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的新欢。
01
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我震惊不已，忍不住隐在门廊下，侧身望去。
曹汝彬和林念姝并没有发现我，依然站在风雪中，喁喁细语。
先是曹如彬柔和的声音：“你怎么跟着我来了？赶紧回碧霄殿吧，雪下这么大，外面太冷了！”
林念姝的声音，清脆欢快得如同檐下的风铃：“我不冷，你快去给婉妃娘娘请脉吧，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御花园赏梅吧，听说秋水阁那儿的红梅开了。白雪衬红梅，肯定特别美……”
她笑吟吟地看着曹汝彬，唇边漾起甜蜜的笑容：“能和彬哥哥一起踏雪寻梅，想想就觉得好开心！”
这声脆生生的彬哥哥，让我的心禁不住颤了又颤。想起幼时，我也曾在飘雪的寒冬，声声唤着彬哥哥，让他折来梅花插瓶。
曹汝彬怔怔地看着林念姝，片刻后，蹙眉道：“这是宫里，你……你一个姑娘家……”
林念姝却抿嘴一笑，有意无意地往霁月殿的方向看了一眼，调皮地拖长声音：“就知道你不会去，那好吧，你忙去吧，我走了，明儿再见！”
02
曹汝彬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身，重新走到林念姝面前：“雪天路滑，我先送你回去吧！”
林念姝没有说话，仰脸看着曹汝彬，那双清亮的大眼睛，波光潋滟，满含深情和爱慕。两颊的梨涡，若隐若现，寒风吹起她大红斗篷的一角，娇小的她，如同风雪中盛开的红梅。
而曹汝彬，虽然看起来隐忍冷漠，分明也是关心林念姝的。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苍茫的天地间，飞舞的雪花中，一对男女，迎风而立。
曹汝彬和林念姝，居然在短短月余间，从素不相识，到这般亲近。
照理说，他们俩一个未婚，一个未嫁，年龄相当，倒也般配。
可是，我做梦也想不到，那个姑娘，竟会是林念姝，静贵妃的亲妹妹。
静贵妃留妹妹在宫里，是冲着皇上来的啊！
林念姝，又怎么会看上曹汝彬呢？听他们的对话，分明是林念姝主动的！
03
我凝望着曹汝彬和林念姝的身影，感到自己的心脏，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猛地抽紧了。
众所周知，曹汝彬是皇上特意留下，照顾我和我腹中之胎的太医。
林念姝接近曹汝彬，会不会是受姐姐之托，带有别的目的？
很明显，皇后被废后，静贵妃最大的对手，就是备受恩宠、而且正怀有身孕的我了。
难道因为皇上对林念姝不感兴趣，静贵妃没法利用妹妹争宠，无奈之下，退而求其次，借机让妹妹引诱拉拢曹汝彬，进而对我不利？
怨不得我猜疑，入宫年余，波谲云诡勾心斗角的后宫生活，让我时时刻刻都带着戒备防范之心。
04
定睛望去，巧笑嫣然的林念姝，和我那天在御花园里见到时一样，依旧是一副天真之态。
看上去，不像是那般有心机的人。
而且，她望向曹汝彬的眼神，也确确实实是满含爱意的。
难道，是我疑心过重，林念姝是真心倾慕曹汝彬？
我摇摇头，这般毫无凭据的揣测，并无半点用处，不如叫住他们，亲自探询一番。
于是，我跨出门廊，扬声喊道：“曹太医，林姑娘！”
他们俩似乎吓了一跳，齐齐应声看来。
曹汝彬的脸上先是现出一丝尴尬之色，片刻后，很快释然，躬身道：“给婉妃娘娘请安，正要去给您请脉呢……雪天路滑，娘娘怎么出来了？”
林念姝也急忙跟着曹汝彬给我请安，我笑着说：“风雪这么大，曹太医和林姑娘怎么站在雪地里说话？快随本宫进来吧！”
盛情难却。他们俩相对看了一眼，林念姝道了声：“多谢婉妃娘娘！”便跟着沉默不语的曹汝彬，走进了霁月殿的大门。
05
正殿的暖阁里，生了火盆，温暖如春。
顾不上闲话，曹汝彬先细细地给我请了脉，脸上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语气平和道：“一切安好，瓜熟蒂落，应该就在这几日，娘娘万万要多加小心！”
冬岑给曹汝彬和林念姝都上了茶，我一边打量着他们俩，一边含笑说：“刚刚在门口看到曹太医和林姑娘，打眼望去，当真是一双再般配不过的璧人……本宫常日守在霁月殿，足不出户，竟没有察觉到你们的好事！”
曹汝彬的脸一下子红了，他看了林念姝一眼，讷讷道：“我们……”
林念姝倒是落落大方，她嘻嘻一笑，直言不讳道：“他来给婉妃娘娘请脉，本想着冰天雪地的，不会遇见什么人，小女就偷偷跟着来了，没料到竟被娘娘撞了个正着……不过小女知道婉妃娘娘最是和气善良，定然不会苛责我们！”
06
听她言语随意自然，毫无遮掩忸怩之意，我便也不再藏着掖着：“曹太医和念姝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曹汝彬声如蚊讷：“回禀娘娘，微臣进宫时，在御花园，无意中邂逅了念姝！”
我话里有话地问：“念姝姑娘进宫不过月余……看来，是一见倾心了？”
曹汝彬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突然觉得自己这么问有些残忍。
明知道他心里还一直装着我，又怎么会贸然对一个陌生姑娘一见倾心？
林念姝却突然笑了，她口齿清晰地回答：“婉妃娘娘，确实是一见倾心……是小女对彬……对曹太医一见倾心！”
我吃惊地看着林念姝，想不到她竟这般大胆直爽。但林念姝却毫不在意，径自说下去。
因为过于急切，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笑语连珠道：“进宫第三天，我闷得要命，姐姐又执意不让回家……我就早早起来，一个人在御花园里闲逛，刚好碰到彬哥哥进宫，远远看到他……我眼前一亮，赶忙上前同他说话。刚开始他不理我，后来，我就日日守在他进宫的路上，坚持不懈地嘘寒问暖，他呢，也就同我说话了！”
07
她说得欢喜又得意，我哑然失笑，这姑娘，倒真是坦率得可爱。
心里，禁不住暗自感叹，果然，上天自有安排。
对曹汝彬来说，他和我的那段感情，太过深刻，也太过痛楚。他离开从小长大的京城，辞去太医之职，只身到襄阳开医馆，也是害怕自己忘不掉，才想要逃避。
所以，曹汝彬需要的，正是一个像林念姝这般坦荡明媚的姑娘，来治愈他心中的伤，让他彻底忘掉过去。
我可以想象那样的场景，冬日萧条的御花园里，心情黯然的曹汝彬，每日都能不其然遇见阳光般灿烂明朗的姑娘，端着一张娇俏的小脸，不厌其烦地对他示好。
任他是铁石心肠，也终会被打动吧。
就连我，见惯了端庄舒婉谨言慎行的大家闺秀，也禁不住有些羡慕林念姝。
这般天真爽朗，勇敢肆意，当真是她的福气。
08
我笑着问她：“你姐姐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林念姝刚刚还是晴朗的脸，立刻就转阴了。
她摇摇头，轻声道：“还没有，不过，我……我装作无意跟姐姐提到了彬哥哥，姐姐说，说他之前有个未婚妻，他对他感情很深，一直念念不忘……”
曹汝彬立刻蹙紧眉头，不悦地喊道：“念姝！”
林念姝却像没听到一般，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意味深长地说：“不过，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更欢喜中意他。这说明他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对吧婉妃娘娘？”
我直视着林念姝，这个姑娘，并不像我想象中那般口无遮拦一味天真啊！
想必，静贵妃跟她说的，不仅仅是曹汝彬有个未婚妻这么简单，定然还有更隐秘的猜测和推断。
关于我的真实身份，关于我和曹汝彬的关系。
不然，她一个未婚姑娘，和情郎私会，该是避人眼目的，何苦专门跑到霁月殿附近，和曹汝彬卿卿我我。
是有意想让我看到，从而确定我和曹汝彬之间，是否真的像她姐姐说的那样。
09
这一刻，我已经不再怀疑林念姝对曹汝彬的感情，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迎着林念姝带有窥探意味的目光，我微微笑着，面不改色道：“自然，本宫和曹太医是故交，深知他的为人……念姝姑娘的眼光，断然不会错的……本宫的妹妹，若泉下有知，也定然会欣慰，欣慰她的彬哥哥，能觅到念姝姑娘这样可心的知己！”
见我这般平静坦诚，林念姝倒是微微一愣，眼睛里的猜忌和怀疑，随之慢慢消散。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冬卉急切地喊“静贵妃”的声音。
紧接着，暖阁的门，砰然一声被推开了。
只见身穿绯红色织锦风帽斗篷的静贵妃，披着一身雪花，盈盈然出现在门口。
她睃视着暖阁内的情景，缓步走了进来，嘴唇微微发白，脸上，却依然笑靥如花。
声音，也是一贯的亲热和气：“本宫四处找妹妹，遍寻不见，不想这丫头竟然跑来叨扰婉妃，当真是没规矩……”
说着，凌厉的目光一闪，飞快地剜了一眼林念姝。
转过脸，便又是笑脸迎人：“念姝，还不赶快随本宫离开，婉妃即将临盆，需要好好休息，别扰着她了！”
姐姐猝不及防地出现，林念姝似乎被吓到了。这会儿，方如梦初醒，急忙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静贵妃身后。
临走前，还惴惴地瞥了曹汝彬一眼。
看得出来，她很敬畏她的姐姐。
静贵妃带着林念姝，向门口走了两步，突然回过身，直视着曹汝彬，关切地询问道：“曹太医，婉妃的胎位可正？有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
10
曹汝彬正怔怔地发呆，猛一听到静贵妃发问，有些磕磕绊绊地回答道：“启禀静贵妃，婉妃……一切安好，胎位也正。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她孕期忧思过重，身子有些虚弱，不过……微臣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静贵妃认真地听着，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如此，本宫就放心了。皇上把婉妃交由曹太医照看，曹太医可要尽心竭力，确保婉妃和她腹中的皇嗣万无一失！”
又把目光移到我脸上，嫣然一笑：“婉妃临盆在即，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别操太多的心！”
说完，不等我和曹汝彬回应，迅疾转身，语气冷冽地命令林念姝道：“走！”
我想，静贵妃进门后，看到林念姝和曹汝彬在一起，看到妹妹的神态表情，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即便不知道，也定然有所怀疑。
可她自始至终，都只字未提。
这会儿，我透过暖阁的窗子，看到静贵妃疾步走在雪地里，那张妩媚的脸，绷得紧紧的，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