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桐花串串开

　　又见桐花串串开

　　正在厨房煮面条，等水开，目光随意投向窗外，见楼下两树桐花，开得那么靓丽明艳。定睛细察，一树白桐，一树紫桐。花色虽有别，花形却相类，均乃喇叭口的，像一口口铜钟，嘟嘟串串挂满枝头，观每朵花形，想起二三十年代老式留声机那高高扬起的铜喇叭来。满眼是花，已寻觅不见了那刚刚萌生的嫩绿新叶。繁花满树，争奇斗艳，就禁不住了情愫游弋。水已沸腾多时，竟也未曾觉知。于是想，桐花又非牡丹，也不比桃花、梅花、荷花，有别于玉兰、杜鹃、兰花之类，本属平素花种，但在怒放时节，也同样魅力无限啊。继而又想，凡自然之物华，示于人类，何以就有了难以抵御的诱惑？端了面条至客厅吞食，不觉味道，心思由那两树桐花漫漶，想起了有关桐树、桐花、桐籽的种种记忆。

　　儿时听奶奶说民谚，其中就有一句：“务桐树，看母猪，三年发个大买主。”这是可怜百姓的生财之道，从这民谚里，我知道了桐树生长迅速，几年间便可成有用之才。当然，这说的是那种泡桐，泡桐无大用，只配做箱柜，村人嫁女，陪一对桐木箱子为妆，系那时常见。后来，时可听“家有梧桐招凤凰”的话，《火焰驹》的戏词里也唱：“梧桐树岂容乌鸦栖？”这些，又让我印象了梧桐的高贵。读中学时接触到一首联句：“剑不砥砺难冲斗，桐未霹雳岂成琴？”此乃励志之言，除了勉人勤奋、吃苦，鼓动人去经受磨难以外，也分晓了一个常识：琴，一般需用桐木制作，若用雷击之桐，更称珍奇，是为上佳。刚参加工作，遇顶头上司梁科长，广东人，喜文善乐，一日闲暇，他向我出得一副上联：“童子打桐籽，桐籽不落，童子不乐。”说这是千古绝联，至今未得最佳下联相配，我深感此联耐咀嚼寻味，胃口被吊，跃跃欲试，然费时多日，搜肠刮肚，终也配不上个令自己满意的下句来。1975年春，下乡商南，经双庙岭一带，见满山桐花盛开，灿艳夺目。虽感慨万千，却无力形容。但还是首次知道了，那花属于油桐花，春日花茂，秋后籽繁。油桐籽可榨桐油，桐油可以制漆，轮船上刷的那层防水，尤其离却不了。于是明白了陕南及长江流域的这一山地土产，原来也有如此金贵用场。1979年在镇安白塔蹲点，居住文家梁，春日伫立山巅，又望满山桐花，依然空有嗟叹，只觉很美，如何美哉，美在哪里？懵懵懂懂而难以表述。不过，在后来与梁喜元组长一同编写镇安山地特产开发的报告时，就有了脱口而出的顺口溜：“核桃木耳板栗棕，天麻连翘与杜仲，蚕桑枸皮龙须草，更有生漆加油桐。……”一句话，生活的阅历，已留下许多关于桐树、桐花、桐籽的记忆了，但细究个中历史、科技，尤其是文化，仍觉知之甚少。(伤感心情随笔 www.wenzhangba.com)

　　又见桐花串串开了，被撩拨得冲动，想写点什么来，便开始翻阅搜寻。原来，桐树本属中国古老树种，分青桐（又称白桐）、泡桐、梧桐多种，虽非同一属科，但与德、法等别国之桐相较，春来，中国的桐花无论色白色紫，繁花总会压满枝头，如霞似锦。而异国之桐，便少了这美丽花期。在中国人眼里，牡丹代表国色，桐花则更多承载着民间意象。再度翻阅，天哪，关于桐花竟有那么多词条！唐代大诗人李商隐有名句“桐花万里丹山路”，这出自他的《韩冬郎即席为诗相送》，全句曰：“十岁裁诗走马成，冷灰残烛动离情，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传说凤凰处于丹山，故而有了丹凤一词。历代文人诗咏桐花的句子多了去。吴师道曰：“桐花开尽樱桃过，山南山北谢豹飞。”刘嵩诗云：“一月离家归未得，桐花落尽子规啼。”宋代词人陆游也曾吟哦：“纤纤女手桑叶绿，漠漠客舍桐花春。”今人席慕容，就曾以《桐花》为题，写过女性味十足的日记体散文。越剧里，亦有《桐花泪》的新编剧目。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便有吊书袋之嫌。我最终想到的是：当我知道了这么多以后，再去看桐花，会是什么心境呢？明年桐花再开时，还会与我75年、79年所见到桐花盛开时的心境一样么？人哪，在无知之时和有知之后，看世间物象，是会大相径庭的。有了些知，也有了些历，物象呈于眼，会增加多少理智、情感、乃至故事内容的附着与承载啊！

　　桐花期短，几日落尽，地上如铺茵褥。我也为此伤感，故于纸上涂鸦，学诌了几句：“清明之日桐始华，嘟嘟串串艳如霞。盈虚不过瞬间事，落英满地随踩踏。”继而，又去遥想秋后，待阴雨绵绵时节，便会有“秋雨梧桐”的意像了。记不准是谁说过：“梧桐树，三更雨，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是呀，雨打芭蕉添心事，秋露梧桐动离伤。好花灿烂花期短，真情朴素情意长。这会儿，我再次出门去，观望桐花，想起的，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