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这好时光无止息。

　　后来，我们真的结婚了。

　　每日下班以后，坐在他的副驾座上，一起回家。开着车窗吹风，趁机自拍自己头发凌乱的样子，或者拍拍身旁爱人专心开车的样子。

　　堵车停下来的时候，伸过手去作势打他，或许一个不留神反而手腕磕在了其他东西上，他不觉得好笑，反而心疼地握住我手掌，出其不意地亲了一口，宠溺地说：“不疼了吧。”那时候，心里面全是暖的。

　　在经历了各种堵车以后，安全到家，各自换下衣服，我开始料理晚餐。他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说不用。隔了十分钟，他递给我一杯吹凉了的茶，让我喝。虽然很讨厌喝水，但那时候肯定会觉得这个男人太贴心。

　　做饭的时候放自己爱听的音乐，他偶尔过来帮帮忙，剥几个蒜头，削个土豆皮，问我还需要什么。我笑笑：“你一边儿去吧。”他像个孩子一样突然就黏在我身上，“哎呀，我哪儿也不去。”紧紧地从身后拥住我，如牛皮糖一般，让我无法专心做饭，“傻逼，你还要不要吃饭了！”

　　他笑，然后松开手在我旁边游走，一会儿担心我切菜伤到手指，一会儿担心我被热油烫到，反正就是没办法让我安安静静地自己做饭。嗯，他真的很烦，却又那么让我喜欢。

　　仿佛用了几个小时才做完了一顿饭，他迅速地准备好餐具，给我盛了一碗汤，我问他要不要米饭。然后一起看电视，遥控器永远在我手里，他想抢又舍不得跟我争。席间跟他聊聊天，“楼下超市的胡萝卜涨了五毛钱，隔壁家的小姑娘相亲遇到了一个奇葩，我们家的猫咪又到处拉屎，商场换季大减价周末我们去逛逛”，他边扒着饭，边点头，说“好”。

　　吃到第二碗饭的时候，我替他夹了一大块肉，装作不满的样子说，“你是猪啊，吃这么多。”然后又替他盛了一碗内容丰富的汤。他永远喜欢我做的饭，永远爱喝我煲的汤。

　　饭后，他总是主动地收好碗筷去厨房洗碗，我收拾好餐桌， 躺在沙发上看一档节目，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他洗好碗筷出来，看我四仰八叉地躺着，让我躺过去一点，我偏不，他直接一把把我抱起来扔到了旁边。唉，这个粗鲁的男人。

　　这个时候我一定要装作疼哭了的样子，等他来安慰。日子久了，这样的戏演多了，他明明已经不会相信了，却还是雷打不动地过来抱抱我，温柔地说着抱歉的话。

　　然后拉着我一起窝在沙发里陪我看他根本不喜欢的电视节目。听我说着“妈妈呀，这男主太特么帅了，你要是有他一半帅就好了。”他略显吃醋，却还是不肯抽出枕在我脖子下的手臂。后来，他开始趁我上厕所的瞬间换了一个节目并把遥控器藏了起来，等我回来的时候，期待着我气急败坏的样子。日子久了，我当然对他藏遥控器的地方了如指掌，看着我找出遥控器换回了电视节目，反倒是我看了他的笑话。

　　我们也并不是每天都这么懒的，有时候我们会约好饭后一起出去散步，我怕贪吃的他一出门又想吃东西便不带钱包。家附近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园，我们隔三差五地会出去走走。夜晚里的风静谧温柔，他就在我的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是如此温暖祥和的画面。

　　有时候我会在这样的夜里突发奇想地想要自拍，他每次都倍感无奈，却又总是掏出手机说：“来，老婆，我给你拍。”对于他的照相技术，向来不满意的我，在听了他无数次“我保证把你拍得美美的”后依然选择再相信他一次。运气好的时候，他拍出来的照片里，总有那么几张能看的和PS以后能看的照片，也总有很多张PS***都救不了的照片。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乐此不疲。

　　无数次的夜晚里，我们都这样散着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并没有什么营养的话题，有时候他会突然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又或者说了一个并不怎么开心的话题，但都没有半点的代沟。他开心，我陪他开心；他失落，我就静静地在他身旁，像对待未来的孩子那样耐心细致甚至妥协。

　　散着散着步，突然觉得肚子饿了，他说他也是。我摆摆手说怕他半路克制不住食欲吃东西故意没有带钱包，他偷偷笑了一下，说：“忍不住食欲的人到底是谁啊。”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来一百块钱。我正要问他工资卡都上交了哪儿来的钱的时候，他早已经把我拉到了我最爱的店里。

　　后来，我们吃了好多东西，负有罪恶感地回到家里。“坨坨”哧溜跑过来在我脚边蹭了蹭。他一脸吃醋的样子，“哪儿来的肥猫，一边儿去。”我抱着坨坨说：“家里我最大，坨坨第二，你才一边儿去。”毫无家庭地位的他郁闷地去泡了一壶茶，如喝闷酒般开始自斟自饮。

　　想起了私房钱的事儿，开始盘问他。他有时候说过节的时候，公司单独发了现金，有时候会说收衣服的时候，在我裤兜里翻出来的。总之，理由总是那么的朴实无华。

　　临睡前，一起在卫生间里刷牙，他有时候玩性大发，把牙膏沫涂了我一脸。我不依不饶，“你要是再这样，就给我舔干净！”他色色地看了我一眼：“这个嘛，不是不可以，嘿嘿”后来顺理成章发生了少儿不宜的事情。

　　卧室里的灯是暖黄色，房间里的加湿器加了好闻的薰衣草精油能帮助睡眠，他总是不习惯用这些东西，却又总是尊重我的每一个喜好。他每晚睡前会把窗户打开透透风，泡一杯安神的水给我喝，永远希望我有良好的睡眠。我会帮他准备好第二天上班要穿的衣服，搭配得舒适得体，他也永远相信我的眼光。

　　睡前想要看一本书，里面有一些好的文章，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时间久了，他却已经开始玩起了手机，可能是他最爱玩的游戏，可能是看一些新闻，也可能会突然看看团购网站说“老婆，XX地开了一家新的餐厅，明天带你去吃。”又或者是翻了一下旅游攻略，兴奋地说：“老婆，最近天气不错，我们出去旅游吧。”他记得我的喜欢，我记得他的需要。

　　再然后，他替我盖好被子掖好了被角，“吧唧”吻在我脸上，对我说：“晚安，我爱你。”坨坨突然钻了进来，他冷哼一声，“肥猫咪又来坏我好事。”再次确认我是否盖好了被子，然后关灯，睡觉。

　　半夜里是什么声音吵醒了他，我睡意正浓，他在我睡着的时候捂住我耳朵，担心那声音将会吵醒我。我睡意正酣，永远察觉不到他第二天说出来的那些所谓的奇怪的声音，总觉得他一定是在骗我想让我更加不可自拔地爱他。其实他不用骗我，我早就没办法不爱他。

　　周末的早晨，谁也不想动身做早餐。他总是比我先醒来，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张罗着，手里握着手机看一些早餐食谱。后来做了一桌子的黑暗料理，喊我起来吃。挑食的我却总是选择拍张照发朋友圈嘲笑他一番，然后重头再来自己做一顿美味而营养的早餐。他气急败坏咬了几口，到最后自己也受不了，转手扔给了坨坨吃。坨坨对食物的忍耐力出奇的好。后来的后来，坨坨不出半个月胖了五斤。

　　难得的周末时光，会一起做家务，不过他总是不清楚挂烫机等电器的使用方法，只能在一边打打杂。熨烫好的衣服放在一旁，他叠好放进衣柜里，像孩子一样，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得事情，等着我夸他。我偏不，侧着脸他赖着我索吻。一个巴掌轻轻拍在他脸上，他乐此不疲地总是装疼。

　　忙完家务活，会一起在阳台上喝喝咖啡，享受一下休闲时光。阳台上种了我喜爱的蔷薇，花藤缠绕在围栏上，十足美好。我刷着微博，他玩着游戏，各自不打扰。偶尔发现了好笑的段子会跟他分享，他敷衍地点头，我抢了他的手机不让他再继续玩下去，“哎呀，老婆，关键时刻，你别这样！”然后我像所有无理取闹的女人那样质问他：“游戏和我，到底哪个重要。”最后，我们展开了激烈的探讨。结局以他上交私房钱我还给他手机而告终。

　　就这样待在家里一整天，好像什么也没做，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他提醒我快到晚餐时间，团购了昨晚选好的餐厅，让我准备一下出门。我放下坨坨，起身化妆，他永远都会说：“老婆，你还是素颜的样子比较好看。”每次化了妆出门，他自动把所有男人当成了情敌。

　　我们一起吃了很美味的晚餐，对每一个菜评头论足。有时候我会像色狼一样跟他说哪个服务员长得漂亮哪个服务员腿真好看，他故意附和，说“我也觉得。”我就假装很生气的样子，他贴过来说：“不过都没我老婆好看呢。”他永远觉得我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

　　饭后，有时候我们会去看一场电影，运气好的时候，能挑到一部精彩绝伦的电影，后来还会在家里用电脑重温一次。运气不好的时候，挑到一部烂片，我们也能从头吐槽到结局。我对他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他对我总有用不完的耐心。

　　再后来，我们有了一个长假，也有了第一次的自驾游。他提前加好了油，设置好了GPS，准备好了舒适的U形枕。我打点着需要的衣物和医药箱，一件件地整齐地放进行李箱，他总是担心我马虎忘了东西，非得再检查一遍。临行前，他烧了一壶水灌进保温杯里，我无奈地嫌他啰嗦，他总说：“多喝水好。喝热水对胃和咽喉都好。”

　　那是我们第一次自驾游，他开了很久的车，堵车的时候，他会突然握住我的手，明明深情款款地看着我，却扑哧笑出了声，“老婆，你好像又丑了一点。”我气急败坏想要打他，他说：“哎呀，我要开车了，别闹哦。”

　　几天以后，我们结束了这趟旅游。他明明已经疲倦到不行，却还是拿着所有的特产、纪念品，拎着我的包，还要腾出一只手紧紧牵着我。我想要分担一些什么的时候，他也总是说：“你乖乖看路就好。”

　　我们的父母拿到了我们带回来的特产和纪念品，问我们累不累，让我们别乱花钱买东西给他们。后来，我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并且吃到了父母做的家乡菜，感叹着还是家里好，却还是跟他一起期待着下一次的旅途。

　　日子并不是毫无波折，有时候我们也经常意见不合，甚至会为“蓝色的衣服比红色好看”“腊肉要和西芹一起炒比和花菜一起炒更好吃”诸如此类的小事而起争执，也会为了稍微大一些的事情而争得面红耳赤。冷战的时候，他会觉得我不可理喻。但我一哭，他就会心软地觉得抱歉。然后一个拥抱，化解了一切。

　　我们也会像普通夫妻一样，说不定也会为钱而担心。可是，我永远不会觉得他没用，他永远不会让我为了赚钱而变得更辛苦。他会撑起这个家里的一片天，满腹的压力也难不倒他。有一天，问题引刃而解，他会兴奋地告诉我：“老婆，明天我们再去吃一顿大餐！”

　　几年间，日子就这样平铺直叙地过了下来，日子很平淡，赚钱不多，偶尔能够奢侈一把吃一顿大餐去一些地方旅游。

　　再后来，肚子里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他会像所有即将成为爸爸的男人一样耳朵贴在我肚子上想要听胎动。我笑他儍，“这才怀孕呢，都没人形，你听屁啊。”然后“咕噜”一声肚子响了。他连忙扶着我躺下，说：“你瞧瞧你，把我女儿饿坏了，都饿叫了。”然后打开百度，搜了一大堆“怀孕初期该吃什么”，急急忙忙地去厨房忙了起来。

　　他开始变得更加贴心，更加成熟，开始逛一些书店买一些和怀孕有关的书籍。有时候，我都开始怀疑怀孕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他。(人生哲理小故事 www.wenzhangba.com)

　　那是很无聊的一段时光，我开始学会做手工、画画、甚至是织围巾。他下班后总是快马加鞭，恨不得给汽车加双翅膀飞着回来。

　　我有了第一次的孕吐，他拍拍背我却什么也吐不出来，逼得他急出来一头汗。翻箱倒柜地把自己做的笔记找出来挨个研究。

　　他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孕妇食谱以及我的表情，他总能从我的表情变化里看出来我是否需要吃点酸的东西还是需要喝点热水。他开始让坨坨离我远点，怕他掉毛发影响到我。他也总是动不动就贴着我的肚子，明明没有任何动静，却又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地欢喜得不得了。

　　最难熬的十个月其实也就那样过去了，孩子出生的那个夜晚，他急得满头大汗。女儿呱呱坠地的时候，他进来看我，心疼地说：“辛苦你了，老婆，我真爱你。”而我却忽略他的深情，问他女儿在哪儿。

　　后来啊，家里的地位排序变成了，爸妈，女儿，我，坨坨，以及他。

　　女儿出生以后，我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她身上。他变得越来越爱吃醋，老是说：“以前那只肥猫咪跟我抢你，现在多了一个女儿，我真是可怜。”我看他争风吃醋的样子觉得他可爱极了，忍不住笑他。

　　他虽然总是吃醋，却总是把女儿抱在怀里。从前的他总是说要是孩子欺负我，他绝对揍她。他一直觉得自己会是个严父，却又显得那样的慈爱。

　　有了女儿以后，他变得格外地成熟睿智，也变得越加地顾家。嗯，他变得更MAN，像一个Superman。他总说，“一定要更努力才行，我可是要养两个小公主的男人！”

　　后来的后来啊，小公主和小小公主分别胖了十斤，而他终于因为操劳瘦下来二十斤，坨坨在他的黑暗料理轰炸下也跟着胖了几斤。

　　日子又这样简单地过着，女儿在喊了无数次“妈妈”后终于叫出来第一声“爸爸”，他说女儿太笨这么久才叫爸爸，却在那一刻激动地掉下了眼泪。他又变得像个孩子一样了。

　　我后来还是爱逛淘宝，买的都是女儿穿的花裙子以及布娃娃之类的东西。他总在一旁说：“老婆，别光顾着小小公主，你也得多买漂亮衣服啊。”我不理他，依旧把钱和精力更多地花在女儿身上。

　　有一年女儿的生日，他那天提着蛋糕回来得格外早。门没有关，我提醒他赶紧关上，他让我跟女儿闭上眼睛，神神秘秘的。然后，是关门的声音。他让我睁开眼。手里面抱了好大一个箱子，让我打开。打开一看，全是小女孩穿的衣服，和我喜欢的衣服。他拉我和女儿坐下，“小公主和小小公主有新衣服穿喽，开心吧。”女儿在一旁乐不可支，我却哭了出来。他替我擦眼泪，“哎呀，曾经答应给你一卡车的漂亮衣服，恐怕得花很长时间了。”我责备他浪费钱，却又笑着点燃了生日蛋糕的蜡烛。

　　女儿长到了对一切事物充满好奇心的年纪，每天有无数个问题问我们。有一次，她指着我们卧室梳妆台上的婚纱照相框问他，“爸爸，你这么爱妈妈，一定是因为她漂亮对不对。”他看了一眼我，不置可否地对我笑，低下头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回答：“当然。不过也不全是。”女儿突然伸出小手来，他一把握住。女儿说：“妈妈真是太笨了，不然怎么会要你。”他像是受了委屈一般，看着女儿，又看看我。

　　后来的后来，我也问我过他到底爱我什么。答案是什么，有点久远，我也已经忘了。

　　倘若多年以后我再问他这个问题，也不知道他会回答什么。

　　有很多时候，我们把以前两个人做的事情变成了三个人一起，三个人一起逛街散步看电影，逛街的地方变成了童装店，超市的目的地变成了儿童用品以及零食区，看的电影变成了儿童片。对了，电视的遥控器我已经失去了部分掌握权了。

　　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我们终于没那么累了。只是她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我与他才终于意识到了距离是什么。

　　迎来了女儿的叛逆期，她开始变得不再那么爱与我们交流，更多的时候她选择和朋友们出去玩，闲暇时间里，她更愿意泡在网络里追动漫追电视剧。

　　我像所有妈妈一样感到着急，他总是叫我不要担心还有他在。

　　我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内容关于早恋。是的，如同所有青春期少女一样，女儿开始有喜欢的男生了，也终于还是有了她自己的秘密。

　　那一刻，我的小棉袄好像不在了，他的小情人也不在了。

　　他在教育女儿的方法上拿捏到位，与之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对话，没有过度指责，也没有要纵容的意思，女儿诚恳地说出了很多想法，也同意了他的观点。

　　那之后迎来的中考，没有给女儿施加任何压力。她却很争气地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高中。

　　值得庆祝的一天。我们吃了一顿大餐。

　　我们终于成功地拉回了与女儿的距离。

　　他四十岁了，刚升了职，工作特别忙，有时候应酬到半夜回来。我一听到开门声，心才能定下来，连忙让他喝醒酒茶，扶他上床，帮他换好衣服已经筋疲力竭。

　　他喝醉了又恢复了那种小孩子爱撒娇的本性，二十年前我真的想象不到，他四十岁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子。如今，我算是见识了吧。

　　他并不是每次醉酒后都能平静地躺下呼呼大睡，更多的时候他会一个趔趄拉着我跌在了床上，满嘴酒气地叫我老婆。真想一盆冷水淋上去，但每次还是顺从地应着他。

　　隔天醒来我数落他醉酒的样子，他连连撒娇，又是一口一个老婆地叫着。有时候女儿看不下去了，埋汰他，“爸，我就没见过比你还恶心的人。”他并不生气，反而恬不知耻地傻笑，“你懂什么，这就是爱。我要和***恶心你一辈子。”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养了很久的坨坨生了一场大病，在一个冬天离开了。我抱着它，一直叫它的名字，前一秒还能弱弱地“喵”一声，下一秒就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那是又一次的生离死别，伤心欲绝。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曾养过猫。无法忍受再次看到长久陪伴我的猫咪与我永久地作别。

　　不过值得庆贺的是，那一年，女儿考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几年间，一切顺风顺水。

　　女儿大二那年交往了一个男朋友。颇有我和她爸的风范。她说，“我得像你俩看齐，也要在大学里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其实哪儿来那么多轰轰烈烈的恋爱啊，他追我的时候，连朵玫瑰花都没有呢。

　　当然，他并不会把这样的事情告诉女儿，我也给他留下了这个面子。

　　与女儿的男朋友见面是在他们恋爱一年以后。那日，那个男生提着水果前来拜访，唯唯诺诺，老远我都能感觉他手在发抖。不禁想起那年他见我妈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尴尬极了。男生还以为是自己太丢脸了，吓得一句“叔叔阿姨好”只喊出来一半。

　　是个很好的男生，看起来很温柔贴心。餐桌上细致地剥好了虾给女儿，女儿撒娇的样子真想让我掀桌，大吼一句：“妖怪，显出原形吧！”

　　那之后的几年，他们一直过得很好。毕业后出来工作，也同样经历过我当年所经历的异地恋。至于他们是否常常闹矛盾，我们无从得知。不过自己的女儿我还是了解的，她向来是一个做事妥当的孩子。这一点，离不开她父亲的教导。当然，也有我莫大的功劳。

　　女儿在二十五岁的时候答应了男朋友的求婚。钻戒比她爸当年买给我的大很多。

　　她开始筹划她想要的婚礼，男朋友总是尊重她的意见。

　　这个我们保护了二十五年的女孩儿，终于多了另外一个人来保护了。

　　他们结婚后，我和他越来越闲。无聊的时候会给女儿打打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女儿总是很忙，又或者是正在和丈夫过着二人世界。我有些失落，他在一旁说，“老婆，你不知道，我等这天等好久了，终于可以和你过二人世界了。”揽过我的肩膀，一起看着窗外的夕阳西下。那些日子，安宁，明朗。

　　他五十岁那年，买了好大一枚钻戒给我。笑容满面地说，“瞧，年轻时候买不起的钻戒，现在买给你，别太感动。”我哭着哭着就笑了。

　　他二十岁的时候想让我过得衣食无忧四处旅游任意刷卡，如今他都做到了。

　　再后来，我们与女儿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她有自己的生活，偶尔和老公孩子回来一次，也总是匆匆就走。

　　事后我总感慨女儿大了留不住了，他说：“没事，这不还有我吗。”可是明明有一次，我看到了他跟女儿聊天时眼眶都湿润了。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啊，从前为了我哭，现在让他哭的女人，又多了一个。

　　三十周年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他买了999朵玫瑰回来，外加一条漂亮的长裙，穿着笔挺地对我说：“走，老婆，看电影去。”

　　那天，我们看了一部感人的爱情片，忍不住掉了眼泪。他拿住纸巾，叠好，替我擦眼泪，“一大把年纪了，还哭。”然后宠溺地拉我，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们走过了半辈子了，彼此都不再年轻。有天下午他在我面前抱怨自己白头发太多变丑了，问我是不是不要他了。非要我一根根地帮他拔掉。

　　这个傻子。我也已经老了不是吗。我也长出了皱纹和白发。

　　后来，那一个下午，我们在给对方拔白头发中度过了。

　　我们从青年走到暮年，如今已然垂垂老去。

　　七十岁那年，他生了一场大病。那天天气也应景地变得很糟糕。女儿带着她老公儿子来医院看他。他却摇摇头，问他们，“死老太婆去哪儿了，我已经超过一个小时没看到她了。”我提着饭盒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他说这句话。

　　他看到我，蹭一下起了身。我连忙扶住他。他抓住我的手，维持那个姿势好久也不动一下。

　　他喝完了满满一饭盒我煲的汤，竖起大拇指说我的厨艺真是不减当年。完全不把站在一旁的孩子们当回事。

　　他的身体在手术后好了起来。却在八十岁那年犯了后遗症。而我也早已经不再那么健康。

　　再后来啊，我们双双住进了医院。孩子们总是太忙，我和他在医院里自己打发时间，靠在一起聊起当年。他如同年轻时一样，温柔地一声声地叫我，由当年的“老婆”变成了“老太婆”。

　　有时候，他会拿出手机，眼睛不好使，他要找好久才能找到照相功能。眯缝着眼睛，冲我笑，“老太婆，靠近点儿，笑。”“咔擦”一声拍了一张两人牙齿都快掉光了的合照。

　　也有时候，他会说一些不太乐观的话，我总是捂住他嘴巴，让他别乱说话。也会像二十岁那年一样凑过去让他亲我。他咧嘴一笑，“吧唧”一口，我骂他老色鬼。

　　八十五岁那年，他住进了ICU，心率快要变成了直线。那时候的我坐在轮椅上不知所措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突然咧开嘴笑了，虚弱地说：“老太婆，说好要比你晚点走，看来现在还是只能让你孤单一阵子了。”

　　这个老东西，说话不算话。

　　我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过去逍遥快活太久的。”

　　他说，“我爱你。”

　　再也没有了他的呼吸，时间突然静止了。

　　这个陪我同眠几十载的老家伙终于还是去了另一个世界。

　　八十七岁那年，我握着与他自拍的最后一张合照，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去了天堂，他就在不远处，向我走了过来。说，“老太婆，我要抱抱。”

　　而我，再也没有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