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的大招。
01
我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娘：“你说什么？在选秀的时候，皇上竟然指名要我，为什么？”
娘微微蹙起眉头，解释道：“可能……也就是随口那么一提吧，后来你爹爹如实禀告皇上，说你和汝彬打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不日后就要定亲 ……当时汝彬已经做了太医，皇上也知道他，就没再勉强……所以你姐姐就去参加了选秀，顺利留在宫里，也很是受宠！”
娘这么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和皇上，素昧平生，他贵为天子，怎么会提前打听唐家的情况，再主动提出想让妹妹进宫？
还有，以姐姐的性格，这也算是为我做出了牺牲，应该会挂在嘴边让我感恩戴德的。
然而，不管是在她进宫前我们形影不离的日子，还是她这次归来后反目为仇时，姐姐都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这件事。
02
娘见我陷入沉思，便审视着我，斟词酌句道：“所以蕙儿，婉儿……你姐姐，她也不容易，她后来变成那样，也是情非得已。唉，这后宫，有时候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我凄凉一笑，打断娘的话：“可是，姐姐嘴上说不拆散我和曹汝彬，最后的结果，还不是拆散了。而且是以如此自私不堪的方式……如果能料到今天的局面，我倒希望自己一开始就进宫，最起码光明正大，名正言顺。免了遮遮掩掩担惊受怕，免了这么多的恩怨纠葛，也免了这一重一重的危难！”
娘深深地看我一眼，叹了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没说。
可能，在她眼里，觉得我变了。不再是她乖巧温顺的小女儿，而是变得凉薄苛刻，不近人情。
我也懒得再解释，语气淡淡地对娘说：“不管怎么样，希望娘回去后能转告爹爹，让他动用一切力量，尽快找到姐姐的下落……她这么继续流落在外，对我们大家都不利。而且，姐姐孤身一个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对她自己来说，也很危险！”
娘又看了我一眼，点头不语。
03
日影西斜。
殿外，传来冬卉的小声提醒：“娘娘，时辰不早了，夫人该回去了！”
娘倏然而惊，似乎这会儿才突然想起，这趟进宫，主要是来探视怀有身孕的我。
她的目光落在我高高隆起的腹部上，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蕙儿，看你肚子尖尖的，十有八九是个皇子呢！”
说着，忙不迭地把她带来的礼物，一一展示给我看。
琳琅满目。
其中，有娘亲手绣的肚兜，亲手做的衣物和虎头鞋。
所用的料子，甚是讲究。贴身的，一律用上好的软绸；棉衣的里子，用柔软细腻的素锦；表面，则是花团锦簇的缎子。针脚细细密密，无一处不绵软柔和。
这么一大包袱，估计娘在得知我有孕的消息后，就日夜不停地准备了吧。
除此之外，竟还有我小时候戴过的金锁，以及一副精致小巧的雕花金镯，一看就是特意让人新打的。
那镯子上，缀着一圈铃铛，轻轻一摇，泠泠作响，清脆悦耳。
04
我一一看着，心里复又漫上感动的情绪，说出的话，也忍不住带了几分关切：“过些日子等女儿分娩时，娘还会进宫的，到那时候再带来也不迟……何况宫里有绣娘，娘费心地缝制这么多，倒把身子都熬坏了！”
娘却不以为然，低声道：“准备好了，就早点儿带过来……这也是娘的一番心意。宫里的绣娘们，虽说技艺超群，但她们只是在应付差事。不比娘，为自己的外孙缝制衣物，一针一线，都是无比精心的！”
说着，又拿出一个食盒递到我手上：“这是你最爱吃的马蹄糕……娘一早起来做好的！”
我打开食盒，轻轻拈起一块放入口中。果然是娘的手艺，软滑甜蜜，入口即化。
娘站起身，迟疑片刻，伸出手，轻轻摸着我的脸：“蕙儿，娘……走了，好好照顾自己，你现在月份大了，宫里是非又多，可千万要小心！”
说着，眼睛里又有泪光闪现。
05
我呆呆地看着娘，一时百感交集。
她是偏向姐姐，可是，她分明也是疼我的。
我想，在姐姐最初不告而别时，她肯定也恼怒过姐姐的任性；在我独自一人只身入宫时，她定然也愁肠百结地惦记过我。
但是现在，她知道姐姐还活着，却只能流落在外，而且这辈子，已经彻底没有了指望。
所以，相比已经走出困境的我，她对姐姐的疼惜和牵挂，就更多了一些。
作为母亲，姐姐已经落到这般下场，她自是不忍苛责太多，只是一味揪心，觉得她命运多舛太过可怜。
在她心里，不管姐姐做错什么，她都能原谅且一心希望她重新来过平安终老。
对娘来说，她的母爱，很多时候表现出的是一种溺爱宠爱，朦胧柔和，却不讲道理。
尤其是对姐姐。
06
我叹了口气，终归觉得有些不踏实。
我想，有空还是给爹爹写封信，或者想办法见他一面，亲自跟他说姐姐的事。
不然，以娘对姐姐这般袒护的态度，又明显不赞成把姐姐囚禁起来，难保她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这般五味杂陈地想着，我陪娘走出了霁月殿。
依依惜别后，我叮嘱冬岑和冬卉好生送娘出宫。
她一步一回头，瘦弱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沧桑，我远远看着，忍不住落了泪。
尽管和娘的这次会见不甚愉快，可此时此刻，目送着她的背影，我依然满怀酸楚和留恋。
07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冬岑和冬卉回来了。
无意中瞥了一眼，发现冬岑脸上的表情很是怪异，忿忿的，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知道她在我面前，向来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便随口逗趣：“怎么了？谁惹你了？”
冬岑看看我，面露迟疑，兀自沉默。
冬卉察言观色，小声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静贵妃的娘和妹妹，今天也都奉旨进宫了……刚才出去时，正好遇到林夫人出宫回府，奴婢发现她是一个人离开的，打听之下才知道，静贵妃的妹妹没走，说是特意求了皇上，允许她在宫里住一段的！”
08
冬岑这才撇撇嘴：“哼，醉翁之意不在酒……静贵妃刚晋了贵妃，还不知足吗？趁着娘娘您有孕，让她妹妹留在宫里，不就是……”
我目光凌厉地看了冬岑一眼，她自然知道轻重，很快就顿住不再往下说。
我虽然没有表态，但自然心知肚明，冬岑心直口快，说的都是实话。
皇上登基后，唯一一次大规模选秀，就是四年前的那一次。
后来便声称劳民伤财，再没有进行过。
静贵妃把妹妹留在宫里，唯一的目的，自然是想让她接近皇上，进而和她一样，成为嫔妃。
那么，她们姐妹俩就可以联手，在后宫相互帮衬，屹立不败。
如此看来，静贵妃，是存着野心的，她不满足只做个贵妃，而是有了更长远的打算。
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我突然觉得心烦意乱。
09
隔日，依然是晴好的天气。
午后，冬岑和冬卉按照曹汝彬的吩咐，搀扶着我，在御花园缓缓漫步。
却见前方不远处，几个宫装丽人迤逦而来。
定睛看去，正是静贵妃一行。
我的目光，很快被她身边的陌生少女吸引。
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和静贵妃有着相似的五官，大眼睛小圆脸，穿着玫瑰红的暖袄，和同色的褶裙，肤白胜雪，分外娇俏。
我向静贵妃请安后，静贵妃便笑着介绍道：“这是本宫的妹妹……念姝，快给婉妃请安！”
那少女便忙忙俯身，毕恭毕敬道：“小女林念姝，恭请婉妃娘娘万安！”
我打量着她，温言道：“姑娘不必多礼！”
她站起身，对我嫣然一笑。
林念姝和静贵妃一样，也是一笑两个梨涡，但却比静贵妃多了几分天真娇憨。
坦荡明媚的笑容下，端的是个再可爱不过的女子。
静贵妃很快便带着林念姝远去了，我看着她娇小玲珑的轻盈身姿，再低头看看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心生黯然。
10
很快，便有陆陆续续的传言，通过霁月殿的宫人，一一进入我的耳朵里：
静贵妃和林念姝形影不离，连去崇明殿给皇上送川贝雪梨汤，都带着妹妹同去。盛装打扮的林念姝，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皇上到静贵妃的碧霄宫用早膳，静贵妃的妹妹林念姝陪侍左右，席间，口齿伶俐的她，与皇上相谈甚欢。
身为嫔妃，我自然明白，即便不大肆选秀，皇上的身边，也永远不会缺了年轻貌美的女子。
但听到这些话，心里终归有些沉甸甸的不快，身子也越发懒，干脆足不出户。
午后，我正躺在贵妃榻上，一边慵懒地晒着太阳，一边闭目想着心事。
突然间，感觉眼前笼上了一片阴影，睁开眼，却发现是皇上来了。
他正悄无声息地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见我睁开眼，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呵呵地说：“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原来是躺着偷懒，曹太医不是说了，让你多下地活动活动身子……”
说着又感慨道：“朕离宫几个月，真是千头万绪，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理……想来看看你，都抽不出空！”
11
心里泛上一股酸酸的情绪，忍了又忍，终是按捺不住，便开口道：“皇上原来是太忙了，臣妾还以为您现在有佳人在侧，把臣妾给忘了呢！”
他微微一怔，眸子亮闪闪地盯紧我：“嗯？这话什么意思？”
我干脆直言不讳：“前些日子，臣妾在御花园见到静贵妃的妹妹，念姝姑娘，甚是娇俏可人呢……”
他审视着我，居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你这是在吃醋吗？”
我禁不住红了脸：“才没有呢，皇上不要胡说，嫔妃拈酸吃醋可是失德！”
他依然笑得止不住：“朕允许你吃醋，你吃醋的样子，气鼓鼓酸溜溜的，甚是可爱！”
莫名其妙！
我干脆别过脸不理他，他却转过来，俯下身子，郑重其事地问道：“什么念书姑娘读书姑娘，朕连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告诉朕，她是高个还是矮个，胖还是瘦，黑还是白？”
12
我噗嗤一声笑了，嘴里却依然道：“只怕是看见了，就移不开眼……在臣妾面前，还不好意思承认呢！”
他深深地看着我，正色道：“朕在你心里，难道是那般好色之徒吗？告诉你吧，朕最想要的女人，已经陪在朕身边了。朕心已定，哪里还会再朝三暮四？”
我猛地一震，正要艰难地起身坐起来，他已经俯下身子，想抱我，却又被我小山般的肚子给挡住了，便干脆把耳朵贴上去，低低地念叨：“小家伙，你快点儿出来吧，有你在中间挡着，父皇连和你母妃亲热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忍不住笑了，也把手放在隆起的腰腹处，嗔怪道：“肚子里装着这么个小人儿……感觉自己现在浑身臃肿面目可憎的！”
他握住我的手，细细地端详着我：“谁说的？朕觉得你还是一样的美，不，比以前更美了，多了几分宁和端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不过说实话，西施也未必有你这般美貌！”
我望着他，这一刻，内心清澈澄明，抛去一切杂念，我只想和他厮守在一起，享受这冬日午后难得的暖阳和温存。
13
日子平静地过去。
林念姝虽然依旧留在宫里，但传言终归是传言，皇上确实没有纳她为嫔妃的打算。
我也不再纠结这个，开始一心一意地期待着腹中小生命的降临。
因为曹汝彬留在京城，我腹中之胎，便全权交由他照看。
他很是上心，隔三差五会进宫为我请脉，所有我入口的饮食，他也都会一一查看。
有他在，我倒是可以安枕无忧。
随着分娩日子的临近，这段时间，曹汝彬来得愈发勤快，几乎每天早晚，都会进宫。
我慢慢觉得，曹汝彬好像变了，和我的相处，自然随意了许多。
不再像最初，每每看见我隆起的腹部，都会面露黯然尴尬之色。
我想，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终是会接受这一现实，不再囿于我们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14
腊月初八那天黄昏，落雪了。
看到窗外飘飞的雪花，我兴奋不已，缓缓走出暖阁，想看看外面银装素裹的宫苑。
冬卉急忙拦住我，劝阻道：“娘娘，仔细路滑摔着！”
我笑着说：“没事，本宫就站在霁月殿门口透口气，不走远！”
冬岑和冬卉便搀扶着我，走到霁月殿的正门口。
我扬起脸，看着大片的雪花翩跹落下，心里满是喜悦。
就在这时，我不其然看见，前方不远处，茫茫的雪雾中，有一男一女，正相对而立，亲密又亲热地攀谈着什么。
我向前走了两步，这才看清，那个背着药箱，身长玉立的男人，正是曹汝彬。
而曹汝彬面前，披着大红风帽斗篷、小巧玲珑的女子，竟是静贵妃的妹妹林念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