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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名字的老人

2019-02-09 21:02:00 作者:王小二 来源:王小二日记 阅读:载入中…

没有名字的老人

  年,就这么过去了?

  我有些恍惚,总觉得还没好好过呢,就已经过去了。至于人们感慨,越来越没有年味了,我自然也有同感

  没有年味的本质是,需求问题。没有了需求,自然对年不再那么期盼了。

  如果过年,县里给每家每户送一辆小汽车,我想,那年味必然卷土重来,大大地浓烈

  今年,未庄的年,笼罩着一层厚厚的灰色,格外地黯淡,让人打不起精神,且颇多感慨。

  年初二,按乡下的风俗,是要回姥姥家的。

  父亲载着我们,回了乡下,车速不快,两侧的麦田与干枯的老树缓缓地向车后退去,父亲指着左前方的一片麦地,说,这是你的地,地头有口井,得记住了。

  我是有地,1亩多呢,儿时,还在地里干过活,割过麦子成年之后,再也没有下过地,干过活了。

  注:父亲和母亲老家离得不远,每次回姥家,都要路过那片麦田。

  一进未庄的大路口,就见到发小拎着铁锨,我诧异询问情况,得知,喜子的爹过世了,大年三十走的。

  年初三要下葬,故初二无论如何都要把坑挖好。因主人家人手不够,发小这样的热心人便帮忙操办了起来。

  我是不会去帮忙的,一是跟主人不熟,一是我从没有把自己当作未庄的人,尽管打小就在这个村落生活。未庄的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下了车,邻居跟我打招呼,我装没听见,径直走向锅屋,姥,跟几个姨正在灶台前忙活。

  姨家的几个10来岁的孩子们在一旁玩耍,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时髦名词,应该是游戏里的话术

  老烂先生稳坐一旁,指点锅灶,见我来了,挣扎着起身,攥着我的手,说,娃,咋才来?

  我说,路上堵车。

  他问,胖妞来了吗?

  我说,在车里闹呢,不愿意下来。

  他问,胖妞来了吗?

  我说,来了,在车里闹呢,俺妈正在哄她。

  正说着,胖妞从车里蹦蹦跳跳地出来了。老烂先生微微笑,上前走了几步,犹豫了下,又怔住了,只是看着胖妞,傻傻笑。

  老烂先生知道胖妞怕他,一抱,就哭。

  他说,我正说等天暖和了,买点鸡蛋,去镇上看看娃呢。

  我说,你身体不好,搁家养病,就白乱跑了。

  他说,等收了麦子前后,就去。

  我问,上次买的吹风机,用了吗?

  他说,不喝可乐,太凉了。

  我说,下雨下雪,鞋子湿了,用吹风机吹吹,干得快!

  他说,不喝,不喝,再好喝都不喝,太凉了。

  姥在旁边嗷了一嗓子,说,你个聋货!孩子是问你吹风机可管使?你老可乐可乐个啥?

  老烂先生一脸憨笑地应了几声,噢,噢,噢。他到底听没听到,我并不确切地知晓。

  姥跟我说,回头你把吹风机带走吧。

  我问,为啥?

  她说,家里所有插盘的插孔都对不上号,插不进去。插盘是恁外爷先前买的,我就说便宜货不好使,他还不信。

  我让姥把吹风机拿给我,看罢,明白了:不是插座的问题,而是吹风机的插头上有个塑料保护套,没拿掉。

  我想笑,但始终没有笑出来。

  向姥打听老传外爷的事儿。老传姓什么,大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只是那么去喊。姥叹气说,胃癌晚期,一直在床上躺着呢,八成活不到十五(元宵节)了。

  我问,县医院不接收吗?

  她说,办不下来贫困,县医院的先生只看本本,没有本本,人家不接收。

  我说,牛的事情,给扶贫办的解释解释,不行吗?

  姥说,人家不管这些,一口咬定,你家有牛,就不符合贫困的标准

  我不再说话,也不知道说啥,想起前不久去看望老传时的场景

  屋子不大,灯光不算明亮,老传躺在堂屋的床上,没有合眼。知是我来了,微微起身,跟我说话。

  脸干瘪眼睛黯淡无光,约是胃癌的原因,吃不下食物浑身干瘦,几近皮包骨头了。

  在乡下,人被抬到堂屋中央,其间的意味不言自明病人等待家属也在等待,生者患者心照不宣

  身体健康的人,是不能这么个姿势睡觉的。如果一定要睡在堂屋,床则要侧着放,或是挨着墙角放,万不可放在中央,直对着大门

  只有将死或是已经死了的人,才会躺在中央的位置,床南北放置,一头对准大门,一头朝着后墙。

  有个细节:这个时候,人还不能被放在最正的正中央,而是稍稍偏侧一点,毕竟,人还没过世呢,那样放置不合适

  放在稍微偏侧的位置,就是为了等人死后,方便挪动,稍稍挪挪,就挪到正中央的位置了。

  接下来,便是各种哭,各种礼仪,守夜之类的。

  当年,我爷爷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所以,上次,我一进大门,看到老传,就明白了,乡下有乡下的规矩或风俗,一目了然,无需多问。

  已病入膏肓,就是现在县医院接收,也来不及了。

  走,只是时间问题。

  算算村里70岁以上的老人,竟没有几个了。这些年,几乎每一年都有老人离世。

  有的时候,回乡下,偶尔跟姥问起某位老人,姥则回答:早都走了,走四五年了。

  这些老人的名字,我多半不知晓。

  在乡下,老人们的名字似乎并不重要,人们不需也不想知道,只需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或不存在就可以了。

  顶多20年的时间,老一辈人一个个地离世,乡下便不会再有什么人生活。

  方圆百里,成片成片的空村,无人祭拜的荒坟废冢,一如古代人过寿时木桌上的寿馒头似的,丛丛叠叠,怎一个凄凉了得

  到那时,恐怕这寿馒头也要被夷为平地,以供耕种,自此,张庄,王庄,未庄算是真正地消失了。

  老人们守护着最后的阵地,与村庄一同消失。生于斯,长于斯,长眠于斯,虽没有富贵过,但也算是不错归宿

  哪像我们这一代未来故去了,能不能落叶归根还特么都是个未知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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