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择了那个有钱的老男人
1
江楠在公司加班赶报表，被一堆数字绕得焦头烂额时，手机响了起来，欢快的铃声在安静的办公室显得十分突兀。
江楠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幼儿园老师打来的。已经过放学时间半小时了，这个时候，江楠想不通老师为什么会打电话。
老师的声音温柔中透着不悦，说别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只有睿睿没人接。
江楠更加纳闷了，早上出门前，她特地叮嘱了父亲，让他六点去幼儿园接睿睿，父亲也痛快地答应了。
忙不迭跟老师道了歉，江楠说很快就去接睿睿。挂了电话，她赶紧拨通了父亲的号码，响了好几声父亲才接起来，江楠听到那边有麻将的声音。
父亲跟小区的老头儿们打麻将，把接睿睿这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江楠十分无语，叫父亲赶紧拿上接送卡去幼儿园。
挂电话前，江楠听到父亲跟麻友抱怨：“唉，真麻烦，玩都玩不痛快，明天继续吧。”
江楠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终于做完报表，核对无误后，江楠回了家。睿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饼干一边看动画片，嘴里塞得满满的还跟着里面的人物念台词，一张口饼干渣喷得到处都是。父亲则躺在沙发的另一边刷抖音，发出哈哈的笑声。
江楠无奈地说：“爸，你怎么又给他看电视？”
“不看电视能干嘛呢？这么小的孩子。”父亲头都没抬。
“搭积木、看绘本、学英语……干啥不行啊？”
“回来我问他想干嘛，他说看动画片，我能不满足他吗？”
“他想干嘛就干嘛，他想杀人你也让他去啊？”
“他才没这胆量呢！”
江楠彻底无语，走过去把电视关了，又把饼干从睿睿手中拿过来收好，让他歇一会儿准备洗澡睡觉。
2
为了节约时间，江楠加班的时候就吃了一袋烤馍片，此刻肚子饿得咕咕响。餐桌上有吃剩的菜，用一次性餐盒装着。
“爸，你怎么不做饭啊？外面的菜重油重盐，睿睿吃了不好。”
“我觉得挺好，想吃啥点啥。你要是觉得不好，以后就早点回家做呗。”
“我不会做饭。”
“你一个女的都不会做饭，我一个大男人就更不会了。”
江楠无言以对，把剩菜热来吃了。吃完她又急急忙忙带着睿睿洗澡，因为父亲说他干不了这些。
终于躺到床上，江楠觉得浑身疲惫。睿睿在她身边发出均匀的呼吸，她一时有点儿不习惯。
这是江楠梦寐以求的房子。位置不错，小区绿化好，面积也够大；房间很宽敞，放了梳妆台和衣柜依然有很多空间；有大大的落地窗，拉开窗帘可以看到城市的万家灯火……
江楠很久都没有睡着，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她想给睿睿好的生活条件，想给睿睿报各种兴趣班，如今这些都实现了，她却觉得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放学后看着同学们一个一个被接走，睿睿心里是难受的吧？每天吃外面的饭菜，睿睿的肠胃受得了吗？回到家就看电视，睿睿的眼睛近视了怎么办……
这些，都是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楠才迷迷糊糊睡着。正在做梦，睿睿突然说：“外婆，我要尿尿。”
江楠猛地醒过来，带睿睿去了厕所。回到床上，睿睿很快又睡着了，江楠却彻底清醒了。
她以为睿睿接受了和外公生活在一起，却没想到，他条件反射时想到的，依然是外婆。
江楠忍不住想，此刻母亲睡得好吗？不用带睿睿去厕所，不用管睿睿有没有踢被子，母亲是不是就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3
江楠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她跟母亲生活。父亲很快再婚，有了一个儿子。他们离婚的具体情况江楠并不清楚，大些了隐隐听人说是因为父亲出轨。
母亲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父亲的坏话，但母亲也没有再联系过父亲。江楠对父亲并没有很深的印象，所以谈不上爱和依恋。当然，也没有什么恨。
从小到大，别的孩子有的，江楠也有。母亲省吃俭用，一件衣服穿好多年，给江楠花钱的时候却眼都不眨。
一开始江楠和母亲住出租屋，搬家是常事。但哪怕只住几个月，母亲也会把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
江楠上初中的时候，母亲终于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是很老的小区，房子也不大，两间卧室都小小的，但好歹不用再搬来搬去。
买房子欠了债，母亲更节省了，经常就着咸菜吃完一顿饭。可江楠顿顿都能吃上新鲜的菜，肉和蛋也每天不缺。
高中时江楠数学偏科严重，母亲给她报了最好的培训班，买了许多昂贵的资料。每天早上，母亲天不亮就起床做早餐，一个星期不重样。
大学毕业，江楠找了个外地的穷小子结婚。俩人买不起房子，一直跟母亲住一起。
江楠生下睿睿不久，老公就被公司派到外地，一年回来两三次。母亲心疼江楠，什么都替她做好。每天下班回到家，江楠都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母亲对睿睿很有耐心，经常陪着一起玩。睿睿的衣食住行，都不需要江楠操心。母亲怕她晚上休息不好，晚上自己带着睿睿睡觉。
江楠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父亲突然出现了。
父亲穿得很体面，脸上洋溢着笑容，在办公室外面对着江楠招手：“楠楠，过来，我是爸爸。”
江楠并不记得父亲的样子，家里没有他的任何照片。但看到父亲的第一眼，江楠就确定，他们是父女。一样宽宽的额头，一样的单眼皮，一样的脸型……不得不说，血缘这东西真是强大。
江楠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说她在上班。父亲笑笑说：“没事，你去忙，我在外面等你，中午一起吃饭。”
江楠回到电脑前，却始终心不在焉。二十多年了，父亲都不曾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为什么会突然来找她呢？
4
熬到下班，江楠走到门口，父亲就叫住了她。父亲带她去吃饭，是一家高档餐厅，江楠从来没有去过。
父亲说他再婚后带着老婆孩子去了南方城市，赚了不少钱。后来岁数大了，儿子也上了大学，他觉得还是家乡好，于是回来买房定居。
父亲说出小区的名字时，江楠发现离她和母亲住的地方并不远。奇怪的是她从来没有遇见过父亲，又或许遇见了也没有注意过。
然后聊着聊着江楠才知道，父亲之所以找她，是因为他老婆带着儿子出去旅游，结果大巴车出意外翻下山崖，他老婆和儿子都死了。
父亲看着江楠说：“我在这世上就你一个亲人了，过来跟我一起住吧，我的房子很大。以后，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你要是缺钱就找我要。”
江楠一时无法接受现实。父亲终于来找她，却是因为他老婆儿子都死了。可父亲的话又很诱人，江楠做梦都想住大房子，想随心所欲地花钱。
回到家，江楠跟母亲说了父亲找她的事，说完她试探着问：“要不咱就搬过去吧，那个小区你也知道，离幼儿园更近，睿睿早上还能多睡儿。里面环境也好，有游泳池，有滑梯和秋千，还有假山和喷泉……”
“不行！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他。你还在我肚子里他就跟别的女人勾搭在一起，离婚时各种算计让我什么都没分到，你长这么大，他没给过一分钱抚养费，没来看过你一次。要不是他老婆孩子死了，他才不会想起你呢。”母亲没等江楠说完就打断了她。
江楠见母亲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再说。她必须承认，母亲说得对。江楠给父亲打电话，说她不想搬家。
父亲却不死心，对江楠各种讨好，给她发小区和房子的照片，还给睿睿在最好的培训学校报了几个兴趣班。
江楠的心动摇了，她又尝试着跟母亲说了两次，想搬过去跟父亲住。这样，他们一家的生活条件都可以得到极大的改善。在江楠看来，不管父亲做过什么，终归是已经过去的事情。现在和将来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母亲岁数也不小了，这些年一直没有男人，和父亲一起安度晚年也是不错的。
江楠跟老公商量，老公的看法也和她一样。可不管她怎么说，母亲就是不同意，说得急了，母亲就骂她白眼狼，没良心。
江楠瞒着母亲偷偷带着睿睿去见父亲。父亲对睿睿出手大方，要玩具买玩具，要零食买零食，一老一小很快打得火热。
眼看着新学期要开学了，江楠下定决心，搬到父亲那里去住。她觉得母亲一时半会儿不同意没关系，等母亲觉得孤独了，肯定会跟着搬过来。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就可以团圆了。
只是江楠没想到，才搬过来，一切就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开学第一天，父亲就忘了接睿睿。她饥肠辘辘地回到家，餐桌上只有残羹冷炙……
5
父亲不做饭，又不愿意雇保姆，说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没办法，江楠只能自己学着做饭。对着手机上的视频试了很多次，把厨房搞得一团糟，江楠总算做出了几盘像样的菜。收拾厨房的时候，江楠忍不住感叹，每天回家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每天晚上带着睿睿睡觉，江楠要操心他有没有盖好被子，要带他去厕所，一晚上总要醒来两三次。白天又要早起上班，江楠时常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
江楠给母亲打过几次电话，请母亲搬过来。母亲不是在跳广场舞，就是在跟小区的老太太们聊天。有一次江楠说要回去看母亲，母亲让她别去，说自己在外地旅游。
听起来，江楠和睿睿搬走了，母亲的生活倒变得丰富多彩了。江楠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说不出的落寞，母亲好像并不需要她。
住的房子大了，手上的钱多了，江楠却感觉自己更累了。
父亲不干家务，衣服换下来往厕所一扔就不管了；地也不拖，再脏他都像没看见一样；茶几上总是乱七八糟扔着一堆东西，感觉永远都收拾不干净……
有一次江楠打扫卫生的时候，忍不住念叨了几句，父亲一听就不乐意了。他冲江楠瞪着眼说：“你吃我的住我的，干点儿活咋啦？”
“以前我妈供我吃供我住，啥也不用我干，她把睿睿带得特别好，我压根不用操心。”江楠忍不住反驳。
“你妈能让你住大房子？你妈能给你这么多钱花？你也别抱怨，我就你这一个女儿，我不指望你指望谁？”
父亲的话让江楠陷入了沉思。
她以为父亲让她搬过来住是良心发现，是要补偿这些年缺失的父爱。她以为她终于苦尽甘来，可以过上富足的日子。她没想到，父亲更多的，是想让她照顾他的晚年。
江楠开始后悔了。和母亲住在一起的日子，舒服自在。母亲什么都替她考虑，舍不得让她受一丁点儿累。
一对比，江楠就觉得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
7
江楠渐渐对父亲不满，想要离开他回到母亲身边，但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后来睿睿的事，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天江楠不舒服，请了假在家休息，下午放学后，睿睿突然自己回来了，一个人站在外面敲门。
江楠打开门，问他外公在哪里。睿睿说外公在小区里看人下棋，叫都叫不走，他只好自己回来了。
江楠后怕不已，还好是在小区里，这要是在外面，睿睿走丢了估计他外公都不会知道。
过了一会儿，江楠手机响了，父亲在那头说睿睿不见了。江楠很生气，在电话里把父亲指责了一通，父亲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反而说睿睿乱跑。
江楠没法再忍了，母亲带睿睿有多尽心她是知道的，她不指望父亲能做到，但至少不能这样粗心大意！她打定主意回去和母亲住。可当初她不顾母亲的心情，执意搬出来，现在她也实在没脸直接回去。
第二天刚好是周末，江楠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带着睿睿去母亲那里献殷勤。
打开门，江楠愣住了，屋里除了母亲还有一个男人。母亲气色很好，笑着对江楠说：“这是张叔。”
母亲没有具体介绍，但江楠可以想到，张叔跟母亲的关系不一般。
母亲做了很多菜，睿睿直夸好吃。母亲对睿睿说，如果喜欢，可以经常回来吃。但母亲没提让他们搬回来。
张叔给母亲夹菜，两个人看起来亲密而和谐。江楠准备好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回去的路上，江楠心里一直无法平静。这么多年，母亲无怨无悔为她付出，她却觉得理所当然。她习惯了母亲对她的好，却从没有替母亲考虑过。
离婚后，母亲怕她受委屈，没有再找过男人。母亲的时间和精力，全部花在了她和睿睿身上。
可最后母亲换来了什么呢？父亲一出现，用大房子和钱一诱惑，她就把母亲抛到了一边。她没有想过父亲从前怎样伤害过母亲，还一次又一次叫母亲去跟父亲一起住。母亲的心一定被她伤得透透的，她搬走后，母亲一次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她。
跟父亲住得不如意了，她又想到了母亲。她以为母亲会永远等着她回来，却不知道，母亲也有自己的生活。不用照顾她和睿睿，母亲过得很精彩。
江楠没脸再打扰母亲的晚年生活，以后的日子，她只能靠自己。她会时不时回来看看母亲，但不会也不好意思再让母亲为她当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