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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坑旧事——刘军这个人

2016-10-07 作者:越岷 来源:越岷投稿 阅读:载入中…

文化坑旧事——刘军这个人

  文化坑旧事——刘军这个人

  提及文化坑旧人旧事,怎么也少不了刘军其人。可以说,他是当年商洛那个文化坑里最活跃、最热闹、也最具影响力的一个人物。

  刘军小名刘彦彦,商州大荆砚川人。应在1965年前后,他考入了陕西师大,没上几年学,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毕业后分回商洛,下放至山阳某农村劳动锻炼。记得他对我讲过,刚刚踏进省城时,他脚上穿着草鞋,腿上扎着裹缠,像个担柴卖草的农夫,怯生生踏进了大学校门。放下行李,铺好床铺,高年级的老乡学兄告诉他:没事了,你可以到钟楼跟前转一转,那是西安最热闹的地方。吃罢晚饭,他开始往钟楼方向走。走啊走,走到了南门,看见了城墙,看见了城上的箭楼,以为那就是钟楼了。心想,这钟楼也没啥看头,就又开始往回走。晚上,学兄问,你去钟楼了吗?他说,去了,没啥看头。待他将所经所见复述了一遍,学兄笑了,说,你哪里去钟楼了啊?你才刚刚走到南城门,离钟楼还有一截路呢。学兄一笑,刘军脸红了。刘军对我说,那是他这个稼娃进城所干的第一件丢人事。

  劳动锻炼了一半年,刘军被召回地区,分在教育革命学校,地址在离城八里的东龙山。那时,家父任该校负责人,当时该校云集了好多文革前后的大学毕业生,籍贯杂芜,所学不一,均为从劳练的农村刚刚招回城的知识分子,多数在此过渡,等待新的安置。那些人,我见了都喊叔叔,所以,那时见了刘军,也喊其刘军叔。不久,刘军就被调进了行署大院,在地区文教局当了文化干事。

  那会儿,文化教育没分家,而教育被视为山区文教工作的重头戏,文化方面虽有一位副局长分管,但大量实际工作,则由文化干事一人操办,刘军,就权作了这个全区文化枢纽上的重要棋子。那时,文教局三位局长都姓张,即张景尧、张元虎、张景祥。人们只能按正副顺序喊其大张、二张、三张。刘军说过,那位大张局长,是对他人生影响最大的一位领导。大张景尧,关中长安人,早年毕业于仪祉农校,乃关中儒士李仪祉先生的门生。景尧先生饱读诗书,熟谙儒学,处事谦和,为人笃厚。我曾多次聆听过他的报告。他给剧团讲话,讲秦腔要怎样突出板胡,将“出”字发音为pu,浓重的关中口音,惹得我们年轻人学了好久。他讲,什么是艺术,术也念作了fu。他说远古时,有人死了亲娘,伤心无比,他张开大嘴哭喊:娘啊!娘啊!他哭得撕心裂肺,旁人看着那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样子,却忍俊不住发笑了。而另有一人,同样死了娘,却哭出了花样,他边哭边诉:“哭一声,喊一声,娘的声音儿爱听,可就是再喊也喊不应。”此人这般一哭,旁人不仅不再发笑,而且跟着掉下了扑簌簌的眼泪。这是为什么呢?这就是艺术的力量。张景尧老先生的这番话,让我在以后的艺术生涯中受用终生。批林批孔那会,张景尧与宣传部长张嘉禄分别给全区干部作报告,说是批孔,实际上却让我从两位老先生嘴里学得了不少孔孟之道。刘军与这位大张局长关系密切,来往了多年,其原因一方面出于他对大张的敬重,另一方面也因大张对他的厚爱。他从景尧先生身上,学到了不少处事做人的范儿。

  后来,文化教育分了家,成立了商洛地区文化局。文化局没地方办公,就设在了文化馆院内的小二楼上,成了“文化坑”的首脑机关。第一任文化局长名叫王军,渭南人,做事果敢,雷厉风行。但给一些人的印象是性格急躁,说他撒尿都从来没有撒完过。这位王军局长领的第一位干事就是刘军,于是,文化局就成了“二军”当家。刘军当干事,实际上是半个局长,他对于文化工作,从上面的政策走向到基层的实际状况,都能了然于胸。同时,他也很会团结各县文化或文教局的文化干事,他知道那些人的作用与分量,很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比如丹凤的马革宁、商南的吴震、镇安的尹金峰、洛南的袁启凤等等,有了这些很硬帮的文化干事的穿针引线、承上启下,工作才能风生水起。当年那匹硬棒的文化干事,往往能左右局长,他们的意志,有时能变成局长的意愿而落实到工作中去。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他们对文化工作了如自掌并极具责任心。有一次,刘军到商南下乡,当然由吴震陪同接待了好几天。临走,吴震将其送到长途公共汽车上,惜别的话说了个没完没了,直到汽车发动了,才深情地挥手告别。可是没走几里路,车坏了。那时侯,一天只有一趟车,坏了就走不了而只能等待次日,刘军很无奈地提着包儿再回去找吴震。有些很不好意思。第二天,吴震又去送刘军,心想,告别的话昨天已经说完了,看你今天还能叮咛些啥?刘军坐上车,笑着对吴震说:“回吧,回吧。客走主人安。”没想吴震接了一句:“疙蚤蹦了狗喜欢!”两人顿时哈哈大笑,就这么自虐自嘲着,可见那时他与基层文化干事的关系,是多么亲密。他不仅与本地各县的文化干事亲近,还与省内各地市的文化主办干事交往甚密,比如铜川的董一俊、汉中的某某,宝鸡的某某(我记不住那些常挂在刘军嘴边的人名了),每逢省上开文化工作会议,这些人一起群言堂,往往就左右了陕西某项文化工作的具体实施办法。

  那几年,发展基层文化站,刘军自制了一张商洛文化工作地图,每发展一个文化站,就在图上插个小红旗,每建设一个电影院或影剧院,就在上边涂一个大绿圈,哪里有文物点,哪里有业余剧团,图上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这张图挂在文化局大办公室里,全区的文化工作概貌,在图上即可一目了然。商洛的戏剧事业发展,刘军也倾注了不少心血,从狠抓剧本创作,到落实排练,刘军都担任了“革命军中马前卒”的角色。讨论剧本时,刘军爱说一句话:“红薯长大了就是一个大红薯,可是,这个红薯又是怎么长大的呢?”他经常要求给剧本提意见时,不仅要做看病的“先生”,而且要做治病的“大夫”。即,提出具体可行的修改意见。可是,做个看病的先生容易,而要做个治病的大夫,那是多么不易啊。我改编的《鸡窝洼人家》在省上获奖,李若冰在颁奖仪式上挥毫泼墨,为商洛写下了“戏剧之乡”四个大字,我和刘军将其带回来,他兴致勃勃拿去向时任的地委书记周述武会报。没想周书记见了那四个大字,先喜,后忧,临了说:“我要这戏剧之乡能干什么呀?我的二百多万山民的吃饭问题,靠一个戏剧之乡能解决吗?”几句话说得刘军如皮球上捅了一刀,蔫溜溜回了文化局。不过,刘军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他一面穿梭组织,一面下乡调研,不久,他就写了一本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书,名曰《山区文化建设散论》,该书由省文化厅社文处长马少亭作序,书中的好多文章,对山区文化工作均有独到见解与较为深刻的思考,很有指导意义

  在文化坑里,谁都知道刘军机智、幽默聪明。他的诙谐,不仅表现在与同事相处,也常用到家庭中去。一对双胞胎儿子,大的叫宇晓,小的叫丹丹,他经常和儿子开玩笑,戏逗儿子,儿子就不怕他,嫌他没架子。他说,你们注意了,猪都有架子的,没架子就没法长肉,爸宣布,从明早八点开始拿架子了!结果,两个儿子依旧哈哈大笑。有一度,他家住电影公司,而隔壁就是劳改窑。儿子在家里写作业造句,造“挥汗如雨”句。儿子写道:“夏日炎炎,劳改窑的犯人叔叔们还在挥汗如雨地背砖。”刘军见了,骂道:“日***,谁都是叔叔?劳改犯也是你叔叔吗?”儿子瞪大了双眼,不知自己哪儿错了,问:“那些犯人就不是人吗?”(感人故事 www.wenzhangba.com)

  我生了女儿何苗,在医院折腾三天,刚抱回来,在水池边洗尿布,刘军推着自行车从漫坡下来,哈哈一笑:“哎呀,一场伟大的造人运动总算结束了吧?”我说,“结束了,结束了,有人把你叫爷了。”他说不敢不敢,你把我都不叫叔了,娃咋能把我叫爷呢?他说这话是有来由的,因为他也曾贬排过我,说我的变化真大呀,最早见他叫刘军叔;后来是上下级了,就喊老刘;关系更近了,就直呼刘军;再后来亲密到狗皮袜子没反正,在一块玩耍惹闹了时,还会骂一句:狗日的。我赶紧辩白:没有,没有,我从来没骂过你狗日的。他见了图书馆长牛星垣,就喊“老地主”,因为牛馆长是商州城里的坐地户,家里成分高。他学着牛馆长的儿子认字,指着“海洋”的“海”念:“海,海,海洋的洋”。还编了个段子,说牛馆长给儿子教认“人、手、足、口”的“口”字,用启发式教学,指一指自己的口问:这是啥?儿子回答:嘴。又问:嘴还叫啥?儿子说:嘴就是嘴么,还能是牛勾子?刘军当着牛馆长的面给大家讲这些编撰的笑话,牛馆长无奈,就叫他的小名:彦彦——,叫得很亲昵,仿佛长辈喊晚辈。刘军喜欢和文化坑的许多人开玩笑,但他不和画家王军强嬉闹,因为军强是他的老师。军强1963年从西安美院毕业分到大荆中学任教,那时刘军还正上高中,正儿八经地给刘军当老师。他的小名刘彦彦,大家也是从军强口中得知的。另外,王军局长和陈志昌局长的玩笑,他也不敢轻易去开。不过,他也敢给两个局长编段子,说王局长裤子没干过(性子急,尿不完就系上了裤带)说陈局长走路没快过。说陈志昌在洛南当文教局长时,唯有一次快步在街上走过,人问:陈局长,今日咋走的这么快?陈不紧不慢回答:娃掉到井里了。

  谁都知道刘军喜啦,但没几个人发现刘军事业心很强,他真有几分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情怀。他对我说,管人,最难管的就是人心。共产党不让人信神,其实神的管辖面是很宽的,你睡在你家炕上,心里有了杂念,谁都不知道,但是神是知道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嘛,神会监督到人心里去的。他还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应该有人发明一种药,叫“党员刺激素”,入党时不用宣誓,给屁股打上一针,从此,这人再也不会叛党,早上四点就醒了,就得去扫地,就得去为党和人民工作,若不然,那种激素就刺激得你浑身难受,睡不住坐也不宁。我说,你这个创意好啊,可惜无法实现。周恩来总理逝世时,刘军泪花儿砰砰,后来他在《参考消息》上发现一段外电评论周总理的话,他抄了下来,也抄给了我,又让书法家李志贤用毛笔书写了挂在自己办公室。这段话是: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追求不朽,但可惜人生有限。那些目光及其远大的人,虽然知道理想尚遥远,道路也漫长,但他既然确信这理想是正确的、美好的,他就以一个实行家的态度,尽其生命所可以贡献的一切。到了晚年,他的经历已经极为丰富,而他的神态,仍使人感到是如此纯洁,就像是一个满怀理想的青年人。他确信他的事业后继有人,在尽其所有之后,他留下遗言,要把他的尸体化为灰烬,并把他的骨灰撒在他的祖国的江河里和土地上。他啜饮这里的江河水长大,今天,他回到他的江河土地中去了。他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的重要,他也从来不追求自己的不朽,他自自然然地做着实现他的理想所应该做的一切,结果,他将永垂不朽!”

  刘军不打牌,不下棋,没有业余爱好,没事了,就想工作上的事。用他的话说,就是欠工作。他不仅会工作,也能巧工作,一颗大脑袋总在思考工作,工作,能给他带来乐趣。他还经常抄录一些警句名言或有震撼性的文章给我,使我这个文化队伍中的年轻人获益匪浅。我印象中的刘军,有一颗浪漫的心,有一种很实际的工作作风。1977年全区戏剧汇演,八个剧团八台戏,整整演了八天。六百多人的饮食起居以及活动安排,让刘军好几天都没脱衣服睡觉。临闭幕前一晚,王军、刘军和我,三人关在丹江饭店的一间屋子,一夜间起草了近万字的总结报告和两千字的闭幕词。通宵达旦,天亮时派我将闭幕词呈送彭真夫人张洁清(那时张洁清刚被解放出来,任商洛地区副专员,分管文化),由张专员宣读闭幕词。有了重要演出,刘军也管票务分发。所以他那时很红火,但也经常躲藏起来,让人找不见他。

  刘军在商洛工作的那些年,是商洛文化工作最红火的时节。他见证过商洛文化事业从郁郁不鸣到鼎盛繁荣的那段历史过程。我调进省艺术馆四年之后,万没想到,刘军也从商洛文化局副局长的任上调来了。他来当了艺术馆馆长,也使我喜出望外。我知道,他是决心在省艺术馆的任上大干一番的,我相信他对文化艺术工作的认知,也看好他的工作能力与事业心。可是,他进馆不久,就将我派往上海戏剧学院进修去了。我深领其情,知道这是他对我的用心栽培。然而,当我从上戏回来时,他就遇到了麻烦。不久,就被调到省图书馆任支部书记一职了。我为此深深遗憾,觉得是因了一些莫须有的原因,使省艺术馆损失了一位好馆长。

  刘军调走了,却还与我住在一幢家属楼上。他五楼,我四楼。家里做了好饭,也常喊我上去吃。我屋里缺这少那,也常上他家去拿。那段时间,他在家里研究《易经》,对《奇门遁甲》等传统神秘文化很感兴趣。他后来搬走了,他的住房就让给了我,我在那里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刘军退休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了。他很少与人来往。多少该出现的场合,也从来不见他的影子。我理解他,人生的舞台,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台,该扮演的角色完成了,或者人家不让你演了,没你的戏了,你就卸了妆休息,守一份该享的清静。乡党和文化圈常有人想念他,说他还是应该出来走走的,抱怨他不该躲进小楼成一统。我对他倒没什么抱怨,反有一种愧疚,觉得他对我的教益、对我的关怀与爱护,使我得益不少而无力报答。这份歉疚,也不知何时能了。不过,我记着他的好,记着他对商洛文化工作的贡献,在我心里,那是不可磨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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