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晚餐

　　长辈们的话题让我感到烦闷，我便催促李瀚给我们讲点刺激的故事。李瀚是我二伯家姐姐叶彤的男友，三十多岁，有一对目光犀利的眼睛。他说他以前当过刑警，后来觉得厌倦，就毅然决然地离职，当起他所谓的自由撰稿人。这次他像往常一样，讲述的又是一起凶杀案。

　　他说这是他短暂的警察生涯里所接触到的最后一起凶杀案。

　　「在辽海市一栋破烂的老楼里，居民们因为楼道里异乎寻常的恶臭而有所怀疑，于是寻找臭味的来源，最终锁定在顶楼的一扇防盗门前。住在里面的租客是个外地人，中年男性，单身，无业，似乎已经很多天没有出门，大家推测，他可能已经死在里面。

　　居民们联系到房东，说明了情况。房东听后立即赶来开门。果然，有人死在里面，但不是那个男性租客，而是一个年轻女子。那个女子趴在客厅中间，赤身裸体，是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掐死的。

　　凶手杀人后仓皇逃窜，杀人现场未进行任何清理，所以案件的侦破相对以往比较容易。在离死者不远的门边衣架上挂着死者的包，包没有被凶手翻动过的迹象，警方在包里找到了死者的身份证，手机，钥匙，钱包，电费缴费单等物，所以很快确定了死者的身份，并且找到了死者的住处。

　　打开死者住处的门，却意外地发现了另一具尸体，是个只有十个月大的男婴。从邻居和房东的口中得知，死者好像没有丈夫或者男友，只有一个女性朋友偶尔过来，其余时间，她只与她的孩子住在这里，那个男婴就是她的孩子。

　　警方查看了女性死者手机的通话记录和聊天工具的聊天记录，确定了她离开家的时间，即是被害的那一天。也就是说，从她被害到她的尸体被发现，期间长达九天，在漫长的九天时间里，她的儿子活活地饿死。

　　与此同时，警方也在第一时间确定了凶手的身份。由于凶手没钱，没文化，没有任何人给他提供帮助，所以他的逃亡可谓是寸步难行，在发现被害人尸体两天后，警方就在他之前生活过的地方将他抓捕归案了。

　　审讯得知，凶手在辽海市没有亲戚朋友，来辽海市是想找他的前妻，一时间没能找到，就租了房子住下来，打算慢慢找。他还想找份工作的，但因为没有学历和技术，人地生疏，又已经不算年轻，所以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他的生活因此越来越困顿，人越来越焦虑和苦闷。那天，凶手在住处闲着无聊，用手机里的聊天工具跟一个新加上的网友聊天，那个网友即是被害人。他们俩经过一番沟通，定好价钱，以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然后被害人就于当天晚上来到了凶手的住处。」

　　我妈听李瀚讲到这里，鄙夷地说了句：「原来是个妓女啊。」

　　我妈对这种所谓没有女德的女人有着切齿的仇恨。仇恨的根源是我爸这些年在外面包养过很多女人。而我爸包养女人的原因却并非欲望那么单纯，而是他想让人给他生个儿子。他找别的女人为他生儿子，是因为我妈由于身体原因无法为他生。而他对儿子如此执着，是因为他们叶家重男轻女和传宗接代的思想极其严重。

　　李瀚对我妈的话显然有些反感，微微蹙眉，看向我妈说：「是的，她是个小姐，是个走投无路、为了养活自己嗷嗷待哺的孩子而硬着头皮去接客的小姐。」

　　我妈听李瀚这样说，一脸的讥讽和不屑，「别跟我说这个，装什么菩萨心肠，这世上带着孩子的单身妈妈多了，按你那意思，都只能去当妓女吗？」

　　我不想让李瀚跟我妈多费口舌，心急地追问：「凶手为什么要杀死她呢？」

　　李瀚懒得争辩，冲我妈挑挑眉梢，看向我说：「他说不知道。」

　　「不知道？」 我感到不解。

　　「对，这就是凶手给出的答案，他说他也不知道，就是想杀死她而已。」

　　在座的所有人都好奇和困惑起来，不禁面面相觑。

　　我爸猜测地问：「他的精神有问题吧？」

　　李瀚看向我爸，「至少我没看出他的脑子有什么不正常。」

　　「那就是他不想向你们交代他杀人的原因。」

　　李瀚冲我爸点下头，「是的，显然他不想交代。我们调查发现，凶手曾住过三年牢，罪名是故意伤害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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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凶手和他的新婚妻子彭晓慧在一家饭店里吃饭，有个食客趁他去卫生间时骚扰彭晓慧，他走出卫生间后恰好看见，就冲过去与食客动起手来。因为对方人多，他挨了一顿打。回家后，他越想越窝火，竟然气到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他带着一把匕首出门，满世界打听那个食客，傍晚时终于被他找到，他冲上去连捅食客数刀。食客因为被送往医院及时，保住了性命，经过伤残鉴定，定为重伤二级，凶手因此被以故意伤害的罪名判了三年。

　　三年后凶手出狱，发现彭晓慧失踪了。他去找他父母，却发现父母家住着陌生人，原来父母已经把房子给卖掉了。他辗转打听到父母的住处，当时老两口租住在棚户区一个非常破烂的小平房里。原来彭晓慧曾于两年前找过老两口，说可以找关系让凶手提前两年出狱，但需要一大笔钱上下打点。老两口心疼儿子，手中又无积蓄，就卖掉了房子，把钱全都交给了彭晓慧。彭晓慧却从此失踪。

　　凶手找不到彭晓慧，就去杭州找一个叫赵贵的人。他认识赵贵很多年了，他们俩是在少管所里认识的。凶手少年时脾气就火爆，就曾因为伤人而被关进少管所。他曾和赵贵在杭州做过两年推销建材的工作，正是在此期间认识的彭晓慧，后来因为与建材公司发生矛盾，他带着彭晓慧回了老家，而赵贵则继续留在杭州。

　　在赵贵的帮助下，凶手找到了一个认识彭晓慧的人，是个名字叫尹娜的女人。尹娜直言不讳地告诉凶手，说她和彭晓慧是当年在辽海市的金山娱乐城当小姐时认识的。凶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他的妻子以前竟是做小姐的。

　　回到老家后，凶手去公安局报案，说妻子彭晓慧骗走他父母二十万元，现在无法找到。警方调查发现，彭晓慧当初与凶手结婚登记时所用的身份证和户口本等都是伪造的，真实身份不明。凶手恨彭晓慧恨得发疯，发誓要找到她，于是去了辽海市，并时常联系一些在辽海市做小姐的人，他想毕竟是同一个圈子的，这样应该会更容易找到彭晓慧。」

　　听到此，我姐猜测说：「那么，被害人就是彭晓慧咯？」

　　李瀚说：「我们当时也是这样猜测的，所以去调查被害人。」

　　「通过翻查被害人的聊天工具和通话记录，警方发现平时与被害人交流最多的，也即是偶尔会来看望被害人的，是一个叫虹姐的人。虹姐是个平时在金山娱乐城一带活动的小姐。她是回老家甫阳市操办父亲的丧事后，在回辽海市的火车上认识的被害人。当时被害人遭遇人生困境，无路可走，因为感觉跟虹姐很投缘，就信任地跟着虹姐去了辽海市。当然，开始时，她没动过当小姐的念头，她觉得那是很可怕的事。

　　被害人很快找到一份工作，是照顾一个七十多岁的得了脑血栓后瘫痪在床的老太太，工钱不算低，而且供吃供住。这份工作对她来说，如同雪中送炭一般，她很满意。雇主叫李明，在一家商贸公司当经理，收入不错，是瘫痪老太太的儿子，跟老太太同住，白天时他得上班，没有时间照顾老人，所以就找人在家里照顾。

　　很快，李明开始向被害人表达爱意。被害人活得实在是恓惶，还以为是上天眷顾，让她有好的归宿，便欣然地接受。虹姐对这件事有些怀疑，提醒被害人要谨慎对待。被害人也曾困惑，觉得以自己的背景和身份显然是配不上李明的，便通过老人侧面打听一些关于李明的事情。老人说李明曾有过短暂的婚姻，前妻死于一场交通事故。被害人反倒因为知道男方是二婚而不那么自卑和怀疑了，毕竟她清楚自己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

　　有一天晚上，李明突然把被害人叫出去，看起来神色有些慌张，宣称被害人已经被解雇，让被害人立即从家里搬走，并且再不许跟他有任何联系。被害人觉得莫名其妙，问李明原因，李明只是没好气地让她快滚。当夜，无处可去的被害人拖着行李箱来到虹姐的住处。虹姐找朋友帮忙打听才知道，李明是有老婆的，他老婆本来是被公司派到日本两年的，因为工作调动，提前回来了。原来李明一直在骗被害人，只为有个免费的保姆和免费的情人罢了。而李明的老妈出于自私和溺爱，选择帮儿子圆谎。

　　不久后，被害人在外面租了房子，重新找了份工作，是在一家酒楼当服务员。有一天，她在工作的时候忽然晕倒了，送到医院后才知道，原来已有身孕。她给李明打去电话，告诉他怀孕的事。李明听后勃然大怒，骂她是个骗子，是想敲诈勒索他。她苦苦解释自己并没有撒谎。李明说不管真假，胆敢再联系他，他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虹姐劝被害人打掉孩子，被害人曾犹豫过，但终究因为母爱，将孩子生了下来。坐月子期间，是虹姐帮忙照顾的。出月子后，虹姐必须得回去工作了，所以她只能靠自己。她尝试过很多工作，但都因为无法同时兼顾她嗷嗷待哺的孩子而放弃。总不能一直依赖虹姐，万般无奈之下，她步了虹姐的后尘，当了小姐。

　　孩子太小，无法长时间离开，所以开始时，被害人是在家中接客。邻居们知道后异常愤怒，无法容忍总有嫖客进出自家的单元，便找到房东，要求把她赶走。她苦苦哀求，指天发誓，再不招引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小区，所以她只好出去接客，快去快回。那天下午，她喂完孩子后急匆匆地奔出家门，本打算天黑前回来，然而一去不回，惨遭杀害。」

　　李瀚停住，在座的众人都沉默了，连刻薄的我妈也黯然不语。

　　一直没出声的爷爷猜测说：「会不会那个虹姐就是彭晓慧，被害者为了保护她的好朋友虹姐，而宁死不告诉凶手虹姐在哪儿，然后遭到杀害？」

　　李瀚肯定地说：「虹姐并不是彭晓慧。」

　　我好奇地问：「那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