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场出轨
老家的风俗，先人去世后墓碑上只能刻儿子、孙子的名字，家族中女性的名字不能上碑，哪怕是亲生女儿。
爷爷的先辈去世时，墓碑上刻着爷爷和父亲的名字；爷爷去世时，墓碑上刻着父亲和我的名字。
我成家后在城里生活，生了个独生女儿，妻子做了节育手术。几年前，父亲一场大病后瘫在床上，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我猛然意识到，如果他不在了，墓碑上只能刻我一个人的名字，我的名字后面将会留一串空白——咱家在我这儿就断后了。
妻子晓菊并没察觉到这些细微变化，每次陪我回老家时都傻呼呼地忙碌，帮母亲在田间地头忙活。
晓菊是个好姑娘。
当时我家里穷，高中没毕业就跟着村里人到外面当建筑小工，媒人带晓菊第一次上门时，母亲去喂猪，她连忙跑过去，抢过泔水桶健步如飞。吃饭时，我见她右手食指上有厚茧，她不好意思地把手藏起来，说在服装厂打工，每天要手工缝扣子上千个，特别磨手。吃饭时，她也不扭捏，忽啦啦扒下两碗，说自己每餐不吃饱就没办法集中精力干活。
婚后，晓菊支持我创业，我渐渐从一名小工变成小包工头，又慢慢变成大包工头，晓菊当上了衣食无忧的家庭主妇。女儿上小学时，我们已经在城里有了车和几套房，领了独生子女证。
晓菊是个天生的贤妻，一切都为了我。我高兴，她就轻松，我不高兴，她就非常紧张。我心里对她充满感激。
春节回家，一位儿时玩伴酒后红着脸梗着脖子对我说，“你有再多的钱又怎样？女儿以后终究是要嫁人的。我虽穷，但我有3个儿子！”
我气得与他差点打起来。
我仔细观察，发现城里面的人也喜欢男孩多一点。小区里溜娃的爹爹婆婆们，但凡抱孙子的，总是十分嘚瑟。大冷天，偏故意敞开孙儿裤裆，让孙儿大大咧咧地尿尿，显摆那个骄傲的小把儿；带孙女的，则含蓄低调，藏藏掖掖。
不知何时，我开始看晓菊不顺眼了，晓菊不敢与我针锋相对，受了委屈只是默默流泪。
2当年大家的经济条件都不太好，有一次体育课上跑步时，我的不合脚的球鞋被同学踩掉了，脚上的袜子上有一大块补丁。韦丽悄悄给我买了一双漂亮的运动白袜子，不好意思亲自给我，就托这位同桌给我，同桌正缺一双袜子，就自己穿上了。后来我辍学离开校园时，韦丽伤心得流了眼泪。
少年的清纯回忆涌上心头。同桌说，韦丽后来考上了大专，也在这座城市生活，过得并不好，好像离婚了，平时也不愿意与故友来往，这次同学会也没通知她。
我心里隐隐作痛。也许一个男人到了中年,才会真正体会到年少时来自异性的那种爱慕和关切有多么宝贵，是世上最贵重的钻石，无可替代。
夜深人静时，我躲在书房用颤抖的手指加了她的微信，没想到她也没睡，一秒钟就通过了。
我与韦丽见了面，我与韦丽吃了饭，我与韦丽喝了咖啡，看了场电影……
随着与韦丽的交往增多，我对晓菊的好也逐步加码，请了住家保姆，让她不用做家务；给她办了上万的美容卡；送她学驾照，承诺拿到本本后就买辆车给她……
3韦丽离婚的原因，是她不能生育，所以我和她幽会时，没有采取避孕措施，这让我俩更加充满激情地投入到每一次的战斗中，毫无顾忌。万万没想到的是，半年后，韦丽含羞告诉我，她有了。
我不解，私下打听,一位相熟的医生说，女人的不孕是个很复杂的问题，除了器质上的原因，还有心理上的原因，当两个真爱的男女做着真爱的事情时，春风玉露一相逢，怀孕的几率往往最高，所以韦丽身上发生的奇迹是正常的。
韦丽很懂事，并不想给我添麻烦，乖乖地同意去医院做流产手术。我陪她坐在手术室外等候时，韦丽浑身发抖，依偎在我怀中泪水横流，说“我已经３４岁了，从来没有过孩子，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
我很难过，觉得自己干了件畜生不如的事情，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男人的豪情。我一把拽起她，掉头出了医院，一锤定音告诉她，“生下来，我养。”
韦丽惊喜地看着我，哭得更厉害了。
安顿好韦丽，和她商量好安胎产子的计划，我很晚才回家，发现女儿还没睡，还在等我。
晓菊告诉我，女儿今天的家庭作业要报听写，她非要等我回来给她报，说爸爸的普通话说得比妈妈标准。
我拿起课本，字正腔圆地给女儿报完了听写。女儿献给我一个甜蜜的亲吻，就收兵安睡了。
看着女儿可爱的脸庞，我心生愧疚。女儿对我依赖，妻子也没有任何过错，当她们知道我在外面出轨的真相，会不会承受不起？
我心里有一丝害怕。
4韦丽请了长假，我给她安排了住家保姆，全天照顾她。她的肚子一天天隆起，我找熟人照了Ｂ超，发现是男孩。
我惊喜地把消息告诉了姐姐，姐姐又悄悄告诉了母亲。母亲看着我，想骂却骂不出声，想打却抬不起手。末了，她横了我一眼，克制不住地笑了，又严肃地叮嘱我：“不能对晓菊半点不好，不能对我的乖孙女一丁点不好！”
我和母亲对视一眼，都傻傻地笑了。那一刻，我们母子俩是同谋，狼狈为奸，因为我们心意相通，就是当父亲走后，那块墓碑上将可以增加一个名字了。
五个月后，韦丽产下一子，取名浩浩。由韦丽单独抚养，我出生活费，定期去看望和陪伴母子俩。
由于家人也帮我打掩护，有时我不方便去韦丽那边，就托我姐姐过去解决，我顺利周旋在两个家，累并幸福着。如此过了几年，浩浩都上幼儿园了，晓菊还一直蒙在鼓里。
母亲晕车，很少进城，她掂念着亲孙子，我就用手机拍了浩浩的视频给她看，还把浩浩的照片冲洗了几张，放在她那儿。每每孤独的时候，母亲就戴着老花镜，拿出浩浩的照片一瞅再瞅，从孩子稚嫩的轮廓上，一遍遍认出我的影子，我父亲的影子，我爷爷的影子。
母亲已经年迈，双手满是褶皱，动辄颤抖，吃饭时端碗都吃力，但奇怪的是她拿着浩浩相片时，却稳稳当当地，一点不摇晃。
在她心中，这个孩子是咱家的根脉，现在，这根稚嫩的根苗，就被她牢牢地抓在手中。
5三年后，父亲去世了。办完父亲丧事，母亲清理旧物什时，颤巍巍从樟木箱底一摸出一个银锁，是我小时候戴过的。母亲让我交给浩浩，说：“传男不传女，给我孙儿的！”
父亲的头七过后，按乡俗得立碑。刻碑文时，一个棘手的问题出现了。母亲想让我把浩浩的名字刻上去，我有些顾虑，这不是自己把出轨的证据坐实了吗？母亲说，反正按规矩，女子是不会上坟上来的，晓菊也不会过来看到。再者，吾家有后了，对你爹也是一种告慰，这可是烧多少纸钱都抵不来的告慰。
最终,石匠在碑上刻上了浩浩的名字，排在我的下面。
原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没想到，村里人对这种事异常敏感，没几天，我在外面有了私生子的事情就以风的速度传了出去，七拐八拐，传到了晓菊的耳中。
晓菊性情温良，但终究忍受不了这种奇耻大辱，她委托她的弟弟去了趟我的老家，拍下了墓碑的照片，上面浩浩的名字赫然在目。
法官实锤证据在手中，判定我是过错方，我很配合地分了一半家产给了晓菊。最让我内疚的是，女儿选择了跟妈妈，带着恨意离开了我。
6女儿已经上中学，不再是我眼中的乖宝宝了，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意。
她多方打听，查到了韦丽和浩浩的住址。那天，她带着我的妻弟，冒充送外卖的，骗开了韦丽的家门。韦丽和浩浩正在家，妻弟在她家一顿猛砸，对韦丽也动了手。女儿也追着浩浩想打他。浩浩已经上小学，在屋里吓得四处逃蹿。
韦丽给我打了个紧急电话，我连忙赶了过去。我过去的时候，小区保安已经控制住了现场，警察来人后把女儿和妻弟都带到派出所问询。
韦丽事后没有追究，派出所没有立案，训诫一番后放了两人。我去派出所接人，气愤地给了女儿一巴掌。女儿没有哭，只是狠狠地瞪着我，那眼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眼光，比刀子还要锋利，直戳我心。
我几乎崩溃，带着哭腔对她说，“宝贝，爸爸对不起你，但很多事情等你长大了才能理解。”
次日，传来了女儿跳楼*的消息。
晓菊几乎疯了，披头散发，看到人就上去讨要：“还我女儿！还我女儿！”那声音，像丧子的母狼，呜呜咽咽，成了一道道鞭子，打得我遍体鳞伤......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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