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破碎与缝合
1
去那山村做两个月助教，余小青不是心血来潮。是她心底的良善。是她受过的教育。是她的人生道德感。
是她大学四年，对慈善的一个小愿望。
以前余小青以为那种贫穷落后的山区都在遥远的云藏川……后来看了一个背包客的视频，才知道离她生活的繁华城市不足一百公里，就有同样贫穷落后的村落。
落实之后，余小青便去了。
父母倒也开明，支持她的举动。
村子跟视频中一样破败，那是余小青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真实的贫困，超出她的想象。
村支书姓韩，五十开外的男人，消瘦沧桑，皮肤黝黑。他对余小青说，巧得很巧得很，上一个老师走五天了，娃们都闲着呢。
教室和一间小宿舍都在村支部。教室占用了打通的两间房。
桌椅倒是整齐，还有点簇新的样子。韩支书说，是一个爱心人士半年前捐赠的。他说，还是好人多啊。然后喇叭通知了全村，新老师来了，新老师来了……
大小不一的孩子陆陆续续过来，六七岁到十二三岁。来了十几个。余小青统计了一下，一年级五个，六年级，就一个。坐在一起上课，各听各的。
然后，余小青就见到了视频里那个印象深刻的男孩。
他比镜头中更加瘦小，眼睛显得更大。T恤是个知名的体育品牌，明显是捐助来的。用食品袋提了作业本和两只铅笔。
膝盖的伤依然明显。
男孩8岁，叫韩亮。这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子，多半姓韩。
8岁的韩亮读一年级，读了三年，从来没读完过。
余小青蹲下来问他腿上的伤怎么回事？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没等韩亮回答，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便说，韩亮爸喝多了就打他。他老挨打。
余小青惊了一下，伸手掀开韩亮的大背心，果然在他身上看到很多处淤青，颜色深浅不一。
她脱口问，你妈妈不管吗？
还是那个女孩抢着回答，他没妈，他妈跟人跑了。
韩亮忽然用力把女孩推倒在地，撒腿跑了。
余小青没有追男孩。她心疼了。和之前在媒体看过关于孩子遭遇家暴的心疼不一样。这一次的疼，无遮无拦，赤裸裸的。
2
几天之后，余小青决定去韩亮家做个家访。
她跟韩亮说了，男孩不说话，拼命摇头。
余小青说，别怕，老师不是去告你的状，就是想跟你爸谈谈。
男孩还是摇头。
但余小青心意已定，她真的看不下去了。心里难受得厉害。
韩亮家在村子最西头。
低矮破败的院子，土坯的院墙有一处坍塌了，就那么豁着口。
有两处墙边长满野草，盛夏季节，青葱茂盛。但不像一个家。
中午，韩亮的爸在家，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五官平淡，瘦高个，神情有些阴郁，眉头拧着。已经喝多了。
看到余小青走进院子，韩亮爸愣了好半天才有点结巴地问，你，你……
他一开口，韩亮就躲到了余小青背后。
余小青说，我是新来的老师，想跟您谈谈。
谈……啥？男人问了一句，没等余小青回答，突然想起什么，跨步迈到她身后，一把就将韩亮薅了出来，然后一个耳光就上去了，小兔崽子，是不是又闯祸了……
余小青一下就恼了，把韩亮从男人身边扯过来吼道，你干嘛打他？
声音很大，男人被镇住了。
余小青拥着韩亮的肩膀，严肃地说，打孩子也犯法你知道吗？
哦……哦。男人哦了两声，没太听懂的样子，直盯盯地看着余小青。
余小青没管他，拥着韩亮进了屋。
家徒四壁。
男人跟进来，在角落找了把破旧的椅子给余小青坐。
余小青没坐，就站在屋子中间，她克制自己的厌恶，问，你为什么老打孩子？
男人没回答，眼神在余小青的脸上闪了闪。突然抬头对韩亮说，小王八蛋，死站这里干嘛？去给老师买水去。
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币塞给韩亮。
是五块钱。
余小青说不用。男人已经连推带搡地把儿子推了出去，买矿泉水。
余小青说真不用，韩亮已经躲什么似的跑了。
余小青叹口气，说了声谢谢。
但第二个谢字还没说完，男人突然扑过来把完全没有防备的余小青放倒了。
3
喊叫挣扎和抗拒都没能阻止一个男人的兽性。他很快就突破了余小青夏日单薄的衣裙，扯去了她的底裤。分开余小青的身体，猛烈又肮脏地进入了她。
在剧烈的疼痛抵达之前，余小青晕厥了过去。
她用尽有生之年的全部想象力，也想象不到会发生这样一幕。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让她的思维和心脏，在一瞬间都陷入到晕厥的空白。
但是，她又很快清醒过来，也就几分钟的样子。
男人已经发泄完了兽欲，正在她身上爬起来提裤子。
几分钟，余小青的人生被撕得粉碎。她躺在那里，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男孩韩亮在这个时候拿着一瓶水飞快地满头大汗地跑进了院子。跑到门边，咯噔站住了。看着这一幕，茫然又惊恐。
手里的矿泉水啪地掉到了泥土地上，发出沉闷声响。
男人把裤子拉链拉上，对儿子说，给你老师喝水呃，喝水。
说完，摇晃着走了出去。
余小青依旧没动，下身赤裸着躺在精液、鲜血和泥土的污渍中，死去一般。
男孩在愣了半天后，冲到床边拿了个单子把余小青盖住了。
单子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余小青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然后，她在咳嗽声里清醒了。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喊叫，就那么一声。
男孩韩亮被吓得打了个颤。
余小青坐起来报了警。
来了三个警察，其中一个女警，四十来岁的样子。
女警帮余小青在她简陋的宿舍换了衣服，看了女孩良久，叹了口气说，回家吧。
余小青没出声，目光呆滞。
另外两个警察在村口的一棵树下，很容易找到了正在打牌的韩亮爸，戴上手铐压进了警车。
闻讯赶来的村民和孩子围拢过来，把车拦住了。
他们不让警察带他走。七嘴八舌，他去坐牢娃咋办？娃没人带……
不会坐牢吧，这点事儿的，他没老婆，那天又喝了酒，看到女人哪忍得住……
支书也絮叨，咋会出这事儿咧，咋能去家里呢，这事儿……
余小青的宿舍亦有村民围拢，第一个冲进去的，是男孩韩亮，他冲着余小青喊，你是个贱人，你害我爸坐牢。
女警一把把男孩推了出去。
跟进来的一个妇女说，你去他家里干嘛呢，你知道他没老婆……
另一个说，你怎么能告他呢？你这个女娃，也太狠了……
女警突然狠狠拍了桌上，喊道，都滚出去。
坐在床上的余小青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心在死亡中，已无感。
4
证据确凿，情节恶劣，韩亮爸被判了8年。
余小青因下身严重撕裂，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网上很快有了关于这件事的报道，没有说她的名字，但有村子的名字，有韩亮爸的名字。
余小青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人生已经破碎至此，多碎一点也没什么了。
出院后，父亲用最快时间处理了自己的小公司，折现，在曾经服役过的五百公里外的西安买了房子。举家迁移。
走之前，父母带着余小青去到派出所改了名，她跟了母亲姓贺。
贺静好。母亲希望她日后人生静好。
两年后，改名贺静好的余小青，在西安过着一个公司小白领简单平静的生活。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简单平静，只是表象。
时间只是让她的躯体活了下来而已，不辜负父母赐予的生命，如此而已。
夜深人静，贺静好常常会在噩梦中惊醒，那些画面相似的噩梦，更让她终日如惊弓之鸟，防备着任何男人的靠近。不能接受彼此半米之内的距离。
不知情的同事只当她性格内敛。
后来也有议论，说贺静好排斥男人，或者是拉拉……
她都装听不见。这不是她能左右的，她没办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
直到后来，她遇到了李晨安。
5
周末的午后，贺静好在世纪金花买了两件衣服出来不久，被两个新疆小偷盯上了，他们用刀片划了背包，拿走了钱夹。
李晨安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那段时间有批新疆小贼格外猖狂，李晨安他们经常便衣在附近蹲守。当场将小偷拿获。
直到李晨安把钱夹给贺静好送过去，她才反应过来。
贺静好说了谢谢，接钱包的时候，身体还是下意识向后撤了撤。
李晨安说，跟我去派出所做个笔录吧。
贺静好突然脸色苍白，迅速把钱夹递了回去，说我不要了。
掉头就走。
李晨安几步追上去，有点不乐意，你怎么回事啊？不去就不去，自己的东西不能不要了？
贺静好愣了一下，意识到失态，眼神闪了闪，低声道，对不起啊，我……
没事。李晨安摆摆手，懒得听贺静好解释似的。却在她走的时候又叮嘱了一句，以后最好把包放前面。
贺静好说知道了，谢谢你。
回到家贺静好把被划破的包扔了，扔的时候，随意想起了李晨安的样子。
他有一张充满安全感的面庞，圆圆润润，并且白皙，天生的眯眯眼，看上去有点天真，一点儿不像警察。反倒有点儿像女孩子。
贺静好也没想到，半个月后，她会再碰上他。
6
第二次和李晨安的遇见如同第一次的翻版，只是这次在地铁站，没等小贼得手，就被李晨安察觉了。
小贼撒腿就跑，李晨安没追，对略显茫然的贺静好说，你跟小偷是亲戚啊？这么照顾他们？
贺静好忍不住笑了。
那次李晨安也不是蹲守，而是下班回家，赶上了。他说姑娘我就是专门给你守财的呗。
贺静好就又笑了一下。
她好久没那么不刻意地笑了。
李晨安有点逗，眯眯眼和圆脸庞真的很有安全感。
还有他警察的身份。
上了地铁后聊了几句，发现在同一站下。李晨安说，真是够有缘分的，干脆以后你出来就约我好了，我来负责看着你钱包。
贺静好就笑了第三次。
之后的遇见就不再是巧合了，李晨安要了贺静好微信，也问过她住哪儿？她每次都把话题岔开。
如果时间差不多，就一起乘地铁回家。
后来有一次，李晨安说，要么一起吃顿饭吧，吃完再回去，地铁还不挤。
贺静好想了想，没拒绝。
没什么好拒绝的。
去吃了必胜客。贺静好有点意外这个26岁的警察不仅喜欢吃披萨，还喜欢吃布丁和冰激凌。
非常孩子气。
李晨安每次都拿贺静好那两次遭遇小贼说事儿，每次说起来都笑一遍。
贺静好知道李晨安喜欢她。眯眯眼的眼神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都是小欢喜，小讨好，小靠近。
但贺静好没回应，装着不知道。但也没躲。
她不是看不懂父母强颜欢笑背后的深深的焦虑，母亲不过53岁，头发已全白。
她想，也许可以试一试，和这个充满安全感的男人。
于是，认识差不多半年后，那晚吃过饭，李晨安提议，去看电影吧？
贺静好就点了点头。
小情调的国产言情片，播到一半，在煽情的画面里，李晨安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贺静好的手。
贺静好其实做好准备了，但，还是迅速把手抽了回来。
胃里一阵翻腾。
还是不行，真的不行。贺静好再次悲哀地确认了，两年前她被强暴的不是身体，而是整个人生。
不管身边的男人如何有安全感，不管理智如何拼凑，她还是不能接受和男人哪怕最简单的肌肤相触。
这让她恶心。致命的恶心。
李晨安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两声。
贺静好装作没有察觉，后背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6
躲了李晨安差不多一个月，找各种借口拒绝了见面。
然后，贺静好迎来了自己24岁生日。
没告诉李晨安，理智告诉她，还是应该断了。试不来，她不能耽搁他。
但没想到李晨安一大早发来了生日快乐的微信。
贺静好想了想，没回，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几分钟后，李晨安又发来一张图片。
贺静好打开，看到李晨安说，你是余小青也好，贺静好也罢，都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女人。
暮色四合时，贺静好去赴了李晨安的约。他在一家酒店给她定了生日晚宴。
李晨安发去的那段话在贺静好心里翻滚了一整天。滚得她疼痛不堪，滚得她周身战栗，滚得她泪流满面。
贺静好已经两年没有流过泪了。突然流了特别特别多，流得身体都有一种失重的轻松。
她就那么有些轻飘飘地站在了李晨安面前。
他知道她叫余小青，那么，她就没有什么可掩饰的了。
她问他，怎么知道的？
李晨安就说，我有职业敏感，第一次见面，你的反应太反常。所以我查了户籍，看到你的曾用名。凑巧，我知道那个案子。
贺静好就笑了一下，很可悲是不是？
李晨安没回答，用火机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然后，把灯关了。
他说，许个愿吧。
贺静好闭上眼睛，内心却并无愿望可许。
却就在她睁开眼睛之前，李晨安的唇吻了上来。
贺静好身体一抖，向后挣脱。
被李晨安用手臂箍住了，箍得牢牢的，她没能挣开。
唇被堵上了，说不出话来。
李晨安几乎以强迫的力度，牢牢箍着贺静好的身体，吻了她足足三分钟。
三分钟后，贺静好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柔软下来。
她开始回应李晨安的亲吻，感觉到自己的双唇从冰冷到温热，从干燥到潮湿，从颤抖，到轻微的渴望。
李晨安在那天晚上成功打开了贺静好的身体。
当高潮的战栗在她身体深处轻轻蔓延出来，一点点攀登，一点点释放，一点点地被李晨安不急不缓的撞击分解……
贺静好知道，她得救了。
也许她不会嫁给李晨安，因为她其实还没有爱上他。
也许他对她，也更多是好奇，同情，怜惜，以及异性间的欲念。
但是没有关系，她还是那么感激他，感激他用足够的耐心，让她死去的身体，死灰复燃。
贺静好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能力了，直到遇到李晨安，她相信了，人生有酷烈的风刀霜剑，也有温煦的光和暖。它们是交叉的，掺杂的，更叠的。
而绝不是像她最初以为的那么纯白，也不是她后来以为的那么暗黑。
她要做的，就是在这跌宕的命运里，尽量平和安静地存在。雨落的时候听雨，花开的时候看花。
也许明天醒来就是春天了。
也许还要等待一段时间。
谁知道呢。
但贺静好知道，至少，从这个男人开始，她冰冻的世界开始苏醒了。
长按以下图片，识别，便可打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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