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然停摆的繁华

小说：跳楼者王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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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跳楼者王自梅》这篇小说写在2015年的7月初。那一年暑假回国，空气里都是股市和人心骚动的味道。身边的亲戚、朋友、同学，几乎统统入场了，每个人都神采飞扬。那是一场狂欢，每天听到的，就是某人的几十万块钱，现在变成了几百万；这是一场十年牛市的起点，现在不入场，时代的车轮就会从你身上碾压而过，然后呼啸而去。

拉斯维加斯的赌场里，也是这样的气息。老虎机投钱，一直输一直输，没关系，但只要一把赢了，那个箭头就会笔直冲上最上面的轮盘——七彩炫目的光亮不断闪烁，震耳欲聋的声效让人心跳加速，最后，全场音乐声大震，金币哗哗地撒下来。

但六月底，忽然一切就变了。起先有人还嘴硬，接着新闻里就出现“强平”的字眼。我在微信群问做金融的朋友，什么叫“强平”？别人丢给我一篇文章——原来“配资”就是杠杆，就是借钱炒股。看看还蛮心惊的，几十年熬成一个中产，一场崩盘，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就没有了。哭天抢地也没有办法了，从来赌输了就是自认倒霉，黯然退场。

这就是我写《跳楼者王自梅》的动机。

二

作为金融小白，我并不炒股。但我从小看我妈我姑父还有我亲戚们炒。我妈作为几十年的老股民，至今我问她：股票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涨？怎么样又是跌？她总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真奇怪，像她这样一问三不知，竟然还炒了20几年股票。

我身边的阿姨妈妈们，看不懂阴线阳线k线，不晓得什么叫ipo啥是增发，她们几十年来的秘诀有两个：一曰听消息；一曰打新股。几十年此不疲，像看老虎机一样盯着股票上上下下，企图摸准冥冥中的那些规律。

和小说里的“我”一样，我从小耳濡目染着弄堂里大人们的各色炒股。先是跑到证交所门口才能在大屏幕上看行情，后来有了大户室，腰别大哥大的土豪们进进出出，气派非凡。再后来有了看股票的数字机，好几百块一个，一群人头凑着头在那里看，嘴里发出“哎”“啊”的各种惊叹。吃饱晚饭，伴随着悠扬的音乐，电视机屏幕上的绿绿红红总要翻很久，最后是一个地中海发型的股评家，操着上海普通话在那里“吧嗒吧嗒”。我还问过我妈：股评家如果看得准，他自己不是就发财了么？我妈说：这个倒也是的。但这并没有耽误她继续看看股评，听听消息，炒炒股票。

《跳楼者王自梅》写了一个炒股的上海阿姨的半生，这股市里沉浮的半生，开头是在我熟悉的弄堂生活里，结尾是在我出国后，我不熟悉的同学朋友的朋友圈里。配资杠杆的世界，更加光怪陆离，但离我的生活更远。

三

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我刚开始做公号不久，粉丝大概2万不到。我也没想到这篇小说忽然会红。

那时我还没开始念书，每周推两次，周一发鸡汤，周四发小说。那天写这篇写到晚上9点，错过了平常的推文时间，急急忙忙就发了。睡觉前看一看，正常的小几千阅读量，也没有多想。

第二天起床，发现过了1万阅读，很开心。再接着，忽然数据就不对了，过十分钟阅读多1万，很快过了十万加。微信上不断有朋友跟我说：你这篇红了呀！好多人当是真事在传。吓得我赶紧加了个disclaimer，说本文只是小说，纯属虚构。

接着的一天，也像拉老虎机拉到jackpot，晕晕乎乎，漫天烟火。我抑制不住雀跃的心，每过两分钟刷一下后台数据，阅读就高一两万，最后我自己的阅读停在了近百万。凤凰网和百度都转发，各种论坛公号也转发，几百次有余。

那两天我真的觉得，小说红了。络绎不绝的邮件，来谈影视版权，来谈书出版，还有媒体一整版的采访。有了那两周的感受，我特别理解那些爆红的明星们——骨头不轻是不可能的。

四

但繁华都是会落幕的，而且常常都是戛然而止。好在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这对我并不是意外。回美国后，我开始了法学院学习，每天忙着路上开车学校被虐，没有空来顾影自怜自己又回到“不红”状态的玻璃心。如果说我从《跳楼者王自梅》里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大概就是不加杠杆——没有放弃上学专职写公号。所以现在，除了写作之外，我还有自己的学业家庭事业，有一个永远可以回去的地方。

后来很多人跟我讨论过为什么这篇小说会红。赞美自己的话我就不说了。如果我写得好是唯一原因的话，那我每篇都会这么红。但事实上不是。一个人每个阶段的成功，都是天时地利的恰好。

恰好那个时候，大家都有这样一个情绪，需要爆发；恰好那个时候，没有别人在书写广大股民的那种悲哀；恰好那个时候，大家都在“期盼”有哪个倒霉鬼跳个楼，以示惨烈。

但我始终不觉得我自己是“赶了个热点”。赶热点只是去迎合情绪。但如果读者看完小说，能看得到里面的人物，甚至能够体会到那似有若无的时代和命运，那我觉得自己比“赶热点”做得要好得多。

《人间故事》里的小说，除了《杀夫》和《一步之遥》，基本上都是我在《跳楼者王自梅》之前写完的。我要感谢这篇小说，曾经为我赢得了那么多关注，让《人间故事》有机会可以签约，并且最终出版。

去年这个时候，我把《跳楼者王自梅》的电影剧本也写完了。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有机会拍，但是，算是自己给了自己一个交待。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审美上，我喜欢王自梅这样的“坏女人”，一生都在尽情绽放，有一些“酒神”狂欢的味道。

五

《人间故事》这个系列，到今天，十一篇我曾经在公号上放过的，都已经重新连载完了。实体书里还有一篇，《静安》，是我写的《跳楼者王自梅》的一个后续篇。我自己很喜欢《静安》，但公号上就不发了，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我，去买纸质书看。

书连载完毕，打了鸡血的日更也结束了。下两周准备考试，周五还是会更一些我之前给别人写的鸡汤。考完试我会日更《致十五岁》。谢谢大家。

图片来自Lof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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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故事》，有漏皆苦，而人间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