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气
山中悦草木,草木悦君兮;君心开且落,开落自清奇。
炎炎夏日,蝉歌鸣噪,忽然生了逃心。逃到竹细吟吟、水何澹澹的的山林,逃到掌叶叠翠、芰荷盈盈的小池。看一朵花与蝶缠绵,观几只蜻蜓轻快地掠过水际,还有清风,筛过爬满青藤的篱笆,与远行的燕子,呢喃细语。而我,只要安坐。坐于时光静处,捧读王冕的《墨梅》:吾家洗砚池边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是唐宋的疏朗,还是明清的飘逸,趟过一池池岁月的畦露,跌落在,手中的杯盏。我以温润,惺惺相惜。
与一本古书邂逅,彷如与多年未见的老友秉烛。周遭的茶香、墨香、檀香汩汩而来,是灵魂与灵魂的会晤,是月光与月光的交融。只一个轮转,心思便有了乘清气而御阴阳的空明,欢喜。今人观古人,多从平仄句读里玩味斟酌,或疏狂豪放,或委婉细腻,或偕隐淡泊。最是一种,善书,工文,长画。唱念做打,无一不精;生旦净丑,诸色皆备。虽才华横溢,偏老成持重。诗格、画格、人格兼容,身德、品德、艺德一统。真真是朗朗清气在身,芸芸兰芷扑面。
所谓清气,于人,可为光明正大之气;于日月,可作空明清旷之意;于季节,可肃寒冷清;于心脉,可轻盈饱满。不同的释义,无非一点般若:为人,切物,当晓时序交叠,当做天地知己,当揽乾坤正气。
喜欢清气若兰的女子。眉眼之间,尽显慈悲儒雅,行动之中,多带扶柳之姿。言不欲高声,行何曾放浪。袅袅娜娜、莺声燕语,无需眉点朱砂,便是人间绝色。这样的女子,有着黛玉的才情、妙玉的孤傲、晴雯的俏皮。操得起漪兰,画得出梅缕,看得开灵欲。她们,是佛前的青莲、窗前的明月,于攘攘红尘质本洁来还洁去,亦不从世象,流于恶俗。
喜欢文字里泊心的女子。灯影里看花,白绢上绣字。灵心慧性,眉目晶莹。懂得一朵花的开落,一江水的去留,一段岁月的悲喜。冗长的日子,她们学会了删繁就简、避重就轻。手中一枝玉笔,心中千千阙歌。在烟火俗世里打滚,却未着丝毫鄙薄之气。照顾家庭,诞育孩子,打理婚姻,宠爱自己,哪一样都做得井井有条,每一步都走得安闲自在。她们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无不打着清气、静气、灵气的标签。工余,饭后,做手工,练厨艺;周末,假期,偕夫,唤子,与二老双亲游山看水、逗鸟观鱼。忙时听听歌,闲时动动笔,采一朵南山的玫瑰,慰劳疲惫的眼肌。她们是灵性与彗性的化身,她们是清气和静气的合一。她们是字三千,诗三百,一静一动皆气韵,一行一止尽风流。
喜欢虚怀若竹的男子。击箸而清歌,遗世而独立。他们,有着温暖的笑容,亲切的眼神,阳刚的自信。一身合体的衣着,永远散发着淡淡的皂香,一如他们那隽永的灵魂,清新而素朴。他们是冷峻睿智的,大事面前,果决干练;他们是柔情良善的,对父母,对妻子,对儿女,有着割不断的深情,说不完的牵挂。他们或许不够英俊,不够富有,不够高大,甚而有着这样那样的瑕疵,但他们的灵魂却永远温暖干净。与君一交,如沐春风;与君二交,如闻钟磬;与君三交,如听绝响。看过韩剧《不懂女人》的观众都还记得,那个其貌不扬却内敛风趣的朴社长,以自己不足五尺的身长,赢得了亲情,赢得了江山,赢得了美人。靠的,就是令人尊崇的牺牲与付出。为妻子付出,为没有血缘的继子付出,为身边所有相识不相识的大众付出,却不曾有一丝一毫的计较和抱怨。这样的男子,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暖男。一生中若能得遇,请珍惜。他们手中拥有的“治愈神器”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稀世美玉。 (很有哲理的日志 www.wenzhangba.com)
那日读书,与亭立池间的荷偶遇。高洁秀逸自不必说,透过思想的微距,我看到了藏于亭亭华盖下那颗一尘不染的灵魂。有资料显示,荷叶之所以水灵清透,不纳微尘,是源于特殊的生理结构:在高倍显微镜下,可看到荷叶表面密密排生的含有油脂的小绒毛,像一只只昂扬向上的小手将飘落的灰尘与叶表隔开,一经风吹或雨濯,即会乖乖消散或溜走。这是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植物,有着天使的面容却不倨傲乖张,不怨不尤,不慕不妒,安于命运,臻于和静。
这令我想到了人,身为万物灵长的人,在泱泱尘世里打滚、翻腾,难免身染污浊、心背负累。是耿介愤怒,还是自洁自净?千人千思,百人百选。窃以为,长身立世,太钢则易折,太柔则易靡。不若刚柔相济、曲直相通为最妙。仙人掌,锋芒外显而孤立不群,自贬于茫茫戈壁;菱花镜,圆滑世故而泯然众生,混迹于闺阁斗室。心境决定眼界,眼界决定视界。所谓站得高,望得远,首先要有顶天立地的正气、清气、才气,其次要有虚怀若谷的和气、雅气、静气。若梅,气度泠然、高标飘逸;若荷,藏巧于拙、温文尔雅;若风,来去悠然,不耽尘泥;若水,从善如流、大智若愚。一襟日月在手,两袖乾坤混融。采昆山之露,结赤子之心。于天地,自由自在;于人生,自重自持;于自己,自清自省。清气萦怀,深美超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