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弄丢了我们的小善良

　　不要弄丢了我们的小善良

　　高穹

　　一只不知名的小爬虫误撞误入进了教室，在它还没想好要不要把自己暴露给一群童真正左奔右突，童心正半掩半露的孩童们时，一个天真活泼的女孩竟第一时间发现了它，并兴奋地喊叫了一声。其他孩子应声而来，但还没等探个明白，女孩便迅雷不及地冲上前，狠狠地且恨恨地朝爬虫一脚跺了下去……

　　我望向地面，洁净的地砖上含混着一团骨挪肉移的尸骸。这是招谁惹谁了？可怜的小生命还没等厘清亲痛仇快为何因，就一命呜呼了。我再望向女孩，她确实把这当做理所应当的行为，一副英雄自居般洋洋自得的表情。

　　为此我不寒而栗：这女孩小小灵魂里到底蕴含了多少恶和恨？大多数孩子在邂逅一个小虫子时会本能地躲避。躲避的目的是为了互不冒犯，互不伤害。说明他们小小灵魂里面藏着一些显而易见的小善良。即便是面对着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生命，也要放它一条生路，这恰是不因善小而不为的一种本真。

　　这让我想起一件事。那年四岁的女儿在看动物世界，我陪着她一起欣赏。画面中一头小象因身体残疾被母象抛弃。幕天席地的旷野里，这头孤零无依的小象茫然四顾，不知如何安身。随着夜色深重，孤独无助，恐惧不安鬼魅般从四面八方向小象包袭而来，小象只好在旷野里打着转转。这时候几只饥肠辘辘的斑鬣狗发现了它，一点点逼近它。小象本能地逃避，但它越是慌乱自保，越是激起斑鬣狗猎食的欲望。它们很快谋阵布局，把小象团团围住……

　　就在这时女儿忽然哇哇大哭起来，并喊叫着：“不要，不要！妈妈我不想让它们吃小象，你快换台吧，快点啊。”她可能觉得只要一换台就能把那些斑鬣狗从小象身边切换走了。

　　但我没有听女儿的，一边安慰她，一边继续往下看。我无视女儿喷薄而出的股股无处安放的小善念，只顾携带着一抹悲悯的情怀探寻小象的结局。结果我很残忍地让女儿亲眼目睹了斑鬣狗怎样一点点撕咬小象的鼻子，直至小象訇然倒地….可想而知，最后女儿已经涕泗滂沱。我抱住女儿，黯然神伤之际我和她一起深恶痛恨那群斑鬣狗，以此帮女儿拾掇散落一地的小善良。

　　小象的遭遇像是我们自己经历了一场生死劫似的。那一幕在若干年后的今天仍铭肌镂骨，触念惊心。当时我虽然很残忍，但我从没有后悔让女儿亲眼目睹这场惨烈的生死决抉。与其让她的善良如截流之源慢慢吞没自己，不如指引一个奔跑的方向，无限可能地跅弛她那源源不断的善念。在接近恶的边缘时，汇集一处的小善良如所向披靡无懈可击的利箭直抵恶的靶心。从此她会毫无悭吝自己的善良，遇到恶人恶事会勇敢而坚强地彰善瘅恶。

　　有一次我跟二姐闲聊起我家的那只橘黄猫误入被下套的陷阱里的事。二姐忙问我后来怎样了？我说它用力挣脱了禁锢自己的细铁丝，逃了回来。从它失踪到回来大约经历一个星期的时间。但肚腹上还缠着一圈细细的，已经勒进它皮肉里的铁丝。二姐听到此处，“妈呀”一声喊叫，紧接着捶胸顿足，一脸悲戚的说：我家的猫咪这么久没回来了，也可能是这样被铁丝活活勒死了。我要上山找找它。

　　二姐后来上没上山找猫咪，我没有再问。但时至今日，二姐当时那副疼惜不已的表情在我眼前仍挥之不去。鉴她如度己，这种同质化的小善良在我们姐妹身上如流动的水般你推我进，一直向前奔涌着。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人要上善若水，方能处众人之所恶。

　　为此我对身边那些戕害残虐动物，甚至连自养的猫狗都不放过的人，心自然会树起一道屏障。对其我心只是洞若观火，从不走近。一如在我童年，那个用铁锹挖出一个雪窟窿将我与猫咪的一些美好的记忆瞬间封存在冰天雪地里的某个亲人，若不是这篇文章赶在这里，我会让那残忍的一幕永远长眠于冰封的记忆里，以致对那只无辜的被深埋在雪里猫咪不会再度充满深深地痛惜和缅忆之情。更不会让我的意识走进这件事，走近那个人。

　　即便有万般错，它也只是一个有魂无灵的动物，何以劳动灵魂至上的人去严惩它们？连同那个一脚剁死一只爬虫时还自得其乐的女孩，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在动恶时，心里怎会没有一点善恶之争呢？所谓人生而有善性，怎就这么轻而易举丧失掉了呢？

　　大善良不常有，小善良切不可失。在这个从恶如流的人类社会里，行善如同早晨的云雾，又如速散的甘露，本就珍奇稀有，惊鸿一现，我们又怎能随意弄丢灵魂里的那点与生俱来的小善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