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连苑丨一路芬芳，漫山崖
春天已经不远，但我希望它的脚步再缓慢些，让山苍子花可以慢慢地开。
总是说，待到春暖花开时再上山去。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春天？
我真的不想等到春天。
在凌冬的这个早晨，天空飘着微雨，开着车在郊外漫无目的地游荡，看到路牌上写着“南山村”，很是喜欢，南山，这名看着就有温暖感，不是因为那首著名的诗里写有南山，也不是因为那首歌里唱着南山，而是因为我的年少青春里有一座熟悉的山就叫南山。
按路牌指示，向右拐，进村，左边有一条路通往山上。这就是南山吗？
依山而上，山路颇陡，急转弯一个接着一个，霁青色的寒山，山岚弥漫，微雨中无人、无飞鸟、无花红草绿的热闹，但让我那么惊喜的是一路上遇见的那些开了花的一树一树的山苍子，它们开在路边、崖壁上，不畏严寒，满枝满树的嫩黄在雨水中的样子轻盈、透明，细细小小的花密密匝匝，彼此相依，不喧不闹，安静纯美。
我下车，找一枝离我最近的，折下它时，一股辛香味扑鼻而来，芳香透过凛冽的空气，漫过山崖，漫过故乡的那条河，漫过那条狭窄的小巷，漫过那座古老的四合院……
这香气那么熟悉，从我有记忆起，母亲总是喜欢用山苍子的根炖鸡汤给我们喝，那时，总是会有满屋子的香气不散，它们慢慢、慢慢地深植于我的味蕾，让我迷恋至今。
离开故乡几十年，每年清明回去的时候我是一定要到那条狭窄的小巷里逛逛的。小巷里开着几家山草药店，里里外外摆满各种山草药，新鲜的、晒干的，它们散发着各自迷人的清香，我喜欢闻这些清香，甚至觉得这清香是小镇在冗长的时光里唯一不变的最纯朴的气息。
而每次，我总是到同一家店买山苍子根，店主是一个瘦瘦的老妇人，她动作麻利，每次我看着她那双满是皴老皱纹的手一把一把地往袋子里装山苍子根时，我就会想到母亲的手，那双手跟晒干的陈年山苍子根一样苍老，但我知道，那手掌心里却饱含着温暖的力度。
这么多年，我都是用方言叫“山苍子根”，却从不知道它是哪几个字，更不知道它的树长得什么样。去年冬时，在山边遇见一株山苍子，惊讶寒冬里除了梅花竟然还会有这么一树俏丽的花儿，可我不知道它是什么花，问友人，友人说这应该是腊梅，我见过腊梅，腊梅不是这样紧簇娇小的，后又再问一位爱摄影的老师，老师说这是“山鸡椒”。哦，原来它叫“山鸡椒”，当时我心里竟然有莫名的失望。
直到前几天，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树一树的黄花盛开，跟我在山边遇见的那棵长得一模一样，照片上还有几个小字——“山苍子花开”。我念着这几个字，念着念着就念成故乡的方言，念着念着，我就念到了南山村的这座山上，就遇见了一树一树的欣喜。
山苍子，原来它们就是山苍子！大山、苍穹、孩子，我真是佩服古人的智慧，“山苍子”这几个字用得这么好，读起来大气、沉稳、敦厚，而那花儿就像一颗颗玲珑的少女心。
把折下的花枝放在副驾座上，继续往山上行驶，似有梵音飘至，放眼望去，左右前方皆不见寺院踪影。为何一定要找到寺院呢？我没再去寻找，停车靠路边坐着，聆听梵音的神妙，其实有时候佛门与俗世之间的距离只是一念间。忽又想起“深山何处钟”这诗句，听说那个败了江山但在书法诗画艺术上有无比高深造诣的宋徽宗给画匠们出题考试，就用了这句诗。我不知道当年那些画匠们是怎样画出这句诗的意境，我想如果是我，不用思索，就画上这霁青色的山峦、飘渺的薄雾，还有一树一树、一树一树、远的近的、浓的淡的山苍子花，还有一个穿着素衣，盘腿坐在亭子里冥思的女子。
我拍了一张山苍子花的照片传给友人，说我知道这花的名字了，说我在这个寒冷早晨遇见它们的欣喜，说我回去要泡一壶山苍子花的茶来喝。
友人有点不信，叫我先别急着泡茶喝，一定要确认。友人知道我总是喜欢找一些花草泡起来喝，担心我喝到有毒的花草，友人的担心让我觉得好笑亦觉温暖，在我折下这枝山苍子花，闻着那花、那枝散发出它独特的香气时，我就可以肯定自己没认错。母亲在我的生命里种下了我对山苍子的记忆，这芳香，我是永生不会忘的。
其实，我还想对友人说，如果可以买到山苍子苗，我想在屋顶种上几株，每到深冬，待它们盛开时，我会用砂锅慢火炖着加了许多老山苍子根的鸡汤，在陶罐里插几枝刚刚折下的山苍子花，你来，我用陶碗为你盛上热腾腾的浓浓的鸡汤，你大口地喝着，喝得鼻尖上渗出一粒粒汗星子，喝出满树繁花，这凌冬，就有了另一种温暖。
春天已经不远，但我希望它的脚步再缓慢些，让山苍子花可以慢慢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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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春的路很长，让我们一起静静聆听文字里花开的声音吧。
墨海一斋微刊
2017年12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