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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生如戏

2017-02-03 作者:冀原 来源:冀原投稿 阅读:载入中…

 鬼生如戏

  鬼生如戏

  (一)

  大学毕业之后,每当无聊的时候,就会找以前的朋友玩。

  每次见到志达的时候他总是红光满面的,他现在在一个话剧社做演员,可能是演戏让他的气色永远都那么好,因为角色能够赋予一个演员激情

  这我是知道的,我从前也参演过话剧,演戏给人带来的享受是一种自我意义的实现,仿佛体验到一份不属于自己人生

  在洛阳,我不仅仅不适应那儿的气候,也不适应那儿的道路,我是一个容易迷路的人,所以至少找了一个距离火车站不远的酒店,然后我让志达到附近来找我。

  他喜欢喝酒,可是我不是很感冒,对于酒这种东西,我的朋友很喜欢,大致将酒当做情人,我是看着他们喝酒的,只是偶尔参与一下。

  我们那天要了十瓶洛阳宫,我喝了两瓶,志达喝了八瓶,并非是我不拦着他,只是他要喝酒的话,无论是谁都是拦不住的,我当然也不例外。

  喝了八瓶,他有点晕,当然,不晕就怪了,可是一边晕着还一边跟我狂侃,从秦始皇统一中国一直到他的话剧后天公演。

  他说公演之前我还是不要走了,明天后天他要排练,可是后天公演之后他还要跟我喝一顿,我应酬着说着行行,其实我的行程里没有待到后天的准备,我明天就要启程去杭州开会。

  他喝多了,我当然不能让他酒后驾车回去,我把他抬回了我住的酒店。

  酒店和饭店的距离并不远,不过以他的体重,我走路把他架了回去还是累得要死,半路上我总是觉得有人在背后跟踪我。

  我没有在意,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我是一个外乡人,而且是穷人,跟我也没用。

  可是我可能出现了幻听,那时候我听到有行李箱拖在地上的声音。

  不管怎样,我还是把志达拖回了酒店。

  我把他放在床上脱了鞋,然后盖上被,就不管他了,我想去洗漱收拾,他不要吐就好了。

  酒店的洗漱间和卧室离得很近,我在洗漱间里洗脸,水流声很大,我听到志达在床上乱动,一边动一边模模糊糊地喊着:“小点声,小点声。”

  “我像你啊,喝多了不用洗脸。”我冲他喊了喊,然后把脸擦干,回到了屋里。

  “啊呀妈呀!”我大叫一声,志达不知道怎么,居然在床上抽搐了起来,仿佛肌肉的痉挛,我吓得赶紧过去按住他。

  “喂,你咋了?你哪儿难受?我要叫救护车不?”我一边问他,他还是一边抽搐,嘴里微微地发出声音,“离开……离开我……离开……”

  我以为他让我躲开,我就躲开了,过了一小会儿,果然他不再抽搐,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我也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我仿佛隐隐约约听到了行李箱轮子的声音。

  第二天我和志达都醒了的时候,已经是八九点钟。

  “起来!”我先醒了,然后去推志达。“你不是要练戏吗?不用上班了啊?”我使劲推他,直到把他推到地上。

  “咚”地一声,他掉在了地上。

  “啊?”他痛得一边叫一边问,“几点了。”

  “九点了。”我看表是八点四十,不过故意吓唬他。

  “九点?不行我得走了。”志达一下子反应过来他是在酒店,爬起来匆匆穿上衣服就要走,什么洗漱忘得一干二净。

  “我开车带你去剧团参观参观吧。”他说,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我点了点头。

  (二)

  在去剧团的路上,我和他聊到了昨天晚上。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抽了?”我问他。

  “啥?咋啦?抽了?我怎么能抽了呢?”他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昨天喝多了,在床上嗷嗷叫,还抽搐,还让我躲开,你不记得了啊?”

  “没有吧。”他说,“我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回事啊,我只记得昨天我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到有一个人拎着行李箱向我走近,手里还拿着一把刀,他一边拿着刀,一边往我的身上比划。”他说。

  “可能是我太累了,演戏演的。”他继续说,“在新戏里我演一个精神病患者,他把自己的女朋友杀了,就放在墙里,但是自己忘了,还在四处寻找,主要表现的是现代人怀揣真爱还要寻找真爱,结果亲手扼杀真爱之后的迷茫。”

  他头头是道地分析了一堆,然后继续说,“墙里的女人用的是个充气娃娃,到时候我得对着一个充气娃娃又哭又闹地发神经!”

  我乐了,我不感兴趣这个剧情,倒是对志达的充气娃娃感兴趣,至于他对于梦的分析,也许吧,或者是或者不是,可是为什么连我都听到了行李箱的声音呢?

  终于到了他们的剧团,但是我并没有进去,因为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所以我只是答应了后天看戏,但是自己去溜达了。

  这个时候公司给我来电话说去杭州的会以取消了,我反而自由了,可以随意行动了,我就决定躲在洛阳呆两天,后天去看志达的戏。

  可是这两天我没地方可以去,白天四处逛逛,到了晚上只好回到酒店,在这里还没有别的朋友,晚上只好早早睡觉。

  回到酒店的时候,我发现我的床上被还是乱的,可能是房嫂没有想起打扫吧,这无所谓,可是床上居然有两个人睡过的痕迹。

  我明明昨天没在床上睡觉啊?

  我很纳闷,不过什么也不管了,自己收拾了床,早早睡了。

  半夜的时候志达给我打电话,说他头痛,昏昏沉沉,总感觉周围有人一样,我说让他不要太紧张,吃点止疼片。

  第二天我还是自己东走西逛,还好洛阳很大,溜达起来也不是很无趣,实在溜达够了就回去酒店。

  直到第三天我去看话剧。

  刚到话剧演出的门口我就看到了志达,他特意还没化妆,等着给我拿一张门票,不过脸上先涂了白色,看起来阴森吓人。

  “大哥,你涂得这么白要去装鬼啊?”

  “那也比你涂不白好呀!”他取笑我。

  我也笑了,他告诉我演出要在二十分钟之后开始,让我赶紧入场吧,我的座位在第三排,好位置。

  剧场里灯光很昏暗,我知道我这句话是废话,但是这个话剧场的灯光比起其他的剧场更加地暗淡,仿佛本身就要上演这样的话剧的。(关于友情的句子 www.wenzhangba.com)

  这个话剧的名字叫做《杀死爱情》,一听就是一个十分不寻常的血腥故事,就冲着这个题目,我想都会有一堆人前来观看。

  果然,满场了。

  找到座位还是比较容易的,但是挤进去就不容易了,多亏我提前上了厕所,不然我想一会儿出去简直有点不可能。

  我坐在座位上的时候感觉屁股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我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张报纸,难道是志达怕我无聊,在座位上还准备了报纸,等着看到没意思的地方看?可是假如没意思的时候灯光那么暗,我怎么看报纸啊?

  我可没心思看报纸,我斗了几把地主,灯光变暗了,话剧要开始了。

  话剧还是挺好看的,志达饰演的男子杀害了自己的妻子,结果到处寻找自己的妻子,后来经过一系列的巧合和事件,他终于有点发现了是自己杀害了自己的妻子,现在正上演着高潮。

  志达在舞台上疯狂地寻找,他说他的妻子可能就在家里的某处一直注视着他。

  我都忍不住大声喊就在墙里了。

  我突然想到了充气娃娃。

  差点乐出声来。

  可是志达不能乐,他在舞台上几乎就要癫狂了,一边寻找一边念着大段台词,然后一直在大喊大叫。

  “亲爱的,你在哪儿?”

  “亲爱的,你出来!”

  “你出来!”

  “你出来!”

  “你出来!”

  “你出来!”

  每一次你出来,声音都加强一度。

  “难道在壁橱里?”

  志达翻找了一会儿,“不在这里。”

  “难道在卫生间?”

  志达翻找了一会儿,“不在这里。”

  “难道……难道……”志达对着观众,摊开了手,“难道在墙里。”说完在墙里,他的目光缓缓地向着墙看去。

  “对!”他突然爆发出大喊,“就在墙里。”

  (三)

  志达快步走到预设的墙面前,把墙用一个道具砸碎,充气娃娃从里面露了出来。

  我都快笑了。

  可是,他把那个充气娃娃拿出来,居然扔了。

  扔了。

  他把它扔了的时候,全场观众都爆发出了呼声。

  “啊!”

  “不对,不在这里。”志达突然冷笑,然后大声喊道:“她在这里!”

  在场的观众都被他的情绪渲染,甚至鼓起了掌,我身后一个小伙子甚至大喊道:“哥们你演得太好了!”

  可是他却没有听到,当然,太远了,他根本听不到,他发疯了一样,居然用双手撬起了地板,他用手指头居然插在了地板的上面,把地板弄出一个大洞,然后把地板慢慢地揭了起来。

  第一块,第二块,他揭起来了三四块地板。

  观众还以为是导演的安排,并没有离场,可是纷纷震惊了,发出了各种各样的惊叹,这时候导演和工作人员已经有很多在台下预备了,他们搞不懂是志达加的戏或者是志达疯了。

  志达还在撬地板,他已经撬开了十几块地板,地板的碎片就在旁边,他的双手已经布满血迹。

  工作人员已经快忍不住冲上去了。

  可是志达这时候说话了。

  “你们看!”志达大喊,“她在这里!”志达喊完,居然从地板中间拖出来了一个灰色的旅行箱,摆在了舞台的中央。

  “咣!”舞台为之一动。

  “这就是她!”志达大喊,然后把旅行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倾倒了出来。

  肢体,那是已经发干了的人的尸体,同样倒出来的,还有寄居在这尸体之中的虫子。

  这肢体是四分五散的,显然是被肢解放入行李箱的,那个尸体的头颅就从箱子中一直往外滚,一直滚到了观众席上。

  “啊!”观众爆发了大叫,尤其是第一排的观众,他们清楚地看到,那个头真的是一个人头,而且是一个女人的头。有些观众已经被结结实实地吓到,慌乱着离场了,还有一些还没有意识到是什么情况,看着前面的人没有走,反而伸着脖子,看事情的发展。

  他们当然看到的也是一个头。

  头发很长,骨头不大,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有蛆虫从人头的眼睛中爬出来。

  我想吐。

  志达继续在说,观众想要离席,身体却都被固定在了座位上,有很多女孩子已经哭了出来,现场嘈杂极了。

  “安静!”志达大喊了一句,这时候工作人员想要制止他已经不可能了,工作人员的身体也被固定在站着的地点,无法移动。

  剧场的所有灯都亮了,不过是一闪一闪的,时亮时灭。

  “现在,我回来了,我让你们所有人都记得,我曾经也是一个出名的演员,我叫凌小宴!”

  我的下意识反应居然是看一看手中的报纸,报纸是三年之前的,不是很知名的报纸,是洛阳地方的报纸,头版就是洛阳著名话剧团的女红角被男朋友肢解杀害,男友随即自杀,警方只找到了那个女人胸部的尸体碎片。

  那个女人就叫凌小宴!

  原来,剩下的尸体在这儿。

  志达倒下了。

  就在他倒下的一刻,所有的灯都暗了下来,只有一束追光打在志达旁边的旅行箱上,旅行箱空空如也,尸体碎片都散在地上。

  大家都能动了。

  后来警察来了,拿走了尸体的碎块,那碎块果然是凌小宴的。她在三年前因为和男友感情不和,听说可能是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表演上,表演欲特别强,而且和剧团里其他的男演员总是一起排练到很晚,男友神经敏感,胡乱猜疑。

  直到谈及分手的时候男友竟然杀了她并且残忍地将她肢解,没想到除了胸部剩下的尸体部分都在这个剧场里,而这个剧场,从当年一直到现在,都是隶属于志达所在的话剧团的。

  后来我和另外几个朋友去看志达,事后还去帮他做了心理辅导,又找了风水先生,得到的解释是由于志达喜欢喝酒,所以在醉的时候鬼怪容易附在身上作怪,而志达又恰恰是一个好演员,正好满足凌小宴的表演欲。

  她只是想让公众记起自己。

  她可能也想让人们记得,爱情是需要空间的。

  可能是话剧团正好演出的戏引起了凌小宴的情绪,可能是志达的酒喝得太多导致凌小宴乘虚而入,这都不重要。在凌小宴活着的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关于她死的戏剧正在悄悄酝酿,导演就是她的男朋友;当她死后的时候,她也想象不到,还有另外一段和她经历很像的故事就要在同一个剧院里上演。

  她是人,要入戏,是鬼,又如戏。

  人生,鬼生,生生如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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