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穹:那年……后来……
那年,因工伤瘫痪在床多年的二叔去了,没过几年我自幼患病的哥哥和突发脑溢血的母亲也相继去了,又过了几年我二婶也跟着离去。对于这些与世长辞的亲人,家族里开始惶惶不安流传着一种针对性的说辞:人命硬,必克亲人。死了儿子死媳妇,还殃及子孙后代,自己却越活越硬朗。我知道他们所指,但却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刀光剑影地劈向一个无辜的,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不知能承载多远的老人——奶奶呢?
奶奶的命到底有多硬?世人说幼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就已经很命硬了,奶奶竟还搭上儿媳和孙子,就更不言而喻了。若这种说法成立的话,依此而推,我父亲的命也软不到哪里,也是在生命的不同时期丧父、丧妻又丧子。
那些年,我或多或少也受这些不可方物的言辞影响到。甚至在哥哥与母亲相继离世后,我有那么一段时间近乎神经兮兮,总是寻思着,这个家下一个死亡者会是谁?连睡梦里的自己都处在一种类似接受末后审判的惶恐不安的境遇中。
后来一次在梦中,一把横空而来的利剑毫无征兆地刺向我,我正躲闪不及,眼睁睁等着剑刺靶心的最后判决,不料,父亲挡在了我前面,剑直刺向他的心窝,鲜血从父亲的胸腔里喷涌如泉。梦到最后,竟剧透了那个持剑人,原来是我26岁癫痫而死的哥哥。醒来后,惊悚匆匆逃遁,整个人却陷入了深深的责咎中,它烛照的是一个希望父亲替自己身亡的,贪生怕死的我,若梦想能照进现实,但愿下一个死者不是替我挡剑的父亲。
死,真的有那么可怕吗?自从做了那个梦后,我对死亡不再恐惧,在无私的亲情大爱面前,死亡显得多么无足轻重。我已经做好了砺乃锋刃,无敢不善面对死亡的准备。
类似我这种心理的,我想在我们家族还会大有人在。因对生命的不可预知而演绎出的吊诡怪诞的说辞,似乎老人不离去就要这样绵绵无绝期地怨毒到底。
生或死是肉眼凡胎的凡人能掌控得了的吗?奶奶的命再硬,也硬不过赐给我们的是他,收取的也是他的那一位,掌管宇宙万物的神。在他眼里我们的命轻如鸿毛,薄如蝉翼,为什么要将那些轻薄的生命归咎于同样轻薄的老人呢?
无知为无过。当昔日的晚辈们不知不觉已沦为今朝的长辈时,蓦然顿悟并参透了生死涅槃的真谛。奶奶与世长辞了若干年后的今天,期间该去的,该留的,仍然不可避免。
生命的去留只不过是一场曲水流觞的迂回往复。而那些流毒般的言辞终是残花散落,蜂蝶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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