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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比天高》读后感1000字

2020-12-13 00:22:41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性比天高》读后感1000字

  《性比天高》是一本由周实著作,台湾北极星出版出版的334图书,本书定价:NT$:250,页数:2005 年,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性比天高》读后感(一):一只鹰的天空

  ——读周实小说《性比天高》

  《性比天高》,捕捉思想和内心情绪的流动,没有对外部环境的交待,没有人物的名字,没有故事情节,只有极其孤傲而又注重内心世界的周实才敢这么写。《性比天高》这个文本,是小说?是散文?是诗歌?似乎都是,似乎又都不是,是与不是只凭周实的需要取舍。周实借《性比天高》释放出他被压抑已久的狂野本性和对世俗规则的鄙弃:“欲望使他心里明白,他不能够虚度人生:不能与理想背道而驰,不要与快乐背道而驰。一个人应听从的只能是那心灵召唤。一个人能听从的也只能是心灵召唤。”

  《性比天高》的男主人公,是以两个身影交替出现。

  一个身影是困囿于现实生活,漠然而又机械地遵从着乏味生活的日常流程,唯有性爱才能激发起他的兴趣,消除他的寂寞,体验生命存在的激情。然而,为了躲避公众舆论压力,他和情人选择了牺牲未出生的孩子。伴随未出世的孩子的生命而去的,还有他的男性本能。他沉沦于阳萎的痛苦,不知道如何才能被救赎,恢复到从前。

  另一个身影代表他狂放不羁的灵魂。每当现实的残酷刺穿他淡漠外壳蜇痛他脆弱的心灵,他便在瞬间幻化成不羁而孤寂的黑色身影在荒野策马狂奔,挟着凌厉、强悍和不屈的气势追踪敌人的踪迹,与敌人作誓死的博杀,完成现实中难于实现的愿望。此时的他和黑马浑然一体,共同进退。黑马更像是蟄伏在他身体中的野性本能的延伸。

  两个身影在主人公的生命空间穿行,张弛交替间舒缓情感的冲击,虚实对比中延伸出想象的空间。它们调和着主人公现实与梦想间的冲突和矛盾,在禁锢如铁的世界不惜一切代价遵循人性的本能,找回人性的尊严,探求生命的意义和存在的价值。

  男主人公与素女的两性关系中,他始终关注自己的成败和快感,甚至幻想自己是个幼儿,一个啣着奶头的婴儿,甚至交合时“心头都会生出一种跨入家门的感觉”。素女的使命是侍候、热爱、安慰、鼓励、引导男人,是性伴侣,是母爱的象征,唯独不是素女本身。小说里鹫、黑马、刀等意象是男性器官的延伸。男女之间的激情被想象成决斗,想象成一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旷日持久的战争。

  对男主人公而言,性功能的恢复仅仅意味着他懂得如何掌控本能。如果他不知道如何解读女性,他的麻烦仍不会结束。男人与权力的关系一如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如果他不了解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知道如何达到目标,一味地执着于自己的需求,又不了解对方的需求,就不可能懂得平衡双方的需求,没有驾驭权力的能力。其结果必然是刀光血影、你死我活的残酷征服和誓死反抗。

  小说中男主人公多次提到父亲被杀死,重复着失去亲人的悲愤、焦虑和仇恨。我们不知道他父亲的死因,可以确定的是他面对的强劲对手就是杀父仇人。《书屋》被迫改版就像那个孩子被社会舆论残杀、肢解。主编周实因坚持正常的意见,被惩罚性地调离主编岗位到资料室工作,随后又被迫在壮年退休。发生的这一切,对个性刚烈,充满热情和正义感的周实无疑是一次精神的杀戮。今天伤害他的集体在文革时期迫害周实的父亲入狱。

  弥漫在小说里的孤独感,正是周实遭受集体暴力迫害后境遇的真实写照。泱泱大国,敢于反抗的人少得可以忽略不计。那策马狂奔在荒野的孤寂身影透出的孤军作战的勇气,正是他坚持理想听从心灵召唤的动力。

  以前和周实谈他的另一部小说《刀俎》时,他给我一首表达他心境的诗:

  ……

  那天,我被砍下头颅

  那天,我被剥去眼皮

  那天,我被刴掉双脚

  那天,我被沉到河底

  我就这样一次一次

  被屠,被剐,受尽凌辱

  我就这样一回一回

  破损,残缺,体无完肤

  这样一个我

  总是看着我

  看着我是如何挣扎

  至今还被酷刑折磨

  敌意围攻和冷漠陷害终不能阻止周实心底倔强和野性,促使他用创作生涯中最我行我素的写作方式,借大胆的题材倾吐内心的感概。周实就是小说中那只在有限空间里努力振翅高飞的鹰,执著着自己的骄傲:

  你说你的天空太小

  不能让我上下俯冲

  你的天空即使再小

  也是一只鹰的天空

  鹰只飞在鹰的天空

  周实曾说过:“一篇作品写完了,作者就该闭嘴了,接着就是读者看了,接着就是读者说了。”

  一个读者要说的也说完了。

  《性比天高》读后感(二):对生命的一种拷问

  ——读周实的《性比天高》

  没读周实这篇小说之前,我以为《性比天高》写的是一个负心郎的故事----性比天高,情比纸薄嘛,读完才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性比天高》写的是男人的性能力在女子一步步的诱导和配合下最终恢复的过程,深动、细致地描写了性爱的感受和乐趣,其中穿插了大量丰富的性爱知识,并把古代只有皇帝才能掌握的所谓“房中术”公诸于众,让人大开眼界,大有相“读”恨晚的感觉。原来性是这么脆弱、这么美妙,这么深奥,这么重要。现实生活中能像作者这样真正领悟性爱的真谛、真正享受到性爱的乐趣(但愿作者不是在纸上谈兵,而是确实身体力行)的人实属凤毛麟角。性被人们赋予了太多沉甸甸的道德,以至于男性萎靡不振,女性冷性寡欲的现象屡见不鲜。人类在追求性本能方面的能力还不如自然界的动物,不知道这是人类的进步还是悲哀。

  ——性很脆弱。主人公原本有着超强的性能力,可自从未婚妻人工流产以后,他就产生了严重的思想障碍,为了保住“名声”,他和未婚妻不得不对肚子里的小生命下了毒手。从此以后他就变得一蹶不振,再也无法和未婚妻过性生活了。世俗的观念就这样从根本上摧毁了一个男人。还好这男人遇到了一个(也好像是几个)十分美丽、十分温柔、十分体贴、十分内行的女子,在她(们)的一次次诱导和配合下,他终于重振雄风。我想,现实生活中应该有很多这样的男人吧?他们被各种各样世俗的观点所束缚,他们的“无能”其实只是心理上的,可惜他们没有男主人公这样的艳遇,只能凑合着苟且偷生,甚至羞于启齿。现代人真的很可怜也很无奈。

  ——性很美妙。作者借用白行简的《大乐赋》为我们描述了这样一幅十分浪漫、十分消魂的性爱画卷。写了新婚初夜的神秘,写了春、夏、秋、冬的“四时之乐”,写了不同季节、不同场景、不同情调、不同氛围下的性爱感受,真让人入痴如醉、如仙如梦。作者是这样描写春之乐的:“至于夫妇青春年少,夫温顺,妻谦和,则似春天风和日暖,闺阁挂着绣帏珠帘。林中黄莺相对鸣唱,檐下燕子接翼交尾……香气袅袅的气氛之中,妻子佯装羞涩不从,半推半就,与夫同眠……”(绝对少儿不宜)

  ——性很深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性爱还有这么多的讲究,这么深的学问,并不是能够无师自通的。在作者的笔下,人体的每一个器官在性爱中都不能忽视,应该面面俱到才是。手、臂、嘴唇、耳朵、鼻子……每一处的亲近会有每一处的感受和境界。作者还写到民间有一首失传了的《十八摸》歌谣:“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吸引人。伸手摸姐眉毛湾,分散两面眉中宽……”(绝对夫妻必读)

  ——性很重要。书中写主人公对性爱的感受:“知道每次与她交合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却又极爱如此一瞬。这一短暂虽然短暂,实在令他流连忘返。这一瞬间对他来说就像人的短暂一生。每次交合对他来说都是他的短暂一生。都是人间一次辉煌,都是瞬间一次涅槃。”如果没有性,他不知道生命还有什么意义。不由得令人重新审视生命的意义和生活的质量。我们每天为生计忙忙碌碌,是不是忽略了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

  性比天高!周实是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领悟的。主人公能够随心所欲,能够妻“妾”相伴,能够把性爱享受到极致,这实际上只能是一种理想的状态,不知道男同胞们看了能不能萌生为这样的理想而奋斗的愿望?不知道女同胞们看了会不会只求来世投个男儿身的运气?(反正我会)

  周实的《性比天高》是对世俗观念的挑战,是对生命意义的拷问,是对人性欲望的解放。有了这种挑战、拷问以及随之而来的解放,个人才能在社会之中拥有自己独特的个性。

  能写出这样作品的作家是一个伟大的作家。

  《性比天高》读后感(三):新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我读周实《性比天高》

  正如许多书评谈论到的:《性比天高》是一本奇书!

  但是,很多书评谈论《性比天高》的“奇”时,却绕了一个大弯,说幻像,说镜像,又说世像,谈文化、谈社会,还谈弗洛伊德。但我觉得这些恰恰把《性比天高》的质和量绕出去了,避开了。我以为《性比天高》是“奇书”,奇就奇在如此写“性”。一是直入“性”的篇幅之大、字数之多,即便是中国第一淫书《金瓶梅》也只能望其项背。《金瓶梅》情色部分加起来也不过两万字,与《性比天高》相比较真不过是九牛一毛。看了《性比天高》回头看《金瓶梅》已经不过是隔着一层纱帐看美人,绰绰约约。哪里比得上那比天还高的“性”铺天盖地、大雨倾盆。没有个心理准备,思想瘦弱的人定会被这“性”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二是谈论“性”的质地之反常、理趣之异样,即便是抓住了《查泰来夫人的情人》这样最现代而激进的情色小说品质的读者,也会一时间,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性比天高》看似小说又不是小说,没有人物个性,没有社会时代环境;是故事又不似故事,没有传奇情节,似吟似咏,如赋如诗。更重要的,在现代文学中,情色早已不是情色,而是已经成为一个借口。表面说情写色,其实是说社会问题、说文化困境、说阶级斗争、说性别歧视、写商业的侵蚀和颓废的感觉。但在《性比天高》中,这些现代性要素统统都都没有位置。当然,也就没有现代爱情小说必有的一个主题。这个主题就是出现在1968年5月巴黎的墙上的口号:“做爱就是革命!”

  在《性比天高》中,性就是性、情就是情,如同没受现代工业污染的草原上的河水一样本色和纯粹。就像河两边野地里的草绿油油生长,草当中长着一棵野花,天生就是等待蜜蜂自由来去采蜜一个样。

  但许多书评者或许习惯了关于写爱情、写性、写情色的那种现代性的表达,所以谈论《性比天高》便往上绕,绕向幻像,镜像和世像,又绕向文化、社会,还绕向弗洛伊德,去作那现代社会理论的猜测。这种游移《性比天高》本真主题的现象,追根寻源,要么是由于“性是革命”的现代主义观念所为,要么是由于“圣人无性”的古典主义思维所致。

  《性比天高》归纳起来,由四个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是出现阳痿的生活现象,这是性的现实。第二部分是寻杀白虎的意志现象,这是性的心灵。第三部分是素女慰帝的文字现象,这是性的历史。第四部分是月夜女人的梦幻现象,这是性的幻真。这四个部分构成的《性比天高》,不是一部展开性的社会性、理论性的说教,而是一个呼唤去恢复性的自然性、肉身性的过程。

  在《性比天高》中,即便被压迫得最消沉的现实中的“性”,也顽强地崭露它生龙活虎的曾有的面容。

  原本它很爆:“与妻子结婚十多年了,天天都与妻子性交,就像天天吃饭一样。只有妻子来月经了,他才绝食,忍饥挨饿。有时,实在熬不住了,就紧抱住妻子顶着,妻子替他揉着搓着,那精子便喷射出来。所谓喷射,真是喷射,每次至少喷五下,每次射出一尺远。妻子很诧异,他也很诧异。”

  它也很野:“他同时与几个女人,来来往往,相互偷情。偷情虽是一种罪孽,却是令人陶醉的罪孽,也是十分自然的罪孽。若要先洗清这种罪孽,他想只需几滴感情。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哪怕此身只有一臂,也要好过仅有一妻。”

  它生来还很刁毒:“这家伙的有钩子!他若上女人,女人会丢魂。”

  它动辄以命抵命:“比如那个东北女人……想她一定阅人无数,一定有过不少男人。他不知道能否顶住,能否让她快乐,尽兴。……她说她想叫,他不让她叫。他紧紧地抱着她,抱着她的头……她的两腿特别长。她的臀部特别大。”

  完了,它还很抒情:“他与许多女人交往,像在大海里面游泳,游得那么舒服,畅快。一个波浪,一个波浪,他总处在波浪之间,精子好似鱼卵弥漫。”

  所以,它便很傲慢:“无论什么样的女人,一旦被他进入了,就会想念他,就会窝著他的阴茎,摸了又摸,揉了又揉,亲了又亲,爱不释手。即使她们知道他还有很多的女人,也不会怪他,仍然喜欢他,依旧死活黏着他。”

  说到底,它铰接着一个人活着的命门:“只要能与异性性交,他就觉得非常愉快,他才觉得自己眼下是实实在在活着的。”

  居然,它还关乎思考人生:“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吗?当他行将就木的时候,他会因为一事无成浪费生命而羞愧吗?他能够说他的人生,他能够说他的精力,都已献给这个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了?”

  在关键的时候,它还犹疑出哲学味道:“进还是不进,确确实实,是个问题。射还是不射,确确实实,也是问题。关键是挺住关键是挺住关键是挺住关键是挺住……不在性交中雄伟,就在性交中阳痿。”

  显然,它对上升到哲学是不感兴趣的。从这“哲理”的戏仿中,就能读出一点讽刺、一些挖苦、还有一丝嘲弄。由此,可见它的调皮天性。

  但他在现实中阳痿了。

  而《性比天高》不依此去展开写性的破碎与矛盾,不在性的破碎与矛盾的废墟上去上升残损的美,也并不像许许多多现代西方小说那样,去写性的凄美、艳绝与毁灭。

  《性比天高》写残损的性,重在写它的恢复,重在写两性交欢走向大团圆,重在写他的生命力和他她之间的凝聚力。臂绞着臂,肤胶着肤,呼吸搅着呼吸。这是透过追杀白虎的情景,来表现恢复“性”能力的他的意志。也是透过《素女经》、《十八摸》、《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再现场面,来链接先人圣贤们性的自由而开放的时代,以便他她之间有理由去联续起历史上断竭了的性的风花雪月。更是透过月下女人和他之间那一只柔手、那一道背脊、那一缕长发乌丝、那一道床上椅旁的白帐纱,那些如切如磋的似真幻像的细节;透过《性比天高》绵绵的叙事与抒情文字,渐渐来松动读者们被现代钢精水泥堵死了的大脑,真真切切随着小说中“他”恢复了现实的不足的同时,也来化解肌体中的苦闷,来释放阅读的快感。

  《性比天高》规避了一切现代性的言说来写性。

  “月下女人”这一部分写得令人眩迷而又惊心动魄。笔尖如花针,在雪白的肌肤上刺绣着情色,针黹出一幅两性躯体的相互缠绕扶持的比翼齐飞图。笔尖触及之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高潮处酣畅淋漓。这一部分的文字最绮丽、情调最旖迷、叙述最繁覆、描写最露骨、感觉最细腻、情愫最真挚、画面最流连、用语最俚俗……仿佛那住着月下女人屋子前的一条街巷,是从古香古色的中国古老性文化的幽深处逸出的一条月光下的街巷。他像月光出现一样按时出现在屋外,屋里住着山鬼一样的尤物:她消魂的裸指、她妩媚的股沟……

  接下来他她之间所演绎出的一段段欢乐故事,读者怎么想象都不能达致《性比天高》文字中的情色三分。没有个心理准备,思想瘦弱的人定会被这里边的“性”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我看来,《性比天高》活脱脱就是一曲新版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说《性比天高》就是一曲新版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是因为《性比天高》的素材、意象和骨架深深链接着中国传统的性文化、情色的文艺资料。比如《素女经》、民谣《十八摸》,白行简《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不一而足。说起来,收集和欣赏情色文艺,是文人的传统爱好,古今中外都是如此。上世纪20年代,蔡元培在《北京大学日刊》上号召全校教职员工和学生帮助收集民间歌谣,周作人、刘复、顾颉刚等文化人都热心收集民间淫秽歌谣。江晓原在《性感,一种文化解释》一书中解释说,这种现象在中国文人中是有传统的。

  有书评评论作者周实,说他“貌似老实”。以为周实先生不是借情色隐寓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就是借深刻的道理让情色来了一场大狂欢。其实,古希腊伟大的数学家、力学家阿基米德把繁复寓于简单,他说: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撑起地球。华丽的《性比天高》的支点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化情色为文学。这有如江晓原依然在《性感,一种文化解释》一书中说明的那样,情色文艺容易招惹麻烦,可是情色文艺又是那么的招人喜欢,怎样才能畅快地欣赏、谈论情色文艺而又不招惹麻烦呢?聪明的现代学者想出了一个绝妙的高招——化情色为学术!

  周实先生就这样,很简单地为传统的情色找到一条出路,化情色的腐朽为文学的神奇,推陈情出新色,演绎了一出新版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不是别的,借江晓原从俗处说:搜集、编辑和欣赏民间淫秽歌谣这类色情文艺给文人带来快感的,大有人在。在一些序跋中,可以看到对这些快感的表达。也借胡适从雅处讲:只是要向民间淫秽歌谣里去寻文学的“新材料、新血液、新生命”。

  《性比天高》读后感(四):告 别 玩 阴 的 时 代

  ——读周实先生《性比天高》

  (傅永新)

  一

  翻一下《性比天高》一书,作者给我的第一感觉是他在“玩阴的”。

  我不知道作者想说什么?一会儿什么公牛青龙的,一会说疯牛白虎怎么怎么的,继而莫名其妙地飞来了大鹫,突然间黑马又跳在眼前,。。。。。看得我眼前直冒花,耳朵嗡嗡响,心里犯嘀咕,哎——

  本来抱着虚心学习态度,讨教“性”的先进经验,而如此饶舌开卷,不仅扫了我的兴,还扫了我的斯文。心在想,一个正而八经的读书人,偷看这种低俗淫秽之书,也够丢人了。倘若被老婆知道,肯定怀疑我对她的忠诚,被孩子发现,也影响了我多年建立起的高大形象,要是周围朋友得知,还不知道怎么奚落我呢。为了读这《性》,也算是自己的忍辱负重吧。

  然而,作者并不理会我的饥渴,继续吊着我的胃口,东扯西拉地说些与性无关的“废话”,大谈什么为父抱仇的“他”,挥舞着手中的刀,也不知道劈向什么,遇到了血红夕阳等等。“性”被作者这么一忽悠,搞得我越发糊涂了。

  性,有那么神秘兮兮吗?不就是在田间里、花丛中、桑林下、席梦思上,你有情我有意,人人都会做的几分钟事业,还能有什么呢?说多一点,不过是如胶似漆如鱼戏水的话,哄着对方盼着那何日君再来?再多说一点,只是一些性科学方面知识,了解一些性器官结构,或看看A片,然后照着样子做一番,除此之外,它还能是什么呢?坦白地说,要不是看在“性”趣的份上,早就扔了这本《性》书。

  正生着闷气时,突然眼前一亮,那素女飘然而下,淡淡地一笑,似乎在点化我说,这就是黄帝的“性急迫症!”

  啊?急迫症?原来直奔“性”主题的阅读期待,在“插入”“射出”等急切愿望中葬送了自己,大好的雄起却总是失去它的机会,露出了阳痿或早泄的本来!本来玩阴心态,在这里反被阴的狠狠地玩了一把。

  惊讶之余,想起了读《庄子》感受,比如,“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庄子·齐物论》)庄子“淑诡幻怪”的这段奇特描述, “思入风云变态中”的这种致思,令历代注疏者头疼不已,且不论其各家是非对错,在我来看,这里的庄子未必知道说了些什么,即所谓言而未言,未言而言的齐言。换句话说,庄子此处的诡秘,不在于他说了什么,而是让读者回溯到那个“请循其本”的活泼本心上,堵住任何有所意指的是是非非,显现出充满意义的活生生的内在体验,激活我们当下的包含一切鲜活的感知!

  二

  《性》是一本当代奇书,与《庄子》、《聊斋志异》和《红楼梦》等名著相比,作者少了他们的幸运,因为庄子可以直接痛骂窃国大盗,蒲松龄可以说讽世意味的鬼怪之事,曹雪芹可以诉说自身命运的内心苦衷,敢于对大家庭说不。作者似乎无奈地在“性”土地上笔耕着,呻吟着,这种被迫挤压的言说空间正是作者的自觉选择。

  他认为,在中国文化中,性与政治具有同构性,历来被理解为做得说不得的隐晦之物,若要插入这个黑洞,则需要勇气与智慧,需要敏锐与洞察,以及昂然挺立的现代人性,“这样,他在进入之时,也就不必屈膝弯腰,她也无须再担心他会从上面沉重压下。”(《性》P325)这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字,“一个人应听从的只能是那心灵召唤。一个人能听从的也只能是心灵召唤”(《性》P328)真正的一个人,无论是说应然的或实然的人,他都是一个肉灵一体的人,他必须听从心灵的内在呼唤。

  具有现代人性的他或她,克服了急迫症后的他或她,一个颠倒人性再次颠倒过来的他或她,被作者理解为:“他无征服异性的雄心。她也没有常见的狐媚”,“人们随着年龄增大,一天天的失去理想,他呢,却随着年龄增大,一天天的更加理想”(同上)。这种由“性”事而发出的素朴语言,已经越出了“性”的界限,它如同庄子的卮言那样,任其自然,散漫随心,但却令人清新,发人深思。

  卮言,无疑成了《性》书的特色。所谓卮言,或谓“因物随变”(郭注语)之言,或谓“倾仰随人,无心之言”(成疏语),陈景元谓“中正之言” ,一般指鲜活而有生活意义的日常用语,这些支离破碎的残片断语,随意跳跃,漫不经心,一旦连缀成篇,如同日出,放射出去,曼衍开来,照亮了世界,也击活了我们早已昏睡的或麻木的切近生活的感觉。

  在《性》书中,我们只需看,一切都是透明,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然而,在我们文化传统中,似乎总是要想,总是要为透明清澈的世界,涂抹一些人为的油彩,为原本烂泥塑造的人,制造出圣洁而高贵的光环。于是,以理想代替了现实,以许诺的生活取代了眼前活泼的生活,从而遗忘了和尚原本是女人生的最基本常识。

  忘记常识,忘记鲜活感觉,千古而来的文化“急迫症”,在与西方文化交媾时,这种“急迫症”似乎愈演愈烈,总是为了“射出”,而忘记了我们的其他感觉器官参与,忘记了“被感觉到”的文化情境,以致于面对文化象征意义的“性”事时,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一挫再挫。

  对“性”事观察与体验,在我看来,它是原始文化生命之源。《性》书所描述的那些感觉,应当说包含着更多的内容和价值,超越了研究意义上“性”知识,其深刻性就文化反思和人性拷问方面来说,可以算作一部思想力著,具有其独特的学术价值。从这个意义上说,《性》书中的幻境与实境相生相发,其中我们能感受到那种“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荒唐和真理的并行,也可以感受到人的一种对现实的无奈,“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下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聊斋志异》题辞)。全书虽有些荒唐,光怪陆离,但曼衍的卮言,却道出世界真意,人间真情。

  三

  性,自古晦莫能深,但又令人神往,而《性》书,借助这个亘古不变常议常新的话题,激发我们神圣的感知,让我们学会怎样去感知这个世界,怎样去做与己终生幸福相关的交媾之事。如果说这件最切身幸福、最有兴趣的事情不能做好,我们还有什么能力去指点江山,为别人谋求幸福呢?

  《性》书的“醉翁之意”在于它启示我们如何反思五千年文化,在于从每个人自身意识出发,来反思我们拥有的东西,让形上的“道”“仁”“人性”等回到身体意识中,回到我们切近的生活世界中。

  我们的文化外观上已经发生了根本转变,遭遇现代性的我们却远离了自身,被挤压在很小空间中艰难地生存着,物欲与性事成了我们的全部,“有奶便是娘”可以包打天下,“鼻子是为了眼镜而长的”理论解释一切,奶成娘的主人、眼镜成了鼻子主人,活生生的人成了一种数字符号,比如,工资的多少,银行的存款,发表文字数目,还有什么GDP等等,一切都折算数字,人似乎无法抗拒这些滚滚的数字洪滔,最个人的“性”也未逃脱数字化潮流。

  他“天天性交------实在熬不住了,就紧抱妻子顶着,------所谓喷射,真是喷射,每次至少喷五次,每次射出一尺远”(《性》P24),次数和距离使他人相信自己有毛病。

  许多人看了“碟中的男女,在那张床上,一共滚了四十分钟”(《性》P27),便以为他们自己也有毛病。

  阴道也一样,总以为阳具的长短,可以计算出自己的爱和幸福,“那被他插入从而迷上他的女人说他如何与众不同如何爱人的地方”(《性》P28)

  如此现代人,便在数字指标中制造出来了。他人又粗又长,我也要又粗又长,他人射得次数多距离远,我也要次数多距离远,曾有一次高潮,以为天天都能进入高潮,男男女女芸芸众生不辞辛劳地奔波着,计算着,追求着。

  世界在变化,它在这些数字万花筒中色彩缤纷,人们为时代进步而目眩,而鼓之,而欢之。然而目眩久了,便感觉不到它的变化,对于这种变与不变的无奈,他的阳具透露出一点信息:

  “眼睛睡了/耳朵睡了/手脚也跟着入睡了/醒着的/只有那东西”(《性》P35),所有的感觉器官熟睡了,而那个东西却昂然挺立。他,着实兴奋,兴奋自己立起来了,也有些好奇,奇怪这个东西只能在其他器官昏睡的时候,才可以巍然屹立?

  “眼睛睁着/耳朵张着/手脚也跟着运动着/睡着的/只有这东西”(《性》P36)而当其它感官清醒时,有所期待时,这个东西却乖巧地熟睡在两腿之间。

  这个东西本性,难道就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它的挺立总是出现在不需要的时候,这是多么的悲凉,难道不变的只能是意淫?

  面对这个不争气的阿斗,他真的绝望,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千变万化的,仿佛只有人。转瞬之间,判若两人”,人变了,但“至少这些声音没变”(《性》P33),只听到一种不变的声音:射出!射出!射出。。。。。。

  玩阴的这个东西,为什么总是反遭阴的暗算,难道是其与生俱来的本性?

  透过这个东西,似乎看到它还在孕育着一代代阿Q们。比如,阿Q从某种意义上说,别人要革命,他也要革命,别人要过新生活,他也要摸吴妈的脸,别人捉虱子,他也要捉更多的虱子,阿Q似乎天生具备随时代而变能力,他就是要找射出的快感,就是要去玩阴的,然而不变的却是阿Q总是被阴的玩了,当他面对咔嚓一刹那,仅呼出“救”字,终归留下了遗憾——那个没画圆的“押”。

  四

  读到书中的民谣《十八摸》时,那强烈节奏,心动旋律,令人震撼。它在鼓动着那个东西雄起,敲击、唤醒那些沉睡已久的其他感觉器官,一旦这些器官被击活,一旦它们兴奋起来,人才可以真正享受到那美妙时刻——一个人的身体时代。

  《性》书对人的性感觉能力的揭示,与现象学的方法有些接近。而有人尝试以弗洛伊德的理论来解释《性》书,当然这种解释可以把“性”与生物学或心理学区别开来。但是,《性》书却拒绝这样的解释,因为性感觉是拒绝解释的,它只能在有“性”的身体中,才能真切的被体验到。

  现象学发现了“感觉到”和“被感觉到的”区别,并认为,感觉包含着更多的东西。所谓“感觉到的”是指对象性的理解方式即外感知,或者说“如其所是”即仅仅按照对象所是的样子来理解对象。比如,胡塞尔以看桌子为例,分析了感知中“感觉到的”和“被感觉到的”。如果我们看桌子,当下看到是桌子朝向我们的一个面,而其背面或内部却始终看不到。但我们总是说看到了独立存在的桌子,即“感觉到的”的桌子,这就是以对象性理解方式来把握桌子的。胡塞尔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桌子的其他面如何被包含在当下的感知中?“感觉到的”桌子,其实通过“被感觉到的”桌子体验内容,而把握桌子这个对象的。这里,“被感觉到的”是为“感觉到的”桌子奠基的,或者说前者是后者的前提。在桌子的体验内容中,有两部分,一部分是当下显现的桌子(现时的体验内容),一部分是未显现的背面桌子(未现时化的体验内容),两个部分混杂在一起,后者胡塞尔称为“晕”,它围绕着当下显现的桌子体验内容,一同被意识到的。

  由上可知“被感觉到的”是体验到的内容,通过这些体验内容,我们获得了事物的对象性理解或把握。如颜色,颜色事实上各种波长在主观上的反映,它不是独立存在的事物,为什么我们会有颜色的独立存在呢?其实,在感觉(感知)中,我们是通过颜色的体验内容,而把握了对象的颜色。从自然思维来看,我们“感觉到的”颜色,指的是对象性把握的颜色性质,而颜色性质并不是我们体验到的颜色感觉,或者说“被感觉到的”颜色。没有颜色的感觉,我们不可能获得颜色的性质。从这个意义上说,“被感觉到的”是“感觉到的”前提。而对象意味着具有更多的超越性的东西,对这种超越性的“感觉到东西”理解,必须回溯到“被感觉到的”领域。

  胡塞尔没有走出意识的现象学,但“感觉到的”与“被感觉到的”基本区分,在梅诺-庞蒂的知觉现象学中得到了进一步发展,并突出了身体在知觉中核心作用。梅诺-庞蒂在《知觉现象学》的“作为有性别的身体”一节中,展开了有“性”的身体现象学讨论,并批评了精神分析理论“夸大”了性欲概念,进而把人的生存也都纳入到性欲中。他认为,“我们对身体的体验中,特别是在性体验中,并且通过性欲的事实,身体才是模棱两可的。”(《知觉现象学》P221)在他看来,身体与生存都不能独自构成人的存在本源,它们互为前提,互相包含,“身体是固定的概括的生存,而生存是一种持续的具体化。”身体不能“还原”为生存,生存也不能还原为身体,从这个意义上说,身体是模糊而不确定的,而这种不确定性,才使得生存具体化,同时生存超越自己之所是,并进一步扩大身体的活动范围。

  性爱是一种特殊的知觉方式,它不同于理智意义上的、属于那种意向性的方式。他说:“性爱的知觉通过一个身体针对另一个身体,在世界中而不是在意识中形成。一个场面对我来说有一种性的意义,不是因为我隐隐约约地想起它与性器官或与快感状态的可能关系,而是因为这个场面为我的身体存在,为始终能把显现的刺激和在性爱情境中调整性行为的能力存在。有一种不属于知性范畴的性爱‘理解力’,因为知性是在感受在一种观念中的一种体验时进行理解,而欲望是在把一个身体和另一个身体联系起来时进行盲目的理解”(同上,P207)。

  这里,梅诺-庞蒂认为性的意义,不是因为想到了性器官而得到的意义,也不是曾经有过快感的体验或者期盼快感状态的欲望来实现性的意义,这些都是属于通俗意义上的、有理智的、意向性方式存在的知觉,而性的知觉与之完全不同,它属于“被感觉到的”层面上的,与身体完全置入到性爱的世界中,一种情境或气氛的场合中,而不是在意识中或欲望中。这种身体在场状态是一整体现象,性爱与赋予对方以精神的身体,周围的环境以及所有的感觉器官参与等等相关,而“性交急迫症”不可能仅仅通过人的意志、欲望和某个器官来拯救的。

  《性》书只是描述了我们文化氛围中的性现象,它既不是在哲学层面上探讨性,也不是为了肉欲而去勾引,为了勾引而去鼓吹、欺骗,为了占有和征服他(她)人而实施诡计或暴力。相反,作者严肃对待了我们的性现象,并在这一现象中,似乎发现了具有哲学意味的生存与身体的相关性。《性》书重复絮叨着:“进还是不进,确确实实,是个问题。射还是不射,确确实实,也是问题。关键是挺住关键是挺住关键是挺住关键是挺住。。。。。。不在性交之中欢唱,就在性交之中悲伤。”(《性》P133)其实,它并不是真的问题,只要我们回溯到“被感觉到的”领域中,回到身体的模糊而真实的体验内容上,让自己的身体向他人开放,向世界开放,向未来开放,而不是为了“射出”快感去封闭自己身体世界。

  五

  毫无疑问,《性》书是一本奇书。这个“奇”字有多方面含义,概括地说有奇勇、奇思、奇情。

  作者表现的奇勇,非一般意义上的匹夫之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说说男女,谈谈饮食,似乎没什么称奇的,但一个文化人于“庙堂之上”如此谈“性”,却需要超人的胆略和神勇。一个文化人,如果没有直面内心世界的强大力量,没有对“文以载道”质疑的目光和说“不”的勇气,没有对人性的理性拷问,就不可能自觉地去揭示人们所讳言的“性”。

  “天使魔鬼集于一身,就是人的完整性”,“有时候,你是从那天使开始而以魔鬼结束的。有时候,你是从那谬误开始而以真理结束的”(《性》P140)。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人,敢于面对自己的心中之魔,才可能迎接天使的光明,以揭示谬误开始,才可能以真理来结束。逃避魔鬼,其实也是逃避天使,同样,面对魔鬼也是面对天使,人性的完整性要求的现代人,不是逃避魔鬼和天使,因为我们无处可逃,即使逃避也是自欺欺人,而是要求自己承担完整性的责任,敢于跳入可怕的人性深渊,“其实,你对任何事情,都应该是抱有希望的,即使希望只是幻想,也比没有希望要好。幻想就像一道栅栏,可阻止你跌入深渊”(同上),真的有勇气跳入这个深渊,幻想或希望(信念)才会有力量把我们托起来,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现代人,才可以被拯救或站立起来。

  《性》书的奇思不是指某种灵感闪现的妙想,如遇到苦思不得其解的难题,因灵感光顾而轻巧解决了眼前困扰的问题,不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抽象概念思考或空谈玄想,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形象思维之思,即所谓的“得意忘言”之思,比如,国画的“烘云托月”技法的妙用,白纸上很难表现皎洁明月,但可对云的写实而烘托出月的形象。他的奇思与之不同,与其说作者在思想着,倒不如说在感觉着更为恰当。

  “为了治好他的病,她只能够慢慢来。比如先从手指开始,然后双臂,然后肉体,这样才能从心里面,一点一点认识自己,一点一点认识他人。她想这样做了,感觉肯定大大不同,行为也会随之改变”,“人的身上,很多东西,都是具有动物性的,若不喊醒是不行的”(《性》P98),“终于看到了那种汗味,那种腋窝里的汗味。。。。。。终于看到那种油味,那种头发上的油味。。。。。。终于那种鱼味,那种大腿间的鱼味。。。。。。这些气味混合起来,竟然成了那种淡香!”(同上,P137)这些细腻的感觉描述,不是通常意义的“感觉到的”,而是“被感觉到的”领域,他是在唤醒人拥有的感觉能力,而每种感觉能力本来就是贯通的,即以通感为前提的。比如,这里“看到”了汗味、油味、鱼味,并不是单纯的“看”,它已经包含着嗅觉、触觉和听觉等。这些对感觉的描述不在于看到什么,而在于告诉人们如何去感知。

  因此,不难理解《性》书之奇思,已经超越了传统思维方式,与西方现代哲学转向后的思维更为接近。发掘“被感觉到的”领域,正是回到人自身的可能之路,也是对治现代性“焦虑”和后现代“肉欲”的良药。

  《性》书之奇情,不是对大众的一种煽情,不是自己情绪的宣泄,而是在情绪的底层,冷漠地观看着这些情绪如何运作的,一个人身体如何融入到对方的身体,如何克服“焦虑”和“肉欲”的双重折磨,这种切近自身的人文关怀,应当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文关怀。

  如果说海德格尔为现代人寻求一条“诗意地栖居”之路,那么《性》书似乎以身体美学的态度投入到当下生活,让自己身体进入世界,让自己的感觉能力活泼起来,从而使个人生活更充满活力,更有意义!

  《性》是本奇书,它只需要去看,而不是去想,一切都会明明白白的。

  《性比天高》读后感(五):神兽之间——我读周实《那日》

  神兽之间

  周实在网络上发表了一组正面描写性爱的散文诗,叫《那日》。朋友说:“写得很新鲜,不过,也实在够大胆的。”

  看了。朋友所言不诬。确实大胆,但是很美;不但很美,还很有趣。

  我是周实作品的忠实读者,从《书屋》创刊起就是了,一直到现在。周实近年的作品基本都看过。从《剪影》到《刀俎》到《性比天高》到《写给PHEOBE的繁星之夜》。所以,周实能写出《那日》这样一组作品,并不奇怪。周实本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岂止语不惊人死不休,就是正值壮年却身处逆境,周实都没有沉沦,他的回答是《刀俎》和《性比天高》这两部极富挑战性的书。所以,我的理解,《那日》的写作,是周实的又一次挑战,向戕灭性——人性的传统的挑战。就这一点而言,《那日》与《刀俎》和《性比天高》的主题是一脉相承的。

  喜欢挑战的人多半要付出代价,对于一个作家而言,这代价大致分两种:一是来自现有传统的睥晲,一是来自读者的不解。当然,对于周实,最大的挑战永远来自自身,正像《那日》里描写的,周实就是一只老而弥坚的老鼠,不甘平庸,不肯墨守成规,总得整点动静出来:“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亲亲,你不理,叽哩骨碌滚下来。”周实这只老老鼠,喜欢出奇兵。出奇兵是要冒点风险的。但周实的写作动机绝不是为着单纯的智力或感情游戏,更不是廉价的愤世嫉俗,而是发自内心的表达——“我手写我心。”他的写作率性、真诚、自由、清新,不拘一格,将读者径直引入他的思想感情。

  《那日》的主题很鲜明,就是歌颂性的伟大,性的美好,性的魅力无穷。周实意图以性的鲜活的存在为切入点,找到生命、人生、世界的鲜活的精髓。这个精髓是我们每个人本身都具有的,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认识到、都找到了、都懂得珍惜它:在形下的意义上珍惜它的存在,更在形上的意义上珍惜它的存在。周实为这人本身的存在歌唱、狂喜、呐喊、竭尽全力调动了所有艺术想象去赞美它。

  《那日》的结篇很奇特,第一、二篇可以看作引子,第十五篇是总结,其余十二篇,使用了中国传统中的十二属相动物为主角,每一动物结成一篇,共计十五篇散文诗。

  一、

  《那日》一开篇,就把女人和女阴比喻为男人的家。周实写东西喜欢发问,这篇的开篇就是发问:“男人的家在哪里呢?我问你。你明白。就是你的那条缝,就是你的那条缝里不露面目的那个洞。那个非常古老的洞,那个无比新鲜的洞,那是你的男人的家。”

  把女阴和子宫比喻为男人的家,这个家,既无比古老,又无比新鲜。说它古老,当然因为人类的历史、创造了历史的人类,在一定意义上,都是由女阴和子宫孕育出来的。说它新鲜,是因为性在人类社会、人类自身生活中所具有的巨大创造力和巨大能量——它永远是人类所有一切创造力的原始发动机之一,它的动力永远新鲜和旺盛,永远不会枯竭。作为人类一半的男人,无论在生理还是心理上,无论在社会意义还是自然意义上,将女阴和子宫看作男人的家,实在是非常自然的。

  美国作家亨利•米勒也写过一篇名为《巨大的子宫》的随笔。开篇是这样的:“子宫是万物孕育出生之处。就我所知,子宫而外,别无他物。……我们的痛苦来源于没有能把世界看成一个子宫。……从经验中我们知道有一些人是生活在极乐状态中的。……那么是他们的生命同普通人的不一样吗?按我的想法,这种不同的原因在于他们对世界的看法与常人有别,在于他们把世界当作子宫而不是坟墓这一重要事实。……他们生活在完全有知有觉的状态中,并且,很显然,无所畏惧。”

  无独有偶。周实在《性比天高》中对子宫与人类的关系,用诗的语言作了这样的哲理思考:

  听着窗外,哗哗雨声

  此时,夜已很深很深

  可是,我却无法入睡

  想着你那怀孕的子宫

  ……

  突然觉得整个城市

  就像你那丰饶的子宫

  夜雨就像我的精子

  哗哗哗地落地有声

  而那偶然受孕的卵子

  就像雨中某一盏灯

  忽然亮了,忽然灭了

  使我今生惆怅万分

  诗人将哗哗的夜雨比作自己的精子落地,真是奇思妙想,而用雨中“忽然亮了,忽然灭了”的某一盏灯比喻那颗偶然受孕的卵子,奇特之极,但又再恰当不过。一个生命的孕育和诞生,是由多少偶然和必然组成的?所有这些冥冥中的偶然和必然的排列组合是由一只怎样神奇的手操纵着、经历了多少美妙的过程才有了你、我、他?我活在世界上,昨天是快乐的,今天是痛苦的,明天是幸运的,后天是倒霉的,但我很少想过我的生命的来路,孕育我的那只世界的子宫、母亲的子宫如今在哪里——这难道不是诗情吗?“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我的残存不多的诗情却多半只跟眼前的芝麻绿豆有关,“前不见来路,后不见归途”,我就是这样懵懂地活着。而诗人只用了一盏雨中忽亮忽灭的灯就简略而形象地将人生之所以来概括了。若这样的语言和想象,还不能为读者所理解所接受,甚至还要被斥以色情,那么这将不仅是作者的悲哀,更是读者的悲哀。当然,任何作品都有它特定的读者缘,读者与作品有否机缘,是巧合也是灵犀。

  “你的这个家非常隐匿的,只为你的男人留着。家里的墙壁色呈暗红。家里的过道那样幽深。家里的房门总是紧闭。不是你的那个男人得了门也很难进入。”

  这个“你的男人”是谁呢?当然,是“你”——女人所爱的人,才能得其门而入。能够得其门而入的男人,当然就是这个女人命运中注定要相遇、相爱的男人。所以,作者强调:不是你的那个男人得了门也很难进入。爱,则是入门的钥匙。这爱,在笔者理解,可以是情爱,也可以是纯洁的性爱——两性相悦的爱。

  “无论什么人,你的这个家都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你的男人每次回家,都会卷进这个漩涡。无论他是怎样挣扎,都会被这漩涡漩得一直漩到那个涡底。”

  将男人对于性爱的感觉比喻为回家,则女人就是这个家本身。人从这里走向世界,又从世界返回家园。“家乡门前有一棵石榴花,走遍天涯忘不了它。”生养了自己的家园,永远是温暖的,敞开怀抱欢迎它的游子归来的。她的游子,所有的受伤、疲惫、厌倦、失败,都可以在家里得到休养生息。女人这个家,对于男人难道不是具有相同的意义吗?当然,男人对于女人也有如此意义和作用。

  女人的漩涡怎样的神奇?周实用诗性的语言这样描写男人和女人一次性交及高潮过程:“涡底软软的。整个漩涡都是软的,却又软得那么有力。它的每一次的收缩,它的有节奏的收缩,把他裹得那么紧。紧得他也膨胀起来,把它胀得满满的。

  满满的它颤抖着,每一抖都犹如电击,于是,你的男人麻了,随你吮,任你吸。

  你的漩涡漩成的涡线就像枪管的来复线,你的男人就像子弹,旋着,直射你的涡底。”

  这一正面的性交过程描写是以下整篇作品的必要铺垫和前奏:它就是要大声歌唱性爱的美好、性爱带给人的巨大幸福感。

  性爱的巨大幸福感和它对小到家庭、大到社会的巨大作用,真的被人们深刻认识了吗?

  美国国家经济研究所做过一项涉及16000人的调查,结果证实:性生活次数增加而且和谐所带来的幸福感要远高于在银行帐户里存入5万美元的幸福感。这项调查还发现:相对于受教育较少的人群,性生活对受教育较高的人群的幸福水平的影响要更大一些。在中国,虽然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经济和文化的巨大进步,人们的观念、包括性观念也都有了相当的进步,但现状仍不容乐观。举凡我们周围,忽视性、冷落性、歧视性、丑化性、歪曲性,这样的情形不是太常见了吗?最简单也最常见的例子就是性漫骂、性攻击、性诋毁、性侮辱。性在国人心目中是一个什么形象?在家里可以做得,出了门就说不得。说出来的性形象,必与肮脏有关。可悲而又可怜。

  周实写这篇《那日》歌颂性,表面看似挑战,实乃大慈悲心。

  二、

  如果说《那日》之一是对女阴的歌颂,那么之二就是对男性射精的歌颂。特别是它从男性的射精出发而归宿于女阴和子宫,即这一篇散文诗的核心意象:“卷起千堆雪。”

  中国原始社会乃至新石器时代的岩画中,有很多直接表现男根之雄伟的情景,那时的人类似乎已经意识到射精在人类本身繁衍和身体享乐中的重要作用,这些岩画几乎毫不掩饰女性对男根的崇拜和喜爱。进入了以拥有文字为代表之一的文明史以来,中国古代的性学典籍中,非常重视男性的射精,但关于男性的射精开始出现了病态心理,比如在《素女经》中,那位性无能的黄帝几乎对射精充满了恐惧。周实在他的诗体小说《性比天高》中,对《素女经》的内容曾作了详尽的介绍和解说,以黄帝的性无能和射精恐惧对比了素女的健康和坦荡。黄帝的射精恐惧其实不完全是黄帝仅仅作为一个男人对自身性能力的不自信和不确定,仅仅从这个角度去理解黄帝的性无能及射精恐惧的深层原因,其实是有欠缺的。黄帝作为统治者,他的性无能和射精恐惧是与传宗接代——宗法制度的延伸焦虑紧密相联的。所谓“一夜御九女而不泄。”御九女当然是皇权在性权力上的特权体现,但这样的“御术”其实已经离真正的性快乐目的很远,更准确地说,离女性的性快乐目的很远,除了权力者单方面的性满足外,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保证皇权继嗣者的孕育质量。或者,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御术”是为帝王的性特权服务的,它已经脱离了性健康本身的探索这个目的。在男女性结合的过程中,因为射精是男人性快感的最高体现,如果它是为着“这一个”女人而产生的,会使女性获得极大的性快感和幸福感、满足感、骄傲感。“御九女”而保持不泄,这当然对女性是不公平的,是黄帝的性自私,是对女性性权利的不平等。就黄帝而言,这样的性权利的不平等背后不仅是帝王占有欲的体现,更重要的,是皇位传承、子嗣兴旺这样的政治因素的自觉不自觉干预。江晓原在《性张力下的中国人》里说:“中国传统文化中,对性问题长期存在着对立的两极:一极是重生、重子嗣、多妻很重人欲,另一极则是礼教。”而黄帝的性无能和性焦虑的实质是这两端的对立冲突的恶果。《性比天高》在这一意义上的认识和开掘,似嫌不足。当然,文学作品不是学术论文,它要求的是个性化理解和表达,而非面面俱到的严谨论证。《素女经》这样一部上古时期的性典籍,它所包含的内容是相当庞杂的,既有性知识、性技巧的总结,更有性意识、性观念、性审美的介入。文学作品对古籍的引用,只要没有歪曲原意,是允许各取所需的。

  《那日》对射精的描写非常雄奇,竟将它比喻为:

  又一次雪崩爆发了,卷起千堆雪,卷起万堆雪,所有的雪都涌向你,也填不满你的那个洞,那个无比幽深的洞。

  一座雪山不见了,又一座雪山不见了,又一座雪山不见了,就连那座珠穆朗玛也一瞬间不见了。

  这千万堆雪所蕴涵的所有的爱,都涌向拥有着“无比幽深的洞”的女人。而女人呢?

  “你的那个洞,暴露阳光下,暴露宇宙的放大镜中,显得那样贪婪放肆。”

  暴露宇宙放大镜的女阴,像一朵盛开的花,炫耀它的美,美得放肆;炫耀它的贪婪,创造力的贪婪。它吞下千堆雪,吐出无限生命。

  三、

  这样的描写很大胆。但是它色情吗?当然不。一点不。

  严肃文学与色情文学的区别不在于是否写性,而在于为什么写和怎样写。时代进步到了今天,大多数文学艺术作品的受众都接受了这一观点。在性和性爱描写方面,严肃文学与色情文学的界限和尺度在那里呢?怎样的性描写是严肃的健康的?怎样的是庸俗和格调低下的?这一直是文学理论家们争论不休的问题,甚至有人列出了具体的条条框框。实际上,“只要把握了符合人性的道德和美这两个主要标准就足矣。”

  在文学作品的性描写中,怎样算是人性的道德美?一是性意识的纯洁和健康,即使它关乎世俗道德,也必须是建立在性意识的纯洁和健康基础上的道德。换句话说,真正的道德首先要求诚实,而不是虚伪。二是性与美的不可分离。

  前不久在某大报连载的某小说,开篇就有大段的性描写,笔者个人感觉,格调不高。因为它充满了性意识不健康的挑逗。那段话的深层语意处处暗示读者:快脱了快脱了,后面会让你看到见不得人的东西,而见不得人的东西才最具诱惑,因为总有点羞耻肮脏。这是那文章的作者想说的。我想,一个心智成熟的人不会就此得出笔者主张人都不穿衣服的结论,或者说穿衣服就是虚伪。笔者是说,一个真实的人,不要、尽量不要穿心灵的衣服。这是一个很高很难达到的境界,但对于一个真正的作家,却是必不可少的作品人格魅力。心灵的不真实、不坦诚、不率真,躲躲闪闪、欲言又止,文字也必然如是。不能真实面对自己心灵的作家,又怎能真实面对读者?有惠心的读者,感受不到作家的真诚,是会失望甚至厌倦的。如果一个作家传达给读者的是这样的性意识,那么只能引导读者对性的不健康萌想。

  《那日》是道德的。它的性意识健康真诚,它不认为性的形象是肮脏的丑陋的。《那日》大声歌唱性的健康和美好而不是病态和下贱。在《那日》里,性是创造的、力量的、生机勃勃的、向上的,人是性的主人而不是囚徒,人是性的积极体验者而不是受难者。性不是超验的罪恶,不是道德的表演,不是后于意识的强制,不是社会关系的敷衍和塞责。性就是它自己,是创造世界的原始动力。《那日》的性描写尽管非常直接,但它不是孤立的写性,有思想的介入,有灵魂的在场,有微妙的内心体验,有高度的审美意识关照,而且,最重要的:有爱。比如对子宫的思考、对女性身体的颠峰体验过程中探险者式的犹疑:“进去还是不进去呢?那里面有所有的黑暗,同时也有所有的光明。睁眼是昼,闭眼是夜,昼与夜有什么不同?”一种微妙至极的性心理,一种只有微妙至极的诗人能意会,又能言传也敢于言传的感觉。性是一门大学问,也是人类的大悲欢,在日常状态下,在颠峰状态下,人类曾有、现有和将有多少美好或丑陋的、善良或罪恶的、真实或虚伪的感觉?它基于兽性,通向神性,它们在精神探索这个意义上地位平等、相辅相成。人只有勇于承认并积极接纳自己兽性的一面,才有真正认识和批判它的弱点和不足从而提升自己神性的可能。这些感觉可贵却也难以捕捉,一闪即逝。诗人敏锐地抓住了它,形诸了文字,为思想的攀岩人提供一条绳梯。“龙生龙呀凤配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宇宙浑沌,一片黑暗,它便咬个小口,透亮。阴阳就此形成分开,昨夜是阴,今日是阳。”这与老子的“玄牝之门,为天地根”的思想相同,但周实是用诗性的、形象的、甚至是调皮的语言叙述的,不是讲大道理,是阐述他对性与宇宙天地阴阳之间的联系的理解。对女性的爱:“不知踏了多少飞燕,我才来到你的跟前。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地在蹄下簸簸颠颠。”“我用我的心灵的目光一下拢住你的身子。你温顺地矮了下来。

  你的爪子抠进大地,身边的草动了起来,朝着天空飞般疯长。风从草的缝间生出,吹着,拂着,我的腹部,我的翅膀自然张开。身子跟着离开地面,被你的风,托起,托起,轻飘飘的,魂销几许?”生气勃勃,真实自然,从感情到文字。这是爱到极点的想象,这是至真的表达,这是在性和美中升华的智慧,这是诗。

  四、

  以动物为作品主角表现人类的性爱,在文化史上可以找到很多例证。中国古代有人首蛇身的伏羲女娲交尾图,古希腊神话故事中,普罗米修斯“为要给予泥土构成的人以生命,他从各种动物的心摄取善和恶,将它们封闭在人的胸膛里。”显然,在上古人类的观念中,人是这样一种动物——即神兽之间的存在,是神性与兽性的结合,善与恶的结合,或者说,结合了神性和兽性、善与恶的人性才是完整的真实的。

  这个故事包含的哲理何等简单,却又何等深刻。

  人这个神兽之间的存在,他的所谓文明化过程,几乎就是不断提升神性、戕灭兽性的过程。中国上古时期曾经有过性的“坦荡时代”,但诞生于先秦、兴盛于宋明的礼教中,对性的敌视却成了重要内容之一,“存天理、灭人欲”的口号像刀俎,一千多年里,一直高悬于顶。性是人欲中最强大的力量,要灭人欲,从性灭起。有性无欲,人就成为工具。工具没有思想没有感觉,只有功能,工具人就听话了。于是从宋儒开始,受到压制和贬抑的性开始寻找变形的出口,性的形象越来越丑陋、低下、扭曲和阴暗,荼毒至今。即使在当代,一些人说起性,仍然理直气壮地将它作为道德的对立物看待。其实早在明代,关于天理和人欲,就曾经发生过一场激辩。一些先进的思想者如王夫之、黄宗羲、顾炎武、戴震、陈确等,对程朱“损人欲以复天理”的主张进行了激烈批判。王夫之说:“天之使人甘食悦色,天之仁也”,“人欲之各得,即天理之大同”;陈确则更彻底:“欲即是人心生意,百善皆从此生。”人欲本身就是道德,不但不应当不压抑,而且是创造世界和它的秩序的动力。

  所以,性本身就是道德,最高的道德之一,因为它符合人性中应该而且必须包含的兽性、即生物性的需求。没有这一层面的需求,人就非人了,成神仙了。是人,就应该还原为人,这才是健康的真实的,才是道德的。或者说,真正的道德应该能够同时满足人的这两个基本层面的需求:神性的、精神的需求;兽性的、肉身的需求。只满足其中一个层面的道德就是伪道德,因为它不符合人性的本来面目。神性和兽性发生冲突时,在没有触犯社会基本秩序的情况下,不该由外力进行干预,而应该是个体化的、个人化的两者之间的自我平衡和调节。

  五、

  而对于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世界只是一个诗性的存在,他只跟着梦想走,世俗道德与他无关,真正的艺术家都具有强烈的非道德化倾向。亨利•米勒:“这是他的至上境界,他只能活在此刻。”“在这梦幻时刻他全然清醒、洞悉一切,清醒到近乎疯狂的程度。”他只关心现时的存在状态,欢乐、迷醉、平静、神圣,他只会听凭自己心灵的指引,走向他所向往的“最有力量的存在”——“不可知的繁盛。”“从某种意义上讲,艺术家一直是逆时间——生命方向而动的。艺术家一直是非历史现象。”惠特曼说:“艺术家无条件接受时间”,就是说,每时每刻都可以是全部,对艺术家而言只存在现在,只有此刻永恒。周实说:“我是忧郁的,也是暴烈的”——他打过铁。一位朋友戏谐地问周实:“暴烈的是铁水,忧郁的是铁锭。问铁匠:哪一个能永恒?”周实斩钉截铁地回答:“都不能永恒!”的确如此。艺术家眼里的世界,只有生与死、爱与孤独是永恒的,别的都是时刻变化的。《无法安宁 变》:

  天上的云瞬息万变,地上的尘瞬息万变。

  只是,有时,你懒得看。或者,有时,你看不见。

  曾经写过一篇短文,而且说得相当武断:人是不可改造的。这话当然有针对——针对那些不可一世、以为自己握有权力就能改造他人的人。

  后来,又想,是真的吗?人真不可改造吗?

  世上什么不可改造?

  改造与改变有多少差异?

  女大十八变。男大十几变?

  有些东西时时在变,有些是否一成不变?

  比如那声凄厉的惨叫,行刑方式即使大变,那声惨叫却没有变。

  那皮还是那样嫩薄,皮下流的还是鲜血,骨头还是容易折断,脑袋还是容易破裂,膝盖还是那样跪地,肢体还是那样残缺。

  只是地球变成村了,惨叫传得更加快了,凄厉播得更加广了。

  人若真的有灵魂,而且灵魂真的不死,他的感觉会怎样呢?

  他是感觉一切变了?还是感觉一切没变?

  威胁还是那样威胁,恫吓还是那样恫吓,哀求还是那样哀求,沉默还是那样沉默。

  变的只是土地,祖国,还有他的那个民族。

  艺术家,“只有在他听凭心灵的召唤时,他才能肯定自己的存在,才能断言自己的人性。”而对于周实,连性都是转瞬即逝、不可确定的。《无法安宁 性》:

  性的那种转瞬即逝,最是令人遗憾了。当然,也最令人销魂。

  为了留住那个瞬间,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于是,有了万千春药。

  只是春药就是再好,也难留住那个瞬间,只能将其稍稍延长,再长也仍是一瞬间。

  性的土地繁荣昌盛眨眼却又成为废墟。

  耳环摇曳,悲戚,哀怨,眼底仍有烈焰熊熊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性是“离离原上草”吗?

  一道惊天动地的闪电嚓地划过万里长空。

  无声掠过,一只游隼,阳光灿烂,不是真金。

  空气在膨胀,空气在大叫,空气在呻吟。

  赫拉克利特的河里一条鱼追上了一片鳞。

  对着鳞片,你能看见,骨头里的那个夏娃,浪花中的维纳斯,还有可怜巴巴的亚当,脸上,身上,泥垢剥离。

  他还在那数着肋骨,想着那蛇,柔软无骨,命运随着那蛇一转,就莫名地改变了。

  同时,盘古扬着大斧,骑着一匹流汗的瘦马,冲进一间冰冷的卧室。

  然后,就是倾盆大雨。然后,就是热气升腾。

  一滴雨水落到手上,啪嗒溅开,五彩缤纷。

  周实本质上是一个怀疑主义者,是一个哲理诗人。他要追寻生命的美好和意义,却时时会为这追寻所伤,但是,诗人的全部生命和创造力就在于追寻本身,他相信那“不可知的繁盛”的存在,哪怕仅仅在梦幻里存在。因此,他往往不屑顾及世俗道德,尤其是这世俗道德约束了他的创造力时,即使他落入泥潭沼泽陷阱深渊,也要作困兽犹斗。对于诗人周实,只有歌唱是他的生命,为了歌唱的自由,他会本能地与一切束缚抗争。

  《那日》对性的直接和热情的讴歌吓坏了一些世俗的眼睛和心灵。其实,世界其他地方早就传来过同样的歌唱:惠特曼《草叶集》的主题诗《自我之歌》:“假如我崇拜的一件事物甚于其他,那就是自己的身体,或任何部分的抒展……你是我丰富的血液!你那乳白色的流质,是我生命的白色液浆!洗濯过的白菖蒲根!那就是你!”周实的《那日》,不过是在中国这个性话题特殊敏感、性伪善特殊优越的土壤上,发出的“欲望的重新叙述。”

  六、

  周实实在是一位人生和生命本身的伟大辩护者。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又是从何时起看穿人世的悲剧、看穿中国人生存的悲剧,从而奋起为人本身作这样激情而大善、大美的辩护的?看穿而不沉沦,反而更勇敢地付诸歌唱,这又是大勇。

  《那日》与周实的其他作品一样,贯穿着一种九死不悔的英雄情结和对人生欢乐的大胆把握,因此,周实的精神本质与古希腊的日神和酒神精神非常接近。

  我有时想,土生土长在中国的周实,是怎样保有了那份孩童式的纯真的?周实那份可爱的傻气使他周围喜欢他的男男女女的朋友都为之吸引甚至倾倒。周实的傻气和纯真是本性,也是源于看穿的超脱,更是保持诗心的大聪明。《写给Phoebe的繁星之夜》:“好的东西,在我看来,总是那样幼稚单纯,同时却又意味无穷。好的语言,也是一样,总是那样内容丰富同时却又虚幻如云。好的文字能使污秽变得神圣干净起来,就像荷花一尘不染出于污泥清丽哀婉。”

  而他吸收人类各种文化思想精华那份本事,简直像一只无所不在、尖锐而贪婪的水蛭,加上他那种超乎寻常的对自我的清醒的不满和毫不留情的批判,帮助他时时在作精神的“洗肠”,从而在精神心理上保持相对的健康,从而保持着不衰的创作激情,在知天命之年,仍能写出《那日》这样热情洋溢充满激情的性的、人性的赞歌。

  这些意象和具象既奇特又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周实是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入诗:

  窗前,粗粗的电缆上停着一排肥硕的鸽子。哪只是雄的,哪只是雌的?

  一株肥硕的肉质植物在我心头迅速长大,迎着风,迎着雨,迎着熊熊燃烧的太阳。

  小背心是什么颜色?花的?红的?绿的?蓝的?

  每一处都那样柔软,来自轻轻波动的乳房。

  血的澎湃涌向脚跟,脚尖脚跟烧得通红。

  随之升腾的那股热气遮住你的含泪的双眼,你的双眼渐渐朦胧,像那雨后闪烁的灯。

  一忽儿是绿灯,一忽儿是黄灯,一忽儿是红灯。

  就像大坝突然塌了,你的水流冲了出来,一下把我浸泡了。

  我在你的水里游着,一弯,一扭,一弯,一扭。

  水中,月光也在性交。

  对它的叙述更奇特。除了如前面所说的将女阴这个家比喻为幽深的过道、卷起千堆雪、等外,猴子捞月那样静美的气氛、明亮的月光、一圈圈荡开的水纹,大海里鱼群样的精子、卧沙的小羊等等。作者画笔一样的诗笔,细细读来,简直美不胜收。

  仔细品读周实近年的作品,可以发现,他的写作越来越自由、越来越随心所欲,竭力避开现有的章法和套路甚至话语习惯。《那日》的语言,一会儿是歌咏,一会儿是古诗、一会儿是民谣,一会儿甚至是俚语俗话。什么都敢用,什么也都用得好。这样的随心所欲的语言风格一点也没有损害周实文字的美,因为那美是灵魂之美、性情之美的真实流淌,真个是风流入骨。

  什么是好作家?一直在写。一直能写。

  什么是好男人?一直在爱。一直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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