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对不起
婷婷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
她刚刚推开家门，妈妈就对她说：“快，时间不早了，赶紧洗手吃饭，我马上载你去练琴。”
婷婷放下书包，抬起无神的大眼睛，对妈妈说：“我好累，今晚不练可以吗？”
“不可以！”妈妈大着嗓门斩钉截铁地回答。
婷婷低下头，眼眶有些发红。妈妈见状，火气就上来：“还要掉眼泪吗？文化课没办法学好，考特长生就是你唯一的选择。”
“我也不喜欢弹琴。”婷婷低着头回了一句。
妈妈更生气了：“那你喜欢什么？你能喜欢什么？你学啥都学不好，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选择。”
婷婷不作声，两滴泪水终于冲出眼眶，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下意识咬咬牙，擦了擦眼泪，低下头吃饭。
其实，中考时，婷婷就跟妈妈说过想读职业中学的打算，但被妈妈劈头盖脑骂了一顿，婷婷记得妈妈当时几乎是捶胸顿足地哭着骂她：“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没志气，不长进，笨头笨脑的女儿？你考职业中学，你是想给我们涂黑脸呀！我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拼，也要考上高中，考上大学本科。”婷婷别有选择，只能听从妈妈的安排。后来虽然没考上重点中学，但也勉强进了一所普通高中。不过婷婷学得很吃力，尤其是面对数学，总是很难考出好成绩，经常出现不及格的情形。对此，妈妈除了生气、伤心和责骂外，还给婷婷做出了考特长生的规划。这么一弄，婷婷更苦了，因为高中课业本来就多，婷婷学得慢，现在又要挤出时间去练琴，婷婷焦头烂额的。
妈妈的强势和自己的力不从心，让婷婷变得更加自卑、胆小。她在学校几乎不跟其他同学交流，只是听课，写作业，回家后，父母不问话，她也不开口。一个学期后，她开始失眠，并且饭量也有所减少。但妈妈似乎没有察觉，当看见她精神不振时，或者责骂她，或者给她鼓气，让她坚持。婷婷啥也不说，啥也不回应。她的脑子无法自制地盘旋着一种想法：“做人太累。”
婷婷的妈妈是一个基层单位的主管，做事风风火火，说一不二，在单位如此，在家里也如此，一派女强人的样子。婷婷自小就在妈妈的强训中长大，几乎没有自己自由活动的时间，或许是管得太紧，反而抑制了成长。婷婷不管是身体还是脑力，都没有长成妈妈欢喜的模样。
由于过份劳累，婷婷虽然不得已跟随妈妈到老师家里学琴，但精神疲惫，怎么也学不好，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她几个音符还弹不好。
结束的时候，老师将婷婷的妈妈拉到一边，劝她放弃让婷婷考特长生的打算，说婷婷缺乏音乐天赋，很难学好，更难取胜。婷婷的妈妈急了，一把拉住老师，恳求老师再用心帮帮忙，因为婷婷幼儿及小学前三年一直学琴，后来因为不喜欢，作业太多才搁下，如今为了高考，不得不继续。婷婷的妈妈反复强调婷婷还是有基础，可以慢点学，因为她才高一，距离高考还有将近二年的时间。老师同情地看着婷婷，最后叹了一口气，答应了婷婷的妈妈。
从老师家回来的路上，婷婷的妈妈一边驾车一边喋喋不休责骂婷婷：“你能不能用点心？能不能学聪明点？我付出不菲的费用给老师，还得恳求她接受。你说你多没用？……”
婷婷一直不吭声，任凭妈妈责骂。回到家，婷婷走进自己的卧室，打开书包，拿出作业本，她还有很多的作业没做，饭后挤出一小时的时间去学琴，让本来就慢节奏的婷婷不胜重负，常常要到凌晨才能上床睡觉。刚刚老师的话及妈妈的责骂让婷婷再也写不下作业，她的脑子里莫名其妙总闪现妈妈以前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我怎么这么倒霉，生了这么笨的你……”她的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在一张稿纸上默默地、一次次地涂写着一句话：若是没有我，妈妈该会再生一个聪明的吧？写着写着，她突然一把撕下稿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拿了一张新的稿纸，端端正正写下：妈妈，我走了，您重新生一个聪明的孩子吧。对不起，这么些年，让您花了太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我很想努力，也一直努力按着您的要求去做，可我做不到，我是一个笨孩子，我这一生注定让您失望，给您抹黑。我真的太累了，我觉得我撑不下去，我很怕看到后面更大的失败和您更大的失望和伤心。我走了，爸爸，您总是那么忙，今晚又没有回家吃饭，您要保重身体，好好的！婷婷搁下笔，一滴眼泪无声无息落到摊开的纸上，她看了一眼，平静地站起来，走到衣橱前，拿出自己最喜欢的一条连衣裙，穿上，再走到镜子前端详了一会。慢慢地推开窗，像一只蝴蝶般飞了下去。
当楼下响起惊呼，人声越来越嘈杂，婷婷的妈妈忽然意识到什么，冲到婷婷的房间看了一眼，发疯似地下楼，她瘫倒在一滩鲜血前面，嚎啕大哭，边哭边说：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而此刻的婷婷，再也听不到妈妈的哭声和后悔的声音……作为孩子，不该如此柔软，但作为家长，更不该将自己的要求强加给孩子，更不能总是打击孩子，每个孩子都是一个独特的个体，有不同的成长期和不同的成长的样子，尊重孩子，才是对孩子最真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