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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来

2021-04-03 22:07:47 作者:高兴 来源: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重来

  (一)

  这段路冗长的像看不到头的隧道,两壁的间隔中溢满了苔藓味的清寒,虽然我无法呼吸可它依旧能在紧紧的缠绕中渗入我虚空的体内,我感觉很冷。

  偶尔有一两声凄厉的惨叫在隧道中回荡,漫无目的的钻进我的耳朵。我好像出汗了,并不是害怕的冷汗,而是一种要被太阳灼化的感觉,头顶突然冒起团团火光,火子在空中骤跃,它们在争相看我的笑话。

  我拔起脚就想跑,却动弹不得,我的脚踝被人抓住了。

  “什么东西!”

  我瞪大了双眼朝着隧道的尽头呼喊,始终也不敢回头看一下。我感觉自己强壮的身躯被撼动到了,竟开始微微摇晃,背后却没有任何回应。

  “反正我都死了,还怕啥?”

  我转过头去,一个满身是伤的女人躺在地上用手抓着我的双脚,张着嘴巴无声的变换着口型,她的眼角鲜血汩汩,但我并不害怕她,还有些同情。

  我彻底把身体转了个面,轻轻的弯下膝盖,拉着她的手将她慢慢扶起直到能安稳的坐在有些潮湿的地面上。

  “你想跟我说什么?”

  她又张开了嘴,我把耳朵向她凑近,终于从她几近哑掉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些破碎的话。

  “求你…帮帮我…”

  “帮你什么?”

  她好像累了说不动了,我蹲在她面前静静的等着,歇了一会儿她说,“跟我来。”

  我搀扶着她向着她指引的方向走去,我的脚步也因为她变的颠簸。

  “到了。”

  火光笼罩的墙面上现出了几个黑色的人影在不定的光影里一耸一低,但都看着很柔美,就像一个人的分身。

  人影将这条蜿蜒小道走完了,一只惨白的脚落在我的眼前,后来那些惨白越叠越多。

  她们的脸上都挂着悲伤,就和依偎着我的那个女人一样,血涌在她们每个人的眼里。

  “说吧,要我帮你们什么。”我平静的听着。

  一个看上去最有权威的女人站了出来。

  “先生,我们都是生前被人贩卖的女性,但在那之前我们只是一群自由纯洁过着各自生活的女人,很不幸我们最终都落在了坏人的手里。”说到这儿她的喉咙吞咽了一下。

  “我们被人贩子高价卖给各市的富商,他们逍遥法外,而我们却深陷痛苦的泥潭,每天都生不如死却无法逃离。”

  “那你们是怎么没了生命。”

  “我是自杀的。”

  “我是被交易者打死的。”

  “我…”

  没成想这个问题会得到她身后所有女性热烈的回应。

  我听着她们的遭遇仿佛看到了惨死的自己。

  “那为什么要找我帮你们?”

  “因为我们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些小七的印记,求你回到生前然后告诉我们她现在怎么样。”

  小七是她们几个人里面最小的一个,在她们一起被关在牢笼的岁月里也最喜欢这个女生。有一天她被人选中了,接着所有人都分散了,直到现在在这儿团聚,却不知道小七在哪。

  “那是哪一天呢。”

  “我们想,应该是你被抓的那天。”

  我点点头,正好我也想给自己找出真相。

  (二)

  这种暖色调的灯光下本该洋溢着闲懒幸福的面孔,在来来往往的人影里,徒留一份铁青涣散在他们停留过的空气中。我转起生锈的脖颈,在左右环顾间,“咔”,骨骼重启了,我想用右手去按抚一下酸痛的背部,它却不听我的话,又被拴死在同一铁链中的左手强拖了回去。算了,还是让它们安安静静地趴在我的双膝上被攥握成拳吧。

  这里的景象与从前不同了,诺大的黄色空间里随处都看的到复式的痕迹,几级台阶铺在地面上与高处完美衔接,在不远处的一级台阶上还有一只德牧静卧着,黑溜溜的小眼睛在眼窝里不断地打转。

  突然狗吠响起,它黑色瞳孔里闪出一道铁青的光,直击身旁那个站起的女人身上。

  “喂!你想干嘛,给我坐下!老实点!”

  女人欲言又止,她收起倒挂的眼尾合拢了双唇,抚了一把缩上来的牛仔短裙,又落在了那块还滚烫的座位上。眼前那只苍老有劲,薄皮堆聚的手指依旧指着她,我目光里的焦点慢慢发生了变换,手指不再清晰,背后的身型也被掀去了模糊的纱。他的穿着首先被揭晓,一套深藏色的制服挺立在他宽泛的身子上,果然,陈勇利三个字明晃晃地挂在胸前。他的袖口和边角已有褶皱,腰间的右侧还有一条明显缝补过的痕迹,但在两块肩章的映衬下,使得心酸中夹杂了一点神气。他的脖子比手指上的皮肤还要粗糙,连至下巴上挂下的一条,汗渍干裂后的黑迹,幸而他的脸上没有胡髭,只有一双黑溜溜的肿眼睛瞪在微微隆起的铁青色眉间。臃肿的眼皮就要被眉骨挤爆了,他才收回那凶狠的眼神和悬空的手指,又顺带瞟了我们这些坐在白铁皮椅子上的男男女女一眼,翻着文件转身离去。

  我认得那个被呵斥的女人,生前来审讯的那次也是她坐在旁边。白墙上的时钟告诉我,时间不多了,她就要被带走了,我得抓住机会。

  “嘿。”我看着她,就像看着我自己,我问她,“你犯了什么罪。”

  我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向她打听着,而她比从前沉默了更久。我开始变得没有耐心,内心随着焦躁的情绪纵起一团呼之欲出的火焰。正当我准备再次开口,她说话了。

  “我想杀了他,虽然没有成功,但至少我自由了。”

  她的眼尾向上自然延展着,她的眼睛很大却也很疲惫,眼皮一层层的耷拉着,显得十分无力,斑驳的脸上隐绰着她原有的凝脂之肌,嘴上布满了死皮,被拉破的地方袒露出一块发紫的肉,也依然在竭尽所能的微笑。

  “他是谁?”

  “你是警察吗,别再问这么多了。”

  她的笑容慢慢收起,剩下的只有无边的寒气。

  两个警察并列而行打破了罪犯该有的寂静。他们看看摊在手间的文件,时不时的也会低声交谈几句。

  下午六点,年轻一点的警察并没有因为我们的谈话而使带走她的时间发生改变,他抓住女人的胳膊朝着门口那个衣着整齐,头发也梳的光亮的中年男人走去,这个中年男人紧紧夹住印着白色logo的深蓝皮包,与此同时还不忘腾出一只手,咧着一口大黄牙,热情的攥着一个矮个子警察的手,大声的说,“你们局长可还好?”等斜眼瞅见那个女人被带来的时候,赔笑的面孔立刻收住,鼻孔里喷出浑浊轻蔑的气息,空气也慢慢沉淀了。

  “看够了吗,看够就跟我走!”

  陈警官催我的样子还是这么不容人。

  我被带进一个封闭的小房间,他安排我坐在白桌前面的那张椅子上,而他和另一个气质威严的女警坐在长桌的后面,我看着他们的眼睛,并不躲闪,除了气氛让我恐惧,再没有别的能让我一样害怕。

  “说说吧,怎么死的。”

  “谁?”

  “汪来!”

  我手腕上的脉搏骤跃了一下。

  “反正不是我杀的。”

  对面的两个警察对视了一眼,与勾起的嘴角一同发出不信的冷哼,陈警官举起手上的自动圆珠笔指着我一字一句的说,“2000年2月14日下午,邻居发现汪来死在家中,死时下巴脱臼,脸上有被人击打的痕迹,胃里还有大量狼毒,经检验,伤口和毒品包装袋上都有你的指纹。

  “不,不是我杀的。”

  “是吗。可我们看了监控,在事发当天除了你再没有人进过他的屋,两天后邻居闻到异味报了警。

  “不关我的事。”我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完整的说着。

  “好。我们暂且先不提这个,那么来说说,事发前一晚,你与一男子在我市海林街边吃烧烤是吗?”

  “是的,那是我朋友,”

  “据我们调查,该男子是负责本市贩卖女性团伙的交接人。”他平静的话语在不经意间颤抖。

  “胡易?不可能。”

  “他不叫胡易,他叫应天飒,代号风。

  “那他来了吗?”我的眼神空洞的停留在白桌上。”

  “他已经逃了。”他不想再向我说明什么了。

  还是从前一样的感觉,无论是不是,我都已经是凶手了,但我还是会为自己证明。

  陈警官让我先在看守所住着。

  独自一人被释放在这大型铁笼里,我很想抽离自己的身体,可是我心疼我那两百块钱啊。在这世上记得我们的人不多,能来烧钱的更不多,凑了半天才有机会揭开死亡之谜,别再跟个死人一样无精打采了,至少现在,我已经知道很多生前所不了解的。

  (三)

  “那姓汪的还欠我不少钱呢!之前在一起工作关系不错,想他也不是那种借钱不还的人啊!”

  胡易晃荡着身子神情激烈的抱怨着,举起即将见底的酒瓶又往嘴里送了一口,等喝不到东西的时候,地上就又出现一滩四分五裂的碎渣。

  我很少见他这样,平时他都是很儒雅的样子,连重话也不说一句。我坐在他旁边,也替他感到着急。

  “不然,你帮我吧。”

  “我?”正当我在准备措辞的时候。

  “是啊,你不是我的好兄弟吗,而且你看你这么高壮,肯定吓的他立刻拿出钱来!”

  我笑了笑,脑子里犹豫了一秒,“好!”我答应了他。

  胡易搭着我的肩诚心诚意的向我表示了一番感谢,他越说越兴奋,拉起我的胳膊就往他家里拽。

  “走!去尝尝我太太的手艺,这儿不尽兴!”

  我们在街上互相推搡着,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力气竟不如一个文员来的大,我的手上被他捏出了乌青,最终只好顺了他的意。

  “开门开门!”

  一个女生踏着急促的步伐打开了门,她差不多二十出头,一股粗黑的麻花辫斜挂在左胸口,在喘息中晃荡,白色薄纱的睡裙并不贴身反而有些过于宽大,而她身上处处散发着一股纯洁自然的味道。

  她把门打开后连忙向房间跑去。

  “不用管她,我们坐下说。”

  大学毕业后,我已经很久没上胡易家里来了,因为他成了家,我们只在外面见面。

  印象里,只记得他的房子很大,现在连装修也更豪华了。我望向走廊深处,她裹着灰色毛衣也慢慢走来了,她向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就径直去了厨房,没过多久,菜香四溢。

  他的太太盘着双手静静地坐在我们的对面,她似乎不敢与胡易的眼神有所接触,一个劲的往菜上瞥,喉咙里也有明显的波动。

  “你也吃两口?”胡易抿着酒问她。

  “不了,我回去睡觉了。失陪了。”

  时间走到零点,胡易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离开他家之后,我不停的琢磨着,纵使夜灯下蚊虫的叫声过于躁响,也不影响我的决定,我要把这事儿早点办了。

  第二天我醒的有点晚,想是昨晚的酒劲拖了后腿,我使劲地揉搓着自己的脸颊,醒醒!今天可是要去办大事的。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异常紧密的人群中,他们手拉着手,男女的笑声交叠着拧成一股甜蜜的绳,套在我的脖子上,让我这样的单身汉喘不过气来。

  站在大树底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刚好,我仔细的在四周寻觅着,白色鸭舌帽、黑色上衣加牛仔短裙,就是她。我们的目光叠交在了一起,我向下压了压帽檐示意她可以走了。

  一路上,我们低着头各自走着不发一语,

  她始终跟在我50米开外,我走左边她就走右边,总之,我们假装不是一路人,这就是昨晚临走前胡易交给我的第二个任务,带着这个女人和汪来的地址去找他。

  新泉公寓,就是这儿了。伸出手抹了一把额间的汗,回头发现她不见了。

  “算了没有功夫去找她了,还是先去要钱吧。”说着便向三幢走去。

  头顶的烈日找的我好不耐烦,朝着三幢的大门就气的啐了一口。

  电梯一直升到了5楼,新小区的吊灯怎么也会忽闪忽闪,我疑惑的敲响了汪来的房门。

  门缝细开了一点,短短几秒他就对我的全身完成了扫描,立刻警觉的要把门关上,但是来不及了,我的力气胜过了他。我把他一把推进房内,同时也把身后的门一脚带上了。

  “你别怕,只要你把钱交出来我就走。”

  “哼,要有钱的话还会等到现在?”

  “别废话,快把钱给我。”

  “你要的话就自己来抢吧。”

  他已经彻底的耍起了无赖,我的内心已烦躁的不行,但还不至于动手,突然感觉脸上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砸了。是他的皮包,包里的硬物撞的我嘴里冒出阵阵血腥。

  没想到这个胖子还挺狡猾,我也卸下双肩包扔在一边,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伸出拳头停在他的面前。

  “打啊,你有本事打我啊,我没钱给你!”

  他嚣张的闭上了双眼。

  我也闭上眼索性一拳打了下去,他趁我还没睁开眼立刻将我挣脱,捂着鼻子逃到客厅的沙发后,我们绕着沙发来回的跑,他在跑的同时还把我躺在地上的包捡起来,抽出什么就到处乱扔,差点打翻了茶几上的水杯。但最后他还是被我抓住了,我的第二拳却让他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看着他鼻孔里的血在地上凝成一滩我也仓皇而逃了。

  (四)

  “我没有杀汪来,我只是把他打晕了,可是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我坐在看守所的地板上,把头发挠成了稻草。

  “警官!我要见陈警官!”我大喊,旁边几个关在里面的邻居都投来无奈的眼光。

  我突然想到,2月14日那天早上,我黑色大衣的口袋边缘粘着不显眼的白色渍迹,往里面一伸却什么也没有,而那个渍迹好像是从胡易家出来之后染上的。

  “难道是他想害我?”我心里想着。

  陈警官来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

  “陈警官,我想知道那个汪来,他是做什么的。”

  他严肃的盯着我的脸,缓缓从内兜里取出一把钥匙,“吱呀”一声门开了。

  “跟我走。”

  还是那张白桌,这次对面只有他,没有第三个人来记录了。

  沉默了片刻,他开口了。

  “你真的不知道汪来是做什么的?”

  “我只知道他和我朋友是一个公司的同事,都是文员。”

  “不是这样的,看来你对你朋友很不了解啊。”

  “…”

  “你朋友,应天飒。”

  “还是叫他胡易吧。”

  “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了,是人肉交易的对接人,他们主要骗拐农村妇女及独自外出的女大学生,不是她们没有防备之心,只是实在防不胜防。”

  他停顿了一下。

  “最终把她们卖给有钱的富商或是有势的贪吏,这些人会从照片里先挑选出一个满意的,付完定金,再在指定日期里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而胡易就是因为交不了钱但人已经到了,着急,才会让你去帮他讨债。”

  胡易,不叫胡易,还是个人贩子。可是我每次碰到他都穿的整洁利落就像朝气蓬勃的上班族,那他的老婆知道吗,还是说也是她们中的一员?

  我感觉脑子里有一只快胀破的气球极力向四处鼓动。以前我是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就坐牢了,现在我觉得自己确实杀人了。

  “我是杀人了。”

  他看着我,没说一个字。

  法院给我的结果还是要坐牢,我知道事实无法改变,我也知道再过几年我就会在意外染上的疾病中死去,可是小七究竟和我有什么瓜葛呢?

  我任由两个阴着脸的男人把我带出法庭,人们都在为这个案件的圆满结束而称快,在嘈杂的散场声里,我听见有人对陈警官说,“你也算为你女儿报仇了。”

  他瞥了我一眼,头顶的白织灯却把他身上的心酸晕开了,我并没有看见他的神气。

  我拖着疲乏的身体,手里紧握着温热的血,眼皮也垂落上了。那个穿着牛仔裙的女孩在一片黑洞里越走越远,直到与三四个女生相拥。

  世界上千千万万的女性,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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