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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学敏:和平使者

2018-02-02 21:31:20 作者:吕学敏 阅读:载入中…

吕学敏:和平使者

  我有个事要给你们说说,这个事也实在恼人,绕在我的心里,使我不得喜眉开颜。就是我的妈妈奶奶吵架了,妈妈不让我去奶奶家了。

  今天老师留的作业和昨天差不多,要在平日,我会坐在奶奶家的门口,搬了小桌子小凳子,坐在奶奶楼门刚好遮荫的一片凉里,写作业,奶奶有时会给我洗个苹果或鸭梨,我写一行,摸了苹果或鸭梨咬一口,放下又写,等写完时,差不多和奶奶邻居着的大红就来了,她也是写完了作业,找我来玩的。我们二人是同学,一个班。

  奶奶和我家是斜对门。村里这样对门的有两家。奶奶家的房老了,我们家的房新,爷爷奶奶在和我们分家时,爷爷说,小贝——小贝是我的名字——他说,小贝喜欢住新房,你们就住新房吧。全然是我的面子起了作用。奶奶门口有口井,井深水甜,井口上挂着辘轳,早上就有人去搅水。我们当然也吃这口井里的水,只用走二十多步,就到了井口。不用担水,爸爸用手提,一手提着满桶水,挎开步子,像走蟹步。爸爸臂上暴起的肉就是提水提的吧。

  可奶奶和妈妈吵架了,不让我去奶奶家。妈妈是我的妈妈,奶奶可是爸爸的妈妈啊。一样是妈妈,可她们吵架了,偏不让我去奶奶家。妈妈有些不讲理。她们为啥要吵架呢?我看不懂。

  我坐在自家的门口写作业,能看到奶奶的门开着,那片遮荫的地方空着,门里能看到院里的葡萄树,奶奶养的猫本来在门首蹲着睡觉,从门口过去一辆摩托,把猫吓了,猫就回去。可一会儿猫又出来了,它看见了我,跑过来瞅我,蹭我的裤腿,喵呜一声,又过去蹲在奶奶门首了。奶奶在家干啥呢?不见出来,也不闻有声。我只听见我们屋里妈妈在擦洗什么,搞出的动静。还有一声似乎是妈妈把一个烂洋瓷盆子从屋里扔出来,恰落在一块砖上的声。

  我写着作业,偶尔望着奶奶的门口。咦,一个没觑顾,奶奶从屋里出来了,她像往常一样,手里捏着一个刚洗过的苹果,朝我扬着手,意即让我过去拿。苹果还流着水,奶奶在空里甩。是个美味极了的苹果。我不敢过去,怕妈妈看到了训嚇我。我就朝奶奶摇摇手,指头朝里屋指指。这时奶奶朝邻家喊,大红,大红。大红跑出来,奶奶拉大红进屋,须臾间,大红一手一个苹果朝我跑来了。

  我们俩一起吃起来。甜,脆,我的第一口就把苹果汁溅出了一个花,大红脸上也有了。我们一起哈哈笑。

  我们吃了。作业也完了。我和大红一起下河捉鱼去。村口下去就是河里,州河,地理书上叫丹江。是初夏,河里水不冰正好。男孩子是长于捉鱼捉鳖的,我们看多了,也会捉。把河的侧流用石头堵了,成个池子,鱼就在池里,我们一起进去摸。鱼小,摸多了用塑料袋子装着提回去。我栽在水里了,裤子湿了多半,大红只是笑。又不冷,一会儿就干。捉了七八个鱼,已经很有成绩了。我们回去。放在谁家炒呢?大红怕她妈妈怨她贪玩,我就出主意

  放在奶奶家,炒。

  你不是不敢去奶奶家吗?

  我真不敢去,我们俩就再想办法。大红突然灵动出主意来,说经过她家后院门,让我绕到奶奶家。这主意太好了,我兴奋得捶了大红一把。

  我们俩提着鱼回去。袋子里也盛了水,鱼还在水里游动。我们好像提着微型鱼缸跑。到上到村口,奶奶的好好——猫的名字——就来迎我们了,好好一直跟着看着袋子里的鱼跟着跑,一双奇大的圆眼,逗鱼。

  从大红家后院过去的。奶奶见了我们俩还有袋子里的鱼,就满脸喜悦,说,你们俩真行,这么多的?奶奶是做饭的老把式,啥饭经过她手,味道肯定不一般,是嘴的大福气。烹炸小鱼当然也是奶奶的拿手戏了。经奶奶的几下子,我们俩互递眼色,馋涎欲滴了。屋里立马溢香起来。吃了鱼,又吃了奶奶做的饭,我又从大红家后院绕出来,做的和进去时一样,跑过大树下,一拐两拐就进了自家院子

  爸爸是火眼金睛,啥也瞒不过他。他见我进屋后,把我拉着偷偷问,吃啥了?我说,没啊。爸爸笑了,就说,坦白从宽。是鱼吧?我说,没啊。哪里有鱼?爸爸指了指奶奶那边,说,坦白吧。我笑了。我和爸爸一起笑起来。这时妈妈粗声喊爸爸把院子里放的木凳子搬进去,爸爸去了。爸爸搬过后,悄悄给我说,把嘴上那一圈油擦擦。我就撅了嘴要朝他袖子上蹭,他跑了。屋里一顿欢喜。妈妈问,你们俩高兴啥?啊?

  我跑出去了,给屋里丢一句,我不吃,吃过了。

  我跑到奶奶那里去了。这次我没从大红后院绕。我的奶奶,我怕啥。我见了奶奶,故意给奶奶说,奶奶,敌人没看见。奶奶大笑起来,像个玩具娃娃。她用手把我的脖子捏捏。她问,作业写完了,看了没看?对不对?我说,对着哩。奶奶说,我的孙女能不聪明

  黄昏时,我回到自己家里。爸爸说,你妈知道你过去了。我伸了伸舌头。爸爸在我耳朵边说,你是和平的使者。我已经知道使者的意思了,这分量很重。

  第二天,作文课。老师出题目,让写自己最爱的人,我就写了“奶奶”,把我作使者的经过一五一十写出来了。

  恼事终于过去了。我是和平使者。奶奶家和我们家斜对门,我又可以随便坐在奶奶家门口做作业了。大红也可以和我一起,还有好好,大眼睛的淘气猫。

  你们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啊。奶奶说,我是大眼睛,汪汪汪,圆鼻子,有福气,羊角辫,像扫帚,嘴巴嘟嘟嘟,像个会跑动的小喇叭。她还说,我是绝对美女,长得像小时候的她。

  ▋作者:吕学敏,陕西作协理事,陕西作协签约作家,陕西省“百优计划”作家,铜川市作协副主席。著有多部长篇小说和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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