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年代》读后感100字
《下沉年代》是一本由[美] 乔治·帕克 (George Packer)著作,文汇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108,页数:520,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下沉年代》读后感(一):许倬云评《下沉年代》:今日的美国正在裂解过程之中
他(乔治·帕克)陈述的“新美国”,乃是经历了外部战争和内部的变化后,重新建构的国家。二战后美国的经济结构改变不少,产业结构数次转型,生产关系的改变调整了劳资关系,也改变了就业者的教育水平与社会地位。整体经济体的扩大与全球化,提升了美国经济实力,可是也减少了工业界从业人员的自主性。工人的工作从过去的体力劳务,改变为蓝领技工的操作能力,又随着数字化与自动化,使得站在机器旁边的工作人员数量大减,而教育水平相对提高。如此一来,美国社会中很重要的劳工阶层中,占有工作岗位的幸运者,昂然进入社会中阶层,而大多数旧日的蓝领工人不幸失业,沉沦于无业的社会底层。工人群体各有沉浮,于是,工运活动随着工会萎缩,也无复当年盛况。
1960年后,民权运动——或广而言之为人权运动,开展得轰轰烈烈。人人争取平等和自由,当然是应有之举:美国原来当作立国宗旨的理念,二百余年来并没有落实,当然应予落实。尤其南方广泛蓄奴,即使经过内战的冲击、反思,非裔族群依旧没有取得实质的平等。妇女地位也长期居于劣势。在号称“公平竞争”的过程中,社会的贫穷人口其实没有竞争的条件,罗斯福新政也无非给穷人一个免于饿死的起码生活津贴而已。凡此劣势群体,他们起而争取社会公义,盼望能够获得公平的待遇,何尝不是好事?
上述帕克作品的写作形式,仅由访谈不同职业、社会阶层和族群的人物,记录他们的感受而成。他指出今天的美国正在解体,旧日熟悉的机构,如地方小银行、工会会所、工厂厂房、教堂,以及地方活动主体的各种从事社会服务的“俱乐部”,正在逐渐消失殆尽。美国国内不仅有阶级的区别,还有人群之间的区别,个体也在寻找自己的属性和类别。各个群体,也都在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地位。社会成员中弱势者,又在争取个人完全的自由和平等。如此横切、竖切的后果,是美国最后会被切割成为许多孤立、离散的个人。
作者还总结道:保守分子悲叹丧失了一向依靠的机构和团体,自由主义者争得了几乎完全的个人自主权,却发现自己也全然孤独。世界变了:在寻求绝对平等的时候,经过不断地解散,这一残余的群体内,人与人之间还有多少人际关系可言?“人”将不过是许多孤立的“粒子”而已。如此情形,难道是韦伯所期待的“人人自由平等”的理想?我以为,问题不在于人间应有追寻人人自由平等的理想。美国的社会问题,关键在基督新教教义,只将“个人”与“神”直接联结,个人对于群体不必有所归属。“个人”必须有尊严,却不须担负对任何群体的责任。肯尼迪在任时,曾经提醒国人:“不要只问国家能给我的权利,该自问我能为国家尽多少力。”“国家”之外,其实还包括各层级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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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所说帕克与穆雷[指查尔斯·穆雷(Charles Murray)作品《分崩离析:1960—2000年间的白人生活状况》(Coming Apart: The State of White America, 1960—2010)]的两本书所揭示的现象是,今日的美国正在裂解过程之中。如果情况属实,岂不令人叹息!幸而,美国有强劲的文化传统,曾经屡次经历变化带来的失调,也常常能够从调整中再获生机。前文所说,今日美国因为原有社群纷纷解体,个别的个人无所依傍;也因为传统社会价值观念,不能与已经改变的大环境相配合,才出现面临解体的症状。我们虔诚期望美国能“穷则变”,也许在日暮途穷之时,凭借众人努力竟能找到新出路。
(摘自《许倬云说美国》,许倬云 著,理想国·上海三联书店,2020)
许倬云说美国7.7许倬云 / 2020 / 上海三联书店《下沉年代》读后感(二):《下沉年代》序幕:在美国,赢家赢得更多,输家跌至谷底,甚至永远不会触地
从20世纪70年代写起,非虚构巨作《下沉年代》横跨美国三十余年历史,涵盖经济滞胀和石油危机、可卡因瘟疫和艾滋病蔓延、互联网泡沫和伊拉克战争、次贷危机和奥巴马当选、硅谷崛起和占领华尔街等重大事件,堪称一部延续《光荣与梦想》的美国新史,被知名学者刘擎誉为“一个时代苍凉的侧影 ”。
在作者看来,从富兰克林·罗斯福就任总统的1933年后,美国迎来战后经济飞速增长的黄金时期,直至70年代开始减缓乃至停滞。在《下沉年代》的开篇,作者将美国从70年代到新世纪的发展过程总结为一场漫长的解体。
经济学家菲利普·朗曼曾指出,1950年后出生的美国人是历史上第一代经历了终身向下流动趋势的美国人。《下沉年代》的书写对象正是这唯一一代生活下沉的美国人:他们生在战后经济增长的黄金年代,摸爬滚打半生后,却迎来传统社会结构的轰然倒塌。
在《下沉年代》中,美国近三十余年的社会变迁如画卷般展开,乔·拜登、奥巴马、奥普拉等大人物悉数登场,一场场徒劳的斗争和非法的交易和在华尔街和华盛顿展开,更为触动人心的是那些默默无名却始终怀抱希望的普通人——他们有的为被毒品和暴力摧毁的街区而奔走,有的终生为绿色经济的创业梦而奋斗,有的为改变政治秩序而孤掷一注,以及成千上万只靠几美元熬过月底的贫困家庭,成千上万占领华尔街只为彻底改革的抗议者。
阅读《下沉年代》,如同坐在第一排观看美国梦的葬礼。以下为本书的序幕,欢迎来到葬礼的开端——
没人能说清解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曾经有一束线圈将美国人安全地绑在一起,有时甚至紧得令人窒息,可不知从何时开始松开了。就像任何重大变化一样,解体在无数时刻、以无数方式开始,于是,这个国家便在某个时刻永远跨越历史的界线,此后彻底改变,难以挽回。
如果你出生于1960年左右,或是在那之后几年,那你的成年生活就是在解体的眩晕中度过的。你目睹在你出生前就存在的社会结构在一片广阔的景观中如盐柱般轰然倒塌——卡罗来纳南北两州皮埃蒙特地区的农场,马洪宁河谷的工厂,佛罗里达州的居民区,加利福尼亚州的高等院校。还有一些事物也已面目全非,它们更加隐蔽,但在维持日常生活秩序上同样至关重要——华盛顿党团会议室的运作方式和手段,纽约交易市场的禁忌,各个领域的行事规矩和道德准则。当令旧体系能有效运转的规范开始解体,领导者放弃了职责,统治了近半个世纪的罗斯福共和国不复存在。这种空白被一种在美国人生活中被默许的力量所取代,那就是有组织的金钱势力。
解体并不新鲜。每隔一两代人,就会发生一次:观点市场中充斥着聒噪的派系纷争,国父们的神圣共和国随之崩塌;那场撕裂美国的战争,让她从多元变得单一;摧毁了美国商业的大萧条,也为官僚和大众的民主制度铺平了道路。每一次衰退都会迎来革新,每一次内爆都会释放出能量,每一次解体都会带来新的凝聚。
解体带来自由,相比过去,它带来更多自由,以赋予更多人——离开的自由,归来的自由,改变人生和接受现实的自由,被雇用、被解雇和涨高薪的自由,结婚和离婚的自由,破产、卷土重来和创业的自由,见风使舵、坚持到底和逃离废墟的自由,大获成功并开始吹牛的自由,以及悲惨失败然后再次尝试的自由。伴随着自由,解体也带来自由的幻象,因为所有这些追寻都脆弱得如同思想气球,在不同情境下会突然炸裂。胜利与失败都是美国人的游戏,在解体过程中,赢家将赢得更多,像充满气的飞艇飘上云端,输家则经历了漫长的坠落才跌至谷底,有的甚至永远不会触地。
自由如此之多,而你只能依靠自己。从未有这么多美国人正在独自生活,就算是一个家庭也会孤立地存在,在一个巨型军事基地的阴影中挣扎度日,没人向他们伸出援手。在方圆数英里内荒无人烟的地方,一个崭新的社区可以在一夜之间冒出来,然后以同样快的速度消失不见。一座老城市可能失去工业基础,流失三分之二的人口,它的所有支柱——教堂、政府、商业、慈善团体、工会——都如同公寓楼在强风中垮塌,却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独自生存于缺乏坚实结构的图景中,美国人只能靠随机应变来掌握自己的命运,书写自己成功和救赎的故事。一个在阳光下抱着《圣经》的北卡罗来纳州男孩,长大后对复兴乡村有了新的看法。一个前往华盛顿的年轻人,耗费余生来回想最初吸引他去那里的理念。当周围的一切都在分崩离析,一个俄亥俄州女孩必须紧紧把握自己的生活;直到步入中年,她才终于不再仅为生存而奔波,而是能抓住机会,去做更多事情。
这些美国人几乎不为世人所知,他们在解体过程中找到自己的道路,路过崭新的纪念碑,那里曾是旧体系的屹立之地;与此同时,他们那些尽人皆知的同胞在过着浮夸的极奢生活,当一切都在褪色时,名流们却愈发雍容华贵。这些偶像有时会占据人们家里的神龛,让自己成为一个谜题——如何才能过上好的生活,或者更好的生活——的答案。
在解体的过程中,一切都在改变,没人能够幸免,不变的只有解体之声:这些声音来自美国人,或开放,或感性,或愤怒,皆反映了美国的现实;它们也受到种种影响:他人的观点,上帝,电视,还有隐约残留的过去。解体之声,是在装配流水线的噪声中被说出的笑话;是拉上隔离世界的百叶窗后发出的抱怨;是冲着拥挤的公园或空荡荡的议会倾泄而出的正义怒吼;是在电话里做成的一笔笔生意;是当深夜降临,卡车在黑暗中驶过时,人们在前廊上做着的响亮的梦。
《下沉年代》读后感(三):《纽约时报》书评:当美国分崩离析时
如果你像拆解汽车的发动机那样,将乔治·帕克这本雄心勃勃的新书《下沉年代》拆开,然后把零件铺满车库,那么基本上会看到五个大部件和十个螺母、螺栓、开口销之类的小部件。
大部件是一组传记:描写了一位崇拜里根的共和党人如何转变为生物柴油企业家;一位周到服务拜登多年的幕僚,最终对政治失望;一位俄亥俄州扬斯敦工厂女工成长为社区组织者;还有彼得·蒂尔,来自硅谷的自由意志论风险投资家;最后是佛罗里达的坦帕市,那里在房屋止赎危机前就存在大问题,现在看上去如同人间地狱。
小部件则是有关过去几十年极具影响力的美国人的批判性文章,行文中常常带着尖锐的感觉。根据帕克的描写,这些名流对大众福祉的贡献不一,从少到多依次是:山姆·沃尔顿,纽特·金里奇,罗伯特·鲁宾,安德鲁·布莱巴特,科林·鲍威尔,JAY-Z,奥普拉·温弗瑞,爱丽丝·沃特斯,雷蒙德·卡佛,伊丽莎白·沃伦。
帕克是《纽约客》的专职作家,书中有些段落最早登载在《纽约客》上,现在作为大部件的部分内容被切割整合到大概二十页的区块中。其他材料则是首次披露。
帕克的写法在《下沉年代》中大获成功——这些新近拆解重组的零部件迅速燃烧,马力十足。这本书嗡嗡作响,带着哀愁与愤怒,对那些困在美国日渐复杂(且日渐校准不当)的金融变速箱中的人们传达了别样的同情。
《下沉年代》的开头像是一部恐怖小说,某种程度上来说,整本书也都如此。帕克如此写道:“没人能说清解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曾经有一束线圈将美国人安全地绑在一起,有时甚至紧得令人窒息,可不知从何时开始松开了。”
如果你在1960年后出生,那么按照帕克的说法,你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见证那些你出生前就已存在的结构走向崩溃;崩溃的一方面是农场、工厂、住宅区以及公立学校,另一方面则是“华盛顿党团会议室的运作方式和手段,纽约交易市场的戒律,各个领域的行事规矩和道德”。
取而代之的,则是有组织的金钱,以及一个“赢家将赢得更多,像充满气的飞艇飘上云端;输家则经历了漫长的坠落才跌至谷底,有的甚至永远不会触地”的社会。
如果有什么单一的事实能反映帕克在《下沉年代》中的论点,那就是作者提到的这件事:“最后,在世的六个沃尔顿所拥有的财富将相当于美国底层百分之三十人口的财富总和。”
而直到沃尔顿去世后,“这个国家才开始明白过来,他的公司都做了什么。多年以来,美国变得越来越像沃尔玛。它变得廉价了。价格更便宜,工资也更低。工厂中的工会工作岗位减少,作为商店售货员的兼职工作增加。”作者补充道:“掏空心脏地带对公司的账本有利。”
《下沉年代》包含了许多对美国式生活的大范围广角观察。它对俄亥俄州扬斯敦、坦帕、硅谷、华盛顿以及华尔街的描写丰富、复杂且环环相扣。帕克具备约翰·斯坦贝克身上的那种极高天赋。
在本书的叙事进程中有着众多令人难忘的细微瞬间。书中对拜登的评价较为复杂,有时显得积极,但也有这样的句子——拜登的心腹对另一位心腹说:“杰夫,不要觉得这是在针对你。拜登会令所有人失望。在他这儿,令人失望可是机会均等的。”
此前写作过《刺客之门:美国在伊拉克》(2005)的帕克,描述了共和党大佬纽特·金里奇在20世纪80年代末掌权时如何用他的修辞手法永久改变了民选领袖间的谈话方式。“他把芥子气递到他们手里,而他们会用它来攻击所有可能的敌人,包括金里奇在内。”
他略微称赞了温弗瑞·奥普拉,然后对她进行了全盘的拆解。在写到她的受众时,帕克说:“她们有奥普拉没有的东西——孩子、债务、空闲时间。她们消费奥普拉为之做广告但从不会购买的产品——美宝莲、珍妮·克雷格减肥法、小凯撒比萨、宜家家具。当她们的财务问题愈来愈严重,奥普拉会挑选一名观众,在电视上帮她抹清债务。”
他接着说道:“观众们受教于奥普拉那魔法般的思维方式(疫苗能导致自闭症;积极思维能带来财富、爱和成功),目睹奥普拉总是能做得更多、拥有更多,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开始享受自己最好的人生。”从这段话起,《下沉年代》变得愈发严厉。
奥巴马的总统任期徘徊在本书的边缘地带,主要体现为一项进展不利的事务。书中确切提到,有人和奥巴马握过手后的想法:“在他握过手的所有男人里,总统的手是最柔软的。这让他明白,奥巴马一生中从未干过体力活。”
《下沉年代》读起来让人难过,像是得了三天流感那样不适。可能正是乔治·帕克将这种观念植入我的脑中。他频繁地使用医学术语来指代美国正遭遇的问题:它们是疾病,新型病毒,瘟疫,细菌感染。
在本书中为数不多的英雄里,有前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和破产法专家伊丽莎白·沃伦,她现在是代表马萨诸塞州的资深参议员。《下沉年代》花费相当大的篇幅讲述银行如何成为美国式生活中不受制约的邪恶力量,而帕克先生之所以喜欢沃伦女士,正是因为银行惧怕她。
这本书尤为擅长平铺直叙,而在沃伦女士身上,帕克窥见了一位罕见的具备相同天赋的政治家。帕克这样描述她在某次银行业听证会上的亮相:“她似乎是从历史中直接走进听证会,在讲台上坐下来;那个年代的美国大草原培育了愤怒而雄辩的平民辩论家。她的在场使圈内人感到不安,因为她使他们意识到,那种舒适的腐败已经成为国会山周边做事的正常方式。而那是不可原谅的。”
在《下沉年代》中,我们还在佛罗里达州遇到一位颇有才干的记者,他正在报导当地的房屋止赎乱象。他“认为记者分为两种——讲故事的记者和揭露不法行为的记者”。
而乔治·帕克既能讲故事,又能揭露罪恶,他的作品《下沉年代》更是一部近乎典范的非虚构作品。
《下沉年代》读后感(四):《卫报》书评:平凡生活的肖像,亦是美国的有力写照
乔治·帕克写出了关于美国过去四十年的史诗作品,读起来令人悲伤又不安,它有着一个恰如其分的名字:The Unwinding(意为“解开”,被作者用来形容某种生活方式及社会结构的解体过程,简体中文版书名更改为《下沉年代》)。作者聚焦这个国家在结构层面上的某种解体,即虽未曾被挑明、却早已普遍存在的共识,比如华尔街可以贪婪到什么程度、什么价位才能收买议员办事、企业究竟亏欠员工什么、富人应该贡献多少税收,等等。
这一切的解体也带来了比以往更多的个体自由。人们可以自由地改变自己的故事,选择相信的事实,被雇佣,被解雇,嗑药,结婚,离婚,破产,重新开始,创业,见风使舵,做到极致,走出废墟甚至超越梦想。但这是最孤独的一种自由。当帕克的叙事在不平等的阶层光谱上下移动时,从俄亥俄的内城到硅谷,再到佛罗里达远郊的伪豪宅,再到华盛顿特区的权力走廊,不同角色的共同点在于:每个人终归只能靠自己。
帕克笔下的历史并不是抽象的政治或经济问题。书中几乎没有对去工业化、阉割工会、经济衰退、网络泡沫、金融危机等问题影响下的大局作分析,而是通过五个重要角色来完成他的叙事。这个五个人分别是来自破落烟草种植家族的创业者、在锈带长大的黑人瘾君子之女、最初心怀理想主义的乔·拜登幕僚、腰缠万贯的PayPal创始人。以及佛罗里达州的坦帕市,这里是美国房地产狂热以及这场狂热催生出的茶党运动的焦点地区之一。
《纽约客》撰稿人乔治·帕克在这些角色间来回穿梭,在对他们的近距离描写中,还掺进时事新闻和简短而尖刻的名流传记,这些名流包括主持人奥普拉·温弗瑞、沃尔玛创始人山姆·沃尔顿、说唱歌手Jay-Z、共和党元老纽特·金里奇和四星上将科林·鲍威尔。(在写作结构上,作者有意识地向约翰·多斯·帕索斯的《美国三部曲》致敬。)
非虚构经典之作《美国三部曲》帕克笔下的人物很难被归入民主党或共和党,意气奋发或心灰意冷,赢家或输家,这使得他们的故事更加引人入胜。迪恩·普莱斯出生农家,成年后起初是里根的支持者,开了几家快餐店,接着在生物柴油和回收食用油中看到未来,短暂地当过一阵绿色能源倡导者,与奥巴马碰面并投票给他,后又陷入破产中,悲观地认为美国在石油耗尽后就会完蛋。塔米·托马斯是瘾君子的女儿,她失去了在俄亥俄扬斯敦汽配厂的工作,却出人意料成长为一名精力充沛、卓有成效的社区组织者,为她所在的空心小镇再获生机而奋斗。硅谷富豪彼得·蒂尔似乎是最明显的人生赢家,但他太不安分,不愿满足于奢华的生活:在意识到互联网革命的内核实则空洞无物后,他一头扎进了克服死亡的计划;如果无法实现永生,他将在公海上建立属于自由意志论者的漂流殖民地,将乌合之众甩在身后——在彼得·蒂尔看来,民主制度对资本主义的未来构成了严重威胁。
《下沉年代》中一些最生动的场景与杰夫·康诺顿有关,他是个来自亚拉巴马的政治狂热者。十九岁时,他第一次注意到当时还是青年参议员的乔·拜登,此后就克服万难,只为成为“拜登的人”,哪怕有些困难是拜登本人带来的。在这本书中,拜登看上去并不那么喋喋不休或朴实热情,倒像个忘恩负义的自恋狂。(康诺顿为拜登卖命服务了很多年,拜登却连为康诺顿的前途打个电话都不愿意,拜登的亲信对康诺顿说:“杰夫,不要觉得这是在针对你。拜登会令所有人失望。在他这儿,令人失望可是机会均等的。”)
作为拜登在不同领域的助手,康诺顿目睹华盛顿褪去了最后的伪装,不再假惺惺地声称“政治并不全是为了钱”。随后,他也出卖了自身,成为一个富有的说客,但他并不善于抑制自己的道德冲动:到头来,拜登当上副总统,康诺顿却远离了华盛顿,一边护理着他那条生病的狗狗,一边写了一本书,名为《回报:为何华尔街总是赢家》。
即将上任的新总统积极思考的无用哲学贯穿了这些人物的生活:受困于自身的资源,帕克笔下的美国人自然地受到这样一种观念吸引——凭借纯粹的意志力,他们能够克服社会与经济的障碍。迪恩·普莱斯将大萧条时期风靡的拿破仑·希尔经典著作《思考致富》奉为圣经;另一个角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微薄的积蓄被“大师头脑论坛创办人、励志演说家安东尼·罗宾斯的助手”发起的项目套走。在帕克描写奥普拉·温弗瑞生涯的小文中,我们可以读到奥普拉推销着一种有毒的观念:只要下定决心,你就能“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一切”。帕克如此概括奥普拉的哲学:“因为生命中不存在随机的痛苦,奥普拉让(观众)找不到任何借口。”
在坦帕市,我们跟随着执着的报社记者迈克尔·凡·西克勒在佛罗里达房贷危机的超现实景观中穿行,探访满是被银行回收的抵押房屋的“幽灵小区”,然后顺藤摸瓜找到那些银行,正是它们“向欺诈性的贷款人大把放款,让他们高价购买破败的房屋,因为风险立即转嫁给了别人”。(在一个名为“马车角”的开发项目中,他看到消瘦的奶牛在空荡荡的房屋之间游荡,它们在这挨饿,不过有人借它们去申请农业税减免。)我们看到县法院每天要处理一百二十间被银行收回的抵押房屋。
我们还能读到坦帕的恐惧与怨愤引起了茶党运动兴起的篇章。茶党在击败可能给城市带来新未来的轻轨计划上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觉得该计划有点像“欧洲风格的社会主义,人们被迫与陌生人分享社会服务并为之付费”。这种草根阶层的集体诉求是重拾孤立主义,他们认为这是唯一的成功之路,但本书会令你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帕克的才华无可置疑,《下沉年代》十分激动人心,没有令人厌烦的一脸认真,也不是简单的沮丧消沉,读完让人难以释怀。一种孤独之感——那些被体制抛弃的灵魂、那些被资本力量毒打的灵魂所有的孤独之感——会渗入你的肌肤,久久不能散去。读完这本书,读者也许会有一种冲动,想要效仿书中的康诺顿:他辞去华盛顿的最后一份工作,直接飞去了哥斯达黎加,在徒步了八小时后回到酒店,“打开淋浴,没有脱衣服就走进去。站在水流下,让它浸润身体,直到他觉得自己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