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烂片时代,幸好我们还有乌镇
每一届的乌镇戏剧节嘉年华都会吸引到来自五大洲数百组艺术表演团体,以木屋、石桥、巷陌甚至摇橹船为舞台,献上上千场精彩演出。图/DIYI
文/郑依妮
“来乌镇戏剧节的人往往有一个执念,就是‘我必须在场’。这就是人的本能,我们围观,我们张望,我们期待。”
乌镇戏剧节的第九天,网友疯狂转发在乌镇看到的林青霞。只有乌镇本地人不把看到明星当回事——生活在这里,谁还没见过几个明星?今年是乌镇戏剧节的第五年,和往年一样,戏剧节期间,各路明星齐聚乌镇,他们或穿梭在小巷间,或出现在舞台前。总之,爱演戏的、爱看戏的,都来了。
来自中国、俄罗斯、德国、英国、美国、澳大利亚、瑞士、巴西、立陶宛、黎巴嫩、爱尔兰、罗马尼亚等12个国家和地区的24部特邀剧目共计100场演出,登上今年乌镇戏剧节的舞台。
编剧史航说:“来乌镇戏剧节的人往往有一个执念,就是‘我必须在场’。这就是人的本能,我们围观,我们张望,我们期待。但也有一个痛苦,就是你不能同时在几个会场。你可能要在不同剧场之间奔波,但这就是乌镇戏剧节的魅力。”
其实是肢体剧的演员,丝带、白纱、竹蜻蜓,在肢体的流动中,感受乌镇的时空变幻。图/DIYI
乌镇戏剧节的更多可能性:女性、影像与文学。
今年的乌镇戏剧节首次由女性导演田沁鑫担任艺术总监。田沁鑫为这一届乌镇戏剧节特设了“女性系列”剧目,包括巴西的《水渍》、德国的《影子(欧律狄刻说)》、中国的《这辈子有过你》以及澳大利亚的《圣女贞德》。
田沁鑫说:“如今女性视角的作品在不少国际艺术节、戏剧节上有了更多的展现。第五届乌镇戏剧节以‘明’为主题,既有雄鸡高鸣、启明东方之意,也有日月同辉的意思。日月共荣,阴阳互补,是一种平衡。我希望把这种概念也体现在戏剧节上,因此我在本次戏剧节邀约的十部戏中,有四部是女性导演的作品,总体上来看,男女从业人员的比例是比较平衡的。我愿意给女性从业人员提供更好的表达机会。”
乌镇戏剧节的开幕大戏是俄罗斯的《叶普盖尼·奥涅金》。在创作《叶普盖尼·奥涅金》的时候,普希金本想把奥涅金作为主人公,把他塑造成一个英雄。然而在创作过程中,他把这个设定丢了,达吉亚娜成为了故事的主人公,整部剧也变得更加女性化视角。
乌镇戏剧节,是小镇的狂欢,也是艺术家们的狂欢。图/txnews
导演里马斯·图米纳斯说:“俄罗斯女性的形象,几乎出现在俄罗斯所有作家的作品当中。从历史上来讲,俄罗斯女性并没有太多权利,她们社会地位很低。因此文学作品当中赋予了女性在现实当中没有的权利。女演员奥尔加·勒曼出演达吉亚娜这个角色,她在莫斯科的时候还演过《安娜·卡列尼娜》中的角色。可以说通过达吉亚娜这个人物,《叶普盖尼·奥涅金》完成了从文学到戏剧的转换过程。”
田沁鑫今年给乌镇戏剧节带来了她导演的话剧《狂飙》。其实,田沁鑫第一次导演《狂飙》是在2001年,《狂飙》首演时戏中“四美”还是朱媛媛、陶虹、袁泉和师春玲。16年后,田沁鑫带着金世佳和上海戏剧学院的年轻学生们在乌镇戏剧节上诠释《狂飙》,让人们看到了不同时代背景下的《狂飙》版本。新版《狂飙》中,除了演员几乎是清一色的上海戏剧学院学生之外,田沁鑫还同时用了八台摄像机拍摄和现场即时剪辑,构成了半影像、半话剧的呈现效果,让观众感觉既像在看戏,又像在看电影。
田沁鑫新版《狂飙》剧照,演员基本是清一色的上海戏剧学院年轻学生。
田沁鑫常常鼓励演员们在舞台上有一些即兴发挥。比如在《狂飙》里男主角冲出来的时候,他没法数自己该走多少米,摄像师同样也没法计算距离。男主角是到了他认定的位置就停下,而摄像师也是跟随感觉停下。演员和摄像师发挥的空间就在这里,他们通过反复排练达到最后一致的效果。
田沁鑫说:“我是一个喜欢探索的人,这次的影像对我来说是一次新的尝试与挑战。”剧中田汉是一个具有女性崇拜意识的知识分子,他所热爱的莎乐美是一个独立精神的象征。田沁鑫说:“从王尔德的新浪漫主义来说,莎乐美是一个开始就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我很钦佩她的勇敢。在中国,女性要示弱,要体现女性的厚德载物、宽容博大。中国男性却可以活得像巨婴,得到父母和妻子的呵护。从这一点上我钦佩莎乐美坚定自己所追求事物的勇气。”
影像化的《影子(欧律狄刻说)》,舞台上更像一个剧场。图/凤凰网
第五届乌镇戏剧节闭幕戏是来自德国的《影子(欧律狄刻说)》,这也是一部带有强烈女性主义色彩的话剧。比起半电影化的《狂飙》,《影子(欧律狄刻说)》的影像化程度更深。舞台上设有六台摄像机。演员、配音师及摄像师同时出现在舞台上,通过即时摄像的方式,将影片的制作情况同时呈现在观众面前。导演凯蒂·米歇尔说:“影像本身可以成为布景的部分,也可以成为表演的部分。”
这次乌镇戏剧节24个演出剧目中有14个运用了影像技术,可以说,多媒体影像技术在话剧中的运用越来越成为一种主流方式。和传统话剧相比,影像的运用能够为观众提供更加多元的视角,比如演员面部、手部的特写镜头,让人物的心理活动得以更好呈现。柏林世界文化中心艺术总监汉斯·格奥尔格·克诺普说:“在做戏的时候我们不是寻找光滑的表面,要的是一种粗糙、一种纹理,而这种纹理能够更好地使我们接受挑战,当我们把这个戏剧带到另外一种文化里,它会更有意义。”
话剧做出了电影的质感,观众像是看了一场不NG的七分钟电影。图/《影子》剧照
“我们不敢面对现实,所以我们扭曲现实。”
创新的实验性话剧《黑夜黑帮黑车——影像的复仇》在乌镇全球首演。这是一部超现实主义的话剧,从表演形式到舞台效果都让人耳目一新。《黑夜黑帮黑车——影像的复仇》是以法国小说《方托马斯》为原型进行创作的。
导演汤姆·甘宁说:“我们这部剧创作的初衷,是想让观众置身于黑暗之中,又能够在黑暗之中移动,感觉像在乘船一样。这个黑盒子并不是一个展现的工具,它代表一种环境,像一条鱼在海里游泳一样的环境,同时它也是一个媒介,就像电报、电话、网络一样。我们构建一个黑暗中的危险环境,所有东西都用移动来表达。”
西方话剧这些年有一种流行趋势,就是抛弃叙事美学,不试图去说一个完整的故事,观众何时进入观看都不影响整个剧的观看效果。话剧本身甚至没有试图给观众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不少观众表示看不懂。
《黑夜黑帮黑车——影像的复仇》剧照。这是一出加州艺术学院带来的超现实主义话剧,每场只有50位观众,且只能在天黑之后上演。
导演赖声川认为:“在西方话剧圈,超现实是另外一种美学。我今年第一次听到欧洲人跟我说:‘我们不敢面对现实,所以我们扭曲现实。’欧洲人自二战后有一种心态:不太敢看经典戏剧。因为经典戏剧在告诉他们实话,他们不太敢面对这些实话,要回避它,于是演变出了一种超现实话剧。”
不过汤姆·甘宁却认为:“超现实主义并不是否定现实,而是在现实的基础上创作一个新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日常生活和梦境是结合在一起的。我们发现我们在不经意间已经创造了一种新的媒介,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剧场。舞台的边界到底在哪里,诗的边界到底在哪里,有多少诗意的东西能够进入到舞台,这些问题还有待解答。”
在戏剧上的更多探索尝试,才能让戏剧真正走入大家的生活。图/《黑夜黑帮黑车——影像的复仇》剧照
汤姆·甘宁说,在《黑夜黑帮黑车——影像的复仇》中,“除了恐怖和威胁,希望大家可以感受到一种美”:“坐在前面的这位就是我们的女演员,她来扮演的这个角色,在黑暗和恐怖中,我们可能会被吸引。无论是在小说中还是在戏剧中,黑暗最后总是胜利了,然后在戏剧的最后场景,我们把方托马斯犯罪形式和当时纳粹犯罪形式结合在一起,让观众感受到方托马斯的恐怖不再是凌驾于巴黎上空,而是整个世界。”
在视频成为主流的今天,到剧场看戏可以得到截然不同的观看体验。田沁鑫说:“在高科技时代,无论是人与人的表演交流,还是在一个场馆里观看带有活生生的人的气息的表演,这种体验都非常难得。因此乌镇戏剧节对人们来说显得格外重要,每年这个时候,大家都知道在乌镇可以尽情看话剧。乌镇,让大家看到戏剧的希望。”
本文首发于《新周刊》50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