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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兄弟

2022-03-11 11:22:17 作者:刘郎闻莺 来源:刘郎闻莺原创 阅读:载入中…

方氏兄弟

  方氏兄弟

   刘郎闻莺

   1

  秀丽的汨江自东向西奔腾而去,它穿山越谷,冲开了无数的山峰;它夹着泥,带着沙,在它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富饶的平原。

  汨江下游,有一个大平原,这里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桑田美竹之属,仿佛陶渊明先生当年状写的桃源世界就以这里作为范本。

  在靠近汨江的中央平原上,有一个村庄叫做方村。方村有多长历史了,很难说清楚,高寿的老人说,他们小时候就听上一辈老人说,方村怕有六百多年历史了,很长很长的。

  中央平原的地势要高出一层,方村的四周长着茂密的松杉樟株竹子,这些树木是江南最常见的乔木种类。村子的东面有一条六米宽的泥巴路通向村里,如果不是炊烟袅袅,鸡鸣狗吠,外人很难想见这里住着庄户人家。

  在方村这条圆形的带状森林里,落叶足有一尺厚,置身其间,随时可以感受到它的幽静,可以闻到清新的空气。这个美丽的处所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各种各样的鸟,他们有老鸹,有猫头鹰,还有斑鸠、布谷、麻雀、黄鹂、白鹭和鸽子等等。布谷鸟在春天唤醒人们去播种,老鸹和猫头鹰的叫声却给这片茂密的森林凭添几分恐怖,一般来说,方村很少有人走进这片森林。

  一九七四年孟秋的一天,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人们还在酣睡之中。

  这时,汨江公路上急匆匆走来一个神秘的人,他来到方村前,看了看天,听了听就要醒过来的村庄,他没犹豫多久就进入了村庄。这方村是百户大屋场,大大小小六百来人。他们住的房屋一律是明清建筑,连屋搭栋,这人穿坪过巷,七弯八拐,然后就在一幢房子前停了下来,这幢房子在村子后头的最边缘,是从老屋身上拆下来重建的新房,明三暗五式,有点新气派。这人用手推了推堂屋大门,大门没动,他又从窗户向里望了一眼,里面的物像还是看不清楚。这人望了望曙色渐明的天,低头叹息一声,没犹豫多久,便翻身进了后?{,走进那条遮天蔽日的林带,他要隐蔽自己。

  这时,天亮多了,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老鸹哇呜哇呜煽动着黑色的翅膀起飞了。这人走进林带后,一边撩着磕绊的藤蔓,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行。走进林带中间,他驻足不动,低头越过那无数的竹木向外扫视了一眼,当确信无人可以发现他后,便一屁股坐在厚厚的叶子上。

  这个神秘的人便叫方堂,他也是方村正宗的嫡亲子孙。

  方堂长得虎背熊腰,一脸的横肉,人若见了他,不吐舌头的准是一条好汉。方堂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扒开那些厚厚的落叶,把携带的黑色皮包往下一放,然后又盖上一层叶子。他做完这些事情后,就像打了七天七夜的仗而没休息的士兵样,往地上一躺便呼噜呼噜地睡了起来。

  这方堂的瞌睡真是了得,太阳从东山爬上了天空,又爬上了他的头顶,强烈的日光透过茂密的叶子,稀疏地照射在他的脑门上,他全然不知。直到太阳没趣地滚下西山,可怕的黑夜之神降临到这块土地上,鸡也不鸣了,狗也不叫了,他才把眼睛睁开。

  天怎么还这么黑,难道还没有天亮,我睡了多久了?方堂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这样自言自语地说。不对呀,我睡了很久呀,睡的时候天就已经亮了呀,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呱呱叫了。方堂一骨碌爬起来,他警惕地摸到林带边缘,细心地观察着村庄的动静。这时的方村,已经是万家灯火,猪在哆哆地吃潲,大人在呼唤那些野孩子进屋做作业。方堂拨开藤蔓,将脑壳伸出去仰头张望,只见正天中有一勾残月,今天是初七,确实是到了晚上了。方堂一阵高兴,又来到白天睡觉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地上。

  坐了一会,方堂又站起来打了一会拳,那块地方有一炕那样大小,他打拳的手脚伸不开,碰着了树木就感到皮肉疼痛,碰上了竹子,就弄得竹叶沙沙作响,他干脆停下不打了,反正早就没瞌睡了。

  方堂又坐下来,借着明灭可见的月光,扒出那个黑皮包。他拉开拉链,拿出一瓶酒和一只烤熟了的鸡,一边大口大口喝酒,一边撕咬着那只鸡,那只本来香甜可口的鸡沤了一天有点变味了。

  他的酒量真好,开始,他喝一口酒就咬一口鸡肉咀嚼着,后来,嫌不过瘾,脖子一扬,半瓶烧酒就咕噜咕噜地灌进肚子里了,他掂了掂空瓶子,一甩手便咣当一声,晶莹的玻璃瓶碰上一棵树就粉碎了,他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抓起鸡就一分为二,左右手各执一条鸡腿,大口大口咬起来。

  睡了一整天,吃了一只整鸡,他还似乎不满足。

  方堂是昨天下午从湘阴白泥湖上岸的,拣小路走了一百多里,他不敢坐车,也不敢走大路,他害怕碰上熟人,途中只在汨江镇歇了一次,吃了一点东西,烧酒和烤鸡也是在汨江镇买的。准备停当之后,又顺着汨江逆水而上,今天早上才赶到他的老家潜伏下来。

  什么都吃完了,方堂用袖子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唇,整了整衣服,系紧了鞋带,然后从皮包里掏出一把匕首一封信和一只小瓶子。这把匕首雪亮雪亮,寒光逼人,小瓶子里装着剧毒农药。他把农药和信装进上衣口袋里,束了束腰带,然后手提着那把尺把长的匕首摸出了那条林带。

  他要去杀人,他要去亲手杀死他的哥哥

  他要让兄长的血染红那把雪白的匕首,然后服毒自尽。他的这个想法和行动很秘密,现在连天神都不知道。

  月亮隐没在云层中,方村一片漆黑,人们死一般地进入了梦乡,只有汨水依旧,林间的猫头鹰在不时地叫两声,令人心惊胆寒。

  方堂握着匕首向方村扑去,他虽然只喝了一斤酒,这一斤酒只够他润润喉咙,他的心里却是滚热的,因为凝聚在他的心头快一年的仇恨就要报了。虽然,他自己的生命的火花在这一刻也要跟着熄灭,那却是值得的。

  “啊,我要杀人了,我要亲手杀死那个畜生不如的的人,他竟然是我的兄长!”方堂在心里这样叫着,他瞪着一双又大又凶的眼睛向着黑暗中的方村扑去。

  方堂迅速地摸到来时逗留过的那幢房子前,他警惕地蹲下身子,拉长耳朵听了听动静,当他确信是万籁俱寂,只有室内发出微微鼾声的时候,他便站了起来,将匕首从大门中间的缝隙插了进去,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大门栓终于被他用刀尖拨开了,他把门推开了一条较宽的缝,一闪身便进了堂屋。

  方堂进得堂屋后,毫不犹豫地摸到西边后厢房门下,他用力去推门,门上了栓,没有推开,他将匕首往腰带上一插,便开始下门。

  一盅茶工夫后,门没下得了,??的响声却惊动了房子的主人。“谁呀?”屋里一个中年男音迷迷糊糊地问道。方堂一听,觉得糟了,遂提起一脚朝门上踢去,门吱吱地动了一下,他又再提起脚奋力踢去,门闩咔嚓一声断了。由于用力过猛,他的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摔在地上。

  就在方堂踢第一脚的时候,屋主人感到出了大事,他飞快地跳下床,朝堂屋奔去,还未到门边时,方堂就踢来第二脚,屋主人跨出房门,头上便挨了重重的一拳,他只觉得眼前金星直冒,却强忍着疼痛,大声喊:“大宝,快起来,屋里进强盗了!”还没喊完,头上又挨过重重的一拳,接着,一双有力的大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屋主人就是方堂的哥哥,他叫方为,五十开外的年纪,也生得五大三粗。他不知道这强盗是谁,也不曾想到这强盗是抱着杀机而来,一出手便要置他于死地,他更不知道这个强盗就是他的弟弟。就这样,一对一奶同胞的兄弟在黑暗中不宣而战,打得难分难解。

  方为挨过当头两拳,咽喉又被对方的大手掐住,他才清楚自己所处的险境。他没有多想,弯起右手肘往身后的强盗胸膛一突,真是有效,对方的铁钳般的大手终于松开了,方为反身,一手抓住对方的头发,另一只手握着铁拳朝对方的头上打去,口里又呼喊着大宝救命。

  方堂挨过方为一拳,头发又被抓住,他抬起右脚朝方为的下腹踢去,只听得“哎呦”一声,方为抓头发的手松开了,他下意识地捂住肚子,刚想往外跑,后脑门又挨过方堂一拳。这时,东厢房前门洞开,方为的儿子大宝跑到堂屋里问:“爸爸,贼在哪里?”

  方为见大宝来了,胆子壮起来,一边说在这里,一边又强忍着疼痛和方堂对打起来,他们都在拼命。

  大宝才二十出头,正是贪睡的时候。方堂两次撬门,他全然不知。当他父亲挨打呼救之后,他才从梦中惊醒。起先,他还以为是在梦中,可是侧耳一听,只听见堂屋里打得砰砰乱响,夹杂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他才确信家里出了大祸。大宝一时性急,又忘记了拿手电,也没有点台灯,打开房门便来帮父亲打黑眼架。他一时懵了:谁是父亲,谁是强盗?

  方堂扭住兄长不放,他一声不吭,只管打哑巴架。现在是一个对两,如果不尽快打倒他的兄长,他的主动就会变成被动,危险的便是自己了。大宝出门后,他并不怕,因为大宝在黑暗中分不清谁是父亲谁是入侵者。

  突然,扑通一声,方堂被一把凳子绊了一跤,仰面躺在地上。由于二人是扭打在一起的,方为也跟着倒了下去。“快来呀,大宝,我摁住了强盗!”

  大宝摸了过去,这时,他知道强盗就压在底下,他用手去掐他的脖子。

  方堂被方为的高大身躯压着,仿佛身子又被什么东西抵了一下。啊,是匕首,他差点忘记了,可偏巧脖子又被大宝掐住了。方堂拼尽全力挣扎着,右手把匕首从腰中拔出来,方为同时也摸到这把匕首,他惊叫起来“有刀!”随即感觉到小腹挨了一脚,他捂住肚子,再也支持不住了,大声叫着:“大宝,快逃命!快逃命!”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方堂一脚踢开方为,顿时感觉到轻松一身,他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举起匕首就向大宝刺去。大宝先是听父亲说有刀,继之又听父亲说快逃命,这时方堂一刀刺来,大宝将身子往右边一歪,借着半敞开的大门逃了出去。

  “救命呀,救命呀,强盗闯入家中啦,强盗闯入家中啦!”大宝蹿入屋场中,大声地呼喊。

  再说堂屋内,大宝身子一歪不打紧,方堂一刀刺空,人也狗吃屎似的倒在地上,他心里想,大宝这条命是逃走了的,再说,自己也不是要杀大宝,就让他逃走吧!方堂没有去追赶大宝,他而是握着寒光闪闪的匕首,再次向方为扑去。

  方为腹内绞肠一般痛,他知道自己受了重创,他躺在地上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呻吟,额上的汗珠豆粒般地冒了出来,他估计自己是不行了,大宝可总算是死里逃生了,于是脸上一阵轻松,昏过去了。

  堂屋内还是一团漆黑,也不见人叫喊,方堂满腹狐疑:难道他就死了,娘的,怎么这么不经打。

  方堂摸索着用脚扫着地,不久便找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方为,他用手往方为的鼻前一探,还有气。

  方为苏醒过来了,他知道,歹徒是不会放过他的,便忍者万分的疼痛,手握铁拳朝方堂的头部狠狠的一击,这一拳打得方堂也是七窍流血。但是,方堂没有倒地,方为却是再也无力打第二拳了。方堂手握匕首在方为的胸膛上胡乱砍了七八刀,直到方为吐出最后一口气为止。

  方堂将匕首丢在方为的尸体旁,又从衣袋里取出那瓶剧毒农药。

  他摸到水缸边,倒了一些在水缸里,然后又摸到菜坛和米坛,各倒了一些农药。完事后,他整了整衣服,把腰带解下丢在一旁,自己坐在兄长的尸体旁,从容的喝下那瓶剩下农药。

  方村愤怒了,人们擎着灯笼火把,举着锄头扁担,一齐涌向了方为家里。先有几个胆大的人闯进了堂屋,只见地上满是血水。血泊里躺着两具尸体。一位中年人翻看着歹徒,他忽然叫了起来“啊,是方堂!”大宝一听,杀死自己父亲的人竟然就是叔叔方堂,早就哭得昏死过去,众人慌忙抢救,此是后话。

  方村人谁也解不开这个谜,一向交情甚深的同胞兄弟为什么这般无情?

  太阳出来了,方村人飞快地向汨水市公安局报案。

  公安局来了五个刑侦队员,在听过村民简略解释后,刑侦队刘队长指挥人将尸体、凶器和现场一一拍了照,又在凶手身上搜出了一封信、若干元钱币和农药瓶,刘队长判断凶手是服毒自杀的,他警惕起来,派人检查方家的餐具米菜和饮用水,发现那上面都有浓烈的农药味。

  刘队长留下二人处理后事,自己带着另外二人回市局复命了。

   2

  北风怒吼着,还没有退出秋汛的洞庭水掀起一个又一个巨浪。

  一艘客轮从湘阴的白泥湖港口出发,它驶进了浊浪滔天的洞庭湖中。客轮穿过宝塔,越过鹿角,进入三江口,然后逆江而上,速度明显地减了下来。

  在客艇的中舱,汨水市公安局王局长在拼命地抽着烟,地上已经堆积了十多个烟蒂,他身边的助手是刑侦队的刘队长。刘队长很清楚王局长的习惯,他的思考一进入角色,便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与烟为友了,劝他少吸两支也是白搭。

  “小刘,方堂一家有几个人吃茶饭?”王局长停止了抽烟,他问刘队长。

  “方堂一家共四个人,除了他们夫妻外,还有一对儿子。”刘队长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的儿子有多大了?”

  “据大宝介绍,他的大儿子今年十七岁,小儿子十五岁,都在中学读书。”

  王局长不再问了。这时,他双眉紧蹙,额上皱起一个醒目的“川”字。方堂是一个榨油工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个人历史清白,工作积极认真,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兄长痛下杀手呢?自古以来,兄弟残杀的事情屡见不鲜,可那是为了财产或者权利,方为和方堂两兄弟在这两件事上根本就没有利害冲突,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如同方堂信上所说。

  王局长想了一个又一个答案,又一个一个地予以推翻。他从挎包里取出方堂的那封信,其实,这封信他已经看过多遍了,主要内容已经印入了他的头脑,他是不大相信这封信上所说的内容的,因为那是一个荒唐的原因。

  客轮在湖北监利县城码头靠岸了,王局长带着刘队长向县公安局走去,取得联系后,他们驾着一辆摩托向县城的东北方向驶去。

  监利县食油厂的厂房后面,有两排工人宿舍整齐划一,宿舍全由青砖红瓦筑成,空坪隙地全种上了花草树木,塔柏直刺云天,女贞笔直平展,梧桐叶黄了,不时地飘落几片在地上,他俩下车看到这一切,心中都暗自赞叹:多美的工人新村啊!

  刘队长停住车后,跟着王局长向二栋三十五号走去,他抢在前面,“笃笃笃”地敲了三下门,里面一个女人答道“请进。”

  二人推门入室,四只眼睛迅速地将房子扫视了一番,这是一个两室一厅一厨一厕的套间,室内窗明几净,床上的被絮虽然已旧,却是叠得棱角分明。一套老式家具也摆得很是讲究。他们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那意思是说,家庭主妇是一位很能干的人。

  “啊,委屈您二位了。”女主人从厨房走出来,让座装烟递茶,这是一杯早春茶,茶叶清鲜,开水一泡上就有了香气从茶杯中溢出。

  “请问,这是方堂的家吗?”刘队长向女主人问道。

  “是呀,”女主人不怯场,她从容地问道:“请问您二位是?”

  “哦,我们是从湖南来的,有点事到你们厂里来联系。”王局长抢在前面回答,他没说出自己的身份。

  “那么,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您就是方嫂吧?”刘队长问。

  “嗯,对!对!”方嫂回答着。

  “您有两个儿子吧?”

  “对呀,他们都在中学读书,等一会就放学回来。”方嫂见客人对她的家庭情况如此的熟悉,说话操着浓重的湘方言,又自称是湖南人,估计是自己丈夫的老家人,便问,“您二位是从老家汨水来的吧?”

  “嗯,我们就是汨水人,是从汨水来的。”王局长不置可否地回答。

  方嫂的脸上现出了喜色,她笑着说“真是难得故乡的贵客到监利来一趟,山高水长的这么远,就在我家里吃午饭吧。”她一边说就一边进了厨房。

  王局长使了一个颜色,他把刘队长一个人留下来,一个人找厂领导去了,他想了解一下方堂在厂里的表现,进一步证实方村人说的“方堂工作积极,踏实肯干,历史清白”的说法。

  一个小时后,王局长从厂长办公室出来了。现在,他完全相信方村人说的话了,因为他从厂领导和建厂历史档案中了解到,方堂的确是一位诚实肯干的好工人。方堂犯罪根本就不是“对现实不满”或者“惯犯”之列了,现在,唯一能解开这个谜团的人就是方堂的妻子。

  王局长不愿在午饭前惊动方嫂的一家,特别是不愿过早地给方嫂的两个孩子带去悲伤,他决定在午餐后再和方嫂谈。

  不一会,方家的两个孩子放学回家。他们真是可爱,个子都挺高,满脸红色,胸前都佩戴着监利一中的校徽。他们听母亲介绍后,都热情地称老家汨水来的客人为叔叔,摆的摆桌子,端的端菜。方嫂的手脚也麻利,五个人便在祥和的气氛中吃完了午餐,孩子们没耽待多久,又蹦蹦跳跳上学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方嫂和王局长二人了。

  王局长掏出工作证向方嫂介绍自己的真实身份,又说来的目的就想了解一下方堂的历史,说完,刘队长便拿出本子准备记录。

  方嫂先是一怔,一个公安局长千里迢迢从汨水跑来监利有什么事情呢?莫不是方堂出差有了什么差错?不,这绝不可能,自己跟了方堂二十几年,他的为人处事她是最清楚的。方嫂看到王局长他们很平静,自己便也平静下来。

  “您的丈夫是怎么到湖北来的呀?”王局长和蔼地问。

  “据他自己说,是解放前随他父亲逃荒来的,”方嫂答道。

  “来了多少年了?”

  “来了四十年了。‘

  “那么,您是湖北人吧?“

  “嗯,是的,我们从小就认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我的父亲就是他的师傅。”

  “他到湖北来的时候,家里有几个人?”

  “一共四个人。公公和婆婆死了多年,他后来就和哥哥相依为命,因为嫂子是湖南人,哥哥一家在五几年就迁回湖南老家了,我们则在监利定居下来。”

  “他和他哥哥是亲兄弟吗?”

  “是的,他们是一奶同胞兄弟,再无其他兄弟姊妹。”

  “你哥回湖南时,老家是否还有什么财产?”

  “没有。土改时,我们是在湖北分得土地房子的。”

  “那么,你哥哥在迁回老家时带走了多少财产?”

  “他们没带任何财产。”

  “为什么没带,是方堂不同意吗?”

  “不是的,哥哥什么事情都让着方堂。那时,嫂子已经去世了,好像是六二年吧,年成也是很紧张。”

  “这么说,你哥哥回老家时,就只有他和大宝二人咯?”

  “嗯,哥哥回家后也一直没娶,现在,也只有他们父子两个。”

  问到这里,王局长和刘队长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俩都认为方嫂说的跟他们调查来的相符。下一步怎么办?王局长思索了一下,决定单刀直入,把话转入正题。

  方嫂把王局长他们的现茶倒掉,又重新泡了两杯端上,这时,担心的疑团又涌上了心头,是方堂出事了还是哥哥出事了,她望了望两个穿便服的公安人员,可从他们泰然自若的神色上又看不出什么征兆。

  “您请坐吧,方嫂。”王局长请方嫂坐下后又问:“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一向如何?”

  方嫂说:“他们兄弟关系一向很好。”

  “您能说具体一点吗?比如用事实证实一下您的说法。”

  方嫂认真地想了想,她说:“他们从来就没有吵过架,在穿和吃的事情上,兄弟二人总是互相谦让,谁都不想占便宜。”

  “嗯,这样的风气兄弟感情上确实是高尚的,还有其他方面的吗?”

  “有的,比如一九四四年,他们兄弟在讨饭的途中遇上一只狼,那只狼非常凶狠,一个箭步就咬住了走在后面的哥哥,方堂听到哥哥的呼救,并没有自己逃命,而是奋不顾身地回去救哥哥。”

  “后来呢?”

  “后来,那只狼被他们兄弟打死了。您别看方堂当时只有十五岁,虎劲可真大,他从后面紧紧地卡住狼脖子,直到狼的五寸舌头全部吐出来为止,哥哥反转身来帮着揍,狼便死了。”

  “真不简单,真不简单!”王局长啧啧称道。刘队长忙向他递过来一个眼色,他才意识到自己走了调。王局长点燃一支烟,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绪,蓝色的烟雾在房中飘荡起来。

  一会儿,气氛和缓了一些,王局长继续问:“方嫂,你们结婚几年了?”

  “我们结婚有二十年了。”

  “您和您的丈夫的感情一直都好吗?”

  “一直很好,我们从没绊过嘴,更没打过架。别看他力大如牛,可是在家里却温顺得就像一只猫。”

  王局长望了方嫂一眼,只见方嫂清秀白净的脸上,摆着一副匀称的五官,一头黑发油光光的,身材也长得好,可以想见,他在二十年前一定是一位十分美貌的女郎。对这样既美丽又十分贤惠殷勤的妻子,方堂自然是舍不得弹一个指头的,正是由于爱妻子的缘故才加重了他的嫉妒心理。

  世事茫茫难预料啊!

  王局长又说:“这么说来,您的丈夫一定是非常爱您的咯?”

  方嫂说:“是的,在爱妻子的问题上,我的丈夫应该是百里挑一的。”

  王局长看着骄傲而又自信的方嫂。接着问:“他对您忠实吗?”

  方嫂肯定地说:“非常忠实。”

  “那么,您怎样报答他呢?”王局长又冒昧地这么说了一句。

  方嫂想了想,觉得这位局长是不会戏弄她的,于是就大大方方地说:“您知道,夫妻之间的忠贞是互相的,他对我好,我对他也就没说的。”

  王局长点了点头,觉得摊牌的时候到了,便从公文包了拿出从方村拍下的照片,镇静地对方嫂说:“方嫂,有一件不幸的事也是是非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们这就告诉您,希望您能经受这件事情给您带来的痛苦,同时还要您给我们解开这个谜团。”

  方嫂的脸上这时阴沉得很,她好像幡然大悟,难道世上最大的灾难已经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了?只见她喃喃地说:“您说吧,局长同志。”

  “是这样的,您丈夫这次出差只是一个借口,他回老家杀死了他的哥哥,自己也服毒自杀了。”

  方嫂嚯地站了起来,跑过来捂住了王局长的嘴,她说:“您别乱讲,方堂是到长沙出差了,动身还只有四天。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王局长拉开方嫂的手,把照片递给方嫂,他知道,即使千言万语现在也是说不清楚的。

  方嫂接过照片一看,只觉得天旋地转,东西南北一片漆黑,她“哇”的一声仆倒于地,昏死过去。

  王局长他们二人顿时急了起来,连忙给方嫂做过按摩,扶起来又灌了一点姜汤,只见方嫂“哇”的吐出一口痰,就嚎哭起来:“天啦,我的命好苦哇,呜呜。”

  王局长劝她说:“方嫂,您千万别急坏了自己的身体,祸事已经酿成,您还是冷静地想一想吧,究竟您的丈夫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去杀害他的亲哥哥。”

  方嫂哪里劝得住,一下子就失去了两位亲人,又怎能不伤心,于是,她又放声悲恸起来,她的哭声惊动了周围的工人家属,家属们闻讯赶来,纷纷相劝,好语温存,叫她务必要保护好自己的身子。

  这时,王局长他们走出了方家,他们来到工厂车间,想在工人中再作一番调查,特别是有关方堂的性格特点。然后,待方嫂冷静下来后再来谈。

  太阳落山了,方嫂的眼泪也哭干了,她望着那几张照片呆呆地出神,那上面是冷酷的事实,还需要谁来证明呢?

  儿子们放学回家了,他们知道实情后也陪着母亲哭,后来,他们又被邻居们拉着走了。

  王局长他们又走进方家,方嫂迎了上去,哀声说道:“王局长,方堂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哥哥,你能说给我听听吗?”

  王局长说:“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这样吧,我这里还有方堂的一封信,您先看看吧!”王局长一边说,就一边将信递给了方嫂。

  方嫂拆开那封信,只见上面写道:

  方村父老:

  我和方为是一奶同胞的好兄弟,自小无猜,相处和睦,互相信任。可谁知今年正月他趁我们全家回老家团聚之机,竟勾引我妻子,实实在是可恶。半年多来,我忍气吞声。现在,我实在无法再忍下去了,决心杀死他,以免我那可爱的妻子误入歧途,也可以为方村除去一害。

  永别了。

   方堂再拜

   秋

  方嫂看罢,肝胆俱裂,原来这天大的祸事竟与自己有牵连,真是千古奇冤,现在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局长看出了方嫂的心思,便劝道:“方嫂,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工人们都相信您,说您正派,我们也这么想,您就慢慢说清楚吧。”

  方嫂信任地看了看王局长,就慢慢地说开了。

  “方堂很痛爱我,但是他的胸襟也很狭窄,从不允许其他男子进我们的家门,也从不让我去参加任何社会活动和生产劳动,二十多年来,我也习惯了这种生活,只是觉得他太可笑了,太不理解我们妇女了。”

  “方堂力气很大,脾气也倔得出奇,他干起活来不要命,被他管束的工人谁也不许偷懒。他的这个特殊的性格加上过重的生活担子,更加使他的心胸狭窄起来。前几年,他发过几次轻微的神经病,每次治好后,干活还是拼命,我常开导他,要求去工厂上班,也挣点钱养家糊口,为他减轻负担,他说什么也不同意。我怕加重他的精神负担,还是依了他。”

  “今年春节,我们带着孩子回湖南老家做客,哥哥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招待我们。恰巧在去年腊月,方堂的精神病又发作了,虽然不很厉害,我心里还是着急,常常背着他与哥哥商量治疗方案,是送医院呢还是找地方郎中术士,最后还是打算春节一过就送他去武汉治疗。”

  “有一次,我和哥哥商量时被他碰破了,他就皱着眉头问我们在搞什么名堂,我和哥哥就哄他说是在拉家常,我们不能直接告诉他,特别是在春节期间,倘若我们说穿了,他是会急出大病来的,原因就是不愿离开我。后来,我们元宵未住满就回湖北了。以往,我们年年要在老家住完元宵节才走的。”

  “回家后,我淡漠了他的变化,只是觉得他的话越来越少,想事的时候多。有时候,他端着饭碗就望着我出神。我见他病得不太厉害,他也不肯去治病,所以也就没多注意他。前几天,他对我说,厂里派他去出差,谁知他竟干出了这样的蠢事。”

  方嫂说完,又伤心地哭泣着,这能怪谁呢?王局长他们听完方嫂的话,就判断这起案子的起因完全是一个误会,方堂心胸狭窄,加上他又有精神病,看什么事情都不正常。方嫂对这起案子负什么责任呢,她没有任何责任。

  王局长和刘队长告别方嫂,他们要去监利县公安局去过夜。他们约方嫂明日一起去汨水料理方堂兄弟的后事,此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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