寄人篱下的没脚蟹,是没有根的浮萍,住在亲戚家里,内心深处有种疏离感。
姑父是对她不见外,可有时候他的话太直白也太伤人了,让刚刚找到点家的感觉的她一下子被剥离出去——你是个外人,你没有依靠,你只能靠自己。
当然,杨桃承认这是自己私心作祟的意思,人总是得陇望蜀的,没有姑姑叔叔的帮衬,她不会有今天。
这些事她都可以不计较,过去的事都随风而去吧,可她们为什么又要提到她的妈妈!
现在,杨桃和妈妈都在追求自己的幸福,都有自己的生活,两不相扰挺好的,他们为什么要来揭她的伤疤。为什么还要让她想起妈妈呢?
可他们不知道,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打个哈欠的事,于她而言,需要做多久的心理建设。
至此,陈有亮承认,将一个人的意志强加到另一个人的头上,在这件事上,叔叔姑姑他们的确有点烂好人的意思了。
陈有亮心疼的抱了抱妻子,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经过过昨晚那事,相信叔叔姑姑他们也会理解的。”
7
然而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树欲静而风不止。
中午,杨桃和陈有亮去超市买了些好些蔬菜,希望通过一顿丰盛的午餐缓解和姑姑家有些僵硬的关系。
饭桌上的姑姑和姑父自然是懂的,他们都默契的不提那件事。
饭后,姑姑去厨房洗碗,杨桃抢着想去帮忙,姑父叫住了她。
姑父说:“有些事本来装聋作哑是最简单的,但我觉得不能这么做,去看看你妈吧,真的。”
杨桃崩溃了:“凭什么,不去,我是永远不会去的!”
“你妈现在是癌症晚期,住在医院,有一天没一天的了……”
杨桃有些刻薄的说:“这关我什么事!”
话音落地,整个屋子寂静无语。
说实话,陈有亮理解妻子的情绪。
杨桃说的是两不相扰,其实还是恨。
从小,她就生活在寄人篱下的环境中,无论物质上亲戚怎么支援她,心理上的空虚却无法填补。
姑父说学习是她唯一的出路。
可是学习是那么的漫长而遥遥无期的事,杨桃还是个孩子,她也有想偷懒,想走捷径的时候,她也有不想努力的时候。她也有想撒娇脆弱的时候。
妈妈就是她所有希望的根源。
可是妈妈从来没有出现过。
妈妈的不见,妈妈的冷漠刻薄,就是她最大的报复。
8
姑父沉默良久,叹口气说:“我知道你的心思,心理上排斥道德上接近嘛。
那堵墙不隔音,我们都听到了。可谁心有又没有这种想法呢?”
姑父直言不讳:“那时家家都日子都过得都难,分出去一块就一块。我们能省着点,看见自己孩子紧巴巴的,心里能舒服得了吗!”
“但你毕竟是老杨家的孩子,我们不管你谁管?由此而论,骂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几句不过分吧。”
“可恩情并不是你必须背负的负担,苦难也是不是你憎恶下去的理由。
没有谁是天生的大奸大恶之徒,有的只是言不由衷,有的只是无可奈何。你妈也未必就没有她自己的苦衷。
现在物质条件好了,眼界高了,你有更多的选择,所以更应该宽容别人,也善待自己。”
杨桃忽然想起有次过年,姑父给两个表弟一人一百的压岁钱,她在场,姑父犹豫了好一下子,最后还是给了她一百。
当时,杨桃记了很久,但她心里只记得那根刺,却忘记了拿到钱以后的欢快。
人是理智和感性并存的生命体,但是并不冲突。
像她说的心理上排斥,道德中接近,就像陈有亮虽然心疼钱,但义无反顾的支持妻子,就像姑父他们有时候骂妈妈两句,却还是承担着她的学费……
谁心里还没个千转百回,你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做的。
杨桃终于低头了,轻轻的说:“对不起,姑父,是我错了。我误会你了……”
姑父一摆手制止了她,他并不在乎这件,他只想知道,杨桃会不会去看她妈妈?
9
杨桃最后还是去医院了,和陈有亮一起。
一路上,她都是绷着的。
刚走进病房,她就从一溜病人中看到头发凌乱面容憔悴的妇人。
十几年没见,杨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妈妈当然也认得出了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手肘刚刚撑起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她带着呼吸面罩,上嘴唇和下嘴唇不断碰撞,好像在说什么。
杨桃从她的口型中分辨出对不起三个字,后面的却再也认不清了……
杨桃眼角有泪,妈妈的泪却比她更多。
那一刻,杨桃在心里紧绷了十几年的线,突然就断了。
她是来问他为什么要抛弃她,是想听听她有什么不能相见的难处的。
可苦衷咽下去是苦的,吐出来就会甜吗?
对她来说那只不过是个心理安慰,对妈妈来说,却是需要女儿理解的一生。
哪有那么多的理由呀,爱一个人真的需要理由吗?
天底下身不由己的事多了去了,她只要相信人间真情,相信每一个妈妈身上的母性,也就够了。
杨桃再也忍不住,扑到床前,撕心裂肺的叫了声妈,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