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史》：氓——妇女解放的呼声

　　在上一讲《关雎》中，我就已经提到了这首《氓》，《氓》是卫国民歌，这是一首叙事诗，以一个弃妇的口吻来回忆爱情的逝去，相比《关雎》，它所表现的故事情节更加丰富，对人物内心的刻画也更细腻。

　　《氓》全诗共6章，每章10句，我们一起来看看：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A其笑矣。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我们先不用了解整首诗的意思，通读下来，首先觉得诗写得很有节奏感，这是《诗经》音律节奏上的厉害之处。另外这首诗其实不需要借助太多翻译工具，我们大概都能读懂，很直白。这里多说一点，其实我认为学诗、读诗不一定非要按照注释或者标准答案来，诗讲究的是意境，它有自己区别于其他文学的特点，逐字翻译，没有变通，会破坏诗歌的美感。

　　这首诗我们需要一点点去进入，随着女主人公的叙述代入那个情境。氓是什么？本义是指外来的百姓，外地人。“蚩蚩”，就是“嗤嗤”，嘻嘻笑的意思。“匪”也是通假字，就是“非”。既然说了这首诗是对情感的追忆，那么这一句意思就很好理解了。首先这个男主角是“氓”，不是本地人，他笑嘻嘻地来找这个女孩子，干什么呢？“抱布贸丝”，就是抱着布匹来换丝，但是其实呢，不是真的换丝，“来即我谋”，哦，是要找个机会和“我”商量婚事。你看，从一开始，诗歌就进入女主角的自述，这种写法很亲切，《关雎》也很美，但是不是以第一人称展开的，所以读《氓》我们更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外地来的小伙子求婚，这是诗歌一开始回忆到的，那么两个人如何认识的？恋爱交往的过程怎样？这些暂时都没说，读者可以想象。一首好的诗歌，或是任何一篇优秀的文学作品，一定是要有想象空间给读者的。那么小伙子求婚了，女主角答应了吗？“匪我愆期，子无良谋”。不是“我”故意不答应延误期限，是因为你没有正式媒人。这一句又反映出中国传统社会的婚恋观，就是婚姻一定要有媒人，介绍人，古人常说“明媒正娶”，这从《诗经》这个时代就有了。即便现在恋爱自由，但是经人介绍的也很多，可见老祖宗的这个传统影响十分深远。女主角说小伙子要正式提亲，这里看出这个女孩子还是比较谨慎的，并没有说我喜欢你我就直接跟你走，当然这也是传统社会的道德标准所要求的。那么这个小伙子什么反应呢？“将子无怒，秋以为期”，小伙子生气了，这里我们作为读者，作为局外人就不禁要对小伙子的人品打个问号了，不过要求你提亲，为什么生气呢？但是女孩子显然当局者迷，她劝下了小伙子，跟他约定了期限。

　　我们看这诗的第一章其实就为后面埋了个小伏笔，让我们有点担心两人的婚后感情，结果怎么样呢？第二章讲到：“乘彼??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女孩子经常爬上土墙遥望复关，期盼小伙子前来，但是小伙子呢，好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来，是不是还在生气？不知道。女孩子流了很多次泪，终于小伙子来了，“载笑载言”。之后小伙子为他们的婚姻去占卜，结果很好，于是开始准备嫁妆。 (哲理文章 www.wenzhangba.com)

　　到这里，整首诗的回忆还是很美好的，虽然交往过程中他们有矛盾，但是都解决了，女孩子也有理由去憧憬幸福。

　　再看后面，“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这又是“起兴”，桑叶未落时，枝头绿莹莹，这其实象征着男女恋爱状态，很美好。但是后面紧接着语意一转，斑鸠鸟啊，别吃桑葚。在古时候，传说斑鸠吃了桑葚会醉，你看这个“兴”用的，表面写斑鸠，其实在奉劝女孩子不要沉醉在爱情中，所以不但有“兴”，还有比喻。“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男人沉溺在爱情中，是可以随时抽身离去的，“说”也是通假字，指“脱”。而女人一旦陷入爱情中，是难以自拔的。这是我们的祖先早早看穿并总结给后人的爱情至理，所以开个玩笑，《氓》绝对是女孩子都应该读的诗。

　　为什么女人难以自拔呢？传统的婚姻中，女性是处于被支配地位，属于被压迫一方，是没有绝对自由的，《诗经》所处的年代虽然对女性没有后来严苛的礼教束缚，但女性的地位也并没有很高。

　　那《氓》的女主人公为什么这样劝诫后世的女孩子呢？我们接着看后面。“桑之落矣，其黄而陨”，依然是“兴”和“比”，桑叶凋落时枯黄脆弱，就好比女孩子的命运。“自我徂尔，三岁食贫。”自从“我”嫁到你们家，就没有过过好日子，这样的抱怨在古代是很大胆、很可贵的，而且还没有停下：“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这里继续诉苦，“我”在你们家很守妇道，多繁重的活我都不推辞，早起晚睡不嫌辛苦。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让女主人公痛苦的是“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A其笑矣。”婚后的小伙子完全变了，动不动搞点家庭暴力，其实这个在一开始的恋爱过程中就初现端倪，前面已经说过。受了委屈，女孩子没处说，她娘家人不知情，还笑她。最后女主人公回想这些年受的委屈，终于觉醒，“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那些誓言当初听着很美，谁料到最后都成空，既然成空了，回不去了，那就至此罢休！

　　这首诗从一开始的甜蜜，到中间的诉苦，再到最后觉醒，这是一个女孩子在爱情、婚姻中的成长历程，它写的很真实，这种事情到今天我们生活中也常常能遇见，所以这是两千多年来这首诗能流传、产生共鸣的重要原因。这也说明一点，优秀的文学作品一定不要脱离群众，读者能从文字中找到相同的体会，就会感动，这是文学创作颠簸不破的真理。为什么当下社会飞速发展，打动人心的作品却越来越少，市场上充斥更多的是《小时代》那样披着华丽外衣和扭曲价值观的“伪文学”，电影领域也一样，编剧们拿不出贴近生活的艺术作品，才显得如今的文学、电影市场如此浮躁，成了一具具空壳。

　　这是文学发展道路上我们需要警惕的。

　　一点题外话，我们接着聊《氓》。《氓》这首诗的价值除了叙事的成功，更彰显着古代社会非常可贵的反抗意识，尤其是妇女解放的呼声，这算是最早发出的。所以你说它也是一首情诗，但所传达的思想和意义又远远超过情诗，它反映的是阶级的不公正，是一种控诉，这是《氓》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重要一点。

　　讲完了《关雎》和《氓》，我们对《诗经》中的爱情故事的讲述先告一段落，后面我们去看看《诗经》中关于战争的讲述。

　　下一讲再见，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