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和爱情能不能同时得到满足?
文/圈圈
1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工作服,正在跟保安说情。
姜维住的是高档小区,一般不允许快递外卖推销员进去,偏偏丹萍忘带了手机,联系不到顾客,保安自然要拦她。
丹萍着急得要哭,眼看送餐时间就要过了。
她差点向保安下跪。当然不至于真的因为一份外卖下跪,可是她在外边跑了一天,又饿又渴,人有点晕晕乎乎的,去拉保安胳膊时,人就往下栽。保安撑住她,很无奈地说,大姐,您别为难我啊!我也就是个打工的。
丹萍讪讪的,拎着外卖盒走了。
姜维没想上前去相认,他忙着呢。有个老伙计约了他凑饭局,其实这种饭局大家心照不宣,不过就两件事,利益和女人。
各种鲜嫩的女人。
姜维喜欢女人不是什么新鲜事,用他的话说,老子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让老二跟着享点福!
这天的饭桌上,就真有个大眼睛姑娘,手很主动地摸了过来。
两人去了酒店,一轮完了姜维去浴室冲澡,折回去拿眼镜,就听见那姑娘在打电话说,今晚很快,等会要个包。
姜维不会吝啬一个包,但他介意的是,她说太快了。
男人最在乎这点事,这意味着,他老了,不中用了,岁月在向他挥起屠刀。
屠刀就悬在他脑袋上,让他陪姑娘买包的心情都没了。
姜维有点颓丧地从酒店出来。没有开车,把外套脱了,就在大街上撒腿跑起来,想证明自己还年轻。
跑了没两里路,喘得不行,不得不找了个花坛坐下休息。
在那里,姜维又看见了丹萍。
她坐在另一头,工作服已经脱了,膝盖上放着一个饭盒。
她被开除了,客人投诉。加上她初来乍到这座城市,不认识路,经常晚点。
丹萍跟老板求情,这一天天的,她不知道求了多少情,嘴皮子磨烂了,骨气低到尘埃里,尊严被碾成粉让风吹走,可为了活下去,她别无他法。
但老板不养闲人,还是把她赶走了,附带把那份没送出去的快餐钱也在她工资里扣除了。
那份饭五十多块钱呢,她舍不得扔。
姜维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上前相认,而是趁她埋头吃的时候跑了。
丹萍的窘境一目了然,凭如今姜维的能力,很轻易就能解决,他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归根结底,是他对着丹萍,心虚了。
2
姜维和丹萍是彼此的初恋。
姜维的身世说起来有点复杂,他父亲是知青,下乡时看上了水灵灵淳朴的乡下妹子,拽了两句情诗就把人弄到手了。睡了之后又逢知青返城,就把乡下妹子撇在村里,说安顿好了就来娶她。
妹子等啊等,没等到情郎,反倒把肚子等大了。
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很丢人,妹子就进城去找知青。而知青回城之后家里就介绍了门当户对的未婚妻,怎么可能再来将就这个乡下村姑?就给了妹子一点钱,让她把孩子打掉。
妹子也倔,钱没要,孩子也坚决不肯打。可是因为风言风语的压力太大,家里也容不下她,后来渐渐就精神失常了,孩子也在七个月时早产了。
过了几个月,妹子发疯时失足掉进水塘淹死了。襁褓中的姜维,就早早成了孤儿。外公外婆穷得连姜维的奶粉都供不起,幸亏一个好心的邻居救了他。
这个好心人就是丹萍妈。当时她刚生了丹萍,三不五时从丹萍的奶里抠点出来,养活了姜维。
十七八岁的时候,丹萍和姜维好上了,青梅竹马又知根知底,丹萍他妈虽然觉得姜维身世不好,但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就默认了。
年轻的姜维很感激丹萍家,恨不得把丹萍捧在手心里。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的命运就跟丹萍缠在一块,所以从不吝啬甜言蜜语。同时,他也继承了他那个知青父亲的调情手段,把一切该做的不该做的事都跟丹萍做了。
火热的欲望,沸腾的身体,如水的眼神,似乎就有了天长地久的味道。
姜维说,丹萍,咱俩会白头到老的。都说男人老得比女人快,到时候你可不能嫌弃我没了牙齿啊!
丹萍笑眯眯地说,没事,我会做很多种粥。
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姜维缺席多年的父亲会找上门来。姜父的婚生子因为意外没了,他换了几任老婆,在不同的女人身上耕耘,最终没能再生下第二个孩子。
可家族需要延续,尤其姜父还挺有钱,更需要儿子继承家产。于是,他想到了姜维,那个从存在起就被他嫌弃和抛弃了的孩子。
一边是地里刨食的农耕生活,一边是城市里的体面精致,姜维的选择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姜维对丹萍说,我要报复他,既然他想儿子,我就花光他的钱,就是不叫他爸,气死他去!
姜维还说,等我把他的钱弄到手,咱俩就结婚,给你打一套金首饰!
丹萍哭着说,会吗?你会跟我白头到老吗?
姜维把丹萍压在草垛上死命地亲,在虫鸣与月光里,喘着粗气说,会会会,不然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可承诺不会因为加入了毒咒就更加牢固。尽管姜维当时对丹萍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但日子就像温水煮青蛙,让他一点点栽进了鲜衣怒马的生活里。
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三个月没给丹萍写信了。丹萍熬不住,写信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信被姜父看到了,他问姜维真的要娶一个村姑吗?
姜维犹豫了,谁不想往高处走?上天既然把好运送到他面前,那他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
姜维没给丹萍回信,而是把信交给了姜父全权处理。至于姜父到底怎么应付丹萍的,他也没过问。反正丹萍再也没有写过信来,也没有纠缠过他。
后来姜维结婚,周旋在各种各样的女人中间,妻子受不了跟他离婚了,带着女儿去了国外。反正也就是一个女儿,姜维压根儿无所谓。
他讨厌他父亲,可最终,他变成了跟他父亲一样的人。或者说,他们骨子里一直就是一样的人。
何其讽刺。
4
姜维没想到,虽然他不想和丹萍相认,但还是很快再次见到了丹萍。
起因是姜维突然病倒了。
酒精加上纵欲,是中年男人的两大杀手,姜维中了招。
由于姜维在国内没有直系亲属,只能托人去外面找了个护工。人被领到姜维面前时,他呆了。
这护工竟是丹萍。
丹萍向姜维鞠躬,恭恭敬敬地说姜老板好。
姜维拿不准她有没有认出他来,可是她却知道他不吃香蕉,拿笔给他写字时直接递到他左手上。
丹萍是记得他的,却装作不认识。
姜维浑身别扭,其它倒也算了,就是上厕所不方便,姜维这点自尊还是有的,就忍着不尿,他想等护士来了帮忙。他绞着双腿,脸都涨红了。
丹萍拿了尿壶想掀开被子,姜维赶紧喊停,别别别,我还不想。
丹萍不为所动,利索地摸进里面,找准位置,一捏一提一放,说尿吧。
姜维那叫一个尴尬,可内急哪憋得住。
丹萍突然笑了一下,怕什么,又不是没那啥过。
姜维差点尿了出去,丹萍就瞪了他一眼,好好尿。
丹萍收拾好了就坐在病床边上,拿了个苹果削。
以前姜维总嘲笑她削不好苹果,可现在,她能削出一条漂亮的苹果皮了。
姜维捏着苹果,那句话还是问了出来。你过得好么?
丹萍慢慢地说,你关心么?
姜维看着丹萍脸上怎么藏都藏不住的皱纹,忍不住问,你恨我吗?
丹萍蓦的就红了眼睛。
恨过,但都过去了。
是啊,日子还要往前行,无法总是沉缅于过去。
5
姜维出院时对丹萍说,这工作你别干了,来我家吧。
又压低声音说,我前妻和女儿都在国外,我独身一个。再说了,他突然凑到丹萍耳边小说声,我可受不了你去捏别的男人的那东西。
丹萍的脸就红了。老流氓。
这世上的命题就是这么有趣,总是让人二选一,选哪一个都是在心口挖肉,破个洞,血止住了,疤也留下了。
比如前途和爱情,有了前途会遗憾失去爱情,得了爱情就会埋怨没了前途。
姜维不后悔当年的选择,只是不敢面对丹萍,也不敢面对那些被他强行埋掉的卑鄙。
可是丹萍跟他说,她不恨他了。
姜维心里就松了口气,那些被忘却的情怀也随着呼啦啦全跑了出来,浇得他满头都是。
丹萍就这样住进了姜维家,不过,她很自觉地始终把自己放在保姆的位置上。
可姜维却好像不这么想。他喜欢拉着跟丹萍说话,说年轻那些事儿。这么多年,他也就在丹萍面前能说一说。
姜父铁了心要让他跟农村经历一刀两断,不让他说;后来他渐渐混出头了,为了维系自己的尊荣与体面,不愿意说。
再后来他年纪渐大,想回忆曾经时,却没有人应和了。独角戏唱起来总是那么萧索,干脆就不说了。
姜维说他们一起抓过的蛐蛐,一起砍过的柴,一起犯过的错,还有一起接过的吻。
丹萍不自在地别过脸,姜维却强硬地把她拉进怀里。
姜维向丹萍求婚,是大约半年后。
丹萍死活不同意,她说就这样挺好的。
姜维却很坚持。那场突如其来的病让他明白,他四十多了,不年轻了,需要开始考虑后半段的人生,需要有个暖心的放心的人陪他一起细水长流了。
很显然,丹萍再也合适不过。姜维调查过,丹萍父母已经过世,她男人骑摩托车送孩子上学时发生车祸,孩子死了,男人瘫在床上几年才走,把家底都掏空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姜维不介意丹萍拿他的钱还债,那点钱他还看不上。
而且,他觉得,一无所有的丹萍更合他的心意,这样她才会全心全意对待他,依赖他,就像最初那样——尽管他们的感情在多年前被他亲手拔了,但只要他肯花点力气重新栽下去,还是不难重新成活的。他擅长甜言蜜语,也不缺真金白银,这不就是几乎所有女人需要的全部吗?
何况是丹萍这种长期匮乏的卑贱的女人。
所以,姜维并不理会丹萍的拒绝,照旧我行我素地示好。
也果然不出姜维所料。有一次丹萍在厨房叮叮当当地煮了一锅粥后,姜维趁机借着这锅粥重温了他们以前说过的誓言,并且盛了一碗非要亲手喂给丹萍喝。
丹萍红着脸左躲右躲,还是没能躲过。在半推半就咽下一口粥后,她同意了姜维结婚的请求。
6
丹萍正式成了女主人,她是典型的主妇,饭菜可口,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姜维的衬衫件件熨得笔直。
姜维迷恋她做的饭,已经很久没有出去喝酒了。
扔掉那段过去,他们和任何一对温馨的夫妻毫无二致。
只除了一件事,床事。
姜维对年轻时的丹萍,身体的渴求比意识更快,但如今的丹萍显然不行。
丹萍很体谅他,似乎知道他是被年轻鲜嫩的身体养刁了口味,因此对他在外面的花花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姜维也算知趣,不再像以前那样到处拈花惹草,而改养了一个固定的小情人,以便确保安全。
姜维觉得,这样的生活简直太圆满了。他的欲望和情感,都分别得到了百分百的满足。
但好景不长,姜维中风了。
起因是他养的那个小情人,在外面和别的男人开房时被扫黄组抓了。
姜维赶去质问,小情人却直言姜维不行,她熬不住才去找外援。
这话简直戳了姜维的心窝,他脑子一阵晕眩,人就当场栽倒了。
医生给丹萍详细讲解姜维的病情,丹萍安静地听着,不时扫一眼床上似睡非睡的姜维。
等医生走后,她轻柔地把姜维的被子盖好。她说,阿维,咱们回家啊。
迷迷糊糊的姜维似乎一下子惊醒了,睁大眼睛满怀恐惧地瞪着丹萍。他努力地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可嘴里流出来的却只有口水,没有声音。
他没法给自己作主了!
而丹萍是他姜维的合法妻子,她有权决定给姜维什么样的治疗方案。
丹萍给姜维大洋彼岸的前妻和女儿打了电话,问她们有什么看法,或者要不要回来看他。
前妻冷冷地说,不用!他如果死了,麻烦你告诉我一声,我会让女儿送他最后一程。
电话是丹萍开着免提打的,姜维气喘如牛,很快又晕了。
7
丹萍把姜维带回了家,然后去当初她求职的劳务市场发了个招聘启事。
她要请一个保姆来照顾姜维。
她不会让姜维死,可也不会把他治好。
姜维以为她孑然一身,以为他只消给她一点点好,她就会像年轻时那样完全依靠他,爱他。可是,怎么会?
二十年了,她和姜维,都早已经面目全非。
在姜维,这二十年是锦衣玉食和春风得意的人生。
在她,却是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当初,丹萍也想过放下他重新开始,可是嫁人之后才发现,这世道对女子多有苛责。
尤其丹萍这样的未婚女子。她昔日和姜维有多甜蜜,后来背负的污名就有多重。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日子也算有个盼头,却一场车祸就没了。
她男人自暴自弃,怪她是个扫帚星,她有什么办法?命运给她的过去她能一剪刀剪断了烧掉吗?!
牙齿咬碎了,还得含笑吞下去。
不过,作为护工被很偶然地带到姜维面前时,丹萍并没有想过要报复姜维。她只不过想借着他的愧疚,多弄几个工资将来养老。没想到姜维却偏要摆出一副深情的嘴脸,不断招惹她。
在他把那勺粥强行喂到她嘴里时,她的心里其实充满愤怒。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又把爱情当成什么?他怎么还有脸?!
也是那一刻,她决定听从命运的召唤,给姜维一个应该的结局。
她知道以姜维混乱的生活方式,他再次病倒乃至卧床不起或者其它,不过是迟早的事。到那时候,姜维就会知道,他理想中的召之即来的旧情人,给他预备着怎样的末路人生。
谁说相守一定是温情的?她会让姜维体会一下别的方式。
苍天饶过谁呢!
他们少男少女时曾经许诺过的白头到老,如今却以这么讽刺的方式在实践,人生啊, 真是荒凉如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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