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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份工作

2016-11-01 作者:河边栀子 来源:河边栀子原创 阅读:载入中…

第一份工作

  面试

  眼前这位女孩,清新秀丽,这是何思对她最初的观感。

  她是启泰公司的前台文员,她给了一份简历表交给何思,让何思去旁边的玻璃桌处,逐一写下个人资料。

  那是个会客的方形大桌子,有四把厚实的沙发椅围着它。何思坐在上面,心情变得轻松愉悦。他打量大厅左右上下,前台办公大桌两旁,每边皆放有一个名贵的陶瓷制品。左厕的墙壁上,挂有几张墨迹龙飞凤舞的书法作品。透过玻璃墙,何思可以看到厅外的花花草草。工作场所,是挺惬意的。

  不大一会功夫,何思完成了简历,并告知前台小姐。前台让何思等一下,她打电话让部门经理过来面试。

  何思前来面试的职位,是跟单。这份职位,他完全没有经验可言。他不过只是一个刚被大学放生的、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而已。他找过多份工作,都被拒之门外。那些用人单位要求要有经验。可是不给机会去做怎么会有经验?现在就连这天然的权力都被剥夺。

  有些公司不是这样,至少启泰如此。启泰对用人要求不严,它也就自贬为了职位培训机构,像新东方,但不收学费反倒给工资。或许这是好的,重视个人的潜质,而非其所表现出来的一切。

  何思等了半个小时,始终没有等到业务经理,他开始有些不太耐烦。他问前台,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业务经理都没来给他面试。前台就打电话催促了一下,然后叫何思不要着急,业务经理现在很忙,需要再等一下。

  一个小时过去了,业务部经理终于姗姗来迟。这是一个女孩,也许年纪与何思相仿,想必只有高中毕业。但能力毋庸质疑,否则也不会将她放在这样一个重要的岗位上。女孩有些清瘦,她高高的身材,面容还算姣好,只是一脸严肃,看起来不像是跑业务的,像做财务的才对,好像别人欠她钱似的。不过,她确实是业务经理,这点没错。

  女孩自我介绍道:“我叫杜娟,是公司的业务经理,也是负责人。非常高兴能够在这里认识你。”她接着问何思:“你怎么称呼?”

  “我叫何思,你对我直呼名字就行。”何思回答到。

  “我看了一下你的简历,你刚毕业,也没有学过相关的专业,而是读的理科。但没关系,启泰还是非常欢迎你的。只要人不好吃懒做,就什么都可以学得会。”杜娟说。

  “谢谢你们提供给我一次展现自己的机会。”何思感恩地说。

  杜娟叫前台给何思办入职手续。领了工牌,还有厂服,何思就是启泰的一员了。前台告诉何思——“以后你可以称呼我为苏洁。”

  何思问了一下工作的事,苏洁回答说业务部包括何思在内,现在只有三人。公司在零八年经济危机的时候,生意萧条,就收缩了一下各部门的编制,凡是未满试用期的,一律辞退,合同到期的,许多人也被公司拒绝续签。“像你们业务部,经济危机前职员有四人。受到经济危机的波及后,只留下了两人。如今是公司开业以来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员工的总数也都没有恢复过来。业务部包括你们经理在内,加上毕玉华和你,也不过三人。人虽少,但事得做,你要有心理准备。”

  何思想了一下,自己从小就跟着父母下田种稻,上山垦林,什么累没受过,什么苦没吃过。就信心十足地对苏洁说:“我从不是什么懒散之人,我一定竭力完成工作。”

  安顿

  何思来到长春的时候,先落脚在姐姐家里。姐姐名叫何艳,年长个何思十岁,高中毕业后就出来工作,那时何思不过只是小学里吱呀学语的孩童而已。在何思的印象中,姐姐时不时从长春往他黑龙江的老家寄东西,这里面有何思的课外读物、奶粉、芝麻糊这些。因此何思对姐姐有种特别的亲近感。

  姐姐已经结婚了,有两个女儿。小的那个叫吴敏,放在姐夫的老家,大的那个刚接出来,叫做吴霞,在幼儿园上学。小的那个,拥有天使般的心灵;大的那个,则拥有天使般的面庞。姐姐与姐夫已经合力在长春买了房子。因此当工作还没有着落时,何思就暂时栖身于姐姐家。

  何思的随身行头不多,就几套冬夏的衣服,一部手机和一台笔记本罢了。只是去工厂的路有些偏,需要换乘公交,再步行走个几百米。

  宿舍有一个人住的,也有两个人住的。如果一个人住,房租就是三百八,两个人住平分了也就一百九。何思不是那种爱吵爱闹的人,他想一个人住。只是公司里有一人,与姐姐是老熟人,只要他在这个公司里有点动作,消息就会很快传到姐姐那。姐姐是个省钱过日子的人,历来反对何思大手大脚地花钱。因此没有办法,他必须与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共处一室,还说不定就是他最厌恶的那种人。

  何思对住宿舍的痛苦感受至深,他自初中开始,被迫窝在宿舍里,有人撬过他的密码箱,有人偷过他的袜子穿,还有的人得了易传染的皮肤病,冲完凉后用他的被子擦干湿漉漉的身体,害他得了皮肤病,身体痛了半个月才好。但所有这些,他都未曾向家人坦露半句,怕他们担心。

  苏洁将宿舍的钥匙给了何思,但却没有向他介绍室友。何思只知道,这个室友在人事部门工作。

  何思入职后,他并没有立即上班,而是请求延期一天,他要先把行李从姐姐家搬过来。他搬来的时候是下午,室友正在上班。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呆在宿舍里面。从地上乱七八糟的垃圾,他就知道自己的室友有多么邋遢。洗脸盆上昨天的衣服还没有洗,地上的桶装方便面纸盒不知已扔了几天,上面长出了厚厚的一层霉,马桶被黄色的垢铺满,旁边还立有几卷被用掉的纸筒。

  虽然何思不是什么喜欢搞卫生的人,并因此而经常被家人说事,但见到眼前这情形,他就再也忍不住动手去清理一下了。光搞宿舍的卫生,都花了他半个小时。够恶心的。

  弄完卫生之后,何思打开了电脑。但由于没有公司无线网络的密码,他上不了网。苏洁早先同他说过,需要向公司相关的责任人申请。

  何思正躺在床上玩电脑之际,他的室友下班回来了。何思对这个室友的初次印象不错,挺斯文的一小伙子,有点迈不开步子的样子,看起来不会调皮捣蛋。

  “你好,我是你的新室友。”何思对他招呼道。

  室友朝何思微笑了一下,嘴巴里轻声嘟哝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何思就问他公司无线网络的事,他说需要到前台登记一下。接着何思的这位室友,就自顾自地玩起电脑来。何思顿时变成空气般存在。几天之后何思才从办公电脑网上邻居中的花名册,得知自己室友的真名——李启龙。但人非其名,没能生龙活虎,反而骨子弱得跟病猫似的。他俩也谈不到一起来,形同天与地的距离。因为第二天早上何思去找苏洁登记,苏洁却说与自己无关,让他去找网管。也就是说,何思的这位新室友,有些话靠不住,若全信了他,就等于往死胡同深处钻。

  人品有问题吗?不见得。李启龙看上去傻里傻气的,多半是容易犯糊涂的人,何思心想。

  以后何思在工作上碰到了问题,也问过李启龙几次,两人毕竟住同一宿舍,问起来方便,但说着说着,就变成了鸡同鸭讲,意义空洞。

  何思在开早会前,见到了网管,跟他谈起了自己的诉求。网管叫赵胜,是个年轻小伙子,他让何思晚上去宿舍找他。晚上何思去了几次赵胜的宿舍,才终于盼到他的回来,将电脑网络接好。

  基本上宿舍生活的事,都已经完成了。何思也算安顿了下来。不过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工作

  上班之后,经理杜娟给何思介绍起本部门的另一个同事,她叫毕玉华。毕玉华脸长得不错,她以前是由前台转过来的。她是个陕西姑娘,娇柔造作,服装古怪,体态偏胖,她以轻蔑的眼光打量着何思。这点,让何思极不舒服。如果不是毕玉华略有姿色,恐怕何思早就想吐了。

  杜娟给两人分配了工作,他们二人分到了不同的客户资源,但总体而言,两人的工作量旗鼓相当。但何思分到的是一些零散的客户,如果客户需要订购什么东西,他就要通知车间生产。

  但何思很快就发现,毕玉华的工作,要轻松得多。毕玉华跟的是大客户,容易协调,而何思跟的是一些小客户,刁钻古怪得很。这些公司也难怪发展不大,没有容人的气魄。他们购买启泰公司的产品,认为自己是开恩,因此自高自大。何思碰到这些公司,总是好言伺候,但只要有半点不随他们心意,便会被愤怒地批评一通。

  何思心理有些难过,他只是一个跟单的,有客户下单他就催促一下,仅此而已,至于车间什么时候将东西做出来,品质什么时候检查完毕,仓库什么时候打好包装,快递什么时候上门来取件,不是他所能够决定的事。他已经尽力催促各方了。这让何思开始有些泄气。

  何思所供职的启泰保健品有限公司,主要是经营东北三宝中的鹿茸、人参,外加从北美引进的西洋参的。鹿茸分为整条与切片,人参、西洋参也是一样。不过有点不同的是,人参按照产地分为野生参与圆参,按照加工方式分为红参及白参。人参在地下长得愈长,其成分也就愈浓,价格也就愈高昂。鹿的保健品除了鹿茸外,启泰还有鹿胎膏对外出售。

  有一家叫瑞康的小公司,平时向启泰订的东西不多,而且要求非常严苛,不只快递的外箱要标识清楚名称,还要称重,并且要给他们寄八联的送货单,同时不能出半点差错。因此不管是何思,还是他出货部的同事,对此都非常厌恶。尽管如此,但领导要做这份生意,也没办法。就像李斯所说的——“泰山不择细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拒细流,故能成其深。”一样。

  某天阴雨的下午五点多,瑞康那头来了电话,说要订一些鹿胎膏,而且今晚得寄出。这个时候都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了。启泰公司正常的办公室职员的上下班时间,是从早上的八点,到下午的五点半,中午从十二点到一点半是休息时刻。但客户又得罪不起,得罪他们等于得罪自己的老板。何思只能够通知车间赶工,同时告知仓库晚上一定得发出。

  这一通知的下达,车间倒是好说,他们本身就两班倒,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工作,白班完不成的,夜班接着做,仓库与成品的质检就火大了,按照管理层的说法,办公室及仓库的加班,属于是工作未完成,因此加班是没有加班费的。恐怕换做天下任何一人,都不想在一个以盈利为第一要旨的企业中,做着义务加班到底的事。何思打电话给他们时,听到了一大堆抱怨,虽然矛头指向了客户,说他们不给足充分的时间,实际上却指桑骂槐,间接痛批何思没能拒绝客户,并且纵容客户的胡闹。何思虽然听得很不是滋味,但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

  瑞康的陈小姐说,需要订够个七十件,并且发来了传真,因此何思就告知车间按此数量生产。到了晚上快八点钟的时候,对方又说需要再增加十件,也就是八十件的样子。何思虽然对此感到厌烦,但还是第一时间通知车间、仓管以及成品质检。快到晚上十点的时候,产品才包装完成并托寄给了快递公司。

  何思还不放心,他打电话向仓库确认,并要到了快递单号,才安下心来。自打何思进启泰以来,上级领导就没有停止过向他灌输“客户就是上帝”的经营理念。

  过了两三天,瑞康那边收到了货,然后问题就浮现出来了。瑞康的陈小姐很快打电话来,说自己只要七十件,怎么发过来八十件。他的电话没有直接打给陈思,而是打给了启泰的老板。鹿胎膏可不是普通玩意,那家伙价格高昂,光一件就售价398元,而且只有250克。因此瑞康那边一投诉,就马上造成了启泰内部的连锁反应。

  杜娟一次进入办公室后,神情明显不悦。何思与毕玉华可以感觉出来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了。但两人都不敢问。只是毕玉华表情轻松,当杜娟转过脸后,何思从毕玉华的脸上读出了一种略带嘲讽的意味,或者说是侥幸心态,至少在何思眼里,是这么认为的。

  杜娟一坐到椅子上,就立即发火了,满带抱怨的火,她的眼睛望向电脑屏幕,接着狠拍了一下桌子,“上次瑞康订单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杜娟严肃地问何思。

  “瑞康的陈小姐,本来发过来书面订单是七十件,后来又口头改成了八十件,我们就发了八十件过去。”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对方死活都不肯承认,赖我们,说他们只下了七十件,而我们发了八十件。金总对此很是火大,要罚我们的款,让我们记住这个教训。以后绝不能再犯。”

  “这怎么能够怪我们呢?怪就怪那个瑞康的陈小姐,他们自己弄错了,还把责任赖在我们头上。这样的客户,简直是把我们当马骑。”

  “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做业务的,天生就是受气的料,凡事都得求人。我也不想这样。”

  “公司决定怎么处罚?”

  “金总说你和我,各罚两百。我本来请求希望你只罚一百,因为你新进来,业务不熟,出差错也很正常。但金总死活不同意,就要各罚两百,给个教训。他说你光凭客户口头承诺,就寄出相应的货,有失最起码的严谨,是对工作的失职。他还说你把公司的规章制度忘得一干二净。而我作为业务部的负责人,监督不力,因此得与你受罚。”

  杜娟说着说着,气逐渐顺了,人也安静了下来。看上去她已经开始原谅何思了。她接着说:“以后要注意,碰到这种事,一定要对方发个书面确认过来,否则就不要改。”

  杜娟的气消了,但何思仍然生着气。他不只生瑞康陈小姐的气,也生金总的气,就是不生自己的气。在他看来,杜娟是绝对无辜的,她根本就不知情,却被扣了两百。

  何思也决定要长个心眼,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又或许瑞康的陈小姐,并没什么害人之心,而只是“人为财死,狗为食亡”而已。

  劳碌

  何思要处理的客户订单,真的是太琐碎了,许多订单都是一两件的样品,要么就是一份订单有十几样不同的东西,一样几件十几件的样子。这些单又来得频繁,使得何思每天都疲于应付。

  令何思感到不解的是,同在一个部门做事,毕玉华的工作就轻松得多。她接收的那些订单,货品的类型都不多,经常一张单就只有两三样东西,每样东西通常都是五十件或者百件,要么整十要么整百的,明显要容易应付得多。而且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那些来自大户人家的客户好说话,一切都会按流程来,“一是一,十是十”的办事。

  毕玉华已经在启泰呆了几年了,她进过不同的部门,在业务也做了几个月。按理来说像她这样熟悉业务的老员工,应该负责那些相对困难的工作才对。可现在是,将那些最令人头疼的部分,都分给了何思这个刚从大学里面出来,没有什么工作经验的菜鸟。这不是锻炼与培养,而是叫人火中取栗。

  但想想天下不平等的事,有很多很多,这只是其中的九牛一毛而已,何思就没有把它继续放在心上。

  何思在工作中碰到了许多困扰,他竭力去想解决的办法,可很多事就是做不到。他昼思夜想,才有些管用。而一些白天想了一整天都找不到答案的问题,竟突然在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得出了解决之道。这让何思明白了一个真谛,有些答案不能强求。

  何思也不再相信那种“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的屁话。他明白了一点,有时人完全可以左右命运,有时人完全被命运左右。

  何思要处理的那些订单,繁杂得使他头痛不已,因此他不得不花上许多时间去整理、核对以及跟进。他几乎忙到每天连片刻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白天完不成的事,晚上还要加班继续。每个星期,从周一到周五,基本上都要加班到晚上的八九点钟。星期六是每周的最后工作日,事相对少些,一般都可以准时下班。

  很快的,何思感到心力交瘁。他成长了二十多来年积聚起的能量,在一点一点地被消耗着,就像八月的骄阳把水洼蒸干。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坚持到底。他有天下午因为连续加班,错过了公司饭堂的晚餐,就去了邻近的一间小餐馆吃饭,那时已是晚上七点多,他此时肚子空得很。他在那里用餐时,因为店主有个幼儿,所以馆子里放的是一部动画片,片名何思已经忘记,不过里面有段台词不错,它将何思深深吸引,还叫他称颂叫绝,愿意大概是——“成功只是失败者的借口,因为真正的失败者就连失败都做不好。”何思听到这段话后,就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座右铭,他也要成为这样的失败者。

  可即便一个人再怎么天性勤劳,也会有知道疲倦的时候。当深深的疲惫感铺天盖地向何思袭来的时候,何思就会打电话给自己的同学、朋友,通过聊天来寻求慰藉。何思几乎每个星期天都会去姐姐那,在一周疯狂的加班结束后,他选择了疯狂地畅玩,这也足见工作压力之大。在姐姐家时,何思会同姐姐的女儿玩橡皮泥,绘画,或者一起看动画片。何思非常喜欢星期天,不过星期天过得太快,快过整个星期里的任何一天。

  这样几乎连续的加班持续了一个多月,何思终于受不了了。他要提快工作进度,尽可能地在八个小时的上班时间内完成所有工作。毕竟人的一生,不能够被工作任务完全包围。何思得有自己的生活,他得进行社交,或者做自己喜欢做的其它事。

  先前提过,何思的姐姐有个朋友也在启泰。这是个中年男子,三十多岁近四十的样子,中等身高,体态肥胖,他叫做雷涛,以前曾经与何思的姐姐在同一个公司共过事,离职之后也常有联系,他后来也成了何思姐夫的朋友,他们时不时地在一起吃饭。雷涛在车间上班,有的时候值白班,有的时候值夜班。白班与夜班,都是十二个小时,两班倒。

  何思有次加班之后,去自己常去的那家餐馆吃饭。他在那里,巧遇雷涛。雷涛已经点了快餐,但菜还没有炒好。他见到何思进来,两人互致问候。他们聊了许多,从何思念的大学,到雷涛曾换过的工作,再到现在启泰公司里面的事,等等。雷涛已经在启泰待了两年时间,对公司的情况,比何思知道得要多。虽然何思上班的时候,经常要同各个部门打交道,但基本上都是工作上的事,闲聊的很少。雷涛就不一样了,他在车间上班,做的都是程序化的单调且乏味的工作,与部门里的人沟通得比较多,大家说南谈北的,放开了嗓子地说。当何思提及自己本部门的同事毕玉华时,雷涛就跟何思说:“他是老板家的亲戚。”“亲戚!怪不得这样,她分到的工作任务,大都简单明了,易于处理。”“老板的亲戚,肯定会照顾一下,这是难免的。”“话虽如此,但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她每天的工作轻轻松松,上班的时候还有时间闲聊,上天猫的网站去逛,每天都能准时下班,而我却从早忙到晚,工作个不停,一秒钟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晚上还要加班。”“说不定她的工资比你还高呢?老板的亲戚,各部门肯定要照顾一下。”“我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除此之外,我又能做什么呢?”最后,何思报怨到。

  两人吃完了饭,何思就掏口袋准备请客,但被雷涛拦了下来,由雷涛给付了。

  同事

  在启泰有个活动,就是每月都有那么一天,办公室的员工与车间的骨干会被组织起来,大家去爬爬山。一般都是某个周六的下午三点全员集合,然后有车的那几个同事,就载着大家去公园,然后一群人绕着绿道徒步。快到傍晚时,大家再一起去聚餐。

  入职启泰后,何思第一次跟随大队人马出行。他还有一些事没有完成,但那些事不及。他想留给同事们好的印象,便决定将那些事做完。如果这样,他就会错过这次与各部门同事间交流的机会。因此,他还是想去的。不过在表面上,他得摆出一副不能去,而把工作任务放在首位的样子。最后,杜娟出马了,她劝何思一起去,完不成的工作,可以回来再做,吃完饭,也就是晚上八点的样子,不是特急的单,吃完饭回来补上。于是何思决定跟随大队人马前去。

  在徒步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地散开。彼此谈得来的,才会走到一起。何思虽然与杜鹃、毕玉华同坐财务部经理的小车前往,下车后却没有走到一块。何思看到了吴起龙,但吴却更乐意与自己本部门的同事扎堆。后来何思看到了前台苏洁,以及成品仓管铁生,便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三人组成的队伍,有说有笑,充满欢乐

  苏洁有句话,让何思知道自己以后的工作都会很难做。苏洁说:“几乎我们每次出来徒步,业务部都会换一个同事。上次那个做了一个来月就走了。”

  何思已经做了近一个月了,他不认为自己会像业务部走掉的那些同事一样。何思是一个性格很倔的人,有种不服输的精神,要干就一头干到底,不知道什么叫让步。但他却只能回应道:“看来对多数人来说,这份工作的确不好做。”“但我会努力做到最好!”何思补充说。

  “你是新来的,我也是新来的。这意味着大家对业务都不够熟悉,我们得加强配合才行。”铁生对何思说。

  “你说的没错!”何思回应道。

  “听说毕玉华是老板的亲戚?”何思问两人。

  “不对,正确的说法是老板娘的亲戚。她是老板娘的表妹。做老板的,就是喜欢将自己的亲朋好友安排在自己下面,认为这样靠得住,同时又挣到了一份人情。”苏洁说。

  “怪不得她总是凶巴巴的,原来是有这么硬的后台。”铁生评论道。

  三人说着说着,公园的环山路不知不觉地就走完了。财务经理已经在大门旁边的停车处等着。何思上了他的车,没多久,杜娟与毕玉华坐了进来。

  这个财务经理叫邓方,他人高大魁梧,工作能力也很强,他持有注册会计师的执照。他在财务部有四个手下,这四人坐到了人事经理的车上,前面副驾驶坐一个,后排坐三个。邓方的儿子也跟着去了,这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孩,九岁的样子,不怕生,见人就能说,嘴巴叨个不停,坐在车上时,他是大家的开心果。

  他们开车驶向了一个餐馆,这个餐馆的位置离公司很近,也就是十分钟的步程。而从公园到那,就要大半个小时的车程了。这家餐馆在周围地带,算是大的,来的人也很多。启泰公司的人马凑齐了两桌。何思是个喜欢喝啤酒的男生,却与一堆女生坐到了一起,因此稍有些不太自在。老板、财务经理、杜娟、毕玉华坐到了另一桌。

  大家用餐兴致正浓的时候,启泰的老板金琮康谈起了当年创业艰辛。由于他是个成功人士,因此大家的眼神都聚到了他那里。餐馆里的员工也在用心听着,希望能够从中学到点什么。金琮康就感慨万千的说,自己以前曾在一个小公司里做过生产主管,后来存到了点钱,就与妻子合力开办了一个家庭作坊。当时除了他们夫妇之外,就只聘请了两个工人。金棕康说自己积劳成疾,病倒了,是腿病,但先前已经同客户有预约,不能反悔,于是他就坐着轮椅去了。客户见了后大为感动,表示愿意合作。因为那次订单,家庭作坊快速扩张为小型工厂。之后就积极发展自己的品牌战略,并且与吉林大学一同搞研发,同时用人得当,企业才得以发展至今。

  凡是在场的启泰员工,都纷纷鼓起掌来。那些好听的、称赞的话,从围坐在一起的人嘴中脱口而出——“金总真厉害。”,“金总,你是我们的偶像!”、“今天公司的成功,是金总用血汗拼出来的。”等等。

  何思听后,心中感慨万千。何思亦是同等有气概的男儿,或许在志向上还要更胜一筹。不过何思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他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要何思坐上轮椅见客户,在何思看来,这不只污辱了自己,也同样污辱了客户。何思自少时,就已经下定决定,要闯出一片天地。“启泰就是能够让我一展长技的舞台。”何思心想。

  由于何思还有工作尚未完成,因此他就先行告退。一同并肩走的还有苏洁、铁生等几人。走出几十米开外后,苏洁说:“来这里吃过几次饭,没有一次是好吃的,真搞不懂为什么总选到这里来吃?”

  “因为便宜呗!”铁生说。

  何思没有说话,他喜欢这里的饭菜,很合他的胃口。或许是因为他没有吃过真正好吃的东西吧,那些小菜一碟的食物,就能够叫他心满意足。

  回到公司后,何思继续工作着,他加了近一个小时的班,九点多的时候,终于将客户已下的订单整理好并分发给车间。

  何思在启泰的这近一个月时间里,睡眠特别好,或许是因为累吧,才容易睡着。何思做这份繁杂的工作,压力是不小的。下班后,何思通常都会花半个小时给自己做个工作总结。其余的时候,他会尝试将工作中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甩掉。每天加班到九点钟左右,冲下凉玩下电脑就已是十二点钟,这时他开始入睡,第二天七点多起来。何思似乎每天都觉得自己睡眠不足,因此不管白天的工作有多么繁重,他都要睡个午觉,来驱散一点身心的疲劳。

  其实启泰公司最重要的文化,就是每天早上上班时开的早会。时间通常设为七点五十五分,也就是比上班时间提前个五分钟。这是一种服从性的训练。早会的内容,不是一天的工作安排,因为这不是部门内部的会议,而是将所有的办公室职员招集到一起,让他们念念口号,唱唱歌,跳跳舞。口号是既定的,是公司领导层想出来的,有天天向上、团结互助的倾向。歌舞也都是些弘扬正能量的节目,比如唱《我的未来不是梦》,或者跳《我相信》。有时也会要求大家写点美文,每天轮流一人上台去念。何思对此是有好感的,他喜欢这种活动,虽然这种活动不招大部分人的赞赏,何思还是能够从中看到其既定价值,通过将大家招集到一起,本来就起到了让大家彼此了解、增进互信的作用。

  有一点让何思深感不安,就是他每次去饭堂吃饭,如果遇到了老板娘,也就是李娥,那么对方必定会以十分锐利的眼光订着他看。只有何思受这种“待遇”。李娥是怎么想的,何思不知道。但何思知道,对方起码重视自己,否则就没有看的必要。看了就会想,世上没有光看而没有半点想法的,每天不停地看,就会不停的想。如果有一天何思被人认为不重要了,没有价值了,就不会再被人打量,而是直接遭到忽略。

  迷情

  杜娟已经是在启泰做了五年的老员工了,对这几年来公司的发展相当熟悉。她最开始的时候,是一个普通的车间女工,后面做了质检,没过多久就调入业务。两年前,原来的经理走后,她就顺势升任经理一职。杜娟在工作中素以严谨、负责著称,在她任职过的各个岗位,都有着出众的表现。 (亲情日志 www.wenzhangba.com)

  何思刚进入启泰的时候,杜娟曾给过许多实用的指导,并帮助他处理了不少订单。而毕玉华呢,则一直冷冷地旁观,对何思不闻不问。毕玉华只会帮杜娟的忙。毕玉华这人,挑人得很,她会给领导帮忙,员工长得顺眼的就考虑一下。何思呢?想都别想。

  在何思业务不熟的时候,如果没有杜娟的帮忙,他真的加班到晚上十二点钟,事都做不完。甚至可以这么说,杜娟在那时承担了何思大部分的工作。当何思看到杜娟为自己忙碌到了这种程度,非常惭愧,因此他想方设法地加快自己的工作。

  半个月后,何思的工作才逐渐步入正轨,杜娟对他的帮助也变得越来越少。这个周六,杜娟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她要回趟老家,好像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何思此时的想法,矛盾得很,一方面他希望杜娟暂时离开,这样他就有全面地磨炼自己的机会;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这个姿色娇好的女孩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如果杜娟能够成为我的妻子,她一定是不错的贤内助。”何思心想。

  杜娟临行前,交代了一下毕玉华:“回家的这段时间,你要多帮帮何思。他新来,很多事不熟,容易出差错。”

  毕玉华只轻淡地回应了一个字:“哦!”

  何思会得到毕玉华的帮助吗?这点何思用脚指头都能想明白。

  杜娟回家后,业务部就毕玉华与何思撑着。不到特别忙的时候,或者说自个可以忙得过来的时候,何思是不会叫毕玉华的。何思不喜欢求人。而真到何思忙不过来,影响到其它部门工作的时候,他就走到毕玉华那,看到毕玉华正做着事,本想不叫却没有办法不开口,就叫了。毕玉华呢,她对何思说:“你没看我现在正忙着吗?我哪有时间帮你?”

  毕玉华那里,也不知道是真忙还是假忙,平时见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供打发,而现在呢,也不见她行色匆匆。一切都从容自得,像行星那样不快不慢地运转着,时时如此,天天如此。何思这边则忙得炸开了锅,他总是来不及下达订单,而频繁地被客户催促,甚至有次被客户投诉到公司高层,一个副总下来调查情况。那个副总来看了看,问了问何思,然后跟何思说“要尽快熟悉业务”。

  杜娟不在公司的每一天,每一个小时,甚至每一分钟,何思都头疼不已。要处理的订单积压得越来越多,像滚雪球一样。何思是盼星星盼月亮,希望杜娟能够早点回来上班。何思有时碰到自己无法处理的问题,会问一下毕玉华,但毕玉华却说:“这些事我没接触过,我不懂。”何思就接着打电话给杜娟,寻求指导,都能够获得积极的响应。

  思来想去,何思还是认为杜娟心肠最好,同时工作能力又最强,外表长得中上,于是他便对杜娟越来越思慕,越来越迷恋。“如果杜娟能够做我的新娘,那我一定会非常幸福。”何思想。

  一个星期过后,杜娟回来上班了。终于又能够看到杜娟,何思非常高兴。只是杜娟请假的那段时间,自己部门内出了那档子的事,杜娟有些恼火,但并未发作。她既没有责怪何思笨手笨脚,也没有责怪毕玉华袖手旁观。工作依旧,只是何思对杜娟的情感日益升华

  何思努力让工作能够做得更快,同时也做得更好。在何思看来,只有出色的表现,才能赢得杜娟的欣赏。

  从何思第一次见到杜娟,杜娟就已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跟得了抑郁症似的。在何思的印象中,罕有杜娟脸上挂有笑容的片段。或许这是一种冷漠吧!看到杜娟这样子,何思不知道怎么跟她打交道,怎么能让她敞开心扉,并让来自彼此的两个世界交融。

  其实何思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对杜娟的爱,是真爱还是生理需求,或者是纯粹上的能力利用。如果是真爱,那么就要“生于同室,死于同穴。”这点何思能够毕生办到吗?如果说是生理需求,这也说得过去,业务部就这一男两女,而且杜娟长得还挺有姿色。如果说是工作上的利用,也完全说得通,在职业上杜娟可算得上何思名副其实的师傅。但如果这种爱,既包括了真爱,也包括了生理与工作上的需要,那这种热情也就不容小觑了。

  有次毕玉华已经下班了,何思与杜娟还在加班。何思正埋头工作的时候,杜娟接到了一个电话,接着就哭了起来。通过杜娟对着电话所说的内容,何思大致可以听出其中的主要意思。

  业务部的办公室在五楼,此时除了杜娟与何思外,本楼所有的人都已经下班了,各个房间都黑暗了下来。杜娟的哭声越来越大,这也使何思变得难过起来。但从何思装做面无表情的样子,杜娟无法得知何思对自己的想法。何思不能够表现出自己对于杜娟的爱意。何思从杜娟打的那通电话里,知道杜娟已为人妻。现在深深困扰杜娟的是,她那个只有两岁的儿子,但却同其父亲一样,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刚在医院被检查出来。

  如果爱本来就有的话,又加上同情,就更加了不得了。话虽如此,何思却不敢去安慰杜娟,怕闹个误会,因此只能任由杜娟放开嗓子哭着。十几分钟后,杜娟的哭声才渐渐变小。

  现在何思总算知道,为什么杜娟一直以来都愁眉苦脸了,就是因为家里有个问题重重的小孩。

  当知道杜娟结婚之后,何思非常难过,知道自己同杜娟已是没戏了。但不久,他脑海中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他希望杜娟与丈夫的关系能够闹僵,一气之下两人离婚,然后何思就能有机可乘了,就算收养那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小孩,何思也乐意。

  进取

  在进入启泰之前,面试的时候,杜娟就已经同何思说了,这份工作需要加班,问何思同不同意,如果同意,那就马上给办入职手续。当时何思看到自己的异性领导这么漂亮,而且首份工作可以学点经验,就爽快地答应了。

  “不要后悔哦!”杜娟对何思说。

  “我决不后悔。”何思信誓旦旦地说。但心里面的想法是先做着,实在干不下去再拍屁股走人。

  何思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就得到了领导们的肯定,至少在任劳任怨这方面是没得说的。他加班从来不叫苦叫累,好像机器人似的。其实何思的内在动力在日复一日的加班后,已经慢慢减弱。他原来的方向,也渐近迷失,从早到晚,他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似乎工作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是他个人价值的全部。

  何思清楚一点,如果自己的想法继续消极下去,那么早晚一天他会走向自我崩溃。何思开始想办法来扭转颓势。他最开始想到的是5S管理,通过整理、整顿资料、文具,来减少反复寻找的时间。这招确实奏效。

  但还远远不够。只要何思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就是有问题,方法不对。何思得再加入一些别的招。接下来的这招是沟通,以沟通的方式,来最快地化解彼此的误会。误会只会导致盲目的行动。

  何思尝试尽量把自己的工作时间压缩在八个小时内,义务加班不只没工资,还会使得心累,这是让效率变得低下的元凶。熟悉业务,做事的时候就不需要再想,按既定的最合理的流程走完,减少呆头呆脑的时间。在三点之前,就先同客户确定好还需不需要下单,否则快要下班的时候,客户下单,就又得加班去弄它。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何思的付出开始收到成效,现在他越来越不需要杜娟的帮助,而可以做出更多的工作。何思刚进启泰时,杜娟每天会帮他近半天,也可以说是带他半天,来熟悉业务。那时若没有杜娟的帮助,无论何思再怎么努力,订单都处理不完。过了一段时间后,何思接手了越来越多的工作。虽然进启泰两个多月来,何思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九点的样子,但由于杜娟对何思的帮助已经越来越少,因此同样的时间内,何思完成的工作量,就已是大大的增加了。

  现在,何思对ERP的认识,对流程与沟通技巧,还有与各部门同事的默契程度,都获得了显著的提升。虽然今天何思加班的时候可能比昨天的要长,但总体而言,一段时间统计下来,何思加班的时间在稳步地下降之中。这也说明了一点,何思已经开始适应了工作。

  但现在还差一个肯定,那就是试用期满之后签正式员工的合同。试用期是三个月,何思已经在启泰待了两个多月,马上就接近了。何思想自己一定能够通过试用期,“从始至终,没有谁在工作上,比我更卖力。”

  何思想获得职位上的提升,一个普通的跟单,不可能满足得了他的雄心壮志。可他又不想提升为本部门的经理,因为这意味着杜娟的离去。何思最想的是能够调到车间先做一个组长或是领班,并一步步地逐渐升到主管或经理的位置。只有这样,何思才觉得自己配得上杜娟,这个有夫之妇。

  工作总需要动力的支撑。杜娟就是何思的动力来源,如果杜娟不在这个公司了,想必何思也会因为频繁加班而选择辞去职务。让何思非常不爽的是,杜娟的丈夫也在启泰,而且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丝毫不见他们的感情有出现危机的征兆。何思逐渐对杜娟心灰意冷。

  何思真的是发情了,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女朋友没有一个,无论去哪里,都形只影单地从一对对情侣身旁走过。住旅店的时候,按房间来付,别人两夫妻出的是那么多钱,他一个人也要出同样的钱。吃自助火锅,去租房子,打的,一个人出的钱与两个人一样。

  何思越想越气。

  其实在车间,有一个比杜娟还要漂亮不只十倍的姑娘,美到可以与淘宝中最漂亮的淘女郎相比,且无论背影还是正面,都叫人一见倾心。何思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死死地盯住这一尤物不放,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就差“色狼”两字没有脱口而出。这个女孩叫李静,十七岁左右的花样年华,约一米六五的个儿,体态轻盈,胖瘦适中,长发飘逸,裙摆翩翩。

  杜娟与李静相比,各有各的好,杜娟是业务的主管,嘴巴利索,负责任,热心肠,能够疼人。李静人长得是漂亮,这没得说,但“画皮容易画骨难”,何思根本没有与李静接触的机会,鬼知道她这人是不是红颜祸水。

  再怎么加班加点,何思都不肯离职,因为他喜欢杜娟与李静。前者贤惠但已婚,后者美丽单身却心肠未知。

  何思最担心的不是工作上的问题,而是怕李静有天会离开公司,或者是找到了其他男友。李静在车间工作,会比较累,何思害怕她无法坚持下去。何思与李静,早晚会有离开公司的那天,何思希望自己能够走在她们前面,他实在没有勇气面对被自己暗恋的女生抛弃的结局

  俗话说“一份耕耘,一份收获。”何思肯努力,又好学,总是不忘动脑筋,开发新工具来提升效率,加上启泰又有秀色可餐的女孩,因此何思的工作终于出了实效。若按现在的进度来看,再工作个两三个月,何思就可以业务娴熟到不要加班。

  大会

  启泰公司每个月都会召开大会,到时所有的员工都要停下工作,去公司的会议室开会。开会的时间,是晚上六点之后。开会不计工时,不算加班。车间不管上白班还是晚班,都同样要去,任何人不得故意缺席。开会通常要持续两个小时。

  早上开早会的时候,领导就已经通知,今天晚上六点,大伙要到五楼会议室,列席员工大会。何思是一个热衷于倾听胜过谈吐的人,他盼望着能够参加这次会议。但如果工作太忙,他就走不开。

  今天果然是忙碌的一天,工作量挺大,晚上近六点的时候,何思打电话给杜娟,说自己还有事没做完,没空去开会。

  “大家都来开会,独缺你一个,这样不好吧!”杜娟说道。

  “可是我现在真的在忙,还有些订单没有处理完成。”

  “那开完会再处理吧,现在仓库与车间的人都上来了,你就是下订单,也没人配合你工作。你是个连一次大会都没参加过的新员工,不来恐怕会给大家留下不好的印象。他们不会说你忙不过来,只会议论你不服从开会的命令。”杜娟接着说:“你就上来开一个多小时,七点多就下去,也行。”

  既然杜娟都已经这么说了,何思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何思去到会议室,都傻眼了。他原先以为大家会搬凳子去里面做,一去就发现大家都盘着腿做在地上。一百来号人排着队伍坐下,几乎将诺大的会议室塞满。旁边摆了几张椅子,是给经理级以上领导坐的。

  人群中间留了两条过道,前排已经没有空位。何思往后面瞅了瞅,看到在中间倒数第二格还有一个位置空着,何思于是进门之后,就往那个方向走。大家都看着他,直到他坐定为止。

  行政部经理正在清点人数,他报名字,听到名字的人就喊“到”。何思希望还没报到自己,结果行政部经理再报了十来个名字后,就已经全部报完了。何思没有听到他喊自己,想必在报何思的名字时,何时尚未赶到。也许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报“到”的员工。

  行政部经理叫杨尚昆,是一个体态略胖的中年男子,中等个头。他来启泰之前,曾做过建筑施工单位的包工头,他在迪拜待过几年,然后调回了国内,不久之后就进入了启泰。他先从行政主管做起,很快部门经理就走了,老板决定由他升任。

  员工大会上,杨尚昆做司仪,负责组织活动。

  “接下来是生产部黄经理的讲话,大家欢迎!”杨尚昆说。

  台下掌声一片。

  生产部经理名叫黄宏,三十来岁的样子,中等身材,平时眼中总是呈现出笑容可鞠的样子,此时却满脸严肃,好像大家欠他钱似的。他谈的都是自己本部门的问题,他说生产部员工流动频繁,做了半年以上的老员工不足三分之一。他又说新员工总是给公司造成这样或者那样的麻烦,比如说混错了不同年龄的人参,或者切片粗细不一,还有的就是把人参片给切散了,导致了大量的不良品,等等。“为什么都是新员工在犯错?为什么就不能事先问下组长或领班?”他一再重复道。“这些都是非常容易办到的问题,如果你们连这都做不好,还有什么事可以做得好。”他显得非常愤怒。“如果试用期之内出现问题多的,不要我说,这人就应该自觉地辞职。”他发出狠话来。

  黄宏说的几乎有一个小时,全是怨言,说到何思嗑睡不已。何思注意到,这个黄宏谈的都是一大堆问题,却没有给出什么解决之道来。“这些问题,以及新的问题,还会继续发生。”何思心想。

  黄宏说完后走下台去,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在他旁边坐着的还有老板金琮康和弟弟金琮泰,老板娘李娥,财务经理陈通,行政部经理杨尚昆,生产部副总周文长,业务部副总郭敬。

  杨尚昆随即上台,对刚才黄宏所做的报告进行了一番评论。“接下来有请周总上台讲话,大家欢迎。”

  台下掌声再次沸腾。

  周文长走上了台,他身材特别高大,一米九几,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高出一个头颅来。杨尚昆已经把话筒的支架拉长,以适应周文长的身高。

  周的发言,满口与工作无关,而是大扯礼议廉耻,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违。”说要大家多学点《论语》、《中庸》,他到处引经据典,说“《大学》里怎么怎么说”、《诗经》里怎么怎么说。他批评起员工来,没有指名道姓,而说“那些不懂感恩戴德、饮水思源的人,是地里的害虫,田里的杂草。这样的人,离启泰越远越好。那些混日子的人,早点滚蛋为妙。”他越谈越远,越来越不着边际,他接着说:“你们这些用苹果手机的,都是数典忘祖的,崇洋媚外的人,我就从不用国外的品牌。”

  听到这里时,何思恨得牙根直痒痒,何思用的就是苹果五。何思有许多同事、朋友都用苹果的手机,而周文长却将用苹果手机与不念故人联系在了一起。

  周文长是个能说的人,他没有一个小时,就不可能说得完。他接着大谈彻谈中国古典文化,特别是孔子时期的,这给何思留下了一种印象,似乎这人是从那个时代直接穿越而来的,是未能跟上时代脚步的。周再讲的就是西方的反动,批评大家过圣诞节,高声呼吁抵制所有外国商品。

  很快他又转移了话题,将锋芒对准了现场。他说来开会的员工,坐到后排的都是懦夫,因为他们没有进取之心,所以才往后面扎堆。“勇敢的人,进取的人,都争先恐后。”他说。

  这点又得罪了不少人。但他毫不在意,接着继续喷。

  周文长在台上说话的时候,他不管台下有没有人听,都照说不误。其实大家都已感到十分厌烦,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周文长却认为大家都在深思自己的话,因此说得更起劲了,唾沫纷飞。金琮康那边,完全没有对周的讲话做出任何的表情回应,想必他也非常厌恶这种讲话。但没有办法,周文长帮他管理生产部,确实没出什么乱子,有时还会帮助他面见客户,在那个时候,他会藏住自己愤青的模样,他变得确如孔子一样敦文有礼起来。只有面对下属的时候,周文长才变得严厉,他的话像刀锋一样伤人。

  周的讲话结束,杨尚昆走上台来。

  杨尚昆给予评论,他说“周总的讲话,真是让人醍醐灌顶,发人深思啊!周总通览国学,这种思想上的造化,极为难得。做人就应该知道礼义廉耻,否则等于白活。我推荐大家多读点好书,把心态变得积极、正面一点。”

  杨尚昆接着简要地说了公司这些年来的发展情况,他说启泰因为质量问题,而给客户赔付了成百上千万的款,这两年来是好一些,赔款的数目减少了大部分,但仍有很大的进步的空间。他说老板已经发话了,这些钱宁肯奖励给员工,也不愿赔付给客户。

  他说公司启动了质量月的活动,如果下的月的赔款,在预定的范围内,公司就会以手机奖励。他特地叫采购去手机商家那拿了模型回来。

  大家一看,是苹果6的模型。没等杨尚昆说话,大家都哄堂大笑了起来。看来坚持使用国货,只不过是周文长个人的想法而已。周文长坐在椅子上,羞愤得脸都红了。

  杨尚昆叫了两位女孩上台作展示模特,这是他早已安排好的,一位是财务部的白雪,另一位是车间那位令何思深深着迷的女生李静。她们各拿着一部手机模型,从人群间的过道走到底,向他们左右展示,接着再返回台上。

  “好漂亮哦!”男员工们发生阵阵惊呼。

  台上有块启动质量月的板,杨尚昆叫大家上来签名,签完的人就可以离场。人群争先恐后,板上的名字写得密密麻麻,好不容易才轮到何思,他将自己的名字写到板子正中间。似乎大家都喜欢写到边角,因此中间留出了一块,何思将其补上。何思是有点小虚荣的人,总是想要处于核心位置。

  对这次员工大会,何思感到失望极了,简直就成为批斗大会。在何思的价值观里,会议应当在民主的状态下进行,任何人都可以举手提出不同意见,以及任何意见都可以被公开讨论,这样才能畅所欲言,才能鼓舞人心。

  台上黄宏所做的报告,引起了何思的深思。黄宏说公司大部分人都是新员工,杨尚昆又说公司的生意如何蒸蒸日上,每年赚个千万,这说明一点,就是企业的收益没能惠及大众。更搞笑的一点是,因为质量问题被客户投诉,被扣上百万甚至千万的款,却想用奖励部分员工每人一部手机来避免,未免显得有些太过小气。如果说做好了,整个公司一百来号人,每人奖励一部苹果6,那就不一样了。但现在只是奖励部门的小团体各人一部,那也只是几部嘛。

  “如果启泰的老板,每年能够多拿收益的三分之一,来留住已有员工,减少人员流动,那启泰今天会发展得怎样?”何思禁不住心想起来。

  心术

  一次毕玉华出了办公室后,何思听到杜娟叫自己的名字。

  “何思,有些事我要同你说。”杜娟说道。

  何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向杜娟点了下头。

  “有人投诉你。”杜娟继续说。

  何思一脸错愕,“这是怎么回事?”他问。

  “你认为自己的工作做得怎样?”

  “还行吧!我在持续地进步中。”

  “别人可不这么认为,品质到我这里投诉,说你效率低下,总有订单让他们加班来做,而白天却空闲得很。仓库到我这里投诉,说你总是更改订单的数量及日期,使得他们难以配合。一次外出聚餐的时候,毕玉华说你工作能力低下,每天都忙个不停,事又没做多少,当她说这话的时候,老板就在身边,老板的气色明显阴沉了下来。”

  “我已经尽力去做得最好了,如果还被投诉,我实在是无语了。”

  “老板想让你走,虽然我极力为你说情,但老板根本不为所动。”

  “那我走得了,反正每天义务加班到八九点钟,我的身心都已疲乏。”

  “你工作是很努力,这点大家都知道。不过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何思接着问了辞职的流程,然后去前台苏洁那里拿了份离职申请。杜娟跟何思说:“等部门招到了人,你带他一个星期,然后再走吧。”何思点头同意。

  “为什么他们要投诉我呢?”何思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沉思起这个问题。

  “如果我工作做得足够好,他们就不会投诉我了。可谁的工作又能够做得十全十美呢?我害仓库与品质加班,这确实是我的问题,赖我是对的。毕玉华对我的投诉,也可以理解,大家都在同一个部门内上班,她做的工作这么轻松,她一定想掩饰,才说我工作能力不行。”何思这样想到。

  被人投诉,总归不好,但何思真的每天工作得很累,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还是早日结束为好。“人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呆,否则就不会知道外边的世界有多么精彩,而变得同井底之蛙一样。”何思尽量往好的方向想道。

  何思期待人事部门能够快点招到新人,他可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矛盾的是,他又希望公司招不到新人,这样他就能够每天与杜娟一起工作,而在吃饭的时候,还能够深情地望向李静,这样可以增加食欲。

  何思有心事时,总喜欢跟姐姐何艳说。以前经常加班,工作到身心俱疲的时候,他曾打电话给姐姐,姐姐说叫他挑战自我,实在不行再走人。“不要怕事”姐姐说。现在这份工作保不住了,他就打电话给姐姐,想在姐姐那里寻求安慰。“你已经尽力了,我不怪你。”姐姐对他说。

  交接

  杨尚昆已经叫人力主管招人。

  何思是待不住了,反正总得走,因此他的心已飞远了。他根本无心工作。只是他仍然留恋着杜娟,还有那位脸蛋漂亮到无以复加的李静。恐怕他们今生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特别是车间的那位女孩,待字闺中,她正当生命中的最好年纪,犹如花蕾初开时。

  两天后,新员工上班了。杜娟在部门内,给大家来了个相互介绍。这个接替何思职务的,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孩。他叫赵严胜,是长春本地人,家就在离启泰不远的地方,走路也就十来二十分钟的样子。赵严胜身高中等偏下,头发有些偏长。问及他的年纪,回答只有二十岁。大家都感到意外,“真的好年轻!”有人叹了一声。

  何思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赵严胜,而只在一边指导。赵严胜显得有些急于求成,什么都想快点学会,一天到晚都在问何思这个那个的,结果本职工作没有做多少。傍晚的时候,何思让赵严胜下班,自己再接着加班。

  何思对于赵严胜,可算是毫无保留地完全传授,他将自己懂得的任何东西,都告诉给了赵严胜。尽管如此,赵严胜却有不少让何思不满的地方,他喜欢搭人肩膀,而且查何思曾处理过的订单。他没有开通公司短号,因此何思把自己的电话借给了他打。谁知道他不只用何思的电话打短号,还打其它号码。何思不好意思说,怕别人说他小气。

  业务部来了新同事,各个部门的人都很兴奋,他们有的说:“何思你收徒弟了”,有的说:“你们业务部扩招了”。何思跟他们说自己要走了,他们都表情惊讶地说:“你做得这么好,为什么要走。”或者说:“这下业务部有得忙了,新人上阵。”

  赵严胜刚来上班这几天,何思比以前更忙了。因为无论什么事,赵严胜都叫何思教他,让他自个动手操作,在操作的过程中碰到了什么问题,何思都要及时地指正。何思想分摊部分工作,赵严胜不肯,认为这样会妨碍自己学习,等到他实在做不好时,再由何思收拾残局。

  赵严胜总是叫何思中午休息的时候教他,这让何思感到厌恶。何思看清楚了继任者是什么样的人。起初何思不让赵严胜晚上加班,就是怕他有抵触心理。赵这人,不是真正地好强,而是精明事故,将利益高捧于一切之上。

  何思带了赵严胜五天之后,已决定将所有工作移交给他,并要求他加班来完成。当赵严胜加到晚上七点时,他就已经很不耐烦。何思在旁边陪着他,准备随时给予协助,并帮他完成了部分工作。快八点的时候,订单已经处理完了,但赵严胜未加以整理,此时桌面上乱得一塌糊涂,赵严胜却对何思说:“我们下班吧!”何思强压住对赵严胜的厌恶,答应了。

  第二天,赵严胜上班之后,仍旧没有整理桌面,桌面变得越来越凌乱了。他索性将那些单据都塞入抽屉里面,眼不见为净。对此,何思算是彻底服了。

  一个星期已经过去,赵严胜仍旧无法完全独立地完成工作,因此杜娟希望何思能够再带他个几天。

  对于杜娟的请求,何思怎么可能拒绝,他马上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何思还是很舍不得走的,因为启泰有他的梦中情人。杜娟与李静,总是被何思在心里念叨,甚至时不时地真就出现在了何思的梦里。这不是何思花心,他只想要其中一人。

  有次赵严胜打开抽屉,找一张订单,里面层层叠叠凌乱不已,赵严胜翻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杜娟看到后,立马生气了,她问赵严胜:“这是怎么回事?”

  赵严胜回答道:“这些订单都是以前的,我不知怎么整理。”

  何思听到,立马狂晕。什么以前的订单,大部分都是赵严胜来了之后的。何思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没有表现出来,他想看下杜娟怎么说。

  杜娟听后就对何思提出要求:“何思你帮他把那些订单整理清楚。”接着又朝向赵严胜:“以前的订单,何思帮你处理好。今天之后的订单,你自己负责。”

  赵严胜听到后,高兴地表示:“可以。”

  由于不少订单,都是赵严胜接手的,因此碰到这种订单,何思就会问赵严胜,这时赵严胜就显得极不耐烦。这里面许多订单,何思一个个地查,一一将错误纠正。这竟花了何思竟两天左右的时间。

  现在赵严胜晚上不加班了,此时的工作都由赵严胜一力承担,实在赵严胜无法解决的,何思再出手。因此最后这个星期,何思的工作相当轻松,就是监督赵严胜的工作,并传授其经验。

  不过赵严胜学起来,有些过慢。但赵严胜在某些方面比何思好,比如说颜值高,情商更为出色,能说会道,处理办公室政治来得心应手。毕玉华对他没有什么抵触心理,不会像对何思那样有高冷的感觉。赵严胜善于讨好人,懂得净捡好听的话说。

  何思有点自负,他认为如果自己走了,公司再也招不到像他这么负责的人。同时何思也自我坦诚:“情商高的人,更适合做业务方面的工作。至少在人际协调上,会比自己优秀不少。”

  何思临走之前,还有一次公司聚餐,虽然他已是要走之人,仍获得了杨尚昆的邀请。在席上,毕玉华敬了赵严胜一杯酒,并且高兴地炫耀起来。何思看到后,觉得自己挺失败的,公司聚餐这么多次,都是同一个部门的人,毕玉华却从未敬过自己一次。但当杜娟为何思倒酒之后,何思情绪上的所有阴霾都一扫而空。

  何思离职的那个下午,他趁杜娟不在座位上时,写下了一张感谢的纸条,将它用订书机压在了杜娟的桌面上。这张纸条写着——“杜娟,谢谢你一路以来的照顾。”然后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完**

  文/王学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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