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头脑”与铁骨文人傅山

　　深秋以后，许多太原的酒店纷纷推出了这款名吃，很好记的，叫“头脑”。这是我们省会太原独有的名吃。吃过的人以及没吃过的老年人都知道，这是山西文化名人傅山先生的配方，至今已经快400年的历史了。

　　一种食品叫“头脑”也是很有考究意思的。据说有“头脑”叫法的小吃远处上海有，近处我们寿阳县老家有。寿阳的“头脑”是以豆腐，土豆加红糖等料慢火煨成的，纯素料。可能是形象叫法，熬出来勾了芡粘粘糊糊的，真象脑子那般的柔嫩。太原的“头脑”呢，光料就有八种，有羊肉，黄酒之类，和“脑”模样离得远。

　　也没有考古的意思。在一起的朋友知道我是个撇子，胡说惯了的，问过几次“头脑”的来历。我也是道听途说，只能含糊闪烁，反正和傅山有关。平时也串过不少山川名胜，许多处仍留有许多傅山先生的墨宝碑刻，只浅知他是个非常有书法造诣的高人。老叫人问很丟面子，感觉上还是个小文化痞，于是在网上百度了一下。立即就有种羞愧感，活在太原市的所谓文化人，竟然不知道身边这么一个伟大的傅山。真可悲可叹了。

　　于是，第二天就匆匆去了位于太原北郊的傅山文化园，虽然天下着淅沥秋雨，清冷寒意，但扫盲是必须的。

　　傅山文化园内有介绍傅山生平的展馆，踏脚进去只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被这个千古奇人所震撼。长条形的展厅，两面都有先生的高大塑像。每个行业都有令人崇拜的祖师爷，比如做木匠活儿的拜鲁班，巧手做女红绵绣的拜织女。我是个喜欢弄墨水的小厮，见了文化大家傅山先生，也得毕恭毕敬的站在先生像前，深深的鞠个躬。傅山先生的塑像倒是苍风老劲，但和蔼可亲，神韵逼人。站在那里的我象个小沙弥，仰视大师，渺小异常，诚惶诚恐。

　　傅山先生的一生充满传奇。现在学术界给他安了好几个头衘，思想家，书法家，医学家，哲学家等。先生一世博学，在数个领域都有极高造诣，惊为神手，也不敢妄言空前绝后。在这里就不再赘述。有感兴趣的，可在网上搜索参阅了。

　　本题扯的是一碗“头脑”，是傅山先生的创作。先生是个大孝子，父亲先走后，与他相依相伴的老母亲倾注了他几乎全部的情感依赖。因为傅山先生并不是光棍一个独善其身的。他曾经娶妻成家，老婆给他生下了儿子傅眉，不久就患病早早离开了人世。傅山重情分，夫妻恩爱。比目鱼儿遭严冰拆散，他自然悲恸欲绝。那年他才27岁。送走了亡妻，先生对天发誓，终生不续。所以他后来一直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相依为命。

　　傅母是个很贤惠的女人。傅家也算是个官宦人家之后，曾祖父和祖父也是个大明朝不大不小的干部。到了傅山他爹这代，清高不入仕，只做读书人。务农种的薄地，当然他家的日子清贫。傅山按传说也是个不凡之胎，带有神话。就象世间好多伟人圣贤一样。圣母玛丽亚只是天空一道闪光，便怀上上帝的儿子耶稣基督。古代最伟大的明君尧帝的母亲夜晚梦见一条赤龙扑到她身上，后生了尧帝。据说禅宗的祖师六祖惠能的母亲也是，梦见一条龙来到家里，于是有了六祖。孔圣人也是的，母亲梦到龙后才生下他，因长的丑陋不敢养，抛弃到野地里。圣婴啼哭，结果老虎过来做保卫，害怕太阳热坏他，雄鹰飞到头顶给他遮阳乘凉。于是产生了孔子“龙生虎养鹰打伞”的故事。

　　傅山也是有神话的。当年傅家和一个根雕匠人定了一尊佛像。匠人做好以后就送到傅家。傅山的叔父脾气不好，说家里穷的都要揭不开锅了，还要这木头像干啥，也不能顶饭吃。傅山的母亲罗氏听到走出来，知道了原委，就答应买下来。傅父说实在拿不出钱来。于是傅母就把压箱底的一点首饰拿出来，将佛像请回家中。

　　当夜，罗氏做了梦。她梦到进了一间庄严华丽的殿堂去拜佛，却见佛爷端庄的坐在上边，慈祥的看着她。佛爷的旁

　　边有两个年轻的罗汉侍奉。佛爷和她说，你是个很善良贤惠的女子，你就从两个罗汉之间挑一个做你的儿子吧。傅母打量了一遍，指着其中一位机敏可爱，眉宇间透着刚气的罗汉说，那就他了。

　　一梦醒来，当夜傳母怀孕了。后生下了小傅山。

　　傅山的一生很传奇，胡说认为他的特点是道风彻骨，随心所欲，独眼审世，铁骨名节，经学致用。一世情怀，充满对大地，生物，民间百姓的挚爱。先生学佛不皈依，学道不拘谨，治学不入流。唯真理是求，不为套路八股所囿。笔者虽然只了解了先生的些许皮毛，但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尤其在与阅过的古今中外文人群中比较，傅山的骨格是最清奇的。他是一位正义的斗士，他是俠骨柔肠的独行僧，他是多愁善感的书生，他更象我们身边两肋插刀充满热肠的江湖酒友。

　　一览先生的生平以及成就，有种叹为观止的感觉，心底里不断得涌出"佩服""伟大”的字眼。先生应该是世界级的文化巨人，是龙城太原的魂。可是，太原市只在十多年前围绕先生热闹了一阵子，现在大搞文旅戏，先生这个宝却未得到充分的光大。

　　先生的书法艺术，好多国内名士大家几百年来何止赞赏，那是无不为之倾倒。有评论说是超凡脱俗，胡说看是深植于大地与集合东方智慧的神之作。先生的思想，哲论，独到的见识，没有半点酸气，字字开光，巨匠功力，出神入化。先生的另一面，更充满人间的情愫热肠，象济公菩萨一样游走于街巷，钻研医道，为民解忧患，心系俗尘男女。他独步了一套“男科”“女科”的学问，治病救命，普结善缘。

　　先生临近四十不惑之年时，清兵入山海关，大明朝被推翻。经历了改朝换代，傅山感受到的是亡国的切肤之痛。从此他耿耿于怀，多年来为反清复明奔走呼号，并积极参与其中，还因此陷牢狱一年之多。傅山为民谋命，几乎走遍三晋的名山大川，赋诗吟句，风流风骨，当时就名传海内，慕名拜访他的贤士大腕不绝。

　　时光飞快，不觉先生已年近五旬。他可亲的老母也年过古稀之年。看着母亲体弱多病，这时在太原城坐堂行医的傅山就给其开了个食疗方，叫“八珍汤”。这也就是“头脑”的由来。每到年尾近冬的白露以后，一直到第二年的立春，他母亲就经常喝冬季食疗补品八珍汤，果然气血旺盛，身体舒爽，比先前精神多了。这方子传遍四舍街坊，大家都照此配吃，一传十，十传百，效果自然得到大家的验证。

　　在太原城行医的傅山，经常到附近不远的南仓街吃羊肉杂割汤。这是一间很不起眼的临街小铺，店主人是回民，姓朵。朵老板善良为人，性情也十分随和，尤其敬重俠骨柔肠已有响亮名头的傅山先生。傅先生和朵店主惯熟的很。见朵家人配的汤好，但生意却很不景气。

　　傅山天生好为别人操心。这天他萌生了一个想法，就把脑子里转的东西给朵老板托出来。也是缘分所至，朵老板连声叫好。

　　这个想法就是傅山先生把给母亲配的“八珍汤”交给朵家，当一种小吃推到市场。

　　八珍汤是什么呢？是一种适宜于冬季补身的食疗偏方。包括羊肉，黄芪，良姜，长山药，莲菜，黄酒，煨面，酒糟，吃时辅以腌韭菜等。主要动能就是益气补血，滋阴壮阳，增强免疫功能吧。

　　换了菜品，还整理了灶厨，朵家喜出望外，准备大干一场。新气象总得有新名头吧。于是朵老板求傅山先生把脉做主，题一个匾，测字启个新名号。傅山欣然应允。起什么呢？先生动脑子了。

　　这阵子已是大清初年，汉满民族开始融合。但傅山先生气节不变，铁骨铮铮，他仇恨统治者对老百姓的压榨，坚持要反清复明。他认为这是外族对大明的无耻侵略，是汉民族的耻辱。不但对大清仇视，他对历史上蒙古成吉思汉对中原的侵占也异常不满，认为宋朝的灭亡也是千古耻辱。这两段历史，国内的史学家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今天看世界，看未来，其实整个地球村几千年来都是分分合合，国家重组不断。看历史，原貌诚可贵。为什么敬佩先生，说他伟大，一介布衣野书生，却从不奴颜卑膝，趋炎附势，为几斗米折腰。已至到他睌年，年已古稀，胸怀大志的康熙皇帝广纳天下贤士，傅山被当地县官强带到京城。金銮殿中，面对康熙大帝，他仍不下跪，并直言拒绝赐封。他的气节引得康熙帝钦佩，并封了他一个闲官。

　　给朵老板的店匾题笔即成。三个大字:“清和元”。三字拆解，字字正能祥瑞。其实寓意是对元朝，清朝统治者的愤恨。

　　三字上面的眉批是“头脑杂割”。

　　头脑做菜名，也是一件稀罕的创作。后来太原人也隐约知道，这是傅山先生的一个恨词，是对当朝统治者的抗争，意思是宰割掉那帮恶人就仿佛羊肉杂割汤一般吞进肚子里。这样的菜名，在山西高平一带也有。春秋战国年间，秦将白起把赵国的军队打的一败涂地，并俘虏了赵兵几十万。残忍的白起将俘虏的赵军挖坑杀害。此后千年以来，老百姓就发明了一道菜，叫白煮豆腐。诅咒恶将白起，抒发内在的愤怒。

　　为什么叫头脑呢，胡说也有另一种想象，傅山这里的本意就是割下脑袋。山西太原与晋中一带，方言说脑袋是“得老”，寿阳县的方言，脑袋是“得老蛋子”。大概先生想把头脑写成“得老”了，可觉得太土俗，就着笔成“头脑”了。400年沧桑巨变，仇与怨已化为云烟，先生的那个带意思的内容基本快时效。“清和元”经过多少代的风云洗礼，作为食品老字号留存下来。“头脑”也成为一道美丽的食品风景线，至今仍然闪烁在各大酒店，成为经久不衰的太原名片。

　　深秋到隔年的立春，漫长的冬日里，每天早晨，售卖“头脑”早茶的酒店吃客盈门。络绎不绝的男女，大概还有多人不知道“头脑”与文化巨人傅山先生的联系，不知这碗中蕴含的文化故事。大家吃“头脑”，只知道色鲜粉嫩，白略显黄，一股淡谈的黄酒幽香，不咸不辣不酸不甜，入口滑腻，八珍补品齐来，马上浑身微汗，气血充盈。倘若你吃“头脑”时又读懂了傅山，心中装添了铁骨铮铮的先生气节，那将会补出你另一个魂魄，也会在舌尖上品出更加丰富的美味。

　　傅山先生的品节，才情，在诗、书、画、作、医等多个领域的遗存，都可说是世界文化宝库的珍藏。如果从多个维度评价先生，他也是兀立群中，具有传奇色彩，无愧世界文化巨人的称谓。但山西似乎用力不足，以至先生具有的巨大文化价值，及现代社会相应的商业价值未尽挖掘。就是这碗内蕴外香的“头脑”，也仅卖在省城太原这个地球的“小圪佬佬里”。这不能不说是遗憾了。

　　众男女粉友们，如果你也有兴趣了解一下伟人的傅山先生，那就先从吃一碗“头脑”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