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丨我的男人是全民偶像
一
阿朱头一回见着白衣人,是在一个乌云蔽日,连着四周的山光水色都有些黯淡的正午。
阿朱在小亭子里等雨,忽觉身后一阵风动,她一回头,那身白衣便跌进了眼底。
白衣人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侠客,他横空出世,永远都穿着一身翩翩白衣,手中三尺长剑,斩妖除魔,永远奋战在守卫正道的第一线。
作为六扇门新入职的一个小捕快,阿朱自然是以白衣人为职业理想与人生偶像的。
大雨转瞬倾盆而下,阿朱盯着雨幕,鼓起了勇气道:“这么巧,你也在这儿躲雨?”
白衣人扫了她一眼,随即垂下眼眸,“我是来捉人的。”
阿朱愣了愣,却见白衣人拿起石桌上的乌鞘长剑,径直走进了瓢泼大雨中。
二
白衣人是全民偶像,江湖大侠,一个如此牛逼的人物,有点比如爱淋雨之类的特殊爱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方才,她急着追上白衣人,竟忘了自己只穿着一件单薄夏衣,在大雨里被冻得直哆嗦,好在白衣人发现了她,及时停下了脚步。
随后,她亲身体验了一把踏雪无痕的绝世轻功,被白衣人扔小鸡一般地扔进了这个破庙。
破庙里光线阴暗,风声雨声夹杂在一起,颇为可怖,阿朱悄悄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却听得砰砰砰几声轻响。
是白衣人用火石生了火,橘黄色的火光跃动着,驱散了一二分阴寒,阿朱不由自主地往光源处挪了挪。
这一挪,就与白衣人靠了边。
白衣人行踪诡秘,一向是神龙见尾不见首,与他挨着边一起烤火这件事,阿朱能吹小半年。
破庙外风雨飘摇,破庙内寂静无声,阿朱迷迷糊糊地烤了一会儿火,待到身子暖和了,脑回路才逐渐回归正轨,想起自己追上来的主要目的。
她千里迢迢赶来这迷迭谷,是来捉贼的。
捉的还是个大贼,常年占据六扇门通缉榜首的邪魔歪道届领军人物,洛无净。
“大侠,我也是来捉贼的。”阿朱侧过半个身子,眼底饱含期冀“要不我们……”
刺啦一声,阿朱的话戛然而止,是白衣人突然起身,往火堆里扔了一把枯枝。
“我们……”火势突然蹿大,阿朱瞧了瞧白衣人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又瞧了瞧自己屁股底下压着的半截布料,声音渐弱:“联手吧。”
三
洛无净是个很难搞的人。
他是除了白衣人之外的另一朵江湖奇葩,世代家传的魔教教主,标准的无恶不作散尽天良,却因为行踪比白衣人还要再诡秘那么一点儿而一直逍遥法外。
总而言之,这是插在六扇门心头的一把大刀。
这一回,若是能得到白衣人的帮助,阿朱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将洛无净缉拿归案,送进天牢。
虽说那一天在破庙里发生了颇为尴尬的事件,但阿朱并没有被吓退,她充分发扬了树不要皮人不要脸的精神,一路尾随在白衣人身后,蹭吃蹭喝,十分快活。
阿朱以往只知道白衣人一手剑术出神入化乃天下一绝,却没想到,白衣人烤鱼烤鸡的技术也毫不逊色,一到饭点,前方便传来阵阵浓郁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长叹短嘘了一小会儿,认命地张开了嘴,啃着啃着,面前却突然出现了半只烤得焦黄,正淌着油的烧鸡。
阿朱受宠若惊,瞧着白衣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都觉得少了几分寒气。
蹭饭这件事情,有一便有二,连着几天后,阿朱便与白衣人混熟了。
混熟的意思是,她偶尔能在吃饭时与对方聊上两句,不会再被当做空气一般无视掉。
借着这个机会,阿朱也曾问过一个所有江湖吃瓜群众都十分关心的问题:白衣人为什么永远穿着一身白衣?
白衣的确是时下最流行的颜色,受到一众少年侠士的拥护,但大多数少侠都会做一点小改动,比如在袖口加点云纹,用金线绣朵小花之类的,如白衣人这样朴实无华,不做任何修改的,当真是白衣届一股清流。
那一晚夜色正好,清风鸣蝉,阿朱抱着腿靠在粗大的树干边上,白衣人在一旁转动着烤鱼。
听见这个问题,白衣人顿了顿,月光透过稀疏枝叶打在他脸上,有些晦暗不明。
“我丧偶。”白衣人拨弄了一下火堆,将烤鱼转了个面,声音平淡,“白衣是丧服。”
仿若天边一道惊雷,将人劈得外酥里嫩,阿朱巍巍颤颤地接过了白衣人递来的烤鱼,直想给方才问话的自己一巴掌。
阿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那一瞥,她眼尖地瞧见了白衣人手背上的油渍,阿朱赶忙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上前去。
……等等,那好像不是手帕。
半截白布料在夜风中飘扬,阿朱看着自己顿在半空中的手,很是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
四
阿朱长舒了一口气,却瞧见眼前一闪,是白衣人人影晃过,手中长剑已然出鞘。
阿朱皱了皱眉,脚尖勾起地上的长刀,追了上前。
苍茫的夜色里,层层叠叠的树叶遮蔽了月光,阿朱瞧不清前方追逐的两个人影,只能依靠枯枝被踩碎的声音,勉强辨认着方向。
约摸半个时辰后,阿朱停住了脚步,他们已经出了树林,前方是一条分叉路,白衣人站在路口,神色凝重。
阿朱抹了抹额头沁出的细小汗珠,再一次觉得白衣人能成为全民偶像,江湖传说,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的轻功已经属于吊打六扇门大部分同僚的存在了,这么跑了一路,整个人都在断气的边缘试探,哪像白衣人面色如常,大气都不喘一个。
月光如水,打在分岔路旁的石翁仲上,白衣人深深望了那条路一眼,转身走到了阿朱面前,“你在这等着。”
阿朱愣了愣,转瞬便明白了白衣人的意思,他是要一人前去追捕洛无净。
“你带上我吧。”阿朱抿着嘴,眼神透着不服气,“我很有用的。”
阿朱有些委屈,她虽然轻功不如白衣人,也还未在江湖中闯出名气,但她手里的那一把长刀,已经是六扇门里数一数二的存在,否则这一回,也不会只派她一人前来缉捕洛无净。
两人相对无言,还是白衣人先出了声。
与白衣人想处的这么多天,这是阿朱头一回见着他露出笑意,微弱的月光下,她甚至看见了对方下巴上泛青的零星胡茬。
阿朱脸颊发烫,有些恍惚,她不由自主低下了头,却感到一阵凉风拂过,将面上的热气都吹散。
那是白衣人衣摆掀起的微风,阿朱看着对方奔远的声音,恶狠狠跺了跺脚。
娘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五
正是他们相遇的那个小凉亭。
阿朱抱着长刀走到他面前:“跟丢了?”
白衣人一言不发,只轻轻点了点头。
阿朱瞧着他的神色有些怪异,心中也理解,白衣人一向如她一般,是个热衷于惩奸除恶的正直青年,如今跟丢了洛无净这个大魔头,必定是很沮丧的。
阿朱伸手在腰间一摸,掏出个皮囊壶来,她拔开瓶盖,一股酒香扑面而来。
“虽说这一回没捉到洛无净,但你也不必太气馁。”阿朱拍了拍白衣人的肩膀,将皮囊壶塞进他怀里,十分豪气道:“你我联手,下次必定可以捉住那个魔头。”
阿朱挑了挑眉毛,笑意盈盈地看着白衣人举起皮囊壶,轻轻灌了一口酒,“味道如何?”
白衣人皱眉:“有些涩。”
“当然会有些涩。”阿朱将瓶盖塞回皮囊壶上,她踮起脚尖,气息轻轻附上白衣人的耳垂,“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身体有些麻痹……”
寒光微闪,鲜血喷溅而出。
那是个十分俊俏的青年,眉眼迤逦,手中的匕首淌着血,在月色下闪着幽幽冷光。
“正是在下。”洛无净把玩着匕首,锐利的锋刃划过阿朱耳旁,几缕发丝轻飘飘落下,转瞬又被夜风吹散。
据说,魔教有一个十分酷炫的世代相传的秘术,可以制造幻境,幻境里会出现中术之人所术之事,所想之人。
“所以,”洛无净摸了摸下巴,扫了眼身旁的姑娘,得出了结论,“你的梦想是谈个恋爱?”
“……当然不是。”
洛无净茫然,“那你……”
一道剑气袭来,打断了洛无净的话,却是白衣人纵身一跃,抖落了三尺青锋。
六
白衣人没有中毒,因为很多年前,他也是下毒的一把好手,三教九流届的翘楚。阿朱一打开皮囊,他就闻出了味道有异,事情不大对头。
不对,其实他早就知道事情不大对头。
他对象早死八百年了,上哪走深山亭中共躲雨,侠士姑娘初相遇这种套路。
唯一值得夸耀的,只有一身为了偷鸡摸狗而练就的好轻功。
哦,还有一张好脸。
凭着这张脸,小毛贼虏获了六扇门女捕快的芳心,成功改邪归正,走上正途。
女捕快初出茅庐,一身绝世的功夫还没来得及施展,就因为私自放跑心上人而被撤了职,成了失业下岗人员。
女捕快也不在意,她要做的是惩恶除奸,当捕快是做,当侠客也是做,还可以拉着对象一起做,人多力量大,雌雄双侠的名头多好听。
女捕快计划得好,可以天不遂人愿,一场疫病,人就这样没了,只留下小毛贼一人在世间完成她的遗愿。
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小毛贼果真成了闻名天下的大侠,没人知道他的来历身份,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总是穿着一身白衣。
人们只知道他嫉恶如仇,只要听说对方是恶人,拔剑那叫一个快,从不手软。
即使是洛无净这种心狠手辣人人避之不及的魔教教主。
白衣人从一开始就怀疑这座山有问题,但直到那条在那条岔路口,他明明感觉到了洛无净的藏在了石翁仲身后,那儿却空无一人时,他才最终确定,这是一个幻境。
他武功好,即便是偷袭,洛无净也不一定能杀得了他,必定要通过幻境来做一些小动作,比如下毒。
白衣人以身为饵,以吐血两升为代价,终于引得洛无净从暗处现身。
然后就是锤爆对方狗头的时候了。
白衣人凌空跃起,手中长剑却狠狠一掷,挡住了洛无净的退路,他身子微动,拔出了插在柱子上的乌鞘长刀。
刀锋裹着凉意,划破风声,宛如游龙,轻轻巧巧划过青年喉间,溅落几点殷红。
白衣人握着长刀,笑容有些恍惚。
世人只知他一手剑术出神入化,却不知他的刀法其实还要好上一些,毕竟……
毕竟他的刀法,可是那个立志要除尽世间不平事的女捕快亲自教的,一对一教学,为了名扬江湖而勤学苦练过的。
洛无净说,幻境里出现的事物,都是一个人心中所求所想,原来过了这么多年,他最想要的,还是与姑娘一同行侠仗义,吃吃烤鱼打打坏蛋,浪迹江湖。
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下辈子再看看吧。
白衣人望向身形逐渐变得模糊的姑娘,微微一笑,长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每个月有三十天不想写稿的扑街作者,时常觉得拖稿才是自己的主业,文风轻快,网感较好,虽然本人是个单身狗,但作品大多数都是甜甜的小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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