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

　　夜已经很深了。

　　春生牵着哼哼唧唧喘气的牛，慢慢行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今天春生依然没有将牛卖出去，他沮丧极了，如果没有将牛卖出去，按照今年的收成，他这半年里可就都要饿肚子了。

　　他越想越气，狠狠地踢起一块石头。石头很快就飞入前方的黑暗中，不久就传来一声闷响和一声痛呼。砸到人了？春生紧张地牵着牛，探头探脑地向前面走去。

　　夜都这么深了，这么冷的天应该没有人在这里吧？莫不是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春生想着想着，更紧张了，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面走去，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小腿肚很不争气地打起了颤。突然黑暗中冒出一个毛茸茸的物体，春生啊地叫了一声，拔腿就想跑。

　　“嘿，这位大哥……”一个男低音急急地在黑暗中响起。

　　原来是个人啊，春生狠狠摸了摸头上的虚汗，拍了拍胸脯，好半天才回过劲来。“唬死俺了，唬死俺了！大兄弟，干啥子大晚上不回家睡觉蹲在这里啊！真是把俺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啊大哥，我是山那头村的，这不出来集市上卖东西么，到晚上还没卖掉，回去又太晚了，这夜路啊可不好走……” 男低音急忙说道，沉重的呼吸声在黑夜中传开。

　　哦，也是一个没有卖掉东西的，春生心里有些幸灾乐祸。他望向男人，果然在他抱着一个黑漆漆的袋子，袋子被扎得结结实实，看不出里面有什么。突然一阵警铃在春生心中响起，这男人会不会是个贼人偷抢了啥？春生拽紧了牵牛的绳子，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暗暗提防起男人来。

　　男人似乎没有察觉，他挠挠脑袋，支支吾吾地朝春生开口："那啥子，大哥啊，你看天越来越黑了，我也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这山里啊有狼！幸好遇上了你！不知道……可不可以让我去你家留宿一晚？”

　　春生犹豫了，他黑漆漆的眼珠望向天空中孤寂的月亮，心里思索开来：让这个陌生的男子来回家会不会引狼入室？可是自家除了这牛也没啥值钱的家当了。再说天这么黑了……

　　春生心里正在激烈地作斗争。男人似乎发现了春生的忧虑，他急切地说道：“大哥，明儿天一亮我就走，你看成不？”(友情日志 www.wenzhangba.com)

　　春生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他还是没法狠下心把男人留在这里，毕竟谁也都不容易。男人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快步跟上春生。

　　……

　　春生将牛绑在窗边的木桩上领着男人进屋了。春生的家很破，一个缺腿的桌子上摆着副破旧的碗筷，底下窝着一个生火的陶炉，一张靠窗的土炕。，拿着几根木头，把火生了起来。

　　“我这里没有什么吃的了，要是饿了的话屋子外枣树还挂着些果子，上去摘下来洗了吃。”春生朝男人抱歉地笑笑，转身爬上床睡去，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噜声。男人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手上一直没撒手的黑袋子，乌黑的眼睛转向床上睡着的春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睡了多久，春生慢慢将眼睛睁开，屋外透着昏暗的亮。春生揉揉眼睛，翻个身，准备继续睡。屋外突然传来木头敲击的声音，春生猛的一个激灵，瞬间就醒了。糟糕，不会是那个男人在摆弄系牛的那个木桩，想乘我睡觉的时候把牛偷走吧？春生越想越心惊，心中一股怒火涌了上来。好你个男人， 我好心把你带回来，不让你在外面被冷风刮，你倒好，想要忘恩负义，把我家唯一值钱的牛偷走。春生气的呼吸沉重起来，随手抄起放在墙角的木头棍子，慢慢向外面走去。

　　隐约中男人弯着腰不知道在弄些什么，春生看来必定是在搬弄系牛的木桩了。他缓缓靠近男人，正想一棍子下去，突然男人一个转身，他俩来了个照面。春生眼睛忽然憋见男人手里抱着的木头，一时惊讶不知所以。男人看了看春生手中的木棒，扑哧一声就笑了：“大哥，已经找了很多木头了，没必要把你这根也烧了吧？”

　　春生疑惑地张了几回嘴，却发不出一个声音。好半天才说到：“这日头还不见……你要生火？”

　　“是啊。我看你昨晚到家了也没吃饭。这不，刚好这次出来卖鸡蛋，反正也没卖掉，你留了我一晚，我也没啥可谢你的，走前就想生个火给你煮几个留着。我这可是自家鸡生的蛋，好吃着哩！”

　　春生呆呆地望着男人，一颗心在萧萧冷风里，狠狠地颤抖着，皱缩着。

　　……

　　其实男人昨儿忙了一天，就想把这袋鸡蛋卖了，攒够钱给卧病的母亲添件新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