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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这个剧团的丝丝缕缕

2016-09-27 作者:冀原 来源:冀原投稿 阅读:载入中…

我和这个剧团的丝丝缕缕

  我和这个剧团的丝丝缕缕

  何丹萌

  这个诞生于“大跃进”年代的剧团,已经走完了五十个风雨春秋。整整半个世纪的历程中,曾有过多少光耀和荣华,曾熬过了多少艰难与清冷;所经历的起落沉浮、坎坷跌宕,销蚀了几代人的生命年华,映现着整个社会在一段历史时期的沧桑巨变。期间有多少刻骨铭心而难以忘怀的故事,真可以车载船装了。每当打开记忆的闸门,总会令那些亲历者们脸上挂满晶莹的泪花,心中泛起如潮的波澜。站在一旁的我,虽不曾是这个剧团的成员,但却做过这个剧团为期22年的家属;我的一个呕心沥血的创作剧目,也曾历经千难之后在这个剧团排练上演,所以,我便和这个剧团有了丝丝缕缕的联系。

  其实叫剧团是错误的,自1958年成立时,就叫商县文工团,随着县、市、区建制的变化,曾叫过商州市文工团,现在叫商州区文工团。但无论公章和门牌上写做什么,而商县剧团这个称谓,一直挂在老百姓的嘴皮上也镂刻在他们的心目中。不仅在商州,在商洛全市乃至更为广远的范围,人们习惯上都将其唤做商县剧团。

  小时候住在外婆家,外婆家就和剧团门对门。当年,剧团是有两扇带着门墩的黑色大木门的,不像是一个单位的门头,倒像是小城里某个破落商户的宅院。上学来往或去东门口的官井上挑水,总能看到男女演员在那两扇洞开的黑门里出入,他们的穿着并不多么时尚,但个个都能称之为“俳倡”,尤其是身上所携带的气息,总和小城人有着别样的差异。透过那两扇木门,我望不透院子的进深,想不到在那么狭小的木门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风采人物进进出出。而且,我已经看过了他们演出的《江姐。》、《海港》、《杜鹃山》等等的戏,能把戏演得那么好的许多演员们,就住在那两扇黑门里,这让我对那两扇不曾进去过的黑门,有了些神秘之感。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并且也在文化单位,首先认识的是乐队里拉小提琴的房建乐,我们一同玩耍,拿着他的饭票到剧团的灶上打饭,看见了院子的纵深,也看见了后院里的破房烂屋,知道了那曾是解放初的一个养猪场和豆腐生产合作社的旧址。其实,我还是认识几位女演员的,她们是我的中学同学,只是那时候男女间不便公开交往,见面刚打个招呼,然后脸就红了。

  剧团红火的时候,我进到后院里去买戏票,找的就是我的一位女同学,她当时分管票务,那个红火,真让人企羡。每逢一出新戏上演,她的房子便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我那女同学的地位,也不亚于物资紧俏年代那些批自行车或化肥条子的权威人物。我有时联想,现在物资丰富了,再也不用批条,这是件好事,但若能让剧团或书店乃或别的文化单位,能够回到当年的红火境地,那该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啊。

  记不清我看过多少场商县剧团的演出,但印象最深的是舞剧《白毛女》和歌剧《江姐》,一个是芭蕾,一个是歌剧,那是商洛所有的剧团无法匹敌的,曾给商洛山区的戏剧舞台,增添过十分洋气的亮色。当然还有创作剧目《山花》和小戏《争把杖》,其中的许多唱词,我至今还能哼唱。

  到了八十年代初,在戏剧将要萧条的时候,我的妻子从丹凤县剧团调进了这个团。她当时被分派到学员班当教练,我随她一同住过驻扎在东郊王巷的训练班,也去过他们带学生外出学习时住过的西安东郊观音庙的大蔬菜棚里。那时候条件很苦,但我曾告诉妻子:你要用女性母爱,去关怀那些十三四岁就离开父母孩子。妻子确也是那么做的,帮孩子们梳头、捉虱子,教女孩子叠卫生纸。我那当时只有八个月的女儿,也曾在小学员们的怀里滚来蹿去。到学员们毕业时,她已上幼儿园了。

  几年后,妻回团上班,住进了后院的平房。我此时虽已调往省城,但一回到商州,自然就做了那个小院里的家属。说是家属,因为人际熟识,加上我的性格疏朗,倒有了主人般的霸横。夏日里光着膀子,只穿一只大短裤,脚上靸踏一双拖鞋,整日在小院里轰出轰进,打麻将、下象棋、喝酒;谁家做好饭,满院都闻香;谁家的饭先做好了,小女儿就端着小碗去蹭;公用的水池子上,整日间哗哗流淌着洗涤的凉爽,飘荡着家长里短的述说和玩笑对骂时的朗笑;养了几盆花的人,都会将花盆集中堆放于院中,成为了集体的观赏;一条铁丝上,挂满了各家晾晒的被褥衣物,雨来了,如果你不在家,会有人替你叠平收好;几棵大杨树上的喜鹊或知了,会为小院人共同预报着季节的消息。戏剧的事业是萧条了,剧团人的地位和收入也随之下降,在艰难困苦的命运低谷时期,剧团人拒绝冷漠,顽强地吮吸着窘境中庸常的欢乐之汁。那种融融的人情味,真正应验了“穷欢乐,富忧愁”的俚语。(文章吧 www.wenzhangba.com)

  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剧团仍旧坚持下乡演出,多年来,我作为家属,曾随团赶赴过商州的黑山杨斜、大荆腰市、麻池河砚池河等等的乡镇,也去过洛南县的石门石坡、陈耳寺耳等地。我曾抱着吃奶的孩子撵到后台去给娃喂奶,也曾多次吃过剧团演出完毕之后的加班饭。剧团为每人发过一张钢丝床,妻子调离剧团后,那张钢丝床随我们搬进了西安城,几次搬迁,都没舍得扔掉。我写的散文《看社戏》,反映的就是剧团正月里为庙会演出的情景。

  有一年春节来临,我在写完对联后用所剩的笔墨为妻子写了个小条幅,其内容曰:“昔有王宝钏,钟情薛平贵,背叛宰相府第,守寒窑一十八载,此举被后人歌之颂之以为德。今有吾妻,婚后二十余年而两地分居,所居陋室,芦席为顶,破砖做地,门窗倾斜,墙壁裂缝,夜来风起,寒气袭人,隙缝可望邻家灯火,头顶常闻猫鼠追逐。虽条件艰苦,又室如寒窑,然吾妻却能忍辱负重,不仅工作不落人后,且能拉扯二女成人,虽不比王宝钏,但也必备中华妇女之美德也。”这是当年我们所住房间的真实写照,写好后挂了四年,我说那就算是对她的奖励了,后来吵架,她一把火就给烧了。我还写过一篇名为《县剧团》的散文发在报纸上,就是以此为素材,描述了剧团人开展的男打麻将女打毛衣的“双打运动”,展示了戏剧人在窘境中的生活况味。

  忘不了的是在1992年,剧团要参加省里的艺术节,苦于没有剧本,时任团长的王俊杰求告于我,而我正好有个剧本闲置在抽屉里。那是我根据贾平凹同名小说改编的一部山歌剧,名曰《天狗》,是我在上海戏剧学院毕业时所完成的作业,当时还得了95分的高分,但回来后就扔在了抽屉里。拿出来一念,宣传部和文化局都觉得不错,于是决定排演。在排练《天狗》的日子里,我和团长王俊杰真可谓“看尽了人世间的眉高眼低”。因为剧团那时已很不景气,演员缺乏,乐队薄弱,尤其是经费不足,给排练带来了极大困难。我和王俊杰一道,去外团请导演,求人搞作曲,甚至和文化局长一块到外县去挖演员;我求平凹写了书法作为礼品送人,用以解决排练经费;俊杰喝醉了,双手抱拳单腿跪地,撵到县大老爷家中去求得支持。在排练场上,我又时时充当着场记的角色,扫地,打水,生木炭火,喊演员上场。我感叹排练我的剧作时,就好像我家私人过事一般,贴赔了烟酒茶水还要给人说好话,见人就得面带笑颜点头哈腰,生怕别人拉了勾而坏了事体。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天狗》终于排练了出来,在东关的影剧院连演十三场,博得了一片赞誉,尤其是有文化的知识阶层人士看了,无不为之叫好。恰在此时,我的二女儿也刚刚来到人世,作曲者之一的李中民说是双喜,便将小女唤作二狗,于是这个不雅的小名昵称,也被叫了开来。实指望这个戏能翻过秦岭登上省城的舞台去赢得荣誉的,谁知当时地区的文化政要玩了什么手脚,大概是出于保护直属剧团的本位声誉和利益吧,就将可怜的《天狗》随便扼杀了。为此,我和王俊杰四处打听过,喝酒喝醉过,抱头痛哭过。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只能埋怨《天狗》投错了胎。从此,我也深深领悟了什么叫做写戏的功夫在戏外而不在戏内。小人物当道且掌管文化,只能是毁灭艺术的圣洁,注入功利和肮脏。那段时间,我真的有点心灰意冷了。

  《天狗》虽然离开了舞台,但县剧团的人不会忘记。过了好多年,有人在水池上洗衣时还在哼唱。作家孙见喜曾专程赶回商洛观看了《天狗》的演出,十几年来,他对那个戏总是念念不忘,并四处奔走相告,逢机会就给人推荐,希冀着《天狗》能够重排。每逢朋友席间聚会,若要吟诗颂唱,见喜总喜欢我来唱段《天狗》,他也会一段,是开场时的“乞月歌”,我说那是孙见喜版的唱法:

  天上的月儿一面锣哟,

  锣里坐了个女儿嫦娥哟,

  人说天狗想吞月哟,

  月缺月又圆哪,月圆月又缺,

  这是为是么呀,这是为是么?

  是的,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一个戏的命运也好,一个剧团的命运也罢,都会有潮起潮落的时候。自妻子调离剧团以后,我很少再回到那个小院里去,但我知道剧团在新任团长南鹏等人的领导下,重排了好多新戏,并坚持着频繁的演出,新人们团结合作,朝气蓬勃,使剧团已有了很大起色。因为和这个剧团有着特殊的情分,听到有关他们的好事,我会从心眼里感到欣喜。我相信随着经济的发展和文化繁荣的需要,戏剧的事业和剧团的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说来也巧,就在接到剧团五十周年庆典消息不久,有天晚上我真的做了个梦,梦见了剧团已不在原来的小院,而是在丹江边的什么地方重盖了高楼,也新建了一座豪华的剧场,但是我进去一看,竟连一个人也不认识了。我问根榜呢,人家说不认识;又问小玲呢,人家说没听说过。醒来的时候,我将那个梦品咂了很久,我多么不情愿我所做的仅仅只是个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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