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还是不生，这是个问题

　　“今天我来有个重要的问题给你说，你得再要个孩子，现在我们本家就只有你自己一个孩子了。国家放开了二胎，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又不罚钱，又不用偷着生。你二哥（老师）当你为了要第二胎，担心开除公职，就偷偷摸摸的藏着，连孩子的喜酒都不敢喝，为了落上户就把户口落在了你三哥的名下，你三哥、三嫂被带到南阜小分队，差点挨了打。后来交了5万块钱才落了户。5万块钱在10年前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大年初二晚上，我正与弟弟喝酒聊天，父母、弟媳、孩子等早已经吃完离开桌子。我们两人每年都这样，其他人都吃完了，我们还得再持续几个小时，平时不吸的烟我也点上了，平时喝不了的酒也喝了。正在醉意熏熏、面红耳赤、吞云吐雾之际，本家退休教师三大爷登门了。在一阵寒暄落座之后，三大爷推心置腹地说出上面一番话。

　　“嗯，是啊，是啊，按理说现在要个孩子便宜了。”我随声附和道，“可在城市里生活压力很大，前几年买了房子，刚刚生活开始好转，又要孩子，弄的生活又紧张起来。”

　　“哥，你不用担心钱的事情。”弟弟按捺不住打断我的话。“我这几年有钱了，第三胎涛涛去年安户没罚一分钱，省了我不少钱，借你个20多万小意思，担心啥呀，弟弟拍拍我的肩头。”身为厂长的弟弟借着酒劲炫耀着打着包票。

　　“我们都上班，再说媳妇年龄大了，能不能生也是一个问题，也没人看孩子，何况孩子也不乐意。”万般无奈之下，我拿媳妇和孩子做挡箭牌。

　　“要不你就抱一个，先放在家里让你娘养着，等到该上学的你在把他接到城里上学。”三大爷建议道。

　　“这怎么能行，要么不养，要么就自己养。”我争辩道。

　　“我看着你就光想自己舒坦，不想要孩子。”父亲发怒道，“你看看周围的人家还有谁家还只有一个孩子，原来的没有男孩的现在都抱养了孩子。村南头你大爷家你大哥有两个女儿，二女儿的孩子5岁了，现在你大哥又抱养了一个男孩，现在8个月了。村西头你二老爷家你大叔家外孙女也2岁了，去年也抱养了一个男孩。”远的不说，就是近的，你四大爷家老大2个女孩一个男孩；老二家也2个男孩1个女孩。咱家就你兄弟两个，你弟弟家也是2个女孩1个男孩。现在不只有你有个女孩了吗？！……以后别人会看不起你！”

　　 许多年了，我和父亲的话一直就很少，我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当年我辞去教师公职上研究生，毕业之后没有回老家继续做教师，他是有意见的。开始几年还说，回老家县城教书吧。看我不为所动，后来就不再说了。他就这样默默的看着，看着我扔掉他视为珍宝的公职，看着我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2002年我有了女孩，虽然想再让我生个男孩，但碍于我的教师公职、国家政策、经济原因等各种因素。他一直就没有说，国家开放二孩政策，让他的心动起来了，伴随着身边周围的男孩遍地开花，他对我的不满与失望与日俱增，今日趁着酒意，开花结果。

　　 “你就是硬，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母亲接过话茬，我估计她是这次逼生的始作俑者。她知道在这个家族中，我最听我三大爷的话，所以她让我三大爷提起这个话题。从去年过年，父母兄弟就在这件事上和我纠缠。看着一年没有动静，就呼朋引伴地找来同盟军，同仇敌忾。

　　 去年续家谱，因为多年不续了，每家都把自己即将要的孩子也续到了家谱上。你三大爷都给你未来的孩子起了名字。叫文建，多好的你名字啊。家谱就在这里。我拿给你看看。”母亲说着，就要到里间拿家谱。 (经典文章 www.wenzhangba.com)

　　“不用拿，我知道了。”我劝阻道。

　　“那你回济南的时候拿着这个家谱吧，不都是一辈一辈的人嘛，留着钱有什么用，你和钱过，文婷一个人多孤单，不管生男生女，总的给孩子留个伴吧。有个事情也有人商量。”母亲继续唠叨。

　　“哥，你得好好考虑一下，我知道你在城市里的想法和我们可能不一样。但是……”

　　“咱不说这个了，说点其他的。”我摆摆手，不耐烦的打断弟弟的话。

　　 ……

　　 接下来的几天，我发现除了团聚，中国式春节的另一大功能 —— 攀比。春节因为团聚的次数和人数，以及人员重要程度，都和平时不同。所以攀比心会把拔到很高的地步。在春节这样最重要的节日，我们现代人重视的是团聚的温情，而其实中国传统的节日设置，核心都是为了祭祀 —— 向创造宗族的祖先们表达各种“礼”。而自己孩子们是否在构建新的家庭，完成了宗族的延续，是头号大“礼”。所以才有那句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所以我能理解父母及三大爷的苦口婆心，他们是对的，也是对我的关心爱护。在那样的环境里，如果没有男孩，会被人戳脊梁骨，会被人看不起，因为你本身就是凡人，心理没有那么强大，你根本就无法抵挡身边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有的甚至当面冷嘲热讽。 初四那天，亲眼看到两个都有外孙的叔叔在大街上大打出手，原因就是打牌时出现点矛盾，（没赌博）一个不想玩了，一个不愿意，一言不合一个趁着酒意就动手了。动手的叔原来有两个女儿，一直没有儿子，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最近几年承包土地，有钱了，去年刚抱养了一个儿子，士气高涨，风头正盛。挨打的叔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早已经结婚，平时说话喜欢冷嘲热讽。估计这些年没少在对方没有儿子这事上调侃。都是普通人，这种压力可想而知。所以在我们劝架的过程中。动手叔不断重复的一句话，这些年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早就想收拾你了，你牛啥。可以设想，在以往的多年里，动手叔心理的压力程度。所以在外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时，他爆发了。

　　 我想如果我常年生活在农村，生活在那片故土下，估计我现在也应该有几个孩子了吧，那简直说是一定的！

　　 我常常思索，我父母及像我父母一样的老人们。他们幸福吗、快乐吗？他们为自己活着吗？他们把所有的爱和兴趣都放到带孩子上，如果没有孩子可带活着就没意思了。他们把所有的寄托、希望都放在还在身上，一辈子辛苦，从没有为自己而活过。他们的孩子也为了下一代更好的生活，竭尽所能，重复他们的生活。这就是父母一代的价值观。父母为了儿子，儿子为了孙子，孙子为了重孙……。一辈辈的殚精竭虑、辛苦劳作。到底谁享受了幸福？

　　 是时候换一种活法了。就是要做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当你不能按照自己所想的去生活时，总有一天你会按照自己生活的去想。”中国人很难做自己，因为生活的价值、模式它并不是在一两天之内形成的，而是代际遗传的，是文化传承的。每当你去要斩断的时候，都有一种撕隐隐的痛，因为那曾是你的根。所以才会有生还是不生的纠结。

　　 幸好，我常年游离于故乡的那片土地，已经在其他地方生出了新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