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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经典读后感10篇

2018-08-31 04:43:01 作者:文章吧 阅读:载入中…

雨后经典读后感10篇

  《雨后》是一本由[爱尔兰] 威廉·特雷弗著作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平装图书,本书定价:25.00元,页数:243,特精心网络整理的一些读者读后感希望大家能有帮助

  《雨后》读后感(一):书摘

  13: 维奥莱特不像一个讨厌的幽灵,让无情的幻觉似有似无,而是将她的一部分附在了贝尔所爱的这个男人身上。

  17: 贝尔赢得了结局,因为生者总是赢家。而这似乎也是公平的,因为维奥莱特赢了开局,并且度过了更为美好岁月

  ——《钢琴调音师的妻子们》

  29: 也常有婚姻美满的。他们很少这么说,因为很自然那并不有趣,有时候,所谓美满,到头来总有一天,在离婚法庭上,被叫做乏味

  37: 那就是她们的友谊,那些消失的时光时刻场合,不用回忆,而是依然记得,很有自信,聊不完的话,尽管有那么多地方不同,但并不要紧

  39: 她们在十一月的冷风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友谊》

  57: 你得接受现实;生闷气是没道理的。他们已经受到伤害,就像是故意的,也受了惩罚,因为他们中有一个还在失望,还在抗拒。报复心一旦被唤起,就永远没有公平可言。

  他们并不糊涂,跟那位生日的造访者一样:他们心知肚明。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周围是这样破败不堪,但既然再也回不到从前,这又有什么紧要的,迟早会有有关系的,奥多如今想到了;而夏洛特很多年前就知道了。对爱的忠贞不渝让他们挨过了了人世无常纠纷;就算是今天已经过去的那种凄凉感也不能影响到他们的爱。

  他们在院子里巡视,谁也没提儿子,这院子如今对他们而言大了些,处处破败。他们也没提起儿子身上滋生出的那种忌妒,对他们之间那种爱的忌妒,这忌妒已经枝繁叶茂,变成了阴暗粗鲁。这天所带来的痛不会轻易消散,两个人清楚。但必须如此,因为这就是现实的一部分。

  ——《蒂奠西的生日》

  72: 他们轻而易举地成了伙伴,喝着鸡尾酒,在盛大宏丽旅馆登记签名,可这种伙伴关系只不过是凑巧给了他们,是从别人的生活里丢出来的一件礼物无助,才是他们自然的状态

  ——《孩子游戏

  92: 在楼上放着书架的那个屋里,哈丽特疑惑她这辈子会不会一直这样孤独下去。她回到童年时代的那个地方,是为了寻求美好的往昔所能带来的什么慰藉吗?这个原因难道比她当时告诉自己的来得更加真实吗?每当一场恋爱告终,她的脑子总是乱糟糟的,真相是那样的模糊;经常是真相似根本就不存在。当又一场恋爱破灭的时候,她感觉感情辜负了她;爱情就是有那样的本事。既然疑惑是孤身伴侣,她想知道为什么非得这样。

  96: 一时间,那情形似乎并非是幻想或是虚假的。他们的笑脸不是假的,他们在那些只有食物还称得上可口的法国小旅馆里寻欢作乐不是假的,他们在汽车前面聊天不是假的,他们的取笑、拌嘴也都不是假的。然而,想起来的总是那无处不在的现实;现实就是与另外两个人共进秘密午餐,还有午后的房间,还有诡计;现实就是谎言织成的一张网,直到其中一个发现,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实就是得寻求家庭所无法带来的某种美好。

  102: 用恋爱去修复自己对爱情的信念,过于肤浅随意了:这种念头真是难以理解。她在恋爱中欺骗:这念头也不知从哪儿来的。

  104: 这会儿,她独自立在垂荡下来的藤蔓中,一时恍惚起来。她脑里一片空白,又好像乱成一团麻,后来她明白过来:天使传报图是雨后绘就的。那遥邈的景色,隐约的拱顶,那一刻的景象此刻仿佛历历在目。天使是雨后过来的:最初那些从容冷寂的时刻是上帝选择

  105: 当她企图通过强行制造一个更加光明的现实和坚贞未来,来改变那些已经消逝了的情境时,他同其他人一样,也退却了。她自作自受:此刻,她内心一片清澈,想通了却又困惑为何过去没有而现在却知道了。当她反思自己在切萨里纳膳宿公寓遭遇孤寂时,并没有显露出什么,她心知将来也不会有。她仿佛又看见那个系着棕绿条纹领带、自顾讲话的老头,还有他额头上的斑斑点点。她仿佛看见自己顶着晨间的暑气,走过墓地和废弃了的加油站。她仿佛看见自己在公园里寻找着栗树的遮阴处,在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穿过广场走进小餐馆。她仿佛听到圣法比奥拉教堂清洁工沙沙的拖地声,还有游客的低语声。做祈祷妇人不停地摸索着念珠的手指烛光摇曳。圣法比奥拉的故事迷失在她生活中的那些人的幻影中,家族坟墓散发着无味的死亡气息雨水让令人窒息的空气变得清新,而天使也不可思议地降临了。

  ——《雨后》

  《雨后》读后感(二):平凡人传记

  特雷弗的小说需要沉下心来慢读。

  还记得自己是怎么下定决心不再爱一个人的吗?不是泪流满脸撂狠话的时候,那一刻稀疏平常可能正在麦当劳吸着一支冰激凌,推开门,夏天黏腻的风拍在脸上,你想该结束了。没有任何因果联系,也没法与人说。特雷弗就是写这样的时刻。

  《雨后》失恋女孩哈丽特独自去意大利旅行,这一趟旅行本来是要和男朋友一起来的,现在只剩她一个。独自游荡到圣法比奥拉教堂门口,发现教堂没有开门。多么平常的时刻。在走到教堂门前,特雷弗写道——“他说他觉得他们之间的爱情已不再有奔头的时候是在伦勃朗电影院门厅口。也就是那时她喊道:“难道我们不幸福吗?”他们没有争吵。甚至过后,当她问起他为什么要在电影院的门厅里对她说这些,他们也没有吵。他不知道,他说;似乎在那一刻说出来是对的,两个人的情绪都有些破碎。要不是他们的假期就在眼前,两个人的关系或许还能拖上一阵,不那样会更好,他说。”这个场景可能发生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两个人心知肚明一定会分手,却依然选择拖上一阵。就像踩下刹车,车还是会跟着惯性滑行一段。谁都不知道这辆车到底会在哪里停下来。

  后来哈丽特走进教堂,看了一幅天使传报图,看了一个上了年纪老太太祈祷,外面下起了雨,等她走出教堂,雨也停了,这让她感到轻松。故事最后写道“雨水让令人窒息的空气变得清新,而天使也不可思议的降临了。”或许有人会说太平淡,可大多数成年人的爱情不就是这样,充斥着小的心动和日常的温馨,没有轰轰烈烈,分手也不是因为撕心裂肺背叛。比起失恋,大家更在乎是不是体面。互道珍重,然后再不提起。《再见二丁目》也讲独自游历异国忘掉前情。杨千嬅唱“这一刹我只需要一罐热茶吧” 从这刻开始重要的再也不是爱人一个眼神或者只言片语,而是一杯热茶和雨后清新的空气。关系真真正正的画上了句号过程平淡得像一场涨潮落潮。只有当事人知道这些平淡的拐点代表着什么,这些平淡的拐点组成我们的一生

  除了《雨后》,我还特别喜欢《蒂莫西的生日》,这篇写了一个同性男孩不想再回家参加父母操办的生日宴会,心知肚明的父母选择忍受着煎熬,百分百的投入与儿子少到可怜的团聚。面对儿子的伴侣,他们强作镇定还是错,最后只能沉默。小说的最后一段写得太精彩了。想贴上来,可是懒得打字就拍照片吧。

  《雨后》读后感(三):他就喜欢周遭全是人,而自己独享孤独

  普里切特给短篇小说定义是:眼角闪过的一瞥。卡佛解释说,先是有“一瞥”,再给这“一瞥”赋予生命,将这“一瞥”转化成对当前时刻的阐明。短篇小说家使命就是充分利用这“一瞥”,用智慧和文学手法展现作者才华尺寸感,适度感,以及对外界事物不同的看法阅读特雷弗的短篇小说,让我们意识到了写作可以从现实生活出发,写自己身边的形形色色普通人物,发掘他们身上的闪光点。作者就像一个不间断的观察者和心理家,这位潜伏者悄悄摄取了那些最日常的对话场景形象,开始了他最深挚的讲述。特雷弗书写的不过是些不起眼的小城故事,他往往停留在他故事中那些人物怯懦的那一面,带着无限的同情,悲悯,或许还有困惑,去讲述他们之间的欺骗和背叛,秘密和回忆,忽然而至的罪行

  《雨后》收录了特雷弗十二篇小说,讲述了十二个不同际遇人生故事,几乎没有重复的人物类型他喜欢局外人距离观察他感受到的不同生活,而他笔下角色都是一个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生活的失败者落寞失意的日常角色,冷漠平淡的邻里关系。

  开篇故事《钢琴调音师的妻子们》,讲的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她们是钢琴调音师先后两任的妻子维奥莱特和贝尔。当后一任妻子贝尔得到他时,他已经老了,头发白了,患了关节炎,对此,大家的评价是“不管怎么说,她算是得到了残余的他”。但在这个家庭里,前任的阴影一直都在,贝尔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忍不住在想,他去世的妻子也同样做过。这场生者与死者的战争,结束于篇末那渐渐展开的缝隙。就是那个前妻帮助调音师“看见”的那个世界,并非那么确切。那些来源于死去妻子有意无意歪曲的事物、颜色,被那个后来者一一说破。于是,我们看到的就是“贝尔赢得了结局,因为生者总是赢家。而这似乎也是公平的,因为维奥莱特赢了开局,并且度过了更为美好的岁月”。

  《友谊》以两个小男孩的胡闹开场,慢慢带出一个女人与其闺蜜性格上的迥异,在历经生活琐碎折磨之后,在一场偶然安排外遇邂逅后,女人间数十年的友谊和夫妇间的信任变得摇摇欲坠。在接受丈夫意见必须与闺蜜断交后,特雷弗给我们带来了“在十一月的冷风里站了一会儿,然后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戛然而止的结局。

  《蒂莫西的生日》写了一个同性恋儿子拒绝再回家参加父母操办的生日餐,而心知肚明的父母依旧忍受着煎熬却依然热心迎接与儿子稀少的团聚。在蒂莫西的恋人与老夫妇之间的寒暄、到扯谎再到一点一滴的沉默间传递着两代人的隔阂深情,字字不合时宜却又带着亲人弥足珍贵诚意与失意。

  《孩子的游戏》里两位因双方父母离异再度结合成一个家庭而成为兄妹的杰勒德和丽贝卡,“在和平协议里被抛来抛去的这对无助的当事人成了伙伴。”这对兄妹以在阁楼上扮演自己父母来还原昔日吵架的场景来“怀念过去;怨恨失落把他们拉近了。”在孩子们扮演大人生活角色来打发日子的时光中,特雷弗为我们展现了生活严酷温柔的一面。

  同名的《雨后》讲述的是一个年届30的英国女人哈丽特,因为失恋单身一人来到意大利切萨里纳一家膳宿公寓“疗伤”的故事。这里是哈丽特自10岁开始一家人来度假的地方,本来,如果没有出现她和男友在电影院的一幕,他们将在斯基罗斯岛冲浪。特雷弗从哈丽特眼中膳宿公寓的男男女女来写她的孤寂,哈丽特独立一人在小镇上经受一场雨之后重新上路。

  在《吉尔伯特的母亲》中,母亲的恐慌来自一种幻想,她无法抑制自己想到儿子吉尔伯特是一个杀人犯少年时儿子的失踪经历成为了他恐慌的根源。与其说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倒不如说是一种自责。在他人生的某一个阶段母爱的缺席,导致了他以后人生的崩溃。她觉得要对他的整个人生负责——但是事实如何,我们永远不知道。

  《失去阵地》是整部书中字数较多也较艰深的一篇,也是最具爱尔兰背景的一篇。

  《嫁给达米安》这是一对为人父母的人,看着自己的女儿将要嫁给自己知根知底老友的故事。

  《雨后》读后感(四):悖论复合体 ——威廉·特雷弗的短篇小说艺术

  (16年11月,特雷弗驾鹤西去。既然译过他的短篇集,情理之中,本该写几句纪念文字的,但终归还是没写——并非所有人都醉心于生前广受追捧,被奉若神明前呼后拥;更不必提惦念着死后还要有多大的排场。无论生前死后,特雷弗大概是更喜寂寞

  这两天看电脑中保存的文档,才发现,竟然忘了,《出轨》译完后,还写过这个文章

  现在贴上来,不妨算是对老爷子的追思。)

  悖论复合体

  ——威廉·特雷弗的短篇小说艺术

  1. 孤岛与世界

  有个调侃说法:岛国新西兰的民众虽生活安逸,但闲暇之余总耿耿于怀、悻悻地纠结于这一问题——在不少世界地图上,他们的国家直接“被消失”,存在感为零!同为孤岛,爱尔兰则好像免于类似焦虑。斯威夫特、萧伯纳、王尔德、叶芝、乔伊斯、弗兰克·奥康纳(Frank O'Connor)、布莱恩·欧诺兰(Brian O'Nolan)、贝克特、谢穆斯·希尼(Heaney)……这些星光闪耀的名字大概可构成爱尔兰人对自家存在感无忧的理据——至少是理据之一。

  以其略等于海南加台湾的陆地面积,还有总量规模很小的人口,爱尔兰在世界文学的版图上却占据着相当重大地位——如果缺失了爱尔兰文学,恐怕就跟川菜中少了花椒一般难以想象。这座孤岛所贡献出的小说家、诗人、剧作家,因为气质独特、异彩纷呈、数量可观、广受称誉的作品,形成一种引人瞩目的文学现象,从而为人类文字的创意艺术空间开掘出一个无可替代的“爱尔兰”维度或视角。

  威廉·特雷弗(William Trevor,1928—2016),这位虽已移居英国,但坚持自称为爱尔兰作家的老人,无疑也是“翡翠绿岛”所引以为豪的一位文坛重磅人物。植根于爱尔兰的自然与人文地理、世情风物以及写作叙事传统,特雷弗在其文字出品中取舍自如、游刃有余地调用和编派这座孤岛的“地方色彩”,描摹刻绘岛上的本土人物,讲述和剖解爱尔兰的城乡生活、世事变迁、命运波折、泪与笑的交融、良知与妄念的纠缠、欲言又止的隐秘奇情与坚硬迟钝的人间现实的碰撞。

  民族的,其实未必就是世界的——倘若乡愿式的自矜自重、狭隘单一的视野与执拗木讷的理性,构成那种“民族性”的底色。一定程度上,《白鹿原》、《平凡的世界》及其同类作品,便是“死”于璞玉浑成、忠贞不二的乡愿。

  扎上白羊肚头巾,一路猛飙C4高音唱信天游,或,穿红绿撞色东北大花袄卖力扭秧歌,或,斯威士兰的“芦苇节”上,万千“黑珍珠”盛装妖娆、裸舞争宠、候选王妃……固然够民族,但满足的只是旁观者对“异域风情”兴之所至的一点点好奇心与偷窥欲。此类停留于表征、不假思索、自以为天经地义因而也就自觉自激形成“单方高潮”正反馈的民族性,无疑难逃乡愿的窠臼。

  不过,乡愿,在特雷弗那里是多余的担忧。他从一开始就很明确,“我是属于爱尔兰这一传统,但我并不真地觉得这是关键所在。真正要紧的是,去捕捉和表现爱尔兰的地方性‘乡土特色’——我只是恰巧对此有所了解,毕竟我来自那里——并将之普适化、世界化”(《巴黎评论》,1989;本文中所引用的特雷弗话语大都出自此文,如无例外,不再另加附缀说明)。正是在这种清晰的“本土—人类全境”(分离—关联)理念的指引下,再加之用英语这一近百年来当仁不让的“世界语”写作,特雷弗将他的爱尔兰孤岛叙事文本转化成了全球文学爱好者和短篇小说阅读者共同分享的人伦风俗画或社会存在体验。

  某种意义上说来,每个人也都是一座孤岛,连接孤岛的人性的海床则深藏于日常庸碌琐屑的无尽海水之下;要让个人的孤岛与作为全体的人类相关涉,产生交感共鸣,就需要去探秘那幽邃阴暗的“海床”,而“特雷弗被广泛认为是目前的小说家当中,对人类、人性的境况观察最为敏锐的写作者”——英国最老牌的周刊《观察家报》如此概括特雷弗的创作成就。

  地方素材—普世价值、民族主题—世界观照以及孤绝个体—人类共同体的矛盾对立,如何协调与化解?《先驱报》上一篇敏感于大小空间比照关系的书评,这样分析特雷弗的解决之道:“他从不失手。通过最微妙的句法变化、氛围调性的娴熟转换,特雷弗引领我们穿越他笔下的……小世界,而这些小世界一起又构成了他生活于其中的那个既感官世俗又宽容悲悯、令人既忧伤又喜爱的大宇宙。”

  一方面,特雷弗的小说,包括那些以英国与欧洲为背景的故事在内,可以说从未脱离过他的乡土故园;而在另一方面,他也与爱尔兰的那些父老乡亲、男女老幼、流离遇合、悲欢沉浮,始终保持着一个写作者与世相百态、一个冷静观察者与现实存在之间应有的距离,——而且,这并非始于他移居英伦之后。正如他自己所言,“经常地,作为个体的人,你介入(家国命运与具体生活)的方式并非就能带来或有助于好作品的出产。作家与个体的人,是两种各自独立的存在体,关联甚微。你作为个体之人的思考方式,不是你身为作家的思考方式。身为写作者的你,只有真地感觉到,这当中有好小说的构成元素时,才会去利用它。否则,那些生活素材对身为写作者的你而言,就没有意义”。

  与投身融汇于故国亲朋乡党之间,那种甚至如游子归来般温暖舒适、鼻酸眼热的归属感恰好相反,这种必要的距离,是一种有意识的主动疏远,是免除“单纯”乡愿情结,摆脱自我族类身份“孤岛”拘囿,进而达致“世界化”写作的“秘诀”。也正因为此,“离开爱尔兰之后,你才能真正认识和了解这个国家……不独爱尔兰如是,对任何其它国家也适用;远离故土、流落异乡的处境,反倒让大部分作家从中获益”。

  不容置疑、毋须反省的生活未必是正当的——说得严重一点,乃至于是不值得过的;而自足自满、疏于省思、拒绝自嘲的民族文学,则必定局限于地方主义的樊笼。

  特雷弗与爱尔兰既融为一体又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写作立场与策略,让他成为“在世的英语短篇小说作家中最伟大者”。(《纽约客》)

  2.短与长,过时与永恒

  “我真正就只是个短篇小说作家,只不过碰巧写过长篇”;特雷弗这样自我界定身份时,大约仿如一个既诚实规矩却又适度狡黠的小生意人,对曾经手过的那些大买卖并不愿意侃侃而谈。他这样说,部分是出于谦逊,部分则是对其创作生涯的精准归纳,恰如《金融时报》刊出的相关文章所断言:“特雷弗是这一文学品类的大师,雄踞短篇小说艺术的巅峰。”

  “短篇小说是一瞥的艺术”,但特雷弗“一瞥”的目光往往却非常“歹毒”,可以透视或暗示出人物的内心隐痛与过往遭遇,并折射其一生的命运脉络。他的每一个短篇,放大和扩充之后,都不妨可构成中长篇。这些切片样本般的人生短章,虽然紧凑、简括、干净,但出现在其叙事中的任何一个人物,却几乎都自有来历,都是“有故事的人”;仅举一例,短篇集《出轨》(2015)收录的《在外一晚》中,那干瘦的老酒保与丰满的女招待,至少也曾谱写过属于他们两人的尘世恋曲,可以编成一出“工友情”的俗套戏码。而特雷弗对这些节外生枝的辅助或附加故事元素,只是点到即止、一带而过,将想象与推理的广袤空间留给读者。

  至于短篇中的主要人物,特雷弗也并不会浓墨重彩地去渲染铺陈,而是坚持节制、淡漠的笔调,平静沉潜地将故事渐次展开。在此过程中,作者不动声色,近乎完全隐形,因此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这些故事是不受外力干预的,仅仅依其自身的动能与逻辑,便会向前推进。但事实上,特雷弗对短篇的掌控无处不在,只不过手法高妙、不着痕迹;他对文字与叙事的支配能力超凡出众,令人诚服。他认为:

  短篇的力量,在于写进去的有什么,也在于舍弃哪些东西不写;取舍同等重要,即便不能说舍更重要。所有无意义的因素,都要从短篇中剔除。尽管,生活本身大多数时候都是无意义的。小说模仿生活,但短篇必须如骨骼般精干,不可旁逸斜出。短篇是精炼的艺术,只接纳必备要素……长篇创作的进程中,常常会出现种种变数,但短篇的成品形态就更易预见到,因为你大略知道自己是在往哪里去。

  对短篇体裁的熟稔驾驭,奠定了特雷弗文学声誉最重要最稳固的基石。小说叙述者与事件主体之间那种恰到好处、收放自如的距离感,也得益于他对谋篇布局、人物呈现、场景组织的充分把握。他主张:“现代的短篇,所要处理的是瞬时片段、微妙的情境与非黑非白的灰影子。创作中,尽量简省,有胆识写多么少就写多么少。”那种精简、克制的写作风格,固然还是属于一般而言的极简主义范畴;但特雷弗的笔触细腻、凝练、准确,可谓每一个字词都经过斟酌推敲,暗藏机锋,因此他的短篇是浓缩胶囊,内中容量不可小觑。这些出品,“字里行间都在悄悄透露出那些令人玩味的情感私密或愚蠢坚守的梦幻”(《周日邮报》),往往看似漫不经心的三言两语便勾勒出人物的前尘往事,并提示未来可能的际遇图景。比如同是《出轨》中的《传统》这一篇,在接近尾声部分:

  ……两根散热片的电暖炉让她的双脚暖和起来;茶与几片黄油小饼干也为她增添了热量。这些小零碎带来的隐秘快乐,总是让曾经的男生们欢喜不已,而另一种意义上的宽慰,更是令人迷醉。至于她自己呢,也感到满足温暖——虽然不太一样,但差不多如此。

  寥寥数语,便让读者具象地看到了私立中学男校里那位谜一般的“姑娘”的非典型情史。一个天生丽质的餐厅女工,小镇男人眼中的女神,却芳华自弃,多年来守口如瓶,让学校里一届届男生中少数敏感多情的少年初尝云雨,晋身为男人。这份类似于不伦“师生恋”的、坚定的偷情野史,稍微加点料,填补一些情节,拍成另一部《朗读者》也无不可。而“姑娘”的晚景结局,大概可以想象:也许是东窗事发,远走他乡,不知所终;也许是安然死去,一只满是皱纹与褐斑的手,攥着几张早已泛黄的少年相片;也许是某位功成名就、离异或丧偶的男生在半百之际回来找她,她却闭门不见,只将楼上房间的窗帘拉开一角,从缝隙后面默默看那男子远去的落寞背影……

  读特雷弗,你不免会感到一丝难以排遣的忧伤,一种不可名状的惆怅:人生苦短,故事,却那般悠长,人性的困惑与纠结,更是绵绵无期。

  部分读者,初识特雷弗之际,觉得这位作家是旧时代的遗老,题材陈旧,写法也老派,文字寡淡无味……这一类型的读者,恐怕更热衷于在耍弄急智妙语、凸显作者见识与品位、张扬声势、热闹狂欢的感性文字中去寻找阅读快感,而这些特质,恰好是特雷弗风格的反面。

  特雷弗风格气质的一大标识,是沉静,在于以其沉静、简洁、朴素的叙事,直抵生活表象的琐细波纹与浮沫之下所暗藏的野蛮愚鲁的潜流,以及更深处黑暗乃至罪恶、耻辱的淤积层和沉积岩。而人类与社会之河的流动形态,正是由水下的这些因素决定。

  如果有人想在特雷弗这里寻找潋滟闪灼的浪漫涟漪、喧腾夺目的浪花或惊心动魄的汹涌波涛,那当然就只有失望。老先生只会对你说,来,看看这三十年前的河面,多宁静啊。

  可是,这水下潜伏着人性的荒诞变异,埋藏着难以启齿的人生秘密。

  特雷弗“一直保持着对人间异常隐私的敏锐感受力,还有一种温和怜悯的,甚至是全知全觉的,对于人类——人类的希望、罪愆与失败——的好奇心”(《爱尔兰时报》)。他的短篇,所追求的并非什么引人入胜、环环相扣的精彩情节,而是人间戏剧场面的幽暗背景中与被主流叙事遗忘的隐蔽角落里那些琐碎、痛苦的细枝末节,那些“衣柜中的骷髅”——有的已关节松动,摇摇欲坠。比如《坐对死人》中赛马梦断的丈夫,一个失败者,结婚是为了获取地产,对女方常年施以冷暴力,将生活变成一场黯然幽闭的荒凉噩梦。比如《圣像》中殚精竭虑维持家计的妻子诺拉,走投无路之际竟动起卖腹中孩子的念头。又比如《土豆贩子》(见另一集子《雨后》,2012)中,为掩饰非婚生女丑闻而维系的交易式婚姻。

  这些作品,看似平淡无奇、波澜不兴,却又时有奇诡隐情浮现。这里没有什么令人大呼过瘾的故事,但又折射出人物生平的关键经历,并在其中频繁插入耐人寻味的、高密度的惊人细节,还有内心闪念与情绪真相在混沌、重浊、昏沉、麻木的世俗水面上所投射的含蓄朦胧的光照——有时甚至是凄凉得灼目的光束,一闪即逝。比如《孤独》的结尾:

  在这间老旧的酒店中,当她在海边漫步时,会有一个德阿布雷先生相随,就像在童年的孤独岁月中,她曾有过另外两个朋友陪伴。

  而事实上,三个陪伴者都是极端孤寂状态下的幻觉。

  无论是枯槁沮丧的人生小悲剧,或是孤绝无依的命运困境,还是愚钝荒唐的生活小插曲,都是恒常普遍的人世经验。而叙事大师特雷弗正是处理这类题材的高手。因此,他的小说“有着催眠般的魔力,其间又有不动声色的黑色幽默来催化和推动……是超越时代限制的杰作”。(《每日快报》)

  3.边缘与中心,悲悯与冷酷

  特雷弗呈献在读者面前的人生短章,关注的大多是时代的落伍者、小人物、失意者、边缘人。这些人往往游离于现当代社会进程的主流之外。比如原本可以按部就班过上小银行家生活的格来利斯,人到中年时却逆潮流而动,去接手管理一间小镇图书馆(见《格来利斯的遗产》)。比如婚姻失败后与行为异常、不时短暂失踪的儿子相依为命,同时因忧惧和焦虑近乎崩溃的“吉尔伯特的母亲”(同题短篇见《雨后》)。还有《圣像》中饱受贫困煎熬的乡村雕刻家柯利,“是为别的时代而生的”,他身上暗藏的“神性灵光”已经成为谋生的累赘,因为“在圣洁的爱尔兰,一切都已变了”。再比如只剩下一个智障少女作为信众的“贾斯蒂娜的牧师”(同题短篇见《出轨》)——柯罗赫西神父,以及散布于爱尔兰城乡各地、与他处境类似的神职同行们,“他们独居禁欲的生存、他们袍服那哀丧的黑色,都让他们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宗教的威权已经被连根拔起、化为乌有,过去的秩序也被放弃,人们情愿生活在困惑混乱之中”。

  而文学叙事的核心价值是什么?不妨说是让读者能更充分地、更多元地去审视、思考、理解和应对人类社会的现实。W·H·奥登也曾明言:“判断一本书有无文学价值,就是看它是否可以用几种不同的方式进行解读”。幸福美满的人生,几乎谁都不会拒绝。但文学中的完美人生,则无足挂齿,与抬轿子、唱赞歌的帮闲文章一样,乏善可陈,了无新意,更无多样化解读的可能或乐趣。所以,在很大程度上,非主流或边缘化的题材,反倒是文学创作的主流选择与中心领域。

  特雷弗所聚焦的是那些“沦陷在往事缠杂中的个体生命与那些在当代世界中格格不入、无所依托的老派人物”(《周日泰晤士》)。而且,他从未塑造过什么英雄形象,原因是“觉得他们无趣;英雄委实不属于短篇小说;奥康纳提出,‘短篇讲的都是小人物’,我同意他的观点;比起黑白分明的成功,我发现人身上怯懦的一面反倒更有意思、更好玩。”

  不仅如此,特雷弗的故事还经常沾染阴郁黑暗的色调,呈现人性深处的消极因子,涉及谋杀、偷盗、欺诈、通奸、背叛、沉沦、娈童与恐怖行径等等。除了契诃夫式的对卑微苍生日常喜乐与疾苦的叙写,他这里也不乏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罪与罚、堕落与挣扎。

  对一个写作者而言,无论其取材,还是其传达出的与事件的立场关系,自觉地边缘化,其实就是最深刻地趋向了人与事的内核。边缘,才更是人类多样化存在的常态。

  在不同场合下,特雷弗重复肯定过边缘化、距离感和局外人身份对写作的必要性。生于爱尔兰小乡镇的新教家庭,既不属于乔治王朝延续下来的贵胄世家,也不见容于当政的天主教新兴权势社团,特雷弗成了局外人。而他指出,“所有作家都必须是个局外人”,这样才能驱散眼中的迷雾;“某种意义或形式上的流离失所、无依无靠,实在与一个作家应有的身份状态很相似——不管他是否喜欢这种状态”。他还说道:

  身为写作者,你不该属于任何地方。我认为,写小说的人,甚至要更离群,更无归属。因为人与社会是写作的材料,是要我们去咀嚼的“肉”,那么,作家就确实不属于社会,不该融入其中。写作最大的挑战,永远都是在地方性、局域性的素材中去发掘普遍性和普世内涵。要做到这一点,你就需要保持距离。

  这就解释了特雷弗本人在其叙事中为何缺场,以及他客观冷峻笔触背后的支撑逻辑。

  特雷弗对自己的讲述对象怀有怜悯之情,并流露出理解和尊重之心,但绝不会去盲目地、不加区分地施以泛滥的同情。在他笔下,不仅有对爱尔兰风土乡俗、世事变迁的温情追怀与叙述,更不乏对笼统意义上的全体人性弱点的犀利省察和揭示,以及随时可见的、不怀恶意的奚落与哂笑。比如《贾斯蒂娜的牧师》一篇中,有个跟伊壁鸠鲁显然比跟耶稣更亲近的费奈非神父,“是一位能将宗教信念带上高尔夫球场的牧师——在球场上,上帝赋予他的使命从来不会妨碍他挥杆击球”。再比如《圣像》中精明的莱恩夫妇,“有一种微妙的待客之道,能将来访客人的活动范围限制在门厅之内……来买保险的人当然会有足够理由被引入家中更私密的空间”。

  人情练达即文章。特雷弗以其对人性、人的境遇、人的性格及其命运的关切和观照,以其对人类的孤独与迷惘,善良与冷漠,贪念与伎俩,促狭与笨拙,悲苦与磨难,失意与无助,烦恼与忧患,无聊与势利,虚荣自得与自欺自弃的耐心洞察,配合入木三分的、解剖刀般精确镇静的简练刻绘,举重若轻地,为那些平凡庸碌小人物构建起精神、心绪与人道的群体镜像。

  这里有畸零异类的辛酸与偏执,有时间之齿对爱情友情亲情关系的恼人咬啮与蚕食,也有无可挽回的罪错与令人心碎的往日记忆,在众多心境沉潜、知觉细腻的成熟读者当中引发无限的共鸣。真切可信的场景再现,婉转简约的表达,复杂细致的人物心理,情绪鞭毛的颤动和摇摆,这些特质叠加起来,让我们不时感动和感慨于作家的体察入微、悲天悯人,以至于有相当比例的读者可能更愿意给特雷弗贴上温情、包容、仁慈、和善的标签。

  但睿智的冷静,甚至是刻薄的、毫不妥协的冷酷,更是特雷弗短篇叙事的底色。

  《友谊》(见《雨后》)讲了从小到大的一对闺蜜;一方“成人之美”,助好友成就一场外遇;最终,“她们在十一月的冷风里站了一会儿,然后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孩子的游戏》(见《雨后》里,因各自父母婚变而进入一个新家庭的女孩与男孩,同病相怜,模拟演出大人们偷情通奸的种种桥段与风波;滑稽之余,辛辣苦涩的滋味与挥之不去的阴影也弥漫全篇。

  在朴素平实的文字表象背后,特雷弗策略性地运用平行视角或散点透视的手段,但拒绝将这些角度拼接贯通,因此让情节显得零碎残缺、模棱两可;而那种虚实相生、欲言又止的实验性笔法,带来一种紧张不安、疑惑脆弱的心理感受,更放大了某些哥特式片段那惊悚、诡异的氛围。

  比如《在街头》中,一位“神经病”的餐馆老侍应生,对自己轻贱卑微的命运耿耿于怀,讲到他的跟踪“复仇”,其间还伴随着似乎确有其事的诸多细节,“在一个邮筒旁左转……按响了门铃……说是来抄表的……露出左胸袋上的电力公司工作牌……足足有十分钟的时间,大门都是敞开的,然后他的双手才解放出来……到达现场时,那天的第二波邮件……被哗哩哗啦地塞进了邮箱……外面传来了邮递员的口哨声……事后吃的第一样东西是小牛肝配青豆……有一只猫……要把后门打开,放猫进来,那个男人晚上回来之后……沾了血迹的猫的脚印遍布了整栋房子”。如此真切的复仇,可以是臆想或酝酿中的,也可以是已经实施完毕的。又比如《传统》里的那些怪事——寒鸦被拧脖子虐杀;学校礼拜堂钟声在午夜敲响,让人们梦中惊魂,以为火灾突发;办公室里挂着的经典画作莫名消失——也同样因模糊歧义而散发出冰冷阴森的死寂气息。

  而我们在特雷弗短篇中所体会到的温情与悲悯,大抵是缘于他对人情变故、世态炎凉的尖锐感知,对人伦困局、良知苦恼、心智危机的深度理解。他那种切入人物隐私心结、让人性真相逐层浮现或自然“迸发”的私密化叙述角度,也为读者带来一定的慰藉,因为冷硬、扭曲甚或显得怪诞疯癫的表层生活,得到了可接受的合理解释。

  4.绝望与希望,以及写作的奥秘

  2009年9月,英国《卫报》刊登了对特雷弗的访谈文章。这与《巴黎评论》的那次重要采访已经相隔二十年,但作家的文学观念一如从前。

  他坦言,他对自我完全缺乏兴趣;更让他感兴趣的是他人,揣摩他人生活,令他兴致盎然;他写作是出于好奇心,甚于任何其它诱因——他小说中的女性、老人、少年视角,皆出于对异己经验的好奇。

  为了讲故事,任何东西我都会利用。任何东西,任何手段,无所不用,就是要让故事成立、生效。

  因此,即使有批评家指责特雷弗的小说有一种“诙谐尖刻,既不厚道也不友善的道德观”,有一种“怡然自若、自得其乐的愤世嫉俗或厌倦人类的倾向”,他也不为所动,并否认自己后期的作品已逐渐变得“温和、醇厚”。

  既然如此,我们再来探讨特雷弗短篇中的绝望与希望,恐怕已是徒劳或多余的努力。

  已然有太多的人在特雷弗的叙事中读到了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固执涌来的绝望与孤寂,以至于评论者们要为这种负面情绪寻找出口,而纾解的迹象或希望的证据,就是那些退而求其次或没有结局的故事结局:人物在无言的静默、泪水、幻象、分离或死亡中得到了救赎,抑或达致了暂时的平静。

  但未来,甚或明天,仍未被宽恕,仍将茕茕孑立,郁郁寡欢,也无风雨也无晴。

  其实,绝望与孤独,只不过与生活态度有关,是一个伪命题。略经凝视沉思之后,那原本就是人类存在的根本与终极状态——诚如梭罗所言,绝大多数人都过着一种悄无声息的、绝望的生活。(或许,在人丁兴旺、其乐融融、醉心于酒色男女与升官发财的东方,未必适用?)

  乳黄灯光下厨房水槽边洗碗的家庭主妇,黄昏降临时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望向城市苍茫天际线的投行界精英,破鞋中露出脚趾头的贫困山区褴褛少年,坐在小公园边长椅上倾听中年女子吐露陈年情愫或近期心事的特雷弗……他/她们的绝望与孤独在本质上是同样的,有的只是程度、强度与深度上的差异。

  在我而言,写作纯然是无法解释的。如果我不认为这是难解之谜,那整个写作行为就不值得一试。我不但不知道某样事情或故事将会怎样收场,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三两行文字将会是怎样。

  迥异于其短篇留给人的技巧卓越、炉火纯青、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的阅读印象,特雷弗更愿意强调写作行为(这门技能或才干)自身的不确定性与神秘莫测。他断然拒绝去分析自己的写作之道。本体个人-写作者-分析者,是奇异关联的三位一体;在小说创作中,他只保留“写作者”。

  特雷弗常年幽居于英格兰乡间,鲜有抛头露面。他寡言少语,隐匿自我,只是作为“写作者”而存在。

  像我这样的一类人,只有写作;否则的话,我们就是无声的。作品,就是我们的声音,我们的表达。

  在他寂静无言的“声音”中,你听到的,便是凡俗人间的所有秘密。

  而你从中读到的讯息,仍将是无边的怅惘与茫然,一如你面对人世本身,或混沌洪荒。

  相关书目:

  《出轨》,上海文艺出版社,2015

  《雨后》,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

  《巴黎评论/The Paris Review》,1989年春季刊

  《雨后》读后感(五):孤独将始终伴随左右

  很多人说这本书写得不好,我想是因为没有共同的经历,如果你有相同的遭遇,里面很多情节都能产生共鸣。离异母亲神经质的担忧自己精神病的儿子,除了无止境的臆想,只剩下“共同未曾流出的眼泪”(吉尔伯特的母亲);因不孕被抛弃女人独自面对无望的生活;未婚生育,为了面子而不得不与土豆贩子结婚的寡妇(土豆贩子);生活贫困而始终优雅生活的老年夫妇面对同性恋儿子的男朋友,明白了除了独自面对孤独之外,别无他法的道理(莫蒂西的生日)。细腻平实的描写,带领读者进入了一个真实且心碎的现实世界。

  人的一生会始终伴随孤独!哪怕身边有子女亲人的陪伴,但最亲近的人也许都无法理解你,无法体谅你,无法懂你,甚至还会对着你干!而我们能做的,只能像那同性恋儿子的夫妇和那位母亲一样,面对生活,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转身返回“未免太大的花园”或者让自己失眠的卧室,继续孤独的人生!

  《雨后》读后感(六):失去的阵地

  《雨后》是本由12个短故事组成的短篇小说集。故事全部发生在爱尔兰的乡镇,彼此之间没有联系,有的故事阴沉到绝望,有的细思极恐,有的含着悲悯之意,也有的似乎也会让你感受到一点雨后清新的期望。相同点是每个故事都很抓人,都很浓缩。

  下面以第10篇《失去的阵地》为例,说明其抓人和浓缩的程度——

  1989年9月,乡村少年米尔顿在山上自家果园里两次遇到一个奇怪的老女人,这个女人不带欲望的吻了他。他先把这事告诉了牧师和神父,然后告诉了信新教的家人,逐渐认为自己遇到的是天主教圣人之后,他开始在街头布道,家人将之软禁家中,最后被人闯入家里枪杀。

  重新解构这个故事的话,是这样的:

  北爱尔兰南部阿马郡乡下百年老户利森家,夫妻俩有五个孩子,家族信仰新教,住在新教教徒占多数的街区。

  长子加菲尔德,志向是去贝尔法斯特(北爱尔兰首府)立足。加入了新教准军事组织,该组织旨在报复另一派别¹的暴行。加菲尔德乐于完成组织要求的暴力行径。

  二姐阿迪,嫁给了本地牧师。

  三姐黑兹尔,嫁去英格兰中部的莱斯特郡。婚后再没回过娘家。

  米尔顿,老四,快满16岁的男孩子。

  斯图尔特,小儿子,弱智。

  米尔顿遇到奇怪的女人后,逐渐将这个吻他的女人理解为是天主教圣人,然后如神启般开始在街上布道(或者说讲述)他似乎没理由知道的一些事:

  有个叫麦克戴维的人,米尔顿出生前这个在北爱尔兰防卫团²兼职的人就已经死了,死于攻击,被枪杀。

  姐姐黑兹尔不愿意回家乡的原因是受不了哥哥在作风强硬的极端组织里做事。

  神父生气是因为米尔顿这个新教男孩坐在他屋里,而且天主教圣人不可能吻一个新教男孩。

  那些不能说的秘密,心照不宣的宗教态度,米尔顿忽然之间把十五年里零碎听来的对本教不利的东西连贯了起来,还全部讲述了出来。所以他成了耻辱,家族的、街区的耻辱。他必须死。

  他死前的一段是这样的,“他又练习起了布道。他诉说他的父亲在地里如何抬不起头来,还有村子里那些紧闭的窗户。他说自己曾受到召唤而走到人群里去,在星期六下午遭人围观。他说到了恐惧。首当其冲的,正是恐惧这样东西。恐惧就是持枪歹徒和士兵的武器,恐惧令那个村子鸦雀无声。他姐姐因为恐惧而抛弃了他的家乡。他哥哥干着不必要的杀人勾当又是多么令人恐惧。”

  然后来了一辆车。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加菲尔德。

  就是这样。被家人软禁后米尔顿无数次企图逃出家门去“布道”,直到1990年 7月,他哥哥加菲尔德和其所在组织的成员终于出手,杀了他。

  米尔顿死了,耻辱消失。“他们”这边曾经失去的阵地终于收复,没有人被审判。所有人都知道真实的原因,但所有人都选择沉默,尤其是他的家人。

  除了宗教冲突,还有一些小秘密:为什么米尔顿会知道那些他出生前的事,他遇到的圣人是谁,他懵懂的性意识在整个事件里起了什么作用……一篇只有37页的故事翻开翻去又看了四遍,越看越觉得写得太好,答案埋在各处看似随意的细节里。

  特雷弗不输门罗。起码这篇不输。

  《雨后》出版于1996年。它不仅是个故事,更是对一段历史的回顾。

  附注(摘自百度):

  注1

  爱尔兰共和军(IRA):英国北爱尔兰天主教派最大的准军事组织,曾为爱尔兰独立,现在为统一北爱尔兰而战斗。成员分布于爱尔兰和英国的北爱尔兰地区,总部设在爱尔兰首都都柏林。分为正统派和临时派,后者思想极左,坚持恐怖活动。2005年9月26日,监督组织宣布爱尔兰共和军已经完成所有弃械过程,全部武器被列为“永久不可使用”或“永久无用”。

  注2

  北爱尔兰防卫团(UDR):在冲突频发的年代对促进该地安全环境正常化起到了关键作用。1992年变更为英国皇家爱尔兰团。2007年,作为对爱尔兰共和军放弃武装斗争的一部分回应,位于北爱尔兰的英国皇家爱尔兰团正式解散。

  其它:

  电影《英伦对决》,讲的就是这篇故事再后面10年左右的事,就是明面上冲突双方已达成基本和解但私下里都还有动作的时候。

  《雨后》读后感(七):名不虚传的“当代英语世界最伟大的短篇小说家”

  威廉•特雷弗,爱尔兰当代文学巨匠,被《纽约客》杂志称为“当代英语世界最伟大的短篇小说家”

  就是被腰封上这句话吸引买的。2015年第一次去上海书展,不想买多的,只是到了99读书人的摊位,特价书,一本5 块10块的,还是忍不住,这本好像只要5块钱。

  这回带到无锡来读,8月12日开始,一直到8月底读完,一共12篇,一天读完一篇,有时候还要再消化一天,慢慢回味,那些细节那些人物好像就活了过来。每篇都不长,好像就一个场景或者一个断片,而且是发生在爱尔兰,但是好像就是发生在身边。爱尔兰当代文学巨匠,被《纽约客》杂志称为“当代英语世界最伟大的短篇小说家”果然名副其实。

  说不上最爱哪篇,只是觉得感同身受。《钢琴调音师的妻子们》只写了他第二任妻子,但是就这些白描,生活状态悄悄改变,好像看到时光在悄悄溜走。《友谊》也是,藏在字里行间的细节,前后呼应,才能发现。《失去的阵地》愚昧到太悲惨了,唉都是鸡毛蒜皮的琐碎人生啊。看着都觉得凄然。

  没有什么亮色,还是吸引人继续读,读完就好像扎根到脑子里,可以回味。

  他太能体味人细微的情感,似乎平淡但是深远,非常耐人寻味。

  这是短经典中的一本,和回忆扑克牌一样。我只有这两本短经典,本本精彩啊。在今年的上海书展又去了99读书人,今年人更多,但是这种好书少了,也许是已经被别人买走了。还是去中图网上看看。

  《雨后》读后感(八):爱尔兰生活场景:爱、创伤、流亡与乡愁

  威廉·特雷弗的小说就像笼罩在雾中的爱尔兰小镇,你第一次来到那里,镇上的人会带着陌生的脸孔,在离你很近的地方突然出现,然后又消失在雾中;你必定会再次遇到他们,几次之后,他们的生活完全展现出来,就像笼罩小镇的雾被阳光不知不觉驱散的时候,你正好来到能够俯瞰小镇之处。小说里每个角色都是自足的,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各人走在各人的街角,唯独你看得一清二楚。

  爱尔兰是个小国家,文学上却是巨人,从斯威夫特、哥尔德斯密、劳伦斯·斯特恩,到王尔德、肖伯纳、叶芝、詹姆斯·乔伊斯、塞缪尔·贝克特,无论是诗、小说,还是戏剧创作上都有卓越的大师,现代爱尔兰文学仍然人才济济。不过,从乔伊斯之后,短篇小说的发展非常突出。诞生了好几位世界级短篇小说大师,如:弗兰克·奥康纳、肖恩·奥弗兰、阿尔弗雷德·爱德伽·科珀特、约翰·麦克格汉等,威廉·特雷弗也在此列。最近还有中国读者熟悉的科尔姆·托宾、克莱尔·吉根等。

  爱尔兰短篇小说的崛起与爱尔兰的独立运动有关系,弗兰克·奥康纳曾将爱尔兰短篇小说产生与发展的背景与德国谣曲(歌德、海涅都写过很多)相比较。它们都短小精悍,在启发民智方面特别直接和实用。而且它也追求贴进民众,逼真再现自然和生活。就是在这条务实的道路上,爱尔兰的短篇小说才越走越远,使普通人的生活呈现出越来越奇妙的质感。

  所有这些爱尔兰小说家都有某种背井离乡的经历——与爱尔兰历史(大饥荒和政治动荡)有关。这种经历也可看作广义的“流亡”,“流亡”使他们继承了乔伊斯《都柏林人》和《尤利西斯》里的爱尔兰乡愁。这种乡愁更准确说是一种带着疏离感的忧伤。它可以将岁月表现地像老照片上那些划痕一样粗糙、杂乱、沧桑。爱尔兰是天主教国家,对出身于新教徒家庭的威廉·特雷弗来说,他的爱尔兰乡愁更多了点疏离,而少了些忧伤。

  威廉·特雷弗(1928-)生于爱尔兰科克郡一个新教徒家庭,都柏林大学毕业后,因找不到工作到英国,先是做家庭教师、乡村教师。结婚之后做过教堂雕刻家和广告人,在广告公司工作期间发表使他取得初步声誉的小说《老男孩》,之后辞去工作,专职写作。他的作品题材广泛,有长短篇小说,戏剧,非虚构,童书等。但他自认是短篇小说家,其它只是尝试。他的短篇小说非常接近乔伊斯的《都柏林人》,对爱尔兰中低层人的生活有十分清澈的认识。只是他的故事大多发生在科克郡。

  他笔下那些平平常常的爱尔兰人,既没有野心也没有独特的兴趣,很难通过所谓的个性来理解他们。人常说“性格决定命运”,但在特雷弗这里则是“命运决定性格”。人物的性格由岁月和经历造就,就像那些凸出于地表的岩石或插入土壤的枯树根,风、雨、日光共同造就了它们的外貌。没有自发性,只是被动地接受。你理解他们的命运,就了解了他们的性格。不过,就连他们的命运也称不上奇特,任何两者之间不同就像两根麻绳之间的不同,最多某一根多打了几个结而已。

  这些小说从头到尾都十分低调,惊人之处都在那些隐在幕后。如果你一开始不好好留意细节,读起来会一片茫然,它拒绝掠夺式阅读,如是你不是从第一句就留心,无论你拿起多少次都无法读下去,像牛皮一样坚韧。但是你一旦读下去,就会被人物吸引,被他们命运和性格的共同推进而吸引。从他们的心事中找到生活的奥秘,就像从阴燃的火捻上嗅出生活的种种味道,这种味道在故事结束很久也挥之不去。这种坚韧完全对得上前一种坚韧。最近上海99出版社正在出版特雷弗文集,目前已出版《雨后》、《爱情与夏天》、《露西·高特的故事》。浙江文艺也出版了一本短篇集《纸牌老千》。

  《雨后》以十二篇小说描述了新闻永远无法揭示的生活真相,因为这里是一个太过平常的,完全不引人注目的世界,但就在这个世界里,传出了闻所未闻的轰鸣声。《钢琴调音师的妻子们》最能代表特雷弗这组小说的特点。盲人调音师的妻子死了,又娶前女友为妻。前妻是很有耐心的人,每次出行都会给他描述所经历的一切。盲人根据她的描述理解了整个世界。现任妻子妒嫉他前妻,开始有意清除她留给他的影响,拔掉她种的草,更换她用过的炊具、新沙发罩等等,最要命的是她有意反过来描述他们先前认识的人和事——她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残忍——最终使盲人的世界(内在和外在)在暗中轰然倒塌。不过他无论如何还要活下去。这大概是“因爱带来伤害”的主题方面最独特的例子了。

  另一篇奇特的小说《一点生意》似乎在向乔伊斯的《两个浪汉》致敬,这两篇小说都表现两个因目的相同而结成同伴的混混,他们之间友谊的特点就是不可能互相信任。在乔伊斯那里,这两个混混的目的都是在大街上搭一个姑娘,在荒诞无聊的行为里透射出一种冷冷的幽默感。在特雷弗这里,他们则入室洗劫,然后在街上找姑娘一起挥霍,暗地里各自思忖受害人面对恶行的恐惧,以及自己是否有胆量真的杀掉一个人……

  《爱情与夏天》是个中篇,讲述人们在生活深处的紧密联系。一个在修道院长大的孤女埃莉·迪拉汉,嫁给一个错手撞死自己妻儿的农夫。她虽然结了婚却远远未成熟,如少女一样面对初恋,毫无抵抗力的接受一段偶遇的爱情。另一个因恋人背判和母亲的责骂而错失婚姻的科丽尔小姐,在别人都没有意识的情况下,立刻发现了埃莉·迪拉汉与那位外地男子的私情。科丽尔小姐因自己的错误同情埃莉·迪拉汉,心情激荡,无法只做旁观者。一时之间,妒嫉、同情、对生活的报复一股恼全出现了。在这个故事里,每个人的命运都与其它人相关,哪怕是时空上完全没有交集的人。篇幅这么长又这么精致的小说是罕见的。

  《露西·高特的故事》通过小女孩露西·高特的命运品味人世沧桑。爱尔兰独立运动期间,露西·高特的父亲因打伤一位本地愤青害怕报复决定将全家迁往英国。小露西因反对他们的决定而离家出走,阴差阳错,她父母误以为她已被海水吞没。悲伤使他们在世界上流浪,竭力想忘掉这段伤痛,丝毫不知被人救起的小女儿在故乡苦苦地等待他们回来。一晃多少年过去,父女最终相见,却带来让人难以接受的新伤痛。

  肤浅作家或年青作者只用段子写成短篇,就像契诃夫早期发表在报纸上的讽刺小品。大师们的短篇都由长篇精炼而成,就像特雷弗的这些短篇,以及契诃夫后期那些小说。读完他的一个短篇,就像读完一部长篇小说,你会把书放一段时间,你会感觉有一些东西没有想透,你需要再用心推演一番……马上就读下一篇不会增加你的理解,反而会将你先前的印象破坏掉。

  一个喜欢生活,对生活的隐秘有无限好奇心的读者会觉得威廉·特雷弗的小说再好不过。 人性中深不见底的自私,永远也改不掉的恶习,难以言说的烦恼,无法克服的胆怯,所有这一切都将完全展露出来,能够满足任何如偷窥狂一样贪婪的读者。这些故事大多是有点悲伤的,所以你必定会跟着一起忧虑和悲伤。故事最后,关键之事得到解决,你也会跟着从心头卸下一大块压力,这包括你平时在自己生活中积累的那些。了解了命运的必然性,自然会心下释然。这些小说的影响力必将如你自己的经历一样持久地作用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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