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原配的以退为进，佩服
迎着纤云略带疑虑的目光，四姨太秦荷珊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怎么了？妹妹信不过我吗？姐姐昨天是受人蛊惑，鬼迷心窍了……”
她努努嘴，压低嗓音说：“三姐硬拉我去的……说来我也是傻，被人一撺掇就不管不顾的。昨天晚上回去后一夜未眠，后悔不已，这是干嘛呀？大家都是姐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说了，人家争宠是因为有儿子，我这无儿无女，不过了却残生罢了，有什么好争抢的，可真真是无趣。所以姐姐今天诚心诚意地向你道歉，希望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着，秦荷珊深深地躬了下身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她这番话，说得伤感又真挚。
纤云忙屈身回了礼，语气柔和:“姐姐见外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妹妹已经忘了！”
秦荷珊上前挽住纤云的胳膊，惊喜地说:“这么说，妹妹是原谅姐姐了？太好了！”
她努努嘴，一脸不屑地说:“走吧，上我那儿坐会儿去。这儿也没啥好瞧的，她俩针尖对麦芒，且得一会儿闹呢！”
余淮就是这时候被两个小厮找回来的，同他一起的，还有余家之前生意上的伙伴，洛城的张员外。
两个人早上约了去茶馆喝茶，小厮找到余淮时，碍于面子，只气喘吁吁地说家里出事了，让老爷赶紧回家。
余淮不明所以，急忙起身往回赶。张员外还以为余家怎么了，也跟着过来了。
在外人面前，两个姨太太正口无遮掩，揪成一团，让余淮恼怒又尴尬。
他跺着脚大喊:“成何体统？你们这些死人，都愣着干嘛？把她们拉开啊！”
几个丫鬟和小厮急忙近前，费了老大劲，才把白梅和苏盈雪扯开。
余淮瞪着三姨太白梅和五姨太苏盈雪的狼狈相，咬牙切齿:“丢人现眼的玩意儿，都给我滚回去，闭门思过……”
话音还没落，两个女人就双双向他扑过来，一个义愤填膺，一个嘤嘤抽泣:
“老爷，您可要说句公道话！”
“老爷，我不活了！”
天哪，余淮哀嚎一声，齐人之福不好享啊！
他恼羞成怒地大喊着：“来人，把三姨太和五姨太给我拉回去禁足，等候发落……”
张员外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余兄，这……这什么情况？我记得你家几房姨太太一直相处得很和睦啊。对了，余夫人呢？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的事，还是由夫人处理比较合适啊！”
余淮语焉不详地敷衍着，嗫嚅了几句，便讷讷不言。
他心里也烦恼不已，自从夫人被他斥责，心灰意冷地闭门不出后，这个家里一天到晚都乱糟糟的，纠纷不断。不是这个寻衅，就是那个滋事。
昨天晚上三姨太四姨太刚拉着他去六姨太那儿闹了一场，这一大早五姨太又和三姨太干起仗来，真是没有一天清静日子。
这会儿，余淮终于体会到余夫人的重要性。
夫人德高望重，以理服人，之前由她管着家，规矩森严，井然有条。几房姨太太不管心里怎么想，最起码表面上都服服帖帖的，哪里发生过这么丢人现眼的事。
罢了罢了，有空还是去跟夫人说几句软话，哄她出来管理内宅吧。
不然，一群女人没个管教，天天无事生非，搅得他头疼。
终于，三姨太白梅和五姨太苏盈雪哭闹着，被下人硬拉了下去。
余淮不堪其扰，不想在家待着，便又和张员外出去快活了。
林清秋远远站着，冷眼旁观，心里第一次有了悲愤不平的情绪。
想想她的夫君余世谦，每天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地在铺子里忙活，时不时还要舟车劳顿四处奔波，为了余家的家业，也为了维持这一大家子的生计。
而余淮呢，作为余家的主宰，生意上的掌柜，现在却不思进取，甩手不管。整天就知道挥霍享受，不停地纳妾，弄这一院子的女人，搅得鸡犬不宁，出尽洋相。
林清秋嫁进来后才知道，因为余淮的品行，余家这两年在外面的声望大不如以前，都是余世谦疲于奔命地持续着现状。
照这样下去，余家早晚会败落的。
人群四散离去，清秋正要喊纤云走，却看到四姨太秦荷珊正拉着纤云的手，亲昵地说着什么。
刚刚清秋一直在关注余夫人院儿里的动静，没有注意到纤云和秦荷珊这边。
清秋狐疑地走过去，正听到秦荷珊嘴里说着：“走吧妹妹，总算是清净了……”。
一转脸，她看到了林清秋，便热情地招呼：“呦，怎么忘了大少奶奶，走，一起上我那儿坐坐，很近的……”
清秋诧异地看着纤云，不明白她什么时候和四姨太冰释前嫌了。
纤云暗暗对她试了个眼色，做了副苦脸，清秋立刻会意：“四姨娘，下次再去吧，我们回去还有事呢！”
秦荷珊四下看了看，凑近清秋和纤云，神秘地说：“那天晚上，彬儿在夫人院里落水的事，绝对不是意外，也跟夫人无关，我知道一些内幕！”
清秋闻言，脸色突变。
看秦荷珊这副急于讨好急于告密的架势，估计是觉得三姨太白梅被训斥禁足，失了势，准备倒戈了。
这段时间，她和白梅走得很近，没准儿真知道不少白梅的龌龊事呢。
去就去，又不是什么狼窝虎穴，还能把她们吃了不成。
于是，清秋和纤云对视一眼，便跟在秦荷珊身后，顺着丁香苑旁边的曲廊，穿过一条两边栽着垂柳的小路，很快就到了秦荷珊住的清荷苑。
小巧的院落，收拾得很是洁净雅致。朝阳的回廊下，放着一张小几，围着几把玫瑰椅，在春日的暖阳下，看上去颇为舒适。
秦荷珊招呼清秋和纤云坐下，便喊着让丫鬟端茶倒水。
荷香苑的丫鬟翠儿端了一壶菊花茶出来，秦荷珊嗔怪道：“六姨太有身孕，不宜喝这种凉性的茶水，换一壶过来……对了，你们也是一早过去看热闹的，八成也没吃早膳吧？”
翠儿伶牙俐齿地说:“四姨太，我煲了鸡汤，这会儿已经好了，要不给六姨太和少奶奶各盛一碗？”
秦荷珊喜道:“哎呦，我怎么给忘了？快端上来……老家的一个亲戚，前儿有事找我，带来两只老母鸡。我让翠儿放了当归、枸杞和红枣，煨了大半天，补气血最好不过了！”
林清秋话里有话地调侃:“瞧瞧四姨娘，平日里就这么注重保养！”
秦荷珊神色黯淡下来，解释道:“这两天来了月事，身子匮乏得紧，腰也酸痛得厉害。找了个郎中，诊了脉，说是气血虚，要多补补……唉，每个月最讨厌这几天了，身子难受倒不打紧，主要是心里失望，一年年一月月的，我怕是没希望为老爷传宗接代了……你们听听今天白梅骂五姨太的话，什么有本事生个儿子出来，这分明是扎我的心啊，枉我平日里还把她当知己。其实今儿把你们叫来，也是……”
她压低嗓音:“彬儿落水那天晚上，我刚好睡不着，在院儿里散步，看到梅香苑的丫鬟绿绮……”
正说着，翠儿端着托盘过来，鸡汤的鲜香立刻四溢开来。清秋和纤云没用早膳，闻到香味，更觉饥肠辘辘。
秦荷珊立刻顿住，满脸堆笑地招呼清秋和纤云:“快趁热喝！”然后，又一迭声地打发翠儿，“再去拿些点心过来！”
等翠儿走后，秦荷珊拿起汤匙啜了一口鸡汤，才又接着说:“那晚，我看到绿绮从我门前经过，往丁香苑的方向去了……我怀疑是绿绮领了白梅的命令，让人偷偷把彬少爷带出来，推到水瓮里，再故意嫁祸夫人……”
清秋和纤云面面相觑，沉吟着说:“不能吧？虎毒还不食子呢！”
秦荷珊冷笑:“那是你们还不够了解白梅，为了争宠，她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彬儿小的时候，老爷去她那儿时，她才喂饱彬儿。老爷不去，她就故意不让彬儿吃饱，让孩子大哭不止，然后再派人去叫老爷过来，还说什么彬儿最喜欢爹爹，看到老爷就乖巧听话，爹爹不在就哭闹不休……这些年，她的恩宠就是这么来的！”
纤云含了一口鸡汤在嘴里，惊得目瞪口呆。
清秋也是愕然不已:“居然拿自己的亲生骨肉当筹码……可是，绿绮能找谁呢？她自己总不能半夜三更去婆母的院儿里，再悄无声息地把熟睡的彬儿抱出来吧？”
秦荷珊意味深长地说:“她自然是不能，但如果夫人院儿里，有三姨太的内应，绿绮偷偷过去传了信儿，岂不是就简单了！”
这么说来，倒确实可行。
秦荷珊审视着清秋和纤云:“你们待会儿不妨再去五姨太那儿问问。听她今天和白梅吵架时说的话，感觉她应该也知道点儿什么……”
林清秋想了想，苏盈雪骂白梅时，好像说过白梅算计夫人心思歹毒什么的。
三个人紧张地聊着，不知不觉就把鸡汤喝完了。秦荷珊喊翠儿过来，又给清秋和纤云每人加了一碗。
又絮絮地聊了好一会儿，吃了些点心，清秋和纤云才谢了秦荷珊，起身告辞。
秦荷珊倒也没有多留她们，把两个人送到院门口，又寒暄了几句，便道了别，返回院儿里。
从清荷苑出来，清秋和纤云便直奔五姨太苏盈雪住的蔷薇苑。
那天晚上的事，清秋本来就怀疑有猫腻，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在熟睡中悄无声息地醒来，又掉到院子的水瓮里。更巧的是，刚掉进去就被人救了上来。而下人请郎中时，又恰好遇到余淮。
现在听秦荷珊这么一说，林清秋迫不及待地想把事情差个水落石出，彻底扳倒白梅，还婆母一个清白。
五姨太苏盈雪住的蔷薇苑，在余家大院的东南角，很僻静很清雅的一个小院落。每年暮春时节，西墙边上，蔷薇盛开，一院花香。
清秋和纤云本来还不好意思过来找苏盈雪，她刚和白梅又吵又打，还被余淮当众训斥，没准儿这会儿正生气呢。
结果，见到苏盈雪后，林清秋发现她早已换了衣服，梳洗停当。水红色夹袄，浅绿色绸裤，挽着高高的发髻，整个人看上去喜悦舒展，精干又利索，似乎一点儿都没受早上的影响。
林清秋又禁不住感慨，让六个或端庄或妩媚或清纯或娇俏的女人，为一个老头子勾心斗角，争风吃醋，这世道可真是不公平。
看到清秋和纤云突然来访，苏盈雪微微有些吃惊，但很快就笑容满面，殷勤地地请她们坐下，亲自跑进跑出，拿来茶水和果子款待。
清秋和纤云先是安抚了她几句，没想到苏盈雪满不在乎地说:“嗨，我是故意的，就是看不惯白梅那小人得志的样子，找个由头治治她。再说了，我这么一闹，老爷不就知道了，余家没有夫人是不行的！”
清秋和纤云禁不住笑了，五姨太名不虚传，果真是个爽朗直率的女人。
两个人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问苏盈雪知不知道彬儿落水的内幕。
苏盈雪叹了口气，蹙眉道:“唉，要是知道，我早就当场揭发白梅了，还能等到现在？我当时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白梅这人肚子里的弯弯绕最多了……可惜没有证据，今天我那么骂她，也是想吓吓她……对了，你们怎么突然想起来追究这事了？”
清秋愣了下，觉得也没必要瞒着苏盈雪，便把从四姨太秦荷珊那儿听来的话，都一五一十告诉了苏盈雪。
苏盈雪一听就炸了:“秦荷珊真是的，那天晚上她怎么不当场说？凭白让夫人蒙受这么大的冤屈。她就是棵墙头草，我最瞧不上她这样了！”
清秋忙道:“当时场面混乱，单凭看到绿绮往丁香苑的方向去了，也说明不了什么，她不声不响明哲保身倒也可以理解。”
苏盈雪冷笑:“多简单的事，夫人院儿里统共就那么几个丫鬟，既然怀疑有人和白梅串通，就一个一个审问……不行就打，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清秋啼笑皆非，要都是苏盈雪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
不过倒是可以去告诉婆母一声，让她不声不响，私下里暗中关注。如果真的有人吃里扒外被白梅收买，肯定会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一天。
在蔷薇苑坐了半个时辰，喝了一杯苏盈雪泡好的茶。
纤云突然拽了下清秋的衣襟，又朝外努努嘴，示意要走。
清秋不明所以，但也立刻起身，对五姨太苏盈雪表示，她们还有事，要先走了。
苏盈雪大大咧咧地说:“也好，你们赶紧去找夫人，把眼前知道的情况告诉她，让她防着点儿。一想到她院儿里有个奸细，就觉得可怕……好了，我也不出去送你们了，老爷让我禁足呢！”
清秋深深地看了苏盈雪一眼，觉得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五姨太，似乎对婆母特别在意，时时处处都在维护她。
但来不及细想，纤云就扯着清秋的手，迅速向院外走去。
走到蔷薇苑的外面，纤云身子一歪，重重地靠在了清秋身上。
清秋吓了一跳，急忙转身。这才看到纤云脸色苍白，没有一点儿血色。这会儿，她正咬着牙，嘴唇微微哆嗦。
清秋懊恼不已，自己刚才一直在和苏盈雪聊天，居然没注意到纤云的异常，她定是忍不住了才偷偷喊她走。
她惊问道：“纤云，你怎么了？”
纤云有气无力地说：“我……我肚子有点儿疼！”
清秋扶着她，一边往梧桐苑的方向走去，一边焦急地说：“这是怎么回事？我赶紧让人去请个郎中吧！”
纤云摇摇头：“家里刚闹过架，别再搞得兴师动众的。我没事，可能是早上到现在，站着和坐着的时间长了，又来回走了不少路，累了……没准儿回去躺下歇歇就好了……”
清秋自己也没经验，听纤云这么说，就也没再坚持。
终于到了梧桐苑，进门后，清秋急急地喊着春草，帮着把纤云扶到卧房里，搀到床上。
纤云靠着枕头，半躺半坐，微微闭上了眼睛。
安置好纤云，清秋还是不放心，就没离开，一直在外面守着。过了会儿，她又倒了杯热水，亲自给纤云端了进去。
纤云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清秋看到，她的两只手，吃力地抓着床单，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看到清秋，她吃力地想对她笑笑，结果，五脏六腑仿佛都被什么东西绞着，痛得她“啊”地喊了一声。
与此同时，纤云感觉到，她的两腿之间，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