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套路真是屡试不爽
图/Loika
我要买香
“老板，我要买香。”
“世间万般皆艰难，最是取巧却难还。你考虑好了？”
“考虑好了。”
1
深冬，早晨六点。
李赫穿着洗得发白的棉睡衣，外套着皱皱巴巴的棉服站在小巷背风处打着哆嗦。
不远处，是他刚刚被房东扔出来铺了一地的家当，大概也是看出它们不值钱，被扔出来时丝毫没有顾及，鞋子东一只西一只，碗碟碰出了豁口，洗发水因盖子被摔开缓缓向外流着。
昨天是他租住的地下室应交房租的最后一天，如果按照租约，他的确是违约了，但是李赫没有想到房东竟然做得这么绝，今天一早他还在睡梦中就被撬开房门连人带行李地被赶了出来，甚至就连押金也被房东以毁约为由扣下。
从小到大一直老实踏实的李赫忍不住红了眼。
他也不想拖欠房租，只是刚毕业不久没有存款，他又刚失业，再加上为了挽回女朋友给她买礼物刷爆了信用卡，他手里是真的没钱。
最终，女朋友暂时是稳住了，但是却落得个流落街头的下场。
李赫拿出手机，信用卡还款的提醒短信还躺在信箱里，储蓄卡的余额不到三位数，再过一个多月又是春节，他需要路费、过节费、礼品费，而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嘟嘟……”，一条新短信提示。
李赫点开，“尊敬的用户您好，您的话费余额为-4.38元，为避免……”已经不用再看下去了。
李赫烦躁地习惯性去摸口袋，却只掏出干瘪的烟盒，猛地将它揉成一团刚要扔，想了想还是收回手，展开烟盒，放到鼻下用力地嗅了嗅，熟悉的味道让他大脑清醒了几分。
保洁大妈骑着清洁车从他身边经过，没有理会地上的一摊“垃圾”，只是给了他一个怜悯的眼神，慢悠悠骑远了。
李赫双目赤红，悲愤地狠狠扔开手上的烟盒，用力地用脚又踩又碾，嘴里骂道：“TMD，老子怎么落到这个地步，我操你大爷的！”
不知道哪来的一阵风吹到他脚下的传单吸引了他的注意，李赫停住脚，雪白的一张纸写着鲜红的两行字：“想要改变命运吗？这里帮你解决一切烦恼。”翻到背面，是用铅笔写的一个地址。
李赫嘴里嘟囔“骗人的吧”，手却始终没有放下这张纸。
罢了，瞧瞧去又如何！
2
看着木门紧闭的小店门口那张写着“香”字的陈旧幡布，李赫心里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寸土寸金的闹市，怎么会有这样一间不起眼的小店？
李赫上前，刚举起手，里面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年约古稀的老者，佝偻着腰，双目混沌，发丝银白，声音像是拉锯一样难听，“李先生，您来了。”
李赫来不及的害怕被惊讶取代，“你认识我？”
老者抬起老花镜像是仔细打量他的模样，又道了一声：“是你啊，李先生，请进吧。”
李赫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咬牙跟进去。店里空间狭小，光照不足，除了一个木制柜台其余都是装了一个个格子的柜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悠长的香气，似是一种久远古老的香料。
柜台上除了一盏油灯空无一物，微弱闪烁的灯光更是给小店添上了一层神秘。
李赫鼓足勇气把传单拍到柜台上，问：“这是真的吗？”
老者端着老花镜不急不缓地看完，笑笑，嘴里似乎在笑骂“现在的传单真是越写越浮夸”，然后抬头解释道：“这里是香店，只卖香，一种特殊的香。”
李赫原本有些失望，但又好奇，“怎么个特殊法？”
老者敛笑，隔着满脸的皱纹都可以看出他的认真，“我的香可以帮人实现愿望，所以，买香用的不是钱，而是寿命。”
李赫浑身一个激灵，“老头，你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吧，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信与不信，用过方知。不过我劝你，世间万般皆艰难，最是取巧却难还，你要考虑清楚。”
李赫自然是不信的，拉着行李箱就往外走，可是刚到门口，铺天盖地的压力就涌上心头，他咬咬牙，转身回去，“我买。”
3
经过了解，李赫用一年的寿命买了一块香，装在小香炉中在柜台油灯点燃后出了小店。
老者告诉李赫，越长的寿命买到的香就越大，而不同难易程度的愿望相应就会消耗不同大小的香。
李赫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把香炉拿出来看看，果然既没有熄灭，香也没有被燃耗。
在街上游荡了一天，李赫又累又饿，想了想拿出香炉，许愿：“我希望我能有一万块钱。”
“嘟嘟……”一条新短信提醒。
李赫惊喜地打开手机，果然看到一条银行发来的交易提醒短信，他的账户里多出了一万块钱。
李赫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想起这是用自己的寿命换来的，急忙打开香炉。
幸好，香只消耗了一点点，不到十分之一。
李赫开心得吃了一顿大餐，又开了一间房洗了热水澡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找到房屋中介租房。
他还没有失去理智，知道钱来得不容易，只是定了一间合租小次卧，即使这样，也比他之前租住的地下室不知道好上多少倍，而他手里的钱也基本不剩多少了。
不过，这并没能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李赫躺在干净温暖的床上，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稳，觉得以前让他畏之如虎的困难似乎一夜之间都变成了纸糊的。
床头的香炉升起袅袅微烟，一室安谧。
4
第二天，李赫通知女朋友钱小梅他搬家了，顺便要请她吃她心仪已久的日料。钱小梅很为他开心，但也有疑惑：“李赫，你不是刚被辞退，前段时间还给我买了那么贵的项链，你哪来的钱？”
“我大学一哥们还我的，他上学的时候借的，现在毕业找到工作就还我了。”
钱小梅放下心来。李赫上大学的时候经济条件还可以，吃喝玩乐出手都很大方，借给别人钱也有可能，反而是他毕业后，说是家里断了他的经济支持开始拮据起来。
钱小梅并不否认她当初和李赫交往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家庭条件看起来似乎还可以，否则，即使他人再好她再喜欢，钱小梅也不会同意。
吃完饭，李赫和钱小梅出来时在门口和去隔壁KTV聚会唱歌的大学同学碰个正着，而被围在中间为首的正是前几天李赫和钱小梅闹矛盾的罪魁祸首方斌。
李赫想起来，今天正是班级聚会的日子，他之前心情不好也没放在心上，谁知道现在刚好撞上。
方斌还是一副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样子，虽然又矮又胖，但因为家里有钱一直是同学们追捧的对象，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在追求钱小梅。前几天就是因为他送给她一副钻石耳环，李赫不让她收，而让两人产生了矛盾。
方斌一眼就看到了钱小梅脖子上戴着的项链，阴阳怪气地说：“我说咱们的李大才子今天怎么没来呀，原来是佳人有约，看小梅出落得光彩照人，想必李赫你现在混得也不错，但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忘了咱们的同窗之谊啊，不行，今天你绝对不能走，咱们得好好聚聚。”
李赫无奈，再推拒他就要被扣上看不起同学的大帽子，只好和钱小梅一块进去。
他本想着略坐坐就出来，也不知怎么的，被方斌缠上了，眼看男同学一个个溜走，剩下的就只剩他和方斌两个男人。
一直玩到后半夜，方斌看起来已经醉得迷糊了，大家准备离开，你看我我看你，目光都聚集在李赫身上。
这情况下，他总不能让女士买单，而唯二的另一位男人又醉倒了，李赫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连钱小梅也因为女同学们对她“男友真大方”的追捧而飘飘欲仙，没看到李赫为难的眼色。
李赫接过账单看了眼，脚下就是一软，高档KTV加上几瓶好酒，他几个月的命都花出去了。
想到方斌一直对女友的贼心不死，李赫咬咬牙拿出了香炉。
买完单回包厢时，李赫隐约听到隔壁包厢有人打电话，但是里面却黑着灯，他好奇地凑近。
“你是怎么办事的！不是说他已经身无分文被房东赶出来，怎么还能带女朋友吃日料唱歌？我找关系让他失业找不到工作，你竟然没告诉我说他还有别的经济来源！我告诉你，从……”
李赫已经听不进去一个字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5
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被无故辞退的愤怒，和女友争执的气恼，拖欠房租的惶恐，流落街头的悲凉，李赫满心的怒火几乎无处发泄。
他原本有一份很好的工作，虽然可能开始会吃些苦，但是一切都在往好处转，他甚至开始规划未来。
但是这一切都让方斌毁了，他让他找不到工作，让他自暴自弃，让他甚至卑微到用寿命去换取金钱。
他哪里不知道，再多的钱都不能和生命相比较！
李赫的手狠狠地砸在墙壁上，疼痛让他冷静下来。
他要报复，他要让方斌付出代价！
李赫把钱小梅送回家，自己也冲回去，一进家门打开香炉，看到已经燃了一半的香，下定决心。
“我希望，方斌家可以破产。”
他不是富二代吗？他不是仗势欺人吗？他不是翻云覆雨吗？当你失去最大的依仗，看你还如何嚣张！
6
李赫的愿望没有实现，他打开香炉，发现香没有变化。
赶到小店询问原因，老者告诉他，这是因为他剩余的香不足以完成这个愿望，所以香才没有变化，如果想要实现，至少需要三年的寿命。
李赫原本还不舍得，但是想到如果不这样，他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最终还是点点头。
老者深深叹息一声，没有多劝。
果然，从那天起，方斌家的公司频频出现问题，没多久就宣布破产，而方斌也在这个城市失去了踪迹，下落不明。
李赫看着宣布方家破产消息的报纸，笑了。
而失去方斌这个绊脚石的李赫，凭借着自己的高学历和优秀的专业成绩很快在一家建筑公司找到一份好工作。
于是，这一年的春节，李赫带着钱小梅衣锦还乡，过了一个热闹年。
7
首先，他在工作中频频受挫。
上级交代的任务总是拖延完成，而且往往需要返工才能合格，很多实践上的专业知识他和同事们有一定差距，开会时甚至出现听不懂的情况。
上级领导在他又一次搞错数据后生气地质问：“你真的是Q大毕业的？学历和成绩不会是买来的吧！”
钱小梅终于知道他只是普通农村出身，家里根本没有什么积蓄，所以一直催着他攒钱买房买车，而当他加班加得全身疲惫时，又来指责他不关心自己，忽视了她。
三个月过去，领导通知他，鉴于他近来的表现，考虑不予通过试用期的决定。
李赫看着邮件，傻了。
毕业时的Q大才子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他不明白。
但是这份工作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绝对不能失去。
百般无奈，李赫再次来到香店，用一年的寿命换取通过试用期。
8
薄薄的几张劳动合同并不能掩盖李赫工作无能的事实，终于在半年后，公司以李赫在工作中出现重大失误为由将他辞退，而钱小梅得知消息后毅然决然地提出了分手。
李赫的工资大多花在了女友和房租上，并没有多少积蓄，而这次的失业更是让他在同行传出不好的名声，因此找工作屡屡失败，他很快就身无分文，房东在他拖欠了半个月的房租后，将他赶了出去。
李赫拎着小行李箱再次来到香店。
“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早就说过了，世间万般皆艰难，最是取巧却难还。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我当时认出了你，因为你之前就来过这里。”
李赫不敢置信地看着老者。
“人总是贪心的，没钱上学希望可以上学，上学了又希望考上好大学，上了好大学又希望成绩优秀成为同学们眼中的焦点，然后又希望锦上添花追到校花……欲望永无止尽，所以我这里才一直生意兴隆。”
李赫嘴巴长了又长，艰难地开口：“我怎么不记得了？”
老者低头俯身在柜台上，拿着一块抹布认真地擦着，缓慢道：“你这位风云才子毕业了，勉强将我的话听进去几分，不再执着捷径，最后一个愿望是忘记这一切。这是你以前许过的最小的愿望，只用了你五分钟的寿命。”
李赫跌坐在地上，眼泪婆娑，“我现在该怎么办？”
老者抬抬老花镜，嘶哑的声音里满是无奈，“每个人我都劝过，放下一切从头开始。你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李赫满脸的不甘最终化作两行热泪，点点头，购买了五分钟寿命的香。
9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一家叫香店的小店门前犹豫不决，他穿着满是灰尘的快递员工作服，神色期待又不安。
工作中他遇到一位漂亮的女客户，每当遇到她的包裹都会抢着去送，时间一长她的身影深深烙刻在了他的心底，他知道他们不般配，但就是放不下。
捡到传单的时候，他就像久在黑暗的人看到了一丝曙光。
一位老者打开门，看了看他，说：“是你啊，李先生，请进吧。”
男人跟着他苍老的步伐进了小店，只是隐约中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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