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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旗:他脖子上的那道勒痕

2017-12-02 08:00:27 作者:苏小旗 阅读:载入中…

苏小旗:他脖子上的那道勒痕

2017.12.02  周六

他脖子上的那道勒痕

(原标题:生活的勒痕)

苏小旗·颠倒众生工作室

1

酒刚过两巡,老四就有点儿到位了。

老董说,有一天我路过老四的玻璃房,嚯,贴满了百元大钞,这才是真正的晒钱啊!

老四用手按住太阳穴,低头咧着嘴笑,只露出两个红扑扑的老脸蛋儿。

大家都笑,老董用胳膊肘捅捅老四,说:“四哥,你说说,你为啥晒钱?”

老四蓦地把手拿下来,一本正经地说:“那不是钞票被水泡了么。”

大家笑得声音更大了。

老四说:“我发现这三万块钱都被水泡了,连忙骑着电动车跑到镇上银行,让他们给我换钱。人姑娘说,大爷这钱都粘一起了,点钞机数不开啊,你回去把它们晒干了了再拿来,我们再给你换。”

老四急叨叨又骑着电动车返回家里,跟老婆子一起开始了“晒钱”运动,于是就有了老董看到的那一幕。

老董揶揄老四说:“四哥,你咋不说实话呢?为啥没告诉人家你这三万块钱为啥被水泡呢?”

一直抽着烟不说话的老武说:“四哥也要脸。”

老四通红的脸上,又咧开了大嘴岔子,连连附和,说:“对对对,我也要脸。”

大家再次哈哈大笑起来,谁都没有注意到老四脖子上那条已经变为深紫灰色的勒痕。

2

老四的钞票被水泡,是因为他把钱埋土里了;老四把钞票埋进土里,是因为他跟老婆子去大连旅游了;老四跟老婆子去大连旅游,是因为家人想让他散散心;家人想让老四散散心,是因为老四企图上吊自杀,但是行动失败了。

老四自小在苏南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里长大,结婚后包了十几亩桃园,最起码种桃子比种庄稼收入多多了。

当然,付出的辛苦,一点儿也不见少。

开春后,桃树花芽露红,叶芽开绽,在这个坐果期里,得人工喷吡虫啉+灭幼尿防治蚜虫、卷叶虫和平毛金龟;之后开始疏花,掰双留单,大约要疏花40%;进入五月,开始第一次修剪,去掉双芽枝和没有利用价值的芽枝,同时要疏果,这是技术活,需要疏去果枝基部的果、小果、畸形果、并生果和病虫果,疏果量需要达到50%左右;然后进行病虫防治,在硬核初期再次进行疏果,之后再追肥……就这样,最起码要忙到六月,如果园子里还有晚熟品种,就要忙到九月。

即使入了深秋,也需要养护桃树,并且除草,不停地除草。

这些都是技术活,当然也是体力活,老四可舍不得请人来做,为了能够收成好一点,每天清晨四五点钟就跟老婆子进桃园干活,老四人不太聪明,但肯吃苦,因此他园子里的桃子总是会长得比别人家好些,他靠洒在这十几亩桃园里的汗水,养大了独生女二嫚,还攒下几十万存款。

闺女长大后,老四花了几万块钱买了制酒的设备,因为他看到周围还有不少葡萄园,一些模样不好的葡萄卖不出去,大家就会找酒厂加工成葡萄酒或者白兰地。

老四算了一下成本,一咬牙就买了制酒设备:反正也是花钱,为啥不让大家把钱给我哩?

咦?老四不傻嘛!大家都说。

3

哪都好,老四自杀的原因,就出在他那个闺女二嫚身上。

二嫚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跟人好了,那人大了二嫚十几岁,虽然也是单身,但老四就是不同意。

老四不同意没啥,二嫚就是愿意跟着人家;二嫚愿意跟着人家也没啥,但人家心里急,都三十好几了,不能不结婚,一直拖着等老四同意吧?

两人开始闹别扭,男人终于利用这个机会跟别人结婚了。

二嫚一看对方结婚了,也马上找了个东北人结婚了。

这回老四拦都拦不住。

结就结吧,毕竟年岁相当,挺精神一个小伙儿,虽然是东北的,好在身边没有父母拖累,他不但没丢了女儿,反而赚了半个儿子。老四这么一想,也挺知足

老四决定用自己攒的几十万在镇上给女儿女婿买个楼房。

老四的意思是,因为结婚后离娘家近,彩礼啥的也就免了,不过最起码买房子,男方应该出点儿钱吧?

谁知老四刚提出来,女婿一边玩儿着手机一边儿说:没钱。

一句话就把老四噎住了。这老四的爆脾气,当时就不乐意了。

他不乐意,二嫚更不乐意了。一赌气:不结了,这婚我一辈子都不结了。

老四怂了,没几天买了房子,房产证上,是老四的名字。

老四给小两口办了婚礼,男方一个亲人没来,连亲家都没见着。

结婚后二嫚和女婿在外面打打工,干两天歇三天,没钱了就管老四老婆子要。

老四心里堵着,又没法说:现在的年轻人,咋都这么过日子呢?

两三年过去后,老四憋不住了,跟女儿女婿说:你们攒不下钱,生个孩子让我们老两口乐呵乐呵不行吗?

二嫚不搭理他,女婿还是一边儿玩手机一边儿说:问你闺女去。

4

老四这才知道,二嫚跟从前那个男人,从来就没真正断过。

两个人各自结婚后没多久,就又缠到了一起,更让老四想不通的是,这件事居然自己女婿也知道,两个人还能一直相安无事,达成不要孩子的协议。

如果说女婿图的是有房子住有免费吃喝供着,那自己闺女究竟图的啥?

老四想不通,真想不通。

老四骂二嫚,二嫚说当初不就是因为你不同意?老四霎时觉得自己没了理,但还是给了二嫚一个巴掌。

二嫚跑了,女婿也不出去找,老四更不会去找。最后被二嫚妈找了回来。

二嫚妈来软的,二嫚只是听,但就是做不到,或者根本不去理会。

就这样,二嫚眼瞅都三十多了,跟老公像一对房客,搭伙过日子,老公还不交伙食费,两人一直不要孩子,而且她跟那大她十几岁的男人,一直不明不白地处着。

太乱了,太糟心了。

老四怎么也想不通,于是把绳子挂在房梁上,上吊自杀了。

5

当然,老四没死成,但把家人确实吓够呛,于是大家商量着,让他跟老伴儿到大连旅个游,看看大海。

老四没反对,将养了几天,就开始了行程计划。

这个破桃园没啥,关键是刚卖掉的桃子的三万块钱咋处理。也许上吊伤了老四的脑筋,他没送到银行,而是用塑料袋包好埋在了自家屋檐下。

按理说他埋的位置是屋檐下,下雨也不怕,偏偏他埋的地方,正是雨水从房顶泻下来的位置,那几日的雨水一点儿没浪费,都浇在了三万块钱上。

老四从大连回来一打开院子的门,吓坏了:那水把泥土都浇烂浇跑了,露出了装着三万块钱的塑料袋。

万幸万幸,没人发现,要不都不用出力挖,一拎就得了三万块钱啊!

老四赶忙提着袋子跑到镇上银行,人家以验钞机数不开为由,让他先拿回家晒干。

于是老四和老四婆子,整整在家里晒了三天钞票。

6

老四还在开心地说着他晒钱的过程,大家仍然在哈哈大笑。

听到我说话,老四问我:“苏老师是东北人吧?”

我说嗯呐是的。他说:“我女婿也是东北人。”

我说真巧,我是辽宁的,你女婿是哪个省的?

老四非常不屑地说一句:“我不知道。”

我妈追问:“你女婿你还不知道是哪个省的呀?”

我觉出其中蹊跷,说:“他们江南人就这样,以为东三省是一个地方,就像我们东三省的人认为江浙沪都是一个地方一样。”

老四又兴致勃勃地说:“东北海鲜太多了,在大连天天上顿下顿海鲜,到第三天我终于受不了,就想吃碗面条,走了一条街都没找到面条店。”

我说:“就算你找到面条店,东北也只有炸酱面和打卤面,而没有你们江南的苏式面。”

老四摇了摇红通通的脸,扔给我一根烟,说:“不行不行,受不了受不了。”

老董继续揶揄老四:“没事儿,四哥有钱,玻璃房都贴满了,满屋子粉嘟嘟的,煞是晃眼。”

老四又咧开嘴笑,眼睛里闪着水汪汪的光,不知道是酒喝多后的反应,还是笑出了眼泪

大家也笑。

那天老四穿着一件破旧的衬衫,扣子扣得整整齐齐,没有人看得到他脖子上那道已经变为深紫灰色的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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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旗

自媒体人,东北女子客居江南

善养猫,善自拍,善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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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在云之上,眼睛在泥土之下

心在云与泥土之间

一切皆可用文字表达

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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